Hcy水仙《百鬼夜行》飒卷(鬼节特供)
传说鬼节当天,午夜十二点,百鬼夜行。
午夜的钟声只为归家的亡灵敲响,今夜这条归家路上,行人格外的多。
熙熙攘攘,互相交谈,时不时传来几声感叹。
他们从这样的街上走过——没有灯光,没有烛火,大家都似乎休息的格外早,残留的纸灰随风扬起又飘落,挟着一两颗火星。当然也有未灭的火堆,旁边守着一两个老人或孩子,那是死寂中唯一的光源,却不象征着希望,象征着哀悼。
不知该用热闹形容,还是孤独落寞。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清脆的少年音掠过耳畔,让卷儿猛然警醒。
怎么会……
卷儿怀疑是自己生前压抑了半辈子的思念太过汹涌,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不认识我了?”那个少年音轻笑了一声。
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就是他。卷儿回头,错不了,这个声音只会属于飒飒,17岁的飒飒。
“你怎么……”卷儿看着和年少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失神了一瞬。
“我怎么会在这里?”飒飒自嘲地笑,“我也很意外,按理说罪恶的灵魂应该下地狱不是吗?”
“不,我想问的是你的脸……”为什么是17岁的样子。
“我的脸怎么了?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我以为你会变成当警官时的模样,毕竟大家都说你是个事业狂,终身未娶,孤独终老。”少年的语气里尽是调侃。
“可是我没有,不是吗?我变成了18岁的模样。”卷儿收回全部神智,淡然一笑,“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也一样?你到死都不愿意直面自己的情感是吗?卷警官?还是说你为曾有一个杀人犯恋人而感到羞愧?”
“我……”卷儿欲言又止,面对这张脸他总是充满无力感。
“不管你嘴上怎么说,至少你心里是这样想的。人死后会变成你一生中最在意的那段时光的模样。”飒飒挑了下眉。
这话是真的,卷儿的确很在意,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不过不是因为羞愧,是因为思念。
那时两人都正值年少,青涩,直白,没有成年人的勾心斗角和疲惫,只有少年人隐秘又热烈的爱恋。卷儿承认他看到飒飒的那一瞬间——跨越半个世纪再次看到他的一瞬间,忘记了时间流逝,似乎星光笼罩下仲夏夜的晚风就要从北方吹来,玫瑰在那个夏季盛开。
可惜一切都变得透明了。
“我们叙叙旧?我可还记得你是个连看见我打架都要报告老师的好学生。”飒飒的手指从卷儿脸上划过——实际上是划过了一片虚空。
“纠正一下,你那不叫打架,叫单方面施暴,对面三个人被你一个揍送了半条命。”
“噢,你还记得我打架是为了谁吗?”
“我当然记得……我是说,好吧,为了我。可是你那样做跟那三个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亲爱的,在遵守规则这方面你还是认真的像个小学生。”飒飒调笑道,“我想你大概忘了你被他们敲诈勒索之后在我怀里哭的有多委屈。”
“……”
“我记得当年你也是这样训我的,一个字都没变。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那些社会混混又不是学生,告诉老师家长有什么用?况且,他们活该。’”
“……好吧……这种小事我还可以原谅你,可是你以后干嘛了?你说你以后要当一个杀手!”
“你还因为这句话对我发火了,对吗?你赌气说你要当警察,专门来抓我。”飒飒的尾音轻飘飘地绕在卷儿心上,“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用抓……”
“我一直在这里,从17岁起。”飒飒的手指抚上了卷儿的左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已经失去了心跳的卷儿此刻竟觉得被心脏的颤动弄得喘不过来气。
“从17岁起,我一直很喜欢夏天。你想你忘不掉,那个满天星光的夜晚,夏天带着热浪的风不经任何阻碍拥抱我们赤裸的身体,在树荫的遮蔽里,灌木丛下面。那时已经是凌晨了吧?草丛里的昆虫叫的很好听,你也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的脸那么红,神色却又那么快乐,第一次见你的颤抖,因为我。你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抗拒过我,对吧?”飒飒半长微卷的发丝隐隐遮住带着笑意的眼眸,“那年你18岁,我比你小半岁,还没成年呢。很可惜,要是后来的你也跟那时一样坦诚就好了。”
“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个恶劣的家伙。”卷儿的声音里多了点咬牙切齿。
灵魂不会脸红,有点可惜。飒飒想。他脸红的时候挺可爱的。
“所有人都这么评价我,没错,我就是很恶劣,连孤儿院的老师都这么说——那时我才五岁。”
五岁就被说恶劣的小孩,成长为杀人犯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噢,我很抱歉……”卷儿这才恍然想起飒飒从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
“我出警的时候好几次都发现通缉犯离奇死亡,只能判断出是他杀但是一直找不到凶手,是你干的吧?”卷儿试图转移话题。
“是。”飒飒很识趣地接上了。
“你在帮我?”
“也不完全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用你的话说,这不是工作,是一种犯罪。”
卷儿沉默了。飒飒并不坏,他只是过早的承受了世态炎凉,从偏执的小孩成长为了偏执的大人。
简单来说,疯子。
“我一直欢迎死亡,从我们分手的那年起。可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畏惧它了。”飒飒的眼睛里掺着难以言喻的情愫,有欣喜也有遗憾,“死亡意味着失去一切,就像现在,那么多人在鬼节祭奠他们的亲人,可是这些亡灵根本拿不到家人的献祭。甚至……我连你都碰不到。”
“那你现在畏惧了吗?”
“我生平唯一一次畏惧是你的离开。”
少年修长的手指试探性的抬起,从身边人的手掌中穿过。
他握住的不是炽热的温存,耳边也没有压抑的喘息。
只有一片虚无。
“失去一切吗?恐怕不是,至少你不会再离我而去了。”卷儿也抬起手,两人的手指穿插着,在虚空中做出十指相扣的幻影,“我赢了,飒飒,我抓到你了。”
飒飒沉默半晌,几次三番想要把卷儿拥入怀中,像半个世纪以前那样。
可是他做不到。
欣喜吗?他爱了一辈子的人不会再离他远去了。
遗憾吗?他再也得不到他了。
“如果你有机会的话,会为我哀悼吗?”卷儿看着满街散落的纸灰,每一个都是逝去的灵魂。
“我更愿意选择直接来见你。”
他真的这样做了。
“时间到了,卷儿。”
上天留给这些孤独的灵魂探亲的时间不长。
“我想我们该走了,一起吗?飒飒。”
“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去哪里,你会怕吗?”
“别放开我的手。”
“好。”
两个少年牵着对方的手走过那个为了爱人打群架的春天,走过有星光和虫鸣的夏天,走过因立场不同争吵分手的秋天,走过后半生漫长的冬天……
他们始终十指相扣,一如那年仲夏夜的衣衫凌乱,意乱情迷。
他们走向荣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