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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丨遇见他之前 年下篇

2023-03-16 23:45 作者:好奇怪准备用脑子去想  | 我要投稿

重逢时:

【女性向音声台本】六年后的重逢,再次带我回家吧(一)


你记得很清楚,六年前捡到他那天,是和今天一样的夜晚,同一场不期而至的萧瑟秋雨。

那天你从学院的实验室出来,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六岁时,你因为表现出的特殊天赋被福利院院长带去医院做智商测试,而测试结果给你带来了学业上的特殊待遇,从此再没有和同龄人一起上学,十岁便学完了高中数理课程。

十四岁那年你终于可以选择专业了,你也以为自己会选择数学,但提交表格的前一秒犹豫了。

你突然想起来和资助人的一次聊天。


-“孩子,你年纪还小,一次选择不会决定你的一生,不如选喜欢的吧”

-“我无法确定是否喜欢。”

“你喜欢自己的选择吗?”

-“我的人生少有真正由自己选择的选项”

-“你是做什么的?”

-“简单来说,管理公司”

-“你自己选的吗?”

-“不,是家里开的药店,不得不接手经营”

片刻后又发来:“本来,我打算做个生物学家的,研究肿瘤细胞要比管理公司有趣”

那就选生物学吧。


然后你鬼使神差地换了专业,之前一直指导你的数学系教授找你聊了一次:

“你是我这些年接触的最有天赋的学生。数学是需要天赋的,以你的情况,数学也更适合你。生物学,毕竟还是一门实验科学,实验科学到最后几乎都会困于外部事物的运作,抓取的仅仅是可能性,而不是像数学这样所思即所得,是从自身出发的必然性。

我知道你的……病症,如果你想要追求可控,那就不应该学生物的,物理都要好一些。”

这番话在旁人听来也是言辞恳切的。但你还是坚持选择了生物系。



所以两年后的夜晚,直到深夜你才从学院的生物实验室出来,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今天的实验不太顺利。导师在研究一个某类调控蛋白对纤维细胞活化作用的重大课题,你已经能参与其中帮忙做一些基础实验了——还能洗瓶子。

但就像数学教授所说,生物实验有时像一门玄学,你今天给样本跑电泳时发现条带总是异常,调整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原因。

不过,就算实验顺利你也常常深夜才回公寓。

而回公寓的这段路,是你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公寓是学校的,学生可以凭借博士学历,或者其他荣誉免费申请。

你非常需要一个免费且独立的住处。父母在世时为你四处奔走求医,去世时没留下什么遗产,唯一值钱的房子也在地震中成为废墟。这些年你靠资助人和一些奖金养活自己,进入大学后帮老师完成项目也能分一些钱。

不过这些钱只够生活,如果想要治病,你要过得更勉强。阿斯伯格无法痊愈,但做一些治疗总比没有好。

精神类疾病治疗费钱也费力,心理咨询太贵不能定期去做,更没有人帮你改善行为矫正,你只勉强吃着药,依靠医嘱和偶尔的心理诊疗自己纠正自己——在你能意识到的时候。

大体上,你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没有小孩儿会躺在父母怀里,眼睁睁看着父母去世还无动于衷,甚至这么多年想起父母的死一次都不曾哭过。


而除了这两件事以外,某种程度你也可以说幸运。你没什么物欲,如果不治病,钱是够用的,到目前为止你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对你造成伤害的坏人。周围的人年纪都比你大,知道你的身世和病情的,大多数人就算不亲厚你,也不会为难你。


在你认识的人中,你的资助人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和她的交流不算多,她对你透露的个人信息少之又少,但她就像是你的一个专属咨询师,你们的之间的诊疗方式通常是你提问,而她会简洁明了地回答你的问题,再告诉你可以争取什么尝试什么。

她是第一位带你人生启蒙的老师——这是许多年后,你与他们皆分开后,独自一人醒觉过来的,这时你的精神状况和心理问题都好了很多,再回顾和她的聊天记录,从文字中你能感受到她的温和宽容,从来不曾以资助人和年长者的身份在高你一截的人生阶梯上俯视你。而当时的你只是跟着直觉选择信赖她,幸运的是,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路上下起了雨,有几滴落在你的脸上,有些凉但很舒服。

原本没有改变脚步,打算就这样在迎着丝丝寒意中回去,但走了没多远,雨势又大了几分。

其实你不想躲,淋雨没什么不好,但大家都会躲雨,模仿正常人是你这些年学会的一项重要生存技巧。


新校区的实验室并不在繁华地段,公寓在校外位置有些偏僻,但不算远。周边的店铺早早关门休息了,路上两处路灯刚好坏了,漆黑一片。

你从不怕黑,黑暗对你并不意味着什么。

熟悉地走到一家路边小店的屋檐下,你没有看雨何时会停,没有想如何回家。

上次做免费咨询时,医生说多晒晒太阳对你的心理状况有好处,可是,似乎总是雨天让你更惬意。

就这样等着,看着一道道雨帘,听着雨声。



直到听到一声咳嗽,你才惊觉原来屋檐下还有一个人。

应该说是一个孩子,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在你身后一米多远。他的咳嗽声让小店门口的声控灯亮起来。

他蜷缩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瘦削的影子一动不动,没有抬头看你,也没有看雨。



灯暗了下去,他和黑暗又融为一体了。

你的生活常识不至于那么差,一个孩子独自一人这种状态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事件。

但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回过头去。


他又咳嗽了几声。

“你可能感冒了。”你只是在陈述一个事件,并不期待回应,说这句话时你看着的是坠落到地面溅开的雨滴,像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你,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喑哑,应该是哭过。


依旧是雨声,密密麻麻的雨滴打在小店涤纶布搭出的蓬顶上。

你记起你和资助人最后一次聊天,是半年前,你问她为什么资助你。

-“我不止资助你一个人,我也是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发现,帮助别人的感觉很好”

-“帮助别人,为什么会让自己感觉很好?”

-“孩子,你可以试试看”


良久,你回过头问他,“你需要帮助吗?”

任何一个好心的正常人都会知道这样一个小孩子一定遇到了问题,理所当然是需要帮助的,可你直勾勾地问,再加上听不出什么关切的生硬语气,实在有些奇怪。

所以他只楞楞地看着你,好久没有回答。

但他的肚子响了。

你想起来晚餐没吃的三明治,从帆布包里拿出来递给他。包是学院发的,上面有一个大大的logo,很耐用。

“谢谢。”

他怯生生地接过,一点点吃起来。



雨渐渐小了,应该快可以走了。

“姐姐,你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吗?”

姐姐?你再次回过头去看他。

这个称呼是对同辈中年长女性的,你一直都是同级中年纪最小的,论血缘关系,你也没有弟弟妹妹,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你。

但如果你还有家人,比如一个弟弟的话,他应该就会这样叫你。

“是的。”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问你:“我可以……在你家里借住吗?”他仰头看着你,声音是发颤的。

你确认明白他的意思,但你的情绪处理能力无法立刻判断是否应该接受这样一个请求。

他以为你的沉默是拒绝,赶紧说到:“就一晚,我睡地板或者沙发都可以,我会很乖。不用你照顾我,我可以帮你做家务……我无家可归了。”

说到最后连声音都低了下去,他开出的条件并不吸引人,是一个单方面的乞求。



但他说他无家可归。在你展现出在学业上的天赋前,在你是一个痴傻的问题儿童的那段时间,你也曾无家可归,被人留弃在医院里,辗转借住在陌生人家里,最后送进福利院里。

大一些后你才能分辨出来,当初自己是被冷落被嫌弃的,这对你来说无所谓,但吃不饱睡不好是有些难受的。

“好。”

那年你十六岁,决定收留一个十二岁无家可归的男孩。

你决定同意后没有思考之后会怎么样,也不在意。

他看着你的时候,你想到的是曾经的自己。他在请求你,这个请求是你不曾开口的话,是资助人与你联系之前,你任人处置的生活。

刚好,雨停了,可以回家了。



如果你那些天看了一眼学校食堂的电视,或者打开手机刷了一下社交平台,再或者有同学和你闲聊几句,你就会知道那个男孩是libvie药业集团新任董事长走失的独子。不过很遗憾,你没有可以闲聊的朋友,也不关心网络和电视。

所有平台都有他的寻人启事,还伴随着巨额奖金。但这种大张旗鼓的寻人方式并不意味着这位父亲真的多重视自己的孩子,更像是刻意给他人看的,一个被悬赏重金的孩子反而更容易陷入危险。

“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你后,你反而犹豫了,被她的询问勾起的委屈和对外婆的思念,伴随着对陌生人的求助宣之于口后,又立刻被涌上来的不安和彷徨覆盖。

雨停了,眼前的女孩子转过身看着你,在等你起身带你回家。

声控灯又亮了,这是你第一次认真凝视她,稚气未脱清秀的脸看起来并不你大多少,神情却是和她的语气一样淡漠,但这种淡漠反而让你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你有勇气开口乞求她的善意,让你在人生中最后一次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



学校财政充足,你的公寓是一个小型一室户,约三十平米,家具一应俱全。

即使独自生活那么多年,你的自理能力依然不怎么样,几乎没有做过饭,房间也没认真收拾过,但东西不多看起来并不乱。

洗漱后准备休息,只有一张床,你拿出多余的被子让他睡在地上,他很乖巧地谢谢你。

你又想起了自己从前也睡过很多沙发和地板,终究是不如床舒服的。

你吃了药,说睡吧。他很听话,一句都没问你多余的问题,你也不关心他为什么无家可归。


第二天你早起去上课,临走前问他需要带饭吗,他怔了怔,然后轻轻点了头,默认自己今天也不会走。

白天你去上课去实验室,中午晚上回去给他带两次食物——和你吃的一样,三明治,牛奶和一个水果,他帮你收拾了公寓,虽然看得出来他也不怎么擅长。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你记得他原本说的只住一晚,不过可能因为他是一个比你年纪更小且乖巧的孩子,你奇异地对他的入住没那么排斥,虽然身体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让你半夜多醒了几次,但看了眼睡在地上的男孩,连睡姿都很规矩。



明天是周六,你依然可以泡实验室的,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你的公寓里还有一个人。

傍晚,你坐在便利店里吃三明治,刚好遇到附近小学的放学人潮,每一个小孩都由家长领着。

一位妈妈牵着孩子的手进入便利店,看着小孩手里的小奖杯,开心地答应他周末带他去新开的游乐园。

你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想,正常小孩的童年是这样的。

你拿出手机点开与资助人的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半年前,她再也没有回复你了。

然后又想起了收留的那个小孩儿也是上小学的年纪。



晚上,依然很晚才回公寓,你在进门之前就看见了房间里亮着的灯。和昨天一样,他开着灯等你回来。

几年后的某一天,你回公寓时他也是这样亮着灯等你,他赖在你的公寓里,抱着你撒娇,把头埋在你的颈侧谈起那天。

“我刚开始还担心……”

“担心什么?”

“唔……因为姐姐有点奇怪,面无表情,寡言少语,年纪看起来也很小,但又住在博士公寓里。

而且,哪有人把一个陌生小孩带回家后,给吃给喝又不闻不问的。

我刚开始以为你是看到我爸的寻人广告了,所以第二天我本来打算走的,但你问我要不要带食物,又不锁门,连钱包和笔记本也不藏,实在让我很迷惑,但想了想还是留下了。”

他亲了亲你,轻声说:“还好我留下来了。”

“钱包里没多少钱,笔记本是二手的,资料实验室都有备份。”

他笑出来,把你抱得更紧:“姐姐,重点不是这个。”



你刷开房门,这次他没有起身来看你,而是睡在地板上铺的被子里,你走近了他也没醒,脸色是不正常的红晕。


你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在发烧。

——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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