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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归鹤月来时

2023-07-24 17:34 作者:胡羊桑  | 我要投稿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第一次遇见沈归鹤是在十五岁那年的一场秋雨里。

  秋风扫落叶,满地尽黄昏。深秋的红枫还舍不得落下,颤颤巍巍地在枝头飘摇,抬眼望去,一片阴沉笼在城市上空,就如同笼在我心头的阴霾,似乎要压的我喘不过气。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我只觉耳边尽是喧嚣。

  对,我,离家出走了。

  我拉低了帽子,低着头就这样走着,到岔路口过马路时,总算回了神,走了没两步,望见一辆载货车飞驰而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我正准备抬起的脚缩了回来,甚至后退了一步,心想道:你走的急,你先走你先走。那货车忽然刹车横在斑马线上,司机摇下车窗大喝:“你想死啊!”随后绝尘而去,我呆在原地,沉默不语,斑马线旁写着的“车让人”三个大字顿时让我觉得讽刺。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风又大了些,大雨如约而至,脏兮兮的流浪狗抬起后腿在绿化带飞流直下,完事后用它略带嘲讽的眼神瞥了我一下,迈着小步去寻找避雨的地方。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我远远地看见公交站台边站着一个少年,黑色衬衫的领口缀着两只白鹤,骨节分明的手打着伞,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优美的下颌线勾出好看的弧度,依稀瞅见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他意识到有人走过来,转过头来,看到一身狼狈的我。他紧蹙的眉头彰显着此刻的焦急,他温声问:“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熙和路永嘉小区怎么走吗?”

  陌生男性的搭话使我感到不适,哪怕对方是个帅哥,我本想答不知道,他许是看出我的防备,着忙解释道:“我对这带不太熟,手机没电了,开不了导航。”

  我继续保持沉默,他有点慌张:“对不起,打扰了。”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指着对面“过马路,看见那条小巷子没,进去第一个路口往左拐,沿着走到尽头,马路对面就是。”

  “谢谢,”他露出微笑,柔声道:“忘带伞了吧,给你,快点回家吧,下次出门记得看天气预报啊……”

  他将伞塞到我手里,转身跑进雨里...

  我心情好了点,许是因为他明朗的笑容,又或许是来自陌生人的一点善意,我走进蛋糕店,用身上仅有的十三块钱买了一块小蛋糕,蹲在街角的房檐下享用完了这苦涩世界中的唯一一点甜,顺便许下了十五岁的生日愿望。

二、黄昏归鹤月来时

  我第二次遇见他是在学校门口。

  日上三竿,去学校和班主任打了个照面就翻墙溜了。

  对,我,逃课了。

  “同学?”路过市一中的校门口,我听到有人在喊我。

  是他,他脸色不太好,嘴唇有些苍白,提着一包药从药店里出来,叫住了我。

  “怎么没去学校?”他打量着我身上的校服。

  我很想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但还是尽量和善一点道:“身体不舒服。”说完我就转身走了。

  “我也是,”就我这小短腿迈步的频率,他三两步就追上了我。

  “你去哪?”我问道。

  “回家。”

  “熙和路永嘉小区,这次总该记的路吧。”

  “嗯……”

  我们都沉默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他,他忽然扶着路边的树,呕吐起来,看到了帅哥这样的一面,我不会被灭口吧,心里是这样想的,还是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药,轻拍着他的后背,从兜里掏出来纸递给他......

  他捂着肚子蹲下,头深深埋进臂弯:“疼......”周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就是无人来帮忙,我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翻出袋子里的药拆开。

  “能站起来吗?”我轻声询问道。

  “...”他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我有点无措,只好随着他蹲下,他的身体颤抖着,好在他抬起了头,我忙把药递给他,可他闻见药味就忍不住的干呕,我看着他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人打了120,过了不久,救护车把我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我帮他垫付了医药费,检查结果出来了——水土不服,引起的急性肠胃炎。

  他的母亲接到电话立马赶来医院

  “阿姨,他没事,这会睡着了。”

  阿姨握着我的手,激动的说:“谢谢你啊,小姑娘,谢谢你把归鹤送到医院。”

  他的母亲很漂亮,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以至于我有点愣神,半天才反应过来:“阿姨,没事,只要他没事就好了。”

  “姑娘,阿姨还要麻烦你件事,能不能帮我们先照看一下归鹤,我那边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这马上又得走了,我中午会过来的。”阿姨有些纠结。

  “好,我也没什么事。”

  阿姨和医生沟通了一下,回到病房与我聊了几句,顺便把钱还我就走了。

  我看着病床上的他,他和母亲长得很像,几乎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皮肤细腻的甚至看不见毛孔,冒出来的胡茬使他看上去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我忍不住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用手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他原本苍白的嘴唇有了些血色,我放下心来。昨晚上熬夜熬太晚了,困意席卷而来,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迷糊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睁开眼,看见他坐了起来,他注意到了我,他的声音有点沙哑道:“吵醒你了?”

  “没事,想吃点什么吗,我去帮你买。”

  “不用,你在这呆一会就好...”我透过他眼底似乎窥见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的眼睛很好看,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浅茶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看的更明显了。

  “我听医生说你要住一周院。”

  “嗯。”

  “你知道?”

  “急性肠胃炎,不是第一次了……”

  “哦...”

  “你是逃课出来的吧。”他忽然转了话题,我一惊,支支吾吾地道:“嗯……”

  如果是旁人问我,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可对他,不知缘何说不出口。

  空气又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跟我说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归鹤。”

  “嗯嗯。”

  “你呢?不介绍下自己吗?”

  “那你叫我月来吧。”

  他低声笑了笑:“好。”

  “清浅风流圣得知,黄昏归鹤月来时。”此时此刻,我和他,都心照不宣

三、高松鹤不群

    沈归鹤住院的那一周,我每天都会去,他今年高二,课业很繁重,但他不是那种因为生病而落下课程的人,他学习的时候我静静地呆在他旁边一声不响,闲下来的时候会跟他讲自己的故事。可奇怪的是他从不跟我说任何他的事情,我只知道他刚刚从沿海转学过来到这里上高中,在年岁尚浅的我看来,他身上有很多秘密,我对此产生好奇,可有些问题总是藏在心里,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有一天我漫不经心地哼歌,他接上我哼的歌继续唱下去,他的嗓音清澈干净,如潺潺溪流,一直流淌进我的心里,我失了神。

    “你也听过?”我惊喜道。

    “嗯,我很喜欢。”

    我从包里翻出我记了厚厚一沓的歌词本:。“她的每首歌我都听过,都抄下来了,可惜这么好的歌,知道的人却不多。”

    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说我喜欢的这些歌的背景,还有歌里讲述的故事,他都温柔的回应着我。交谈中我得知他会小提琴,半开玩笑似的跟他说:“那正好,到时候我们合作演奏梁祝,我弹钢琴,你拉小提琴,一定会很好听的!”

    “好。”

    “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他问。

我不太想回答,反问他:“为什么不问我不去学校的理由。”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能触碰的东西,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

“…”泪水忽然涌上眼眶,这,就是被人尊重的感觉吧。我离家出走是因为父母吵架,我不去学校是因为校园暴力,这些我都没说出口,我只是答了一句:“等你出院了,我就去上学。”

 我越发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了,他是个很好的听众,他愿意倾听我的心声,哪怕不能与我共情,也依然会为我提供参考意见。一周时间说长不长,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分别时,他对我说:“要好好学习啊,回去好好上课,马上中考了。”

  他所在的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可是以我的成绩根本考不上,可是因为他,我爱上了难懂的数学,他的数学单科第一,总是考满分,在一众文科生里出类拔萃,能甩开其他人二三十分,我也想如他一样,让数学成为我的骄傲。  我被人孤立,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两年初中生活在遇见他之后在不断的被治愈。

  当班主任问我要考哪里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市一中,她难以置信,只是甩给我一句:“就你?也能考一中?”越是打压,我越发想证明自己,将头埋进纸堆里,为了追赶上他,努力着。

  

  可是后来,确实未能如愿,离一中差了六分,成了我的遗憾,我没来得及告诉他,也不敢告诉他,他说:“高三一年,我就不太上线了,要去冲刺高考啦。”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可因为中考的原因,我深知自己与他的差距越来越大,自卑感使得我再也没敢去见他,只敢在线上跟他聊天的我与他交流的唯一途径也断掉了。

四、鹤去愁云归,月印千山来

  我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他高考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我们学校是文科考点,高考前夕,我们为学姐学长们把教室腾空考场布置好,说起来,沈归鹤,他也会在我们学校的某个考场里考试吧。我怀着这样一种心情将桌椅摆放整齐,把考试用具分放到位,布置完毕,锁上门贴好封条,心中默念了一句:“祝沈归鹤,金榜题名。”

  高考当天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学校门口等他,只要能看他一眼就满足了。生怕他认出我来,大热天的,我带着帽子墨镜,捂着口罩全副武装好,站在不怎么显眼但能看到校门口的绝佳位置。

  是他!人群中我一眼认出了他,他往我这里瞟了一眼,我心下一惊,转身仓皇逃走。后来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高考,他的数学满分,但不知缘何总分只有580,可能是某一门没发挥好吧,以这样的成绩考回了他故乡的某所大学。哪怕他不在我身边了,可他依然参与了我大半的生活,以至于我的青春和回忆里全都是他,他是我的精神支柱,靠着来源于他的动力,我在两年后,考取了本省最好的大学。

  填报志愿的那天,第一志愿的学校是他所在的城市,如果考到了,那我就再联系他,如果未能如愿,只能说明我们无缘了……后来结果出来了——差了六分,又是六分。尽管如此,可心里还是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拨出他的号码,却得到:“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如此回应。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好似他从未出现。没有开始,又哪来的结束呢,这也是我能拿来安慰自己的一点点话吧,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连朝他迈步的勇气都没有,再也不可能遇见和他一样温柔的人了, 高一那年给他写了一年的信,可都没能送到他手里,那些信我都好好的收在盒子里,我密封住了它们就好像封住我的心。有些距离,是不能忽略的,我始终无法跨越时间,空间,还有人与人的差距。时隔十五年我还是不经意间会想起那个在大海边长大的少年啊,他的一句话,我记了好多年。在听到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纯音乐,会想起我和他的约定,他肯定不记得了。

  在他离开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关心我的话是在梦里,只可惜我一句话只听了半句就醒了,那半句也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忘记了。我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岁月里的梦影,只是那个梦,我入了迷。

  可惜海底月是天上月,我永远也盼不来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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