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容音传》（2）

一直以来只能在父亲嘴里了解关于容音姑姑事的我，心里一直认为她是和传说故事一样圣洁的人物。

誉满天下、结交良善、襄助弱小、乐善好施……而且，永远都不会与恶人产生关联。

（三）

“容音姑姑，你会多少种功法呀？”

我伏在桌案旁，好奇地问正在摆放着各式茶点的太吾容音。

“我想想啊……”太吾容音的声线稍有些停顿，可手里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大概，几十种吧。”

 “哇……”我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叹声，掰弄起了自己的手指头，“爹爹会的功法也不过十种，姑姑会的功法好几只手都数不完呢。”

 “其实姑姑学的功法也不算上乘，而且，功法学得多了也并不全是好处，多而无用，最重要的是要学得精。”她对我笑了笑，递给我一盘点心，“尝一下？”

我从盘子里拿起一块，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小小的咬了一口。不过一会，一股甜美的鲜花香味便在我的咽喉中化开，这是我在京畿平原上未品尝过的美味。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用手拖着侧脸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看起来中午在太吾村祠堂的闹剧并没有对她的心情造成太大影响。

我放心地咬掉了一大口糕点。

“这是我待在五仙教的那段时间学的手艺。”她从茶盘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杯子，轻轻放到了我的面前，随后优雅地端起了一旁的茶壶，不急不慢地斟起了茶，“那里的人和我们京畿的人不一样，他们整天都喜欢摆弄些毒虫毒草，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几乎人人都会做这样好吃的鲜花糕点。”

听到“五仙教”三字，我停下了手里动作，迟疑了一会，把手里还剩的糕点轻轻放回了托盘的边缘，却不想抬头看她。

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但从村里人们的反应来看，这确实是个不好的地方。仅管我和太吾容音从前也从未接触，但她一直是我崇拜的姑姑，我打心底里不希望姑姑和那些不好的人和事有任何关联。

飘着热气的茶杯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涣散的目光这才有了着落。

“怎么了，不合黛儿的口味吗？”太吾容音靠了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关切地问。

“容音姑姑……五仙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我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了许多复杂的神色，她慢慢地抽回了手，但片刻后又在脸上挂上了笑容。

“五仙教擅长一些骇人听闻奇诡之术，或用奇花异草炼毒，又或以虫制蛊。”太吾容音坐回了她原来的位置，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天下人……都说它是个邪教。”

“什么是‘邪教’？”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沉默地看着我好一会，眼底有万千情绪翻涌而过。

“……若非要解释的话，只能说是里面的坏人比较多吧。”她思考了良久，才回复了我这样的答案。

“坏人？什么样的坏人？”可我依旧执着，紧追不舍地问道，“比那些经常欺负我们村民的外道们还要坏吗？”

“可能，有过之而不及。”她垂下了眼帘，用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耳畔的头发。

听到她的回答，我的只是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以来只能在父亲嘴里了解关于容音姑姑事的我，心里一直认为她是和传说故事一样圣洁的人物。誉满天下、结交良善、襄助弱小、乐善好施……而且，永远都不会与恶人产生关联。

但现在，她亲自击碎了我稚嫩的幻想。

原来今早祠堂上村民们所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无礼的争议，都是真的。

我再一次把头低了下去，攥紧了双手，努力克制着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流下来，

“那既然是邪教，姑姑为何还要去？”我仍然不甘心地向她发问。

“那里有姑姑想要的东西，所以、所以姑姑只是去碰碰运气罢了……”太吾容音的言语有些慌乱了起来。

我抬起头来，与她眼神相接，而她原本那张总是神色淡然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紧张。

“而且黛儿你要相信姑姑，那五仙教的那段时间，姑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见到我肯与她对视，太吾容音再次补充了一句。

“真的吗？”

“真的。”

她回答的话音里满是坚定。

“……但是黛儿，姑姑还是希望你不要对世人所说的‘正邪’太过执念。”她用一只手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珠，然后温柔地抚摸了我的头，“就算是正派行事，也未必见得光明磊落，而邪教中人也未必全都罪大恶极。这些所谓的教，只不过是一群人们的容身之所罢了。”

那时尚且年幼的我不能理解太吾容音所说的那些话语，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对我笑笑便不再说话，端起自己沏的茶水小小的饮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放下杯子，转头看向晚春庭院里那已有些萧瑟的景色。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个午后，阳光穿过纱窗洒落到了一袭白衣的太吾容音身上，她琥珀色的瞳孔散发着好看的光。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人的侧脸，心里想着，有着这样眼睛的姑姑，是可以相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