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三)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的一天
林意又被欺负了。
就连自己也记不住遇到这样的场面是第几次了，也记不得自己被班级里的同学欺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慢慢的自己就变成了整个班级里最讨人嫌的，最让人看不起的，甚至连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其他人觉得难受的那么一类人。
因为父母离异都在外地工作，谁也不想带着这个在别人眼中所谓的“拖油瓶”。
所以自己就样被扔到了年迈的爷爷奶奶家中。这样的家庭条件与班里其他高官或者商人家庭的孩子相比就显得十分弱势了，再加上爷爷刚正不阿的直性子当然不懂得现在的学生上学竟然还有要用钱来讨好老师的潜规则。所以那位没从林意家里捞到什么油水的势利眼班主任自然看不起林意一家，甚至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他的父母是在国外打工的。
一个班级里，一个学生的地位完全是由老师决定的，他决定你坐什么位置，跟什么样同学在一起，甚至可以让你的学习成绩硬生生一落千丈，而且他还会天天找个机会挖苦你，就因为他不喜欢你，就因为你的家庭背景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不值得浪费心力去讨好。有时候，老师开了会回来可能受了一肚子气，正好看见你坐在位置动了一下，就会把你叫出来拳打脚踢一顿，名义上是教育你为什么不集中注意力学习，实则是为了发泄自己对上司的不满。
在这个班级里，受到这样待遇的人只有一个，他叫林意。
难道他没想过反抗么?
每次反抗过后是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更加脏污不堪的侮辱谩骂。
就连爷爷过来跟老师理论也只是被气的差点心脏病发。去教育局举报这种事情在一个五线的小城市里也只是石沉大海。
“你们家孩子学习这么差，我管得也很累啊，况且我的教育方式一直是这样，怎么就你家孩子娇气啊?我也不想管他省的还打扰别的同学学习...实在不行?要不....您带着他换一个班级?或者换一个学校？”老师面露笑容的脸面目可憎。
“我要带小意去转学。”爷爷在家里气得直拍桌子。
“诶呀，转什么学啊，这所学校是市里最好的，要转还能转到哪儿去？”奶奶沏了一杯茶放到爷爷的面前。
林意就靠在门后的墙壁上细细的听着。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漂浮着的浮萍一般，任由水流将自己冲走淹没。
“爷爷..我不用转学。”林意打开了门，走到两个人的面前。
“你都被老师同学欺负成那样了，还待着那里干什么？”
“他们...他们....”林意无法说出他们没有欺负自己的话，只能硬硬的挤出了“他们...说不定看您来过学校之后，就不会欺负我了。”
事情当然不会像林意想的那样发展，林意自己心里也清楚。然而从那以后，林意再也没有对爷爷奶奶吐露有关于学校半个字。
向自己铺面而来的是老师更加严重而又冷漠的无视和冷暴力。
没事，至少自己不会再挨打了。林意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林意不清楚的是。
老师的态度对一个同学的态度往往可以影响全班。
整个班级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生物链。
而林意没有跟其他同学一起平起平坐，他被独自拍在了最后一个。
在昏黄光线的屋子里，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将一个同年龄的小孩围了起来。
“你们别他妈碰我!”被围住的林意涨红了脸，胡乱的伸出双手向外推着，大喊着，一下一下用尽了权利像一只瘦小的却想要逃出束缚的困兽。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将他们震慑住，就这样离开吧，离开吧。
“你看他长得像个女的一样，是不是没有那个啊...”围住林意的明明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深深的恶意。
“有没有，我们把他扒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旁边一个人带着顽劣的口吻附和着。
林意听着那两个人的话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忘了挣扎。
而那些人却没有理会，一个个本该天真无邪的脸上露出了戏弄、轻视、觉得有趣的神色，开始动起手来。
“滚开，别碰我。”林意躲过一个却躲不过第二个，两个人伸出手臂死死的按住了林意的肩膀。
当自己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的那一刹那，内心愤怒得恨不得将自己眼前这些笑着的人全部杀掉，可惜自己太过弱小，心中就只剩下满满的屈辱，忍不住的留下泪来。
在床板上，被按住的少年就这样闭着眼睛，任由眼泪流了满面。
“诶，你看他哭了..”眼泪并不能让他们心软，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兴致。待他们准备将林意剥个精光好把衣服拿走以完成这次的恶作剧时，突然有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喂，你们够了没？”
“你谁啊？”为首的少年叫嚣着走到了门口，将逆着光的那人看清楚，便立刻换了一副恭顺的脸色。
“纪哥..”
“少他妈这么叫我，干什么呢？”
“闹着玩而已。”
纪忘言瞟了眼里面那个正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低着头用衣物挡着自己的男生。
“这是闹着玩？老子也给你扒了扔在外面试试?”
“错了错了..”为首的男生掉头哈腰。
“滚。”
几个人顺着房间门急匆匆跑掉了。
纪忘言来这里，是来补课的。
这个地方是老师租的一个房子，平时给本班同学自习用，偶尔也会给高年级的补习功课。纪忘言已经初三了，本来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可是自己实在没地方去，又不想跟那帮臭小子去打游戏，便直接来了补习班，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那个供老师休息的小屋子里传来笑声，纪忘言本以为是学弟们玩闹，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准备进到教室里等，可是就在路过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哭声，这才停了下来。
人都走了，只有那个男生还在床的一角抽泣着。
纪忘言撇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背过身去，却向后伸手将那个房间灯的开关按下了。
本就已经挡上窗帘的房间，随着灯的熄灭，陷入了昏暗之中。
林意在这片昏暗之中，渐渐的抬起头，眼泪还沿着脸颊汇集着，只见着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从那扇开启的门扉投射进来，泪水模糊的视线只是能看清站在光线之下的背影。
“喂，把你衣服穿好吧。”
“嗯..”
纪忘言听着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接着说道。“一个男生被别人欺负成这样，也真是丢脸，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啊。”
只听那个声音哽咽着说“他们人那么多，我又打不过。”
“那就拼命往你最恨的那个人身上打。”
说完纪忘言便离开了。
看到这一幕彻底破坏了自己的心情，连课也不想去上了，而且那个小鬼出来之后肯定又要说一些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实在是太麻烦了，自己还是去找好友去玩好了。
此时的纪忘言却不知道，他的话在这个懦弱的少年心里深深的埋下了一颗种子。
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替自己出头的原因，那几个同学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欺负自己，当然青春期多余的躁动也是要排解的，自然就瞄上了班里的另一位不愿意说话人又老实的男生，林意总是能看到他被欺负的样子，在厕所里，在开水间里，在操场上。
看他们一下一下的拍着那个男生的后脑，林意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站在那里。
“看什么看?”为首的对着林意喊道。
被欺负的少年也抬起了头看向林意，那双饱含绝望又隐忍的双眼，跟自己太过于相似，林意好想冲过去带着他逃跑，可是...却怯懦的站住了。
“没事...”林意小声的说了一句，便转身跑掉了。
跑到无人的地方用尽了全力大喊了一句“操！”
恨那些人，更恨自己的懦弱。
直到一个中午的午休。
那个男生的饭盒被人拿起来倒扣在桌面上。
漠视的众人，还有正在嬉笑的那几位，还有空中弥漫着的油腻的饭菜气味。
都让林意觉得恶心。
“够了！”林意一下子站起身，可是身体却是颤抖着。
“你说什么?”为首的那个男生也没有意料到另一个受气包林意竟然会跟自己说够了？
林意扭过身子，走向那群人停下。
“我说够了。”
“想死啊你。”几个人便开始攻击林意 可是林意却挣扎着死命的向为首的一个人，伸出了自己的拳头，终于在自己挨了几拳的同时，自己握成拳头的手也终于砸向了对方的肩膀，只听对方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惨叫。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就连攻击他的几个人也因惨叫停止了动作，只见林意收回的手中握着一个圆规，那本是作为圆心固定在纸张上的铁尖，现在正滴着血。
见了血的林意仿佛像是被激起了兽性的小兽，将圆规举到半空之中，还想继续刺下去。
可是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是那个被欺负的男生。
“不要扎了，扎不对会死人的，快跑。”说着就拉着林意向外面跑去。
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跑掉，虽然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回到这所牢狱里承担所有的后果，但是此刻的林意却任由自己被拉着奔跑着。沿着道路一直奔跑着，体会这片刻的自由。
“喏”那个男生重新坐在了林意旁边的木椅上，递过去一罐可乐。
林意接了过去，可是眼前却又递过来一包湿巾。
“干嘛？”林意不解
“右手上全是血，你不知道么？”
林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确实都是血迹，不过已经干涸了，那个圆规被放在了一边。
“谢谢。”林意将可乐放到一边，先用湿巾将血迹擦去。
“你是真的厉害，虽然我在脑子里想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我也不敢真的这么做。”男生平视前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贬还是夸，林意也不能谦虚的说一句还好吧，只能选择不说话。
“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上一次我不也没救你”林意想起了在操场跑掉的那一次。
“你不救我不是很正常的嘛，而且你这一次救了我，估计他们以后都不敢来了。这么一算就算相抵了，呐...我叫丛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就是兄弟了。”丛未将自己的手举到半空。
林意被他这么一说，伤了人的慌张和内疚也全然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