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督军
“...同志？”
一只手在王译肩上拍了拍。
“啊，抱歉...”回过神的王译开始高速思索。
那个名词，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地方，有着相同信念的人才会用这个称呼，这是摊牌的最好时机...自己的性别，目的，以及归属...但是，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可以完全信任吗？
同样的黑发，黑眸，却不一定能够完全信任。
他不一定能成为计划的助力，所以，还需要确认。
自己参军的目的之一，绝对不可以出任何差错。事关整个同胞的兴衰，一定，一定要慎重。
自己不可以明目张胆的坦露一切，这样的风险太大，若是暴露了原计划，自己将成为最大的罪人。
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啊...
暗暗捏了捏拳头，王译做好了打算。
“抱歉，长官，只是有点紧张。我已经没事了。”
少将眼神微动，却也不再多言，再次拍了拍王译的肩膀，坐回了自己的主位上。
少将：“都坐吧，在这里不需要拘礼。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除了你们现有权限不可知晓的绝密问题外，我都可以如实回答。”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坐在了会议桌的三边。
少将：“怎么？不知道从何问起？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少将指尖叩桌，在这安静到诡异的房间里，叩叩声成了唯一扰动众人耳膜的波动
坐在少将对面的王译准备开个头：“长官，这次谈话可以保证只有我们四个人知晓谈话内容吗？”
少将：“我保证。”
王译微舒了口气：“长官，此次任务是你直接负责的吗？”这句话有些质问的态度，少将微微皱眉。
少将：“直接负责人是伯纳德中校，不过其结果而言，可以说是我监管不力。”
王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格罗斯壮着胆子问：“我们上次行动杀...面对的...是什么人？”
少将不再叩桌，而是打开了立体投影：“东洲民间反政府武装力量，之前乘铁人进行扫荡行动时突袭联合国驻地，造成防线崩溃以及上万平民伤亡。”
一张张照片、影像投影出来，像是战犯的罪证，摆在了三人面前。
少将：“他们劫掠了联合部队的物资以及多辆重型载具。战线前后受阻，除平民外，部队也损伤惨重，由于没有对扫荡部队进行有效抵抗，军队根本无法直接回防，间接导致了南港事件。”
听到南港，王译跟千花下意识看向格罗斯。
格罗斯牙关紧咬，双拳紧握，眼中再没有悲怜的感情。
千花不再看格罗斯，顺着话题问：“为什么让我们这队新兵去执行这次任务？”
少将压了压军帽：“我们在不久前获悉了反政府武装的据点位置，并集结了完备的打击部队，但在下达正式攻击命令时，高层指挥中心抽调走了大量部队，将伯纳德中校安排进打击部队，并称其‘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完成显著有效的打击成果’。”
千花：“而我们，就是最小的代价。”
少将沉默片刻：“...以个人方面而言，我并不知晓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否则，我绝不会同意这种方案。”
千花：“我们所谓的‘抗辐射药’呢？也一概不知吗？”
少将：“这个问题现在的你们还无权得知细节。”
千花有些急了：“你这是...”
王译立马按住千花的手安抚，省得她突然飚出一句m**th***fu*k让大家都下不来台：“好了，千花，放松...放松...”
千花当然有理由急，自己被稀里糊涂当做小白鼠丢到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如果不是王译，自己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掉了，现在上级长官还如此藏着掖着，急性子的她可不管什么上下级跟军规什么的。
王译看着少将的眼睛：“长官，你是说我们‘现在’还无从知晓对吗？”
少将眼神变得犀利：“没错，你们‘现在’还没有权限知道这相关的一切。”
王译：“我明白了，长官，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少将：“说。”
王译：“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少将沉默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离开座位，走到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口边，看着百叶窗上印着恢弘的联合国旗，背对着众人说：“铁人战争就如同谷仓中央的火堆，在没烧到自己那一堆谷子前，没有人想要搭理。而正在烧着的，自己又扑不灭，只能看着这堆火越烧越大，最后，烧到了其他人的大谷堆。”
少将望着旗帜上的版块出神：“农场主们大声咒骂着，指责着其他人没在火势稍小的时候扑灭它...哪怕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但他们没有行动，只有谴责，强烈谴责，以及背地里偷走别人谷堆里的谷子，直到连自己偷走的那一块一起被大火吞噬。”
少将转过身，手支着椅背，看着三人：“你们说，这场大火灾中，谁需要对大家负责？”
三人皆陷入沉思，千花想了一会，放弃般地说：“是大火。”
王译别有深意地看着千花，附和道：“是大火。”
少将微笑道：“是大火啊。”
格罗斯沉默不语，双手交叉放在自己唇边，思考着大家的话，随后，她将眼皮重重地闭上。
千花：“怎么了？我随口一说的啊，难道我猜对答案了？”
少将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长期被战火浸渍过的脸庞似乎都得到了舒展：“哈哈哈哈哈...”
千花：“怎么了？笑什么？”
王译也忍不住笑道：“噗...哈哈哈哈哈...”
千花：“什么情况？你们在笑什么？”
格罗斯在笑得捶胸顿足，眼泪直冒：“哈哈哈哈哈哈！！！”
千花：“有这么好笑吗？我说了什么笑话吗？”
少将、王译、格罗斯：“哈哈哈哈哈哈！！！！”
千花：“你们笑得好可怕....”
少将：“哈哈哈哈....好吧，好吧，就此打住吧，同志们...无论大家对于此事是如何考虑的，我希望大家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想明白，因为，你们现在都是敏感人物了。”
三人的表情如常，少将并没有在三人脸上看到惊讶之类的情感。
少将：“看来，你们都已经有所觉悟了啊...很好，老子喜欢有自主思想的兵。”
千花耸耸肩：“与其说是有所觉悟，不如说咱们都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少将再次坐回座位：“现在，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个，隐姓埋名地活下去。我将秘密安排一个新身份以及新环境，保证以后没有人因为这次行动相关的原因找到你，而你们现在的经历以及资料，对外都将作为已死亡的状态被销毁处理，新身份，新生活，过普通人的日子。”
千花：“咱费了老大劲才脱离普通人的生活，第一条pass。”
格罗斯摇头：“我不想被动接受这一切了，至少，我得有力量去改变我自己。”
王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但绝对不是当个普通人过一生。”
少将点点头：“很好，那么第二条路，那就成为连大火都恐惧的存在。”
少将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新的投影浮现在了众人眼前：“这次行动，无论过程如何，你们都是唯三的幸存者，哪怕你再不情愿，也不可能活着回到自己原来的部队。”
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大量可供查阅的资料文件。
少将：“很抱歉没有纸质文件，因为这些资料太多太多了。”
王译三人看着眼前的文件，少将在旁边继续说：“如何团结人类现有一切资源，终结这场人类的危机？光是现今这套体系根本无法改变现状，铁人战争只是最初的影子，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制衡，这种大国利益之间的配平法则，已经无力支持人类力量的统一，也无力扭转现状这场火灾现状。我们需要一场改革，一场从人类内部整体肃正的改革。”
投影中出现了各地遭受铁人扫荡后的报道，谴责，伤亡，谴责，伤亡，从前期的镇压报道到后期出现在版块边缘的沦陷报道，各地区的网络报道、纸质传媒，现在有意无意地都在避免出现战争前沿的跟进。
“你们不是第一批现有体制下的受害者，但你们是极为幸运的生还者，所以应当更懂得，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当今人类的困局，现有的陈旧规则，只会拖着人类在未来毁灭！”
少将的语气越发悲壮：“铁人战争打醒了我们，人类政府体制急需改革，现有国家形式不足以让人类这个整体进行提升，这是作为人类自救的重要一环，而我们，必须作为推动这一节点的筑基者！”
文件阅览关闭，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份章程。
少将：“在铁人战争未开始之前，我只是一个赴联合国维和部队服役的士官，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异国援护任务，维和镇压，解救，攻坚等...毫不夸张的说，我们是最优异的士兵，执行任务成功率百分之百，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少将看着眼前的电子投影：“每年的任务只多不少，各地的战斗，袭击，不是光靠我们可以解决的...所有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其背后都存在着利益。将欲望扩大到国家，打着为公的旗号开始资源的劫掠，对于维和部队而言，这些与我们无关。”
少将的手抚摸着虚幻的文件，指尖划过第一条章程宣言。
“我自愿放弃作为人的一切私欲，以最客观的思维为人类群体服务。”少将轻声将第一条念出，“二十多年前，在一次救援任务结束后，我们奉命将被解救的外国人送到当地大使馆...很正常不过的一次出勤，同队的老齐还说总算轮到他的档期了，明天就要回去调休一段时间，看看自己老父母，顺便让组织安排相个亲....老大不小了不能让老齐家绝了后。”
少将回忆起了往事：“人一放，车一开，任务完成，收队，轻松平常的一件事。然而...就tmd然而！”
少将重重锤了一下桌子：“对面大使馆里突然搬出几挺重炮，直接对着我们扫射！我们连沟通的机会都没有！大大小小的突发事件没让我们完犊子，这一次到家门口，不明不白地死了大半的弟兄！呵！最可笑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少将看着沉默的三人，说：“最可笑的就是，这帮狗日的外国政党风向变了，开始支持当地的左党了，我们救的那个是右党支持者，对他们而言，人质死了更好！我，我们他妈的冒生命救出来的人让他妈自己人打死了！十几条可以拯救千千万万无辜平民的汉子，他妈的在政治内讧中陪葬了！”
王译：“长官...”
少将扶着头，抬手止住了王译的话：“没事...我没事，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已经过去了...”
“在现在的大环境下，我认为，人类急需一个统一的契机，而这难能可贵的际遇，现在正摆在我们的面前。”
格罗斯：“...铁人战争？”
少将：“没错，铁人战争，以现在全世界政府的武装力量而言，铁人战争并非不可阻止，更重要的是，如何将全世界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王译眼底放光，“我们...需要有个表率...”
少将：“如果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王译：“这...”
少将：“政治要客的背后，总是潜藏着巨大的资产洪流，你想放弃堤坝，无私地献出一切？抱歉，所有人都想着真出现那么一个活圣人，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让大家伙嚼骨吸髓，过完瘾后念声好，然后该干嘛照样干嘛。你所说的表率，根本无法改变人类。”
格罗斯从未感觉自己心脏跳得这么快，王译，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不是吗？我，我似乎想通了什么，它，它就在嘴边，人类，人类现在最需要的是：“如果大部分人分不清善恶对错，那么，这个世界上就需要断罪者。”
格罗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把心底话说出来，吃惊地捂住嘴巴。
格罗斯，你在说什么？王译心想，他想极力反驳，因为他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一定会是对的，所以他想不到反驳格罗斯的话，正因为结果一定会对，那么过程绝对无法称得上正义，不，用正义跟邪恶都无法代指那个状态。
万劫不复的深渊之路，这是可以预见的，一条绝对无法回头的路。
“啪，啪，啪...”掌声，从少将的手上传来。
少将：“好，说的好啊，对于恶行而言，尤其是这种根本无法根治的顽疾，想用人类自己的意念去改变，太难了。道德，伦理，在这个社会上是少部分清白人的矜持，但抛弃了这份矜持的，往往得到的更多，因为，根本没有对恶行的惩罚。法律？对已经发生的事实进行的评判，如此马后炮的行为，在行恶者眼里，仅仅是他能被称之为‘人’的宣传词罢了。”
王译噌地站起来：“不能如此轻易的定义人性！哪怕这个世界恶意丛生，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坚持着善，看着阳光与希望！”
少将大喝：“看着阳光与希望的人早他妈的死在中州海岸了！！”
王译一口气梗在喉头。
少将说的没错，近一亿的同胞为了全人类义无反顾地冲向敌军阵地，为什么，原因是什么？那可是近一亿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逝去的鲜活生命改变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可不就是像少将所说的那样，吃干抹净，叫声好，该干嘛干嘛吗。
人类最光辉的时期最是揭露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上位者们的黑暗，自己为什么还在傻乎乎地坚持着那虚无缥缈的念想？
点点星火燃不起那坨湿柴，哪怕是一亿星火也是如此，在人们的口中就仅仅是个数字，可能半个世纪后就只是在教科书上的数字。
王译渐渐感觉到四肢发麻，手心发冷，这是心寒了，为了自己那充满童趣的理想心寒了，意识到了名曰真相的现实。
麻木不仁，无可救药...王译头脑中闪过无数负面词语，一一对照着现实。
千花撅着嘴：“刚刚还嫌我急，现在小...你现在也成急急国王了啊。”
翻阅着面前的章程千花说：“讨论那么久，总算有点搞明白我们要干啥了，话说咱讨论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实际点，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咱这小贫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知道最基本的规矩，这些规矩是道上的底线，原则，不服的群起攻之，谁TM管你宪法上写得啥玩意，让屁民们过得安生，是龙头们该干的事，不然人都没了，你这龙头当个什么劲，二把手都想干碎你。”
千花按着王译坐下：“咱说话直，老总担待，咱参军一半为了福利待遇，一半为了不混吃等死，这玩意我看了半天，就差把十字军写脑门上了，您这是要发起圣战吗？”
“联合督战指挥部队。这是我的计划”少将平复了心态，继续说：“简而言之，我们的最终目标，依旧是阳光与希望。”
少将看着王译：“空想与口号，完成不了雄心壮志，志向与梦想，那是你自己心底里清楚的事，没必要显摆一样对别人空吹。一亿九千万人的命，我记在伯纳德的头上，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需要对他们负责。”
少将又把目光转向千花：“写得深刻，是为了让你们记住，初心莫移，因为我们要干的事，是颠覆整个人类政治体系！屠龙者，莫要成为恶龙。”
格罗斯：“我...我能理解，但是，我们真的有这个实力吗？”
少将：“在关键的节点，一个细微的改动，都可以造成巨大的改变，我提出来了，自然有把握执行这个计划。不用担心，为了这个计划，我几乎赌上了自己的全部。”
王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你...就那么信任我们？觉得我们一定会加入？”
少将：“我做了两手准备，不过我觉得没必要让我将两手准备都露出来。最重要的是，你们，都有笔帐要算。”
王译长舒一口气：“如你所说，我需要实力...足以完成自己理想的实力。。。我加入。”
千花：“确实，现在咱有笔账要算，街头规矩，以牙还牙。我加入。”
格罗斯：“我要终止这混乱的一切，也是为了我的未来。我加入。”
少将笑道：“好，很好，接下来，你们将接受半年的训练以及专项提升，在此期间，你们将完全脱离现在的一切，我将动用一切力量把你们打造成足以改变世界的最强战士。”
少将将自己的军帽摘下，放在桌上：“你们将是一切的原点，也会是一切的终点，你们将见证这一切，监督这一切，脱离这权欲的怪圈，找出节点，逐一击破。人类的变革，将从你们开始。你们将是见证这次人类历史聚变的...”
“督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