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aclysm

“比我想的还要快。”Beholder慵懒地倚靠着狭窄工作室的凌乱置物台,随意地翻转瘦削的手腕,通体漆黑的眸子故作姿态地盯着不存在的手表
“我求求您老人家了····”原本趴在复合工作台上的男人挣扎着支起身子来,猫一样拉着躯干,骨骼发出呵啦呵啦的挤压声,“不要在我工作时闯进来好吧····”
他嘟囔着,伸出手弹了弹被镀上一层黑白滤镜的材料重塑机,这用于修理伊瑞德机械臂和护盾的高精尖玩意,此刻的载物台上居然躺着一张缺了一角的发黄老照片,“修到一半呢····”
“你居然没杀了那小女孩。”通体漆黑的赤裸男子轻柔地将散发着晶莹黑光的右手搭在JACK的肩膀上,好像是什么慈祥大爷似的轻声低语,“你不是仅因为属下提了她的名字就反手把他爆头的混账家伙吗?”
男人轻触鬓角的收纳晶片,轻薄坚韧的面具折叠着层层收入其中
“说得好听。”他费力地直起身子,随手撩起一张办公用纸,纯白的纸片在他放手后就那么突兀地定格在半空,通体蒙上一层黑白滤镜,程序出错般闪动着斑驳的光影,“也不见你给我递把枪,手里没伙计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是个观众。”男人双手抱胸靠在工具台旁,破碎的哑光黑色结晶浮动在他的身旁。那玩意就那么突兀地悬在那,他倒也没什么羞耻之心,干瘪的嘴唇哼着不知名的悠远歌谣,“哪有观众打扰演员的道理。”
“切——”JACK不满地啐了口唾沫,理了理罗德岛的黑大褂,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胸,两个家伙肩并肩地靠着工具台,倒好像是什么下了课一起去上厕所的好兄弟,“那么,也该坦白了吧。”他稍稍侧头,眯起透着澄澈金黄色的左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至少···你的真名···”
出乎JACK意料的,那张淡漠肃然,无喜也无悲,透着源石般黑亮色泽的面皮浮现出一种从未被观察过的情感,仿佛寒冷的冬季,旅人拂去霜晶,透过厚厚的冰层窥视着冰面下鱼儿吐起的泡泡,二者间隔着不可逾越的屏障。他却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仿佛那种情感如丝缕般缠绕过来,将他也裹紧在其中,愈缠愈紧,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抬起手,几乎能触碰到那漂浮在手心间的悲哀
“名字····吗·····”那双通体漆黑的眼眸微微出神,眺望着远方厚重黑云下洄游的鲸群,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双手不经意地扭在一起,“我不记得了······”
JACK略带惊讶地眨眨眼,下颌骨无意识地微微松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哪里像是之前那个带着冷酷,淡漠地端坐于王座之上,以观察者的身份蔑视着他们这群在猫背上打架的虱子,神魔般的角色
倒像是在瓢泼大雨中与父母走散的小孩子,呆呆地一个人呆站在霓虹的灯火下怔神,漆黑的瞳孔间映射着这庞大虚无的空洞城市。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短发,紧贴着他的鬓角,也不跑,也不哭,也不找地方躲雨,只是呆呆地站着,像一个没有心的木头人。
你低下头看他,他也抬起头看你,但尽管你们俩的目光在夜雨里让人窒息的空气中交织,你却仍然感到和这个迷茫的小孩子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晶般的屏障。你伸出手去,可他仍是呆呆地看着你,仿佛他的一切感官都被抽走,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空壳的纸人。
“但我是什么东西····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一些的····”那冰冷而富有磁性的声线如虫豸般钻入JACK的耳蜗,将他从漆黑粘稠的想象世界里拽出来,他竟未曾发觉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衬
此刻,那个神秘莫测的家伙又再度变回了那个如神如魔的冰冷看客,稍稍展露的脆弱之处瞬息间就被他···不,应该说是被这片虚空封死,于是JACK透过他的眼睛看去,所看到的又只有那深不见底的幽邃
那个小男孩如雾般消散在磅礴的雨中,空留下他流散的体温和味道
“4000年以前···”JACK举目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身处一间通体洁白的实验室内。那些呼吸机,心跳检测仪,机械吊臂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泛着渗人的白色,落下的厚重气密门隔绝了此地的一切对外通道,“他们用那把双刃短剑夺走了我的人生,连带着我的名字。为了所有生物都渴望的东西····”
JACK扭头望向实验室的中央,身着洁白气密防护服的实验人员····或者说,他们的雕塑,将一张通体漆黑的诡秘石台团团围住,Beholder那淡漠的声线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传出,却仍然清晰可闻
“虚空之境远比那个时代要古老,在我之上,也远有比我更为崇高尊贵的存在····但他们已经沉睡在虚空之境很久了·····我都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在我之上的东西···怕就是世界的基元之类的造物吧·····”JACK奋力推开那些比石像还要沉重的实验人员,在重重叠叠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诡异的是,每次他回头望去,那些曾被他推开的实验人员又整齐地伫立在他们原该在的位置
比这更为恐怖的是,透过胶质的透明实验面罩,他们眼眸里所透露出的
狂热
“你知道所有生物都渴望什么吗?”JACK气喘吁吁地推开最后一具“雕塑”,双手支愣着膝盖半蹲着直喘粗气,虚空之境里可没有EXO的存在,“不,不是击溃敌人,这个文明已经发展到了可怖的程度,就连深渊的前哨部队也根本无法突破他们心灵制动器的防线,丧家之犬般溃逃回去,甚至还有个倒霉蛋被制动器捕获,屈辱示众般被关在特制的”重剑“里,倒好像是留给后代说故事时用的道具····啊····我记得就是这家公司干的来着·····出于特殊的实验人员绑定防盗设计,不想被压死的话,就别让你的小女友离它太远。”
JACK心中一惊,反手抓起身边实验人员的袍子,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其上的标记
洁白,粗劲有力的刚健字体透着工业的冰冷钢铁气息,象征危险的亮红三角感叹标记此刻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染成了洁白,平增一份诡异
SK
“Silver Kudos。”他抬起头,惊异地瞪着平躺在石台上,被扣着棕褐胶带的拘束衣死死捆住的男子,他偏过头来,眼神死一般的寂寞,“银色荣耀。全库洛兰最强大的跨国企业,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解决那个问题····至少通过寻常的科技手段不行。”
而最令JACK惊异的,不是Beholder那堪称诡异的装束,而是站在石台前的,高举着双刃剑锋,作势刺下的纯白色雕塑
仔细看去,那双刃的短剑仿佛由无数破碎的虚无色块糅杂在一起组成,宛若没有实体,刀刃颤抖着闪动伸缩,让人几乎辨认不出这刀刃的实际长短,周边漂浮着斑驳的黑色晶体碎屑。它在那位实验人员磐石般坚毅的手中颤抖着闪动,仿佛是游戏中的一个BUG,降临在这本不该降临的世界
“能源,能源是一切的原点。”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那绝不舒适的姿势似的,男人闪动着黑光的脸庞面无表情,“哪怕是库洛兰的SK,也未能在能源领域做出大的进展和突破,人们在旧时代能源的架构上修修补补,但地基却已濒临破灭····这个世界可没有源石与镒矿···”Beholder耸耸肩,那严实的拘束衣好像根本对他不构成困扰,“又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个世界,才会有源石与镒矿。”
“‘向虚空之境献上纯洁的幼畜,’”Beholer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拘束衣,又或者说那玩意从来没有能束缚过他。他坐起身来,淡漠地吟诵着邪诡的秘言,“‘能量,能量,能量。那无穷的能量便唾手可得。’”他轻笑起来,不带一丝情感,“至少那些被联盟政府剿灭的疯子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把它当作末世的疯言疯语,”他立起眉角,眼神突然变得刀锋般锐利,“可SK不这么觉得······哪怕只有丝线般微弱的希望,哪怕是一群精神失常者的梦呓,哪怕那是如此的荒诞不经,哪怕代价是一位小男孩的性命····他们都不在乎····只要是能助他们登上世界巅峰的手段,那无论多么肮脏下贱都无所谓。”
哪怕经过了那么久的岁月,JACK也能听出那埋藏在话语之下的愤恨与怒火
像是突然接通了脑海里的某条线路,JACK浑身一颤,“你·····”
他抬起头来,正欲询问,却彻底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在原地,瞳孔猛地收缩,指尖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只能发出漫无目的的咕哝声。
只是眨眼的功夫,Beholder不知何时又再度被那诡异的拘束衣死死捆住,仰面倒在了诡异的漆黑石台上
而那实验主管手中的双刃短剑,却是刺穿了他的喉咙!
滋蔓生长的黑色液体,从Beholder干瘦的身躯上渗出,仿佛是令人作呕的尸水,滴滴答答地顺着地面滑行,给原本乳白的世界霸道地染上死寂的灰黑色
他认得这种比死亡更沉重的漆黑
每次Beholder出现时,那层笼罩在万事万物上的漆黑滤镜
又或者,用他的话说
『虚空之境』
他偏过头去,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身边的那些实验人员雕塑在沾染了那些墨般的漆黑后,都在以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速度崩溃开裂,像是烤箱里的饼干那样爆出可怖的裂纹。原本洁白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崩坏,露出的切面透着大理石般的质感,泛着漆黑的光泽的同时,其中又包含着晶莹的棕黄光芒,亮黄的正方形深深地蚀刻在其内部,透着诡异的艺术美感和气息。
源石!
他抬头望向对面的实验人员,只看见他们以同样的趋势和速度,在沾染了那死亡的漆黑后不可逆转地崩解着,只不过露出的切面,却透着那股妖艳的,摄人心魄的美妙紫色
镒矿!
喉咙被刺穿,男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感似的,生硬地扭过头来,闪烁的短剑在他的脖子上拉出长长的裂开,他开口,仿佛气管被割开完全不影响他说话
“三个世界,一个世界崩毁,成了沟通另两个世界间的桥梁。”他的声线飘渺而悠远,好像从那些漆黑的泥淖间挣扎着冒出的气泡,“渴求一生的能量,最终却成了他人的嫁衣·····”
猛烈的黑色泥泞物质不知何时已缠住了JACK的手脚,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向下沉去
“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又是什么?你有记住吗?”那声音步步紧逼,仿佛要把他的心脏揪出来质问,“你到现在都只不过是霍夫曼的『继承者』,你到底渴望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坚持怎样的意志,愿意为了怎样的目标不择手段,你到底能不能成为『饥渴者』。”
“名字,你的名字是什么?”
“JACK?HANDSOMEJACK?Dr.Jack?JOHN?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名字,名字是关键。它能将你带回来。”恶心的黑色物质灌进他的嘴里,他只觉得将要窒息,耳边却还是传来那位神魔淡漠的声线,“记住·····名字····拔出····短剑·····”
就在他即将被那粘稠的漆黑吞没时,耳边却若有若无地传来细弱的耳语
“若是做不到,有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从头再来。”
“绕远路,就是最短的捷径。”
“A Bravo New World·······”
他眼前一黑

他睁眼,手里紧紧地抓着那种还带着机器微微温热的照片,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斜斜地翻转90°,眼前是自己偷偷用加班工资补买的Plash Speed·····以及少女裹着皮裤的圆润膝盖
脸颊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份温柔的触感,那特殊的设计让他得以毫无阻隔地感受少女微凉的体温
抽动鼻翼,依然是熟悉的,带着亲切感的海咸味与微微的少女体香
“有做一个干燥的好梦吗?”女孩柔软温暖的声音从未被那柔软大腿遮盖的右耳传来
出乎常理的,他没有想受惊的老鼠见了猫那般蹦将起来甩开四肢捂着发热的脸撞开房门逃掉
或许是受了那诡异世界的影响,他只是微微叹气,枕着女孩柔若无骨的肉感大腿,轻声说道
“我有我自己的床铺,我可爱的小虎鲸。”
“你的意思是又要我陪你睡咯?”女孩平静不带起伏的声线述说着令人耳热心跳的话题,“我没意见。”
他只是再度轻轻叹气
“蒂蒂····该死的我讨厌这么肉麻的称呼····你觉得一个····被剥夺名字的人····算了,或许他不是人····”他自我否定般摇摇头,蓬松的黑发刮蹭着裸露的大腿,斯卡蒂只感到痒痒的,“这样的家伙····是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呢?”
“被剥夺名字?”斯卡蒂皱起好看的眉,但仍然用一双纤纤玉手轻抚着男人带着胡茬的面庞,仿佛能带给他一些莫名的慰藉似的
“没有人记得····甚至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每天在破碎的虚无岛屿间管理着毫无意义的破败城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活过,没有挂念的事物,没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与机会,只是简简单单地存在而已·····”JACK垂着眸子,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享受着难得的膝枕服务,“哪怕拥有再大的力量,也只是徒增孤单罢了······”
他突然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女孩猩红的眸子,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那对能吸引所有男人目光的傲人胸脯上
姑娘被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抿紧了一双樱唇,眨眨眼眸,微微偏头望向男人,银色瀑布般的长发水般倾泄,流淌在男人的脖颈上
“我的名字····”她难得地从这个不正经的男人眸子里看出一丝惊慌与若有若无的担忧,就像小孩子从噩梦中醒来后惊恐地打量着漆黑诡异的卧室那般,“你记得我的名字,对吧?”声音拉到最后甚至带着满满的不确定性与恐惧
她良久地沉默着,而后温柔地笑起来
“John,John·Ryan。”
男人缓慢地支起身子,用双手捧住少女玉般完美无瑕的脸颊,轻轻地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正当斯卡蒂闭上了眼,准备迎接那个热烈的吻时,她却只听到耳边传来男人微弱的耳语
“不要忘记,好吗?”
她再度睁眼,眼前却已空无一物,只留下轻柔的关门声回荡在布着尘粒的空气间,挥之不去
····················

“妈的,还是鼓不起勇气亲下去,下次喝瓶酒壮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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