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凌：远行旅者｜艾瑞达篇】第四章 巨壑回响

夜莺和凯瑟琳几经辗转来到毗丘喀港。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凯瑟琳不会看地 图，两人在前一天晚上就能到达。 毗丘喀港作为暗灵族神明艾丝拉消失前留给科科洛人民最后的财富之一，多少年来都是科科洛外贸经济发展的顶梁柱。港口位于科科洛西部，来这里做生意的多是位于隔海大陆的魔族，当然也有一部分艾瑞达西部地区的人来这里。 停泊无数游船的港口游人如织。一艘又一艘游船驶离码头，载着游人去欣赏大自然的美景。熙来攘往的货船，数不胜数泊在港湾的私人船只，瑰丽壮观的景象象繁星一样密集。凯瑟琳像一个孩童般四处转悠，很快来自加西亚林的焱姆酒吸引了凯瑟琳的目光，但是她不敢买——受发色的影响，自部落到这海港的路上她就遭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商贩对她坐地起价都已是家常便饭。 “啊～真是可惜啊，那可是加西亚林特产的焱姆酒，听说味道醇厚浓香……可是那些商贩一定会多收我的钱，夜莺姐～你懂我意思的吧～” “凯西你可想都别想了，你都要去加西亚林了，到那里之后再买不比这里的便宜吗？长老给的旅费有限，而且你昨天好像在旅馆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吧？” “可是那怎么会一样啊？我都没喝过焱姆酒，听说那种酒在酿制的过程中会加入凝焱矿，那种矿石会让这酒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想想都让人垂涎欲滴……夜莺姐，你难道不想尝一尝吗？” “这会儿你怎么不怕被坐地起价了？来这的路上你可没少因为坐地起价和老板吵起来吧？到了加西亚林我让你喝个够就是了，现在先找到艾瑞达的船只吧。” 凯瑟琳放下了对焱姆酒的渴望，尽管心中有些遗憾，但也明白这是现实。她决定不让这些不公平待遇影响自己的心情，她将继续寻找其他值得欣赏的事物，并尽力适应这个激动又复杂的港口，毕竟在以前的村庄里，全村的人口可能都不及这港口的一半。科科洛港口是繁忙而瑰丽的，充满了财富和机遇，凯瑟琳希望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虽然这都只是凯瑟琳的幻想，以凯瑟琳的经商能力，随便一个江湖骗子都能把她骗得分文不剩。 “艾瑞达啊……我没记错的话，长老说那里是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所以我们看看有草原图腾的船只？” “你话可别总是就听一半啊……艾瑞达的船只不全都采用草原上的图腾的。艾瑞达虽然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但它也是个多民族的国家。我想想……西部的话，应该是那个。”夜莺说着便指向停留在不远处的船只，船上的水手正在有条不紊地帮乘客搬运行李。甲板上不时有好奇的孩子探出头来张望，但很快就被大人拉回去。 “多……民族吗？治理起来不麻烦吗？” “我想应该会像魔族那样建立一个联盟性质的国家吧，据说艾瑞达信仰的神明是人神双子的哈丹巴特尔，当年是他带领着游牧民族接纳了那些外来民族，用和平手段取代了战争，又用了将近两代人的时间去协调民族之间的矛盾……怎么说呢，是个不错的神。” “不错的神？最后不还是一个个消失的无影无踪。”称赞神明的话凯瑟琳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每当涉及关于神明的话题时，厌恶乃至痛恨的情绪就会从心里油然而生，而且这种情绪在凯瑟琳这里是不明原因也无法遏制的。 凯瑟琳低头看着地图，一伙人在人群中游窜，其中一个成员直直撞上凯瑟琳，但那个人显然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扔下一小袋钱就拉着一个女孩匆匆忙忙地离开。 那被铁链拴着的女孩回头看了凯瑟琳一眼，眼里尽是乞求，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凯瑟琳没注意到这些——她刚想找那个男人理论就已经被夜莺拉上了船。幸好是夜莺眼疾手快及时把凯瑟琳拉住，否则凯瑟琳不仅会误了船，还有可能会被港头的守军当作寻衅滋事的闹事份子逮捕，到时候就算给凯瑟琳十张嘴巴怕是也说不清了。 夜间，月光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无数的宝石铺在海上，客船甲板上来往的人相较于白天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在这时凯瑟琳才会将斗篷上的兜帽拉下——为了买票时不用多付几倍的票钱，白天时凯瑟琳根本不敢摘下斗篷。 晕船的滋味十分不好受，海浪此起彼伏，船体随着海浪摇摆，凯瑟琳已经吐到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坐在甲板上，靠在船边，胃里依旧是翻江倒海，即使是夜莺给她施了治愈魔法依旧没能完全缓解她的不适感。隐约间凯瑟琳感觉船体有些许颠簸，但很快便抛之脑后——坐船有颠簸是再正常不过了。 “凯西，你有没有觉得，船是不是有些太过颠簸了？” “没啊，船有颠簸难道不正常吗……呕……我现在真的很想念陆地上的生活啊……啊我亲爱的土地，美丽的土地啊！”话音未落凯瑟琳又忍不住呕吐起来。对凯瑟琳来说，晕船的感觉不亚于吃错东西的那种恶心的感觉，甚至更糟。 就在凯瑟琳转身的瞬间，夜莺因为船体的剧烈摇晃摔倒在地，也就此刻凯瑟琳才发觉船体的摇晃程度确实要比刚出发时晃得厉害，海浪就如同一只大手，要急于掀翻这艘客船。甲板上来往的人抓着手边能抓住的一切东西让自己保持稳定，凯瑟琳清楚地听到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顷刻间便分崩离析。 　　顷刻间甲板崩裂，夜莺迅速反应起跳，张开翅膀停留在半空。船上有经验的水手则迅速作出反应，有条不紊地指挥船客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聚集到逃生舟，但还是有不少倒霉的船客落入水中；年轻的水手解开绳索，将逃生用的小舟下放到海里，小舟上的水手在下边接应着聚集来的船客。 　　“草，搞什么啊……”凯瑟琳及时抓住桅杆才逃过一劫，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在这种时候海面上下起大雨，让本就断裂成两半的船体淹没的更加迅速。海面由方才的风平浪静变成现在的波涛汹涌，此起彼伏的海浪如同野兽般击打着船身。 　　船体的倾斜程度愈发严重，凯瑟琳抱着桅杆的手臂已经开始酸麻，此时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凯瑟琳身边滑过，小孩害怕地哭了起来，他想抓住什么东西，但除了那桅杆，甲板上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了。凯瑟琳空出左手，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衣领，抬头望去，上方还有一个稍大些的孩子，两个孩子的父母早就不知所踪，或是掉入海中，或是已经被水手救起。 　　那稍大些的孩子随着船体的倾斜，逐渐没了借力的地方，海水如同一张巨口，随时都可以将三人吞噬。 　　“菲尔洛斯大人，请为罪人降下神罚，带来此夜的哀伤，带来永世长眠 ……” 　　“是谁……”凯瑟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听到这些，但她可以清楚地判断出那声音绝不是来自客船的任何一处，而是来自于深海，“菲尔洛斯……海神族？” 　　不可能的吧，海神族不是因为几百年前的战争中消失了吗。据说他们的眼泪会化作宝石，独属于他们的海洋魔法让他们成为了海洋的霸主…… 　　消失了数百年的种族重现于世，这话要是放在冒险公会那里，肯定会被当成疯子嘲笑的吧。凯瑟琳心里想着，但那句沉吟她绝对不可能听错，确实是来自于深海，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莺不知身处何处，凯瑟琳渐渐感到手臂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块拴在胳膊上。她看着小孩子被姗姗来迟的水手救走，自己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助——小船承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小船无法将她们全部带离这片危险的海域，所以水手留下了凯瑟琳，他觉得凯瑟琳很危险。 　　许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许是凯瑟琳觉得绝望，抓住桅杆的手松开来，她从倾斜的甲板上滑下，海水翻涌着，好似在控诉凯瑟琳深深的绝望，汹涌的海水瞬间吞噬了凯瑟琳。 　　凯瑟琳落入海水时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那一刻凯瑟琳感觉自己在不停下坠，海水冰冷的感觉刺入凯瑟琳的身体，让她觉得更加无助。深海的恐怖之处在于它没有阳光，也没有空气。深海的尽头是死亡的彼岸，那里只有永无止境地向下沉沦。 　　海水中她无法呼吸，起初她试图挣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凯瑟琳逐渐感到虚弱，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即将失去意识，她努力挣扎着保持清醒，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有人正在朝她游来。恍惚中她仿佛听到这样的话语：“菲尔洛斯大人，您选择了她，是吗……” 　　“事到如今，居然要依靠外族……” 　　“这一切都是神子大人的意愿……他的意愿就是菲尔洛斯大人的意愿。” 　　“姑且让这个龙族先去，倒也是个好用的棋子。” 　　…… 　　凯瑟琳再次睁眼时，已经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夜莺不在自己身边，她早已不知去向，难道她没有躲过海难吗？屋内的壁炉烧着火，架在火上的小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凯瑟琳一下子坐起来，疑惑地审视周围的一切——周围与自己失去意识前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在凯瑟琳坠入深海，期间她醒过一次：恍惚间她看到自己被一个气泡包裹，周围的家具都是用珊瑚或是贝壳制成的，窗外不时经过海洋的生物。自己置身在一个海洋世界里，但未能等到自己看清眼前的一切时，自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再次昏睡过去。 　　“凯瑟琳，想不到你命还蛮大的嘛。”熟悉的声音在凯瑟琳耳边响起，她转头望去，前些日子在梦境中的白发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大摇大摆地坐在床前的竹椅上，“你好奇现在在哪里，以及同行的那个兽族女人为什么没在你的身边是吗？” 　　“……你怎么跟来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我？你可以叫我洛伦。”女子起身在屋内闲逛，还不忘打趣凯瑟琳：“至于我怎么会到这？嗯……就这么说吧，我想摸到你的行踪简直轻而易举。而且你貌似被海神族的神子选中了呢。” 　　“海神族？骗人的吧，明明都是已经灭绝的种族……我在海里听到的话……不是幻听？” 　　“我没有必要去骗你，都是我亲眼所见，这次你遇到的海难是海神族干的，具体的原理嘛……很简单，只是对船底的水体施了点魔法而已，只要身处海洋，他们就所向披靡。不过在这之前，海神族的末裔明明都隐居深海不谙世事来着……” 　　“他们制造海难把船搞沉，他们的神子还选中了我？我靠，我干什么了？有病啊，我就是个失了忆的旅行者，我要乘个船而已，我又没钱！他们图我什么啊！怎么什么大事小事都能被我摊上！” 　　凯瑟琳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在科科洛的时候自己去采个草药碰上雪人，回来路上就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追杀差点一命呜呼，现在跑出来又因为海难和夜莺失散。凯瑟琳此时觉得恐怕天底下没有比自己还要倒霉的人了吧。 　　“嗯……怎么说呢，海神族重要的东西被人族夺走了，那东西就在你搭的船上，他们要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洛伦打着圈子，偶尔闭上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至于他们的神子为什么要选你就无从知晓了，而且据我所知，海神族选中了你，他们的神子也跟着你来了……” 　　门口传来吱呀的声音，自门外走进一个背着药篓的兽族女生，她疑惑地看着凯瑟琳，仿佛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她的眼中是看不到出现在屋子里的洛伦的，而凯瑟琳如同着魔般地自言自语。 　　至于洛伦早就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再次消失不见，虽然目前除了凯瑟琳以外还没人能看到她，但以前保留的警戒习惯依旧没有改掉。 　　“这是……吓坏了？还是脑袋里呛水了……或者说她本身就有点毛病……”女孩喃喃自语道。 　　在兽族女生的身后畏畏缩缩地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但他似乎并不知道草药的用法，看到凯瑟琳的怪异举动后胡乱地从药篓里抓起一把草药往凯瑟琳的嘴里塞。兽族女生见状忙将小孩拉开，凯瑟琳被干涩清苦的药草噎的不住干咳。如果不是兽族女生及时制止，恐怕凯瑟琳还没等找回记忆，灵魂就要先去科科洛地亡灵之域报道了。 　　“抱歉……这孩子没有恶意的。我在回来的路上跟他说这种草药对你有用。”兽族女生看着凯瑟琳的眼睛，平静如水的眼眸令凯瑟琳觉得安心，“初次见面，我叫阿尔托贝洛，老家是卡卡尔西领地的，目前在艾瑞达修习医术，你……从哪来？”　　 深海之处的沉吟和眼前神秘的少年，令凯瑟琳很难将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事物和洛伦的话分割开来。神子随她而来，可究竟又是为什么会选中她，神明还真是无法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