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犹见青山（二）

“她处心积虑的靠近，究竟会柳暗花明，还是一败涂地”（此处处心积虑不作贬义） ————————————————————————— chapter.1 凌晨五点，东方地平线泛起一条金色的光线，小心翼翼的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拂晓将至，一轮新日升起来，在高楼广厦间探头躲藏。 落地窗正对着环路，这个时间已经摆起了长龙，天空很快大亮，马路上熄了突冗闪亮的灯，响起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当街一排大榆树，嫩得簇新，背光处的丛叶叠着层次不同的翠绿。 套间隔壁传来婴儿的啼哭，大床上的女人翻身坐起来，不多时，有人笃笃地敲门，王曼昱朝旁边踢一脚，林高远揉着眼睛爬起来，趿拉着拖鞋下床开了门。 月嫂走了进来，笑着说早上好，男人拉开窗帘，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照进来，鳗鱼接过襁褓中的孩子，那张哭得皱红的小脸在得到乳汁的安抚后很快恢复了可爱的模样。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枕边的手机突兀的响起，她还抱着孩子，歪了下头示意林高远帮忙接，男人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又把屏幕举到她面前。 王曼昱眼眸一亮，忙把孩子递给月嫂，自己按下接听键， “喂，莎莎，怎么样？回国的事搞定了吗？” 电话里有人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外语，隔了一会，才传来熟悉清亮的嗓音，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出意外，下周我就会落地北京” “太好啦，终于能见到你了！” 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对面也跟着笑起来，笑过后才后知后觉的问一句， “这个时间没有影响你休息吧？” 新手妈妈长手一摆，无奈的往身旁的婴儿床上瞥一眼， “什么时候都影响，我现在的作息时间应该跟你的差不多。” 孙颖莎明白她话里的深意，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后沉默了会，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月底的满月宴，他会来吗？” “反正我请柬是送到了，还特地给他打了好几回电话，可他每次都推说再看看不一定。” 她顿了下，把电话换到左边， “估计…是想…躲着你。” “他知道我要回去？” “大姐，这么大的消息，他会不知道。” 孙颖莎叹口气，意识到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傻，他们虽然早就断了联系，可身边高度重合的朋友圈每时每刻都在透漏着彼此的信息，即使分手了也不能全然割舍掉的连接，像过去十几年留在掌心的茧子，软肉下透着坚硬， 无法忽视，无法逃避， 仿佛是一场宿命。 “那就告诉他，我不回去了” 她下定决心后，平静地说道。 王曼昱在月嫂端来的早餐里挑挑拣拣，把黄豆猪蹄推给林高远，自己衔了颗素菜丸子蹙眉回了句， “这办法倒是可行，只是如果我专门跟他说一嘴，未免显得太刻意了，他大概率不会信。” 电话那边，孙颖莎马上回道， “当然不能让你去说，得找个看似不靠谱实则很靠谱的人才行。” 这边默契地接下去， “而且这个人还得让他信得过。” 两人同时沉吟了会，王曼昱把目光投向林高远，思索后摇了摇头，突然眼神一亮，还没开口，听筒里传来细语， “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也想到了” “谁？”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说出， “梁靖崑。” chapter.2 王楚钦看着男人敦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大脑还在加速处理他刚刚带来的消息， “她不会回来了” 他垂首把头搭在方向盘上，双臂无力的耷拉下来，车内密不透风，他感到一阵燥热，身上又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心中有两个小人不断地拉扯，一个庆幸不用费心应对偶遇的前女友，一个却疯狂地叫嚣着想她，想见她，哪怕一眼也好。 一个懦弱，一个痴狂。 王楚钦觉得自己要被分裂开了，像木材裂开时一样，顺着纹路，自上而下一斧而过。 那把锋利的铁器上刻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抬起头，脸上晦暗无光，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声音干涸又嘶哑， “孙颖莎，你真的不回来了么…” chapter.3 房产中介里，孙颖莎拿起合同大概看了眼，便握笔俯在桌上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刷卡，领钥匙，一上午忙活下来，候鸟又找到了栖息地。 这是栋建了有些年头的老房子，外墙很多地方都斑驳脱皮了，电梯上行时发出骇人的响动，她把门口的小广告耐心地撕下来，敞着房门走进去。 屋子里还算干净，只是装修和家具都有些老旧了，积了多日的灰尘飞扬起来，陪她一起来的季晏礼默默地戴上口罩，转身摇着头用英文跟她说， “It's terrible，Why do you like this place？” 孙颖莎没回答，只是越过他径自走向窗口，悬窗的合页有些锈迹，她稍用了些力才打开。 和暖的风争抢着涌进来，室内的空气清新了许多，女人微微侧身，凝神看向马路对面那扇熟悉的黑色大门。 仿佛回到多年的那个仲夏夜，她挎着白色背包跟在他身后，小红箱轱辘辘走在前面，微风将他们蓝色的球衣吹鼓起，黏在脸颊上的碎发也翻飞个不停。 路灯昏黄，他背手勾勾食指，裸露在球衣外的手臂白到反光，她假装没看见，直到他停下脚步，诧异又委屈的转过来，才娇笑着牵上去。 “莎莎～” 孙颖莎回过神，脱离出回忆，又把窗户关紧，身后的男人还在等着，她头也不回，只淡淡的回道， “没有原因，只是喜欢这里。” chapter.4 小满的满月酒订在一处古色古香的餐厅，周末订宴的人多，王曼昱特意用全家福做了个易拉宝放在宴厅门口当做指引。 酒店负责布置大厅，到处都是气球和鲜花，两侧屏风上也都画着些总角小儿玩闹的场景，充分展示了弄璋之喜的主题。 王曼昱刚接了孙颖莎的电话，有些不放心，就又想着给王楚钦发条微信， “大头，晚上7点，你可一定得过来哈！” 还没发过去，细细斟酌了下，觉得语气过于急切，于是又改了下， “大头，七点开饭，等你哈！” 两分钟后，收到回复，简洁明了， “知道了，我从队里直接过去。” 女人满意的笑了笑，把聊天框截图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孙颖莎正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身下压着一堆从衣柜里倒腾出来的衣服，各种面料叠在一起，在她光洁的背上留下浅淡的痕迹。 电话震动了下，她拿起看一眼，微信弹出消息，是王曼昱。 聊天框里只躺着一张截图，无需放大也看得清内容，她有些紧张，抖着手把图片点开，他没换头像，还是那张在后海时她拍的背影，孙颖莎记得他当时一边嫌弃一边偷笑的表情。 她把电话两手紧握着贴上胸口，心里一遍一遍念着那个名字， “王楚钦…王楚钦…” 然后俯身把脸埋起来，泪水打湿了身下质地轻柔的长裙。 哭了一会儿，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又打起精神爬起来，重新拾掇起自己。 黄色太扎眼，蓝色太平淡，红色太招摇，黑色太沉闷，短裙太刻意，运动裤又太随意，纠结了许久，最后穿了条亚麻质地的白色连衣裙，外面搭了件雪青色的开衫。 简单化了个淡妆，将长的头发被轻轻挽起，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对着镜子深呼了几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提包走出门去。 这个时间段正赶上晚高峰，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成了万里长征。 孙颖莎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车流，本来紧张的心情又平添了几分烦躁。 司机看过来，操着地道的京片子安抚她，一副处乱不惊的表情，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敷衍的笑了下，掏出手机给王曼昱发了条微信。 对面很快回过来，告诉她因为堵车大家都还没到呢，让她别着急，孙颖莎这才稍稍安下心，抬眼再看窗外，夜幕降临，车流亮起车灯，缓慢前行。 出租车终于靠边停下，司机抬起计价器，孙颖莎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了，她飞快的收起背包，开门下了车。 周遭鳞次栉比的商铺闪着霓虹，红灯亮起，她驻足等着，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遥遥望向对岸，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是王楚钦！ 他站在风里，冷凝着她，浅淡的瞳色在刘海的阴影下变得晦暗不明，只有手指间夹着的烟蒂，偶尔死灰复燃的亮一下，像大雾里迷失方向的萤火虫。 穿着香槟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下车，径直来到他身侧，缎白的手腕悄无声息地搭上他的小臂。 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孙颖莎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尖锐的痛感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一瞬间惨淡地布满了全身。 耳边又响起嘈杂的车鸣，她闭眼又睁开，视线模糊成一片散乱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