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不速之客”】
丁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搞得整个府上鸡飞狗跳。
事情还要从早饭时说起。
清晨时分，正是丁府早饭的时候，梅香自从得了丁老夫人允许，不用再站着吃饭了，又加上青玉一番劝慰，她总算也能安心吃完一顿饭了。
好不容易调解好心情，这丁洁时不时的冷言冷语加讥讽嘲笑，又让梅馨的心冷了回去。
丈夫不喜欢，小姑子不待见，小叔子又不尊重，梅馨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丁忠又出去花天酒地了，丁孝也不知去了哪里，丁洁窝在房里，难得的安静一会儿。
青玉打探清楚，丁孝不在家，梅馨才能放心的去园子里走走。
自那日摔伤后她就更小心了，要出门前先叫青玉去看看，丁孝不在，她才敢出去。
刚坐了一会，就听见前厅传来哄闹的声音，“佩枝，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么吵。”
“知道了，小姐。”
佩枝跑去前厅，乱哄哄的，家仆丫头慌慌张张的又是备茶，又是上点心的，她随手拉住一个丫头，“翠儿姐姐，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乱？”
翠儿神色紧张，“是佩枝啊，家里来了贵客，大家都忙着招呼呢！”
“客人？还是贵客！什么人呀？”
“听说是个司令，可威风了，带了一堆人马堵住了咱们家大门口，还有枪呢！老夫人吩咐了上好茶，千万不可怠慢了。”
“司令？”佩枝大惊失色，大脑飞速运转，然后张大了嘴。
“佩枝我要去忙了！”
“去吧，谢谢翠儿姐！”
佩枝连忙跑回梅馨身边，“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来了来了！”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青玉捋着佩枝的后背帮她顺气，“慢一点，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梅馨递过茶杯，“怎么了佩枝？谁来了？”
佩枝没有接杯子，“司令，梅司令，梅益远，咱们家老爷的胞弟！来了！”
梅馨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佩枝向后跳了一下，还好没有被烫到。
“叔父来了？”梅馨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她呆坐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益远是梅老爷一奶同胞的弟弟，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儿子，兄弟俩念书都要抽签决定，后来梅益远留书出走，去了北方闯荡，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梅益远在外流浪，后来去了军营，因为骁勇善战，为人仗义，很快就坐上了军官的位置，然后一路高升，后来清家没了，梅益远带着军队投靠了北伐军，当上了总司令。
再后来接到调令，来到了省城，他几经寻找，知道了哥哥就在自己管辖的地方，于是上门认亲，但是由于痛恨军阀，梅老爷对这个弟弟一直是不冷不热的，连梅馨出嫁这么大的事都不准他参加，送来的礼也被退了回去。
哪怕梅益远对手下很严格，绝对不允许他们欺压老百姓，可是在梅老爷眼里，军阀就是军阀，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所以梅香在父亲的影响下才那么讨厌军阀。
虽然梅老爷的生意在背地里也不是完全的干净。
梅馨这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丁老夫人就让蓝玉来请人了。
“大奶奶，老夫人让我请您去一趟，亲家二老爷上门，请您去见见。”
“啊？”梅馨紧紧捏着手帕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我们现在就过去。”青玉先反应过来，蓝玉白了她一眼，扭头走掉了。
“大奶奶，您走得动吗？”
梅馨点点头，心一横，“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到了门口，梅馨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娘，您找我？”
丁老夫人将佛珠放在手边的桌上，“儿媳来了，看看这是谁？”
梅馨往里走了几步，规规矩矩的行礼，“原来是叔父，馨儿见过叔父。”
梅益远多年行军打仗，磨砺的如同北方汉子，脸庞黝黑却俊朗，身板粗犷，结实，但依稀能看出骨子里南方人的温文尔雅。
他身着军装，腰间别着手枪，帽子摘下来放在手边，虽然坐着，腰板却挺直，不怒自威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
“馨儿快来，让叔父好好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我离开家的时候你爹还没成家，上一次见你，也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你还小，才，这么高一点，这一晃多年，你都嫁人啦！”
梅益远说着，还比划了两下，看见梅馨，他很是激动。
梅馨始终保持着距离，梅老爷交代过，不许姐妹俩跟梅益远亲近。
梅益远才不管那么多呢，他多年在外漂泊，内心一直渴望家的温暖，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却又不肯认他，那份失落可想而知了。
梅益远的手下带着人马整期的排列在丁府门口，只是马匹偶尔会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音传到府内，让人心烦。
“亲家二老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丁老夫人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她对于军阀没什么概念，不喜欢，也不讨厌，出来见他，也是因为他姓梅。
梅益远放下茶杯，“哦，我就是来见见我这出嫁的侄女，也给老夫人陪个罪，这孩子成亲当日我正在处理军务，没赶得及回来，今日带了薄礼登门拜见，还望老夫人不要怪罪。”
梅益远礼数周全，他招呼门外的陈副官，将礼品呈上，丁老夫人示意蓝玉收下，又吩咐丁旺福，“您说哪里话，多谢亲家二老爷，旺福，吩咐下去，今日家里来了贵客，我要设宴款待。”
然后又悄悄跟蓝玉交代，“把大少爷叫回来。”
蓝玉偷偷的去了，丁忠还泡在万花楼里，沉浸在温柔乡不可自拔呢。
“老夫人您客气了，您不怪罪就好。”
“二老爷言重了，老身还要感谢亲家，教出这么好的闺女，能娶馨儿过门，是我丁家的福分。”
丁老夫人与梅益远相互客套着，梅馨坐在一边听着，听着，竟有些犯困。
“敢问老夫人，我那侄女婿去哪儿了？”
“这。。。。。。”梅益远突然发问，丁老夫人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还是梅馨反应快，扯了个谎圆过去了，“夫君整日打理生意，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店中生意兴旺，夫君忙的很，所以他白天不在家，就连我都见不到他。”
“哦？侄女婿如此能干，我心甚慰！”
梅益远没有拆穿梅馨的谎言，丁忠是什么为人，他一早便打听清楚了，不拆穿，也是不想让梅馨被为难。
只是。。。。。。
“老夫人，宴席已备好，您看，什么时候开席？”
蓝玉扶着丁老夫人站起来，她将佛珠绕回手腕，“时辰也不早了，亲家二老爷，您请！”
“不敢不敢，您是长辈，应当您先请，我这个后辈哪能走在您前面。”梅益远连连摆手。
待几人落座，丁忠才慢慢悠悠的回来。
蓝玉好不容易才把丁忠从万花楼里“揪”出来，她去找丁忠的时候，丁忠还老大不乐意的，听到蓝玉说梅益远是带着枪来的，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忠儿，孝儿，还不给二老爷敬酒。忠儿，玉洁，还不见过二老爷？没规矩。”
丁孝，丁洁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没像平日里似得胡来，丁忠嘛，满心的不乐意。
丁老夫人略有不悦，丁忠本来还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看见梅益远腰间那明晃晃的手枪，再不装装样子，怕是小命都不保了。
丁忠本以为梅家跟他们家没差，都是商贾之家，却未曾料到梅家有个司令大人，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个官又是个有枪的，那个铁疙瘩的威力他是见过的，以前看官府“出红差”①，用手枪枪毙人犯，小小一颗铁枣儿下去，人就归西了。
梅益远始终笑眯眯的，但他的眼神却有一股寒意，看的丁忠冷汗直流。
从成亲以后他是怎么对待梅馨的，他都心中有数，如果梅馨告状，他还是要完蛋的。
丁忠战战兢兢的给梅益远倒酒，也体会了一把梅馨平日里的艰辛。
这顿饭吃的，丁忠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饭后，梅馨引了梅益远去园子小坐，丁忠可算是松了口气。
梅益远关切的问，“侄女啊，你在丁家过得可好？”
“多谢叔父关心，我很好。”梅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淡然，平静，就算是梅老爷交代不能与梅益远亲近，他也是自己的叔父，长辈，是家里人，她平时受了那么多委屈，面对家里人，怎么可能不难过。
一旁的佩枝欲言又止，梅馨用眼神制止了她，但是她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两人。
“那个浪荡子可有对你不好？”
“叔父说哪里话，他是我的夫君，怎会不好。”
梅益远冷哼一声，“哼，丁家这三个子女是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老大风流成性，老二不学无术，老三骄横跋扈，在这样一个地方，你的日子能好到哪去。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居然把你嫁给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梅馨低着头，被戳穿心事，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回应。
佩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二老爷您说的没错，咱们家大小姐就是过的不好，自打进了门，姑爷就没给过一个好脸，二少爷游手好闲，小姐又百般刁难，咱们家小姐可真是受了大委屈的。”
她一股脑儿把这段日子来受的委屈全说了出来，梅馨一个劲的拽她的衣角，都没能阻止她。
其实按照佩枝的性子，她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她自小跟着梅馨，脾气秉性也是相像的，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告状”，真的让梅馨大跌眼镜。
或许是因为梅益远来了，她觉得有了靠山，又或许是她在发泄委屈，不过想来也没错，她跟着梅馨嫁过来，也吃了不少苦，本就胆小，又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怎么能不委屈呢。
梅益远气的一拍桌子，怒火中烧，“这个混账东西，敢这么对我梅益远的侄女，我看他是活腻了。”
说着他便快步向前厅走去。
佩枝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小姐，我，我说错话了？”
“快去拦下叔父！”梅馨也急了，佩枝赶忙搀着她追过去，还是晚了一步，梅益远已经到了丁忠面前，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掀翻在地。
丁忠被打懵了，都忘了躲，厅里忙活的丫头都吓坏了，一个个愣在原地，“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梅益远的侄女是你能慢怠的吗？你还不给她好脸色，我先打死你！”
梅益远从陈副官手里接过马鞭，狠狠抽在丁忠身上，他疼的大叫，叫声引来了更多家仆，把丁老夫人也招了出来。
他连抽了几鞭子，丁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口子。
“这是怎么了？亲家二老爷为何动气？”丁老夫人又心疼又着急。
“老夫人莫要见怪，但是梅某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混小子，不好好待我侄女，还让她受委屈，我们梅家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梅益远用马鞭指着丁忠，越说越来气，眼看着鞭子又要落下来，梅馨及时赶到，拦了下来。
一路小跑让她气喘吁吁，脚也又烧又疼。
梅馨抓着梅益远的挥鞭子的手臂，“叔父您别打了，夫君他没有待我不好。”
“馨儿，你别替这个混小子开脱，你看看你自己，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叔父今天啦，就是看看你过的怎么样，你不说，是不想我难为他，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理，我们梅家的女儿绝不能被欺负。”
“亲家二老爷别生气，是老身教子无方，让这孩子受了委屈，是老身的错，您要怪就怪老身吧。”
丁老夫人被蓝玉搀着，颤颤巍巍，不住的赔罪。
“老夫人，您，您这是做什么，您折煞我了，梅某人当不起啊！”
“您言重了，老身没有教好儿子，让馨儿受了委屈，是老身的错，老身的错啊！”
梅馨带着哭腔，“叔父，馨儿求您了，别再闹了，夫君他很好，馨儿没有受委屈。”她说着便要跪下，梅益远连忙把鞭子扔给陈副官，扶梅馨起来。
“馨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就请叔父不要再管馨儿了。”
梅馨几乎要站立不住，她最担心的就是处境被家里人知道，现在好了，佩枝快嘴说了出去，梅益远又打了丁忠，这让她今后如何在丁家立足啊！
梅益远望着梅馨，又看看地下怂包样的丁忠，脸上写满无奈，“是叔父不好，不该多过问，”他提溜着丁忠的脖领子，把他拽起来，“既然馨儿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再过问，只是，再有一次让我知道馨儿受委屈，侄女婿，可别怪叔父不客气。”
丁老夫人见此，才长舒一口气。
“你们都去吧，把少爷扶回去，亲家二老爷，若是不嫌弃，请进去喝杯茶吧。”
“不必了，还是要多谢老夫人设宴款待，梅某人今日在贵府做了不该做的事，万望海涵。”
“您不必放在心上。儿媳妇儿，你去送送二老爷，蓝玉，扶我进去。”
众人散去，梅益远大步向门外走去，梅馨想了想，还是出去送送吧。
“叔父慢走。”
梅益远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他跨上马背，“驾！”
陈副官带着人马紧随其后，扬长而去。
“小姐，对不起，我不应该说的。”
梅馨望着他们绝尘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不是你的错，早晚都得有这一天，香儿不是已经知道了。”
她呆呆的望着远方，再不肯张口。
梅益远走了，梅馨更忐忑了。
丁忠彻底的恨上了她。
就连丁老夫人，也对她有了隔阂。
其实梅益远这一出，会让丁忠收敛，他不会再为难梅馨，只是梅馨自己不争气，主动站出来保护丁忠，丁忠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梅馨有靠山都不会用，他更会变本加厉，梅馨的日子，也会更难过。
注释:①古时处决犯人砍头要见血，因此俗称为“出红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