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I 结局 : 引言

表象永远不是真相。而真相……请记住，真相永远不存在。

XII 结局 : 第一百五十章

    云层之间的那道缺口依然有阳光照射下来，照在亚洲聚城的围墙上——那些高耸入云的围墙现在布满了弹坑，有的地方还垮塌了。

    城市当中有的地方还冒着黑烟，随处可见鸣着警笛的消防车和就地施工的黄色工程车辆。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的喧哗声——大巴车中的乘客们都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就连那个小小的电视机都被调小了音量——要知道，那个小电视曾经可是车上比广播还要吵闹的东西。

    莫凌身边放着一个大包裹，默默地看着聚城主干道两侧的那些商铺——昔日繁荣的集市和步行街，现在全部都成为了弹坑和废墟。一些人呆呆地站在废墟之中，或插着腰，或费力地搬运着混凝土碎块。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令人嘴巴发干。

    “唉……”他从包裹旁边拿起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自己身上仍然穿着ISNA的专员服，因此可以独占车上的一张座位——其他的那些平民百姓则只能两三个挤在一起，抱着沉重的行李袋。他们都自觉地避开这些当兵的，不知道究竟是在尊重，还是在恐惧。

    说实话，这让他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战前他一向不会去思考这么多，这样的不平等本来就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但现在……看着那些饱经风霜的农民面孔，他感觉心里很不好受。这辆大巴车里几乎都是华人，他们灰头土面，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看起来像是中国旧社会的百姓。不过那个英国老头司机也是同样的一副样子，右手臂上还缠着绷带。

    那个司机的样子让他想起来了之前的老李……那个军械库里会说中文的德国老头。真不知道现在他去哪里了……或者说，他现在还活着吗？

    

    大巴车随着涌动的车流驶上了聚城国际高速，朝着中国区的方向开去。

    “现在是新闻播报时间……我们的……记者正为您带来……最新报道……”没有了市区施工队和警笛的喧闹，电视上的声音现在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了。

    疲惫的人们多数都在睡觉，大巴车里除司机外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醒着。

    “……各国目前都下达了紧急预案，全力修复聚城……”电视上直播着聚城围墙上的施工队吊挂在百米高的空中，声势浩大地修补着缺口。

    “此次世界大战是全人类历史上面临的最大灾难之一……已有48个国家进入无政府状态……”

    莫凌看着路边那些苍凉的建筑废墟，看着那些缓慢移动的车流和人群，心中感受不到任何轻松。

    “……感谢ISNA军队为全世界所做出的贡献，是他们拯救了地球……奋不顾身地击溃了外星殖民者。”

    外星殖民者……哈哈。莫凌笑了几声，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象。

    “现在有请我们的记者给我们带来联合国方面的实时资讯。”

    记者带着镜头来到了一间议会厅内，“……我们可以看到，现在联合国临时代理人约翰·伯恩正在就战后责任与全面修复方面问题发表言论——约翰·伯恩向世界各国指出全球经济状况危急，许多城市的基础保障设施损坏严重……各国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医疗设施与食物供给方面。”

    说罢，镜头切换，那个约翰·伯恩的身影出现在了电视上。

    莫凌知道接下来又会是一堆废话，因此将脑袋再次撇向了窗户。城市里乌烟瘴气的，可能是之前在荒漠上ISNA与马国军队火拼的时候产生的烟雾与灰烬飘了过来，笼罩了城市。

    

    “……首先，这场战争的胜利必须归功于ISNA联盟的各个部门……他们救了我们当中成千上万的平民，避免了各国更多的损失，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电视上约翰的发言忽然引起了莫凌的注意，“ ……现在，我很遗憾地通知各国，ISNA最高领导人——理查德·爱劳尔司令，现已确认被刺杀。ISNA中层部门现在暂时由联合国指挥，直至ISNA高层部门达成最终调和协议。

    “此外，联邦调查局正在着手于此事件，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他低头看了一眼发言台上的稿件，“ISNA内部表明，新一轮的司令竞选会已经于昨日开展，当前尚未出现第一批确切的候选人。预计在今年年底新的司令将会重新接管ISNA。”

    随即，电视台接下来播出了ISNA记者招待会的实时报告。莫凌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ISNA最高代言人约万·科尔曼先生声称ISNA早已在一周前表彰了所有在此次战争中表现优秀的指挥官和士兵，并强烈谴责那些废土上‘趁火打劫’的博斯极端组织……以及ISNA内部的一些‘没有意义的反叛’行为，并声明这些行为严重扰乱了ISNA原本的防御计划，造成了当前不必要的损失。”记者的一番话令莫凌坐直了身子，有些阴沉地看着电视。

    “……在开始之前，我不得不向广大民众提及几个我难以忘怀的名字。”科尔曼坐在那张长桌的中间，右手把着麦克风的支柱，念着手中的纸条，“首先，在夏威夷海战中……来自日本的泉森康裕与来自美国的达塞尔罗·布林，他们分别是东阳号战列巡洋舰与神鹰级航空母舰的舰长，在此次战役中总共击落了七艘外星母舰，两百多架敌军炮艇，为广大的夏威夷群众争取了宝贵的撤离时间——”

    说罢，现场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掌声。甚至莫凌身后几排的两个人也响应鼓了掌。

    “以及在前线增员行动中英勇就义的凯蒂·哈里森上尉，他只身冲向一个外星人的‘械狼’机甲，用绑在身上的炸药拯救了身后一个连的伤兵……我们的高层指挥部门曾为这个名字全体哀悼了30分钟。”科尔曼此时以一种伤感的语气说道，“让我们永远的记住他，记住其他更多无私的ISNA烈士们……”

    

    莫凌觉得新闻有些无聊，于是拿出了掌上PDA，看看日报上的推送：

    震惊！关于这场战争你不知道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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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莫凌一把关掉页面，郁闷地点开了推特……

    推文：

    ISNA发言人科尔曼——

    让我们为凯迪·哈里森的家人送去温暖的祝福；世界各大洲的聚城都遭到了严重的损坏……我对苦难中的人们表示十分同情；伟大的耶和华，请保佑这些悲惨的人们；乔·尔托也是一位英勇的烈士，他救了镇上的所有人……

    霍玉霞——

    伤好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刚刚参观了夏威夷大屠杀纪念馆……那些外星人真是嗜血无比，连尸骸都没找全；路上好堵啊……都是从避难所回来的人们；天上居然有蓝天？怕不是外星人留下的臭氧层空洞……

    

    说实在的，莫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点开这些东西。

    “……记录在案的ISNA处理人员表现在已经公布，共有188人因为纪律问题被予以开除，其中5人因严重反人类行为正在进一步协商处罚方案……”电视继续播报着。“反人类？五人？”莫凌瞪了一下电视，“……这一定是巧合——”

    “……更多信息还未公布，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报道。”新闻结束了，广告紧随其后。

    莫凌嘴里哼了一声，拿出一块布蒙在了脸上。

    他感觉心里有点气愤，但为了不影响自己见父母的心情，他打算靠睡眠来调整心情。

    真是好奇，那个所谓的科尔曼和那些ISNA调查者是怎么确信“这几个人就是烈士”的？难道……是随便在死掉的士兵当中找到一个顺眼的名字就扔给记者吗？还是说，这些成为烈士的名字实际上是因为一些特殊的企业或是势力看着很顺眼？……此外，打败仗回来的指挥官被称作是“难以忘怀”的名字——咳，当时夏威夷海战所有海军被莫尔兰夫只身一个翼角兽打得全军覆没的事情……就当不存在吗？莫凌心想，当下种种信息都还不清楚的时候，各种媒体就敢拿着ISNA扔给他们的稀泥，胡乱糊在这些平民的脸上……这得是多么不负责任？

    嗨……就当这些人只是为了维护脸面吧，相对可以理解。

    

    一觉醒来，大巴车上的乘客已经陆续走掉了一大半。

    “四川省到了，请大家在车站中心下车。”广播响了起来，莫凌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目的地。

    车上的电视还在播报全球各地的抢险救灾工程，莫凌已无心关注。

    走出车站，他迅速叫了一辆三轮车，在凹凸不平的狭窄土路上往家的方向赶去——市区的柏油路早就被炸烂了，政府优先修复的都是聚城里的国际高速路。

    “当兵的，你们那里情况坏不坏呀？”三轮车师傅转头冲莫凌问道，“听说打仗的时候死了两亿多人呢……”

    “那个数据多数都是病死饿死的。”莫凌抱着行李包，回答道，“我们情况……还好吧，没有您想象得那么糟糕。”

    “哎，那就好，那就好……”师傅挠了一下自己的白头，莫凌发现他的左手只有三个手指头，“好多当兵的小伙子啊回来缺胳膊少腿的，直呼前线打得那叫一个惨……那些人是真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

    “他们确实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莫凌说道，“……我都见过。”

    “咳咳，小伙子啊……其实真正的好士兵，就应该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师傅擦了一下鼻子，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是冒犯您，这些四肢健全的士兵几乎有一半都是逃兵……嘿哟，不过您是个专员，四肢健全很正常，但对于那些维和步兵来说就真的是这样了——比方说那个英雄，什么凯迪，里森林……啊，我念不来英语，他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

    “战争这么残酷就别再给士兵这么高的要求了，”莫凌有些反感地说道，“不论是谁都会怕死，都应该有生的权利……那个凯迪·哈里森不见得就是主动想献身的。”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动的？”师傅也有些反感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怎么能这样说……他可是英雄！”

    

    是啊，都是英雄。

    

    莫凌终于来到了自家楼房前面的街上，周围有一些消防车和水泥车停在两侧。

    这里倒塌的房子多数都是年久失修的平房，那些白色的住宅楼基本一点事都没有。幸好当初谐律军团出征的时候没有从这里打过去，否则自己可能连爸妈都看不到了……

    心里想着，他连忙将行李提上楼梯。

    恍惚间……莫凌他回忆起了暮光和珍奇一起陪自己来这里看望父母时的样子。同一个地方，同一批台阶……暮光用魔法几下就帮他把行李箱搬上了楼，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吭哧吭哧地搬着那最后的拉杆箱，脸皮通红地叫暮光不要帮忙……

    现在，他只能自己一个人，一点点地将包裹搬上楼梯……

    就和很久以前，这些小马还未从冬眠舱中苏醒一样……

    就和自己还在熵所控制的愚昧之中徘徊的时候一样……

    

    时间过的真快。

XII 结局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把行李箱堆进了屋，果然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脚步……

    “莫凌……真的是你？”他的妈妈看上去更老了，但却从未见她以这样快的步伐跑来迎接自己。

    “妈……”莫凌紧紧拥抱住他的母亲，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之前的自己仿佛是在远方飘荡，此时此刻，才终于回到了起飞的地方，一切开始的地方。

    “傻孩子……就说当兵很危险的……当初你偏不听！”他的妈妈哽咽着说道，“而且你当时回来怎么没跟我们说你要被派去远征？害的我和你爸以为……以为你——”

    “妈，听我说，”莫凌帮她擦了一下眼泪，“当初远征队伍里并没有我的名字……只是我……”

    他突然想起来，反叛的事究竟要不要给母亲说。

    “只是……我想跟着去。”莫凌找了一个有些荒唐的理由，“我想去保护我们的家园。”

    “你——”他的妈妈皱眉说道，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你……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也想成为那个凯迪·哈里森吗？”

    

    “妈，别再跟我提那个名字！”莫凌顿时喊道，“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孩子，你总是这么倔强……你知道因为你的鲁莽，你爸他都——”忽然，一时激动的母亲欲言又止。

    “我爸他怎么了？”莫凌心中的烦躁顿时没了，“妈，他怎么了？”

    “……唉，你看看你——”母亲鼻子一酸，坐到了沙发上，“心里以为自己是个英雄，结果到头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莫凌心头一紧，不禁咬牙说道：“妈，我其实算是一个英雄——”

    “别跟我说什么英雄……”母亲却没有理会他的辩解，“你爸……你爸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想当什么英雄……当英雄干什么去啊？把自己一家老小扔在身后，甚至连命都不要……就为了那点名声吗？这样做不值得呀……莫凌，这不值得咱们去做啊！”

    “我爸他是怎么了？”莫凌直觉心中的石头此时已经碎裂在地，绝望之情难以言表，“他为什么走了？妈……您说呀！”

    

    “你爸……你爸被那帮人给‘办’了，”她泣不成声地说道，“你这么久不在家，那帮人就来了气势……上次去人家门口打招呼的时候就把你爸给……给——”

    “这帮人怎么会再继续威胁我爸？”莫凌惊呼——他想起来了当初暮光带着那个人给自己和父亲道歉时的场景，那种融洽的……感人至深的场景。甚至他和他的父亲都以为那就是一切矛盾的终结，以为那就是人性的善良……

    可是现在？

    “你爸和你也真是傻……哪有什么善良啊，这些人都是没脑子的无赖，”她继续对莫凌说道，“……你们两个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去信任一帮无赖！”

    “但当时他们是在……在我们面前发誓了的——”还没说完，莫凌再次感到了以前刚刚步入社会时的那种无奈的感觉——在这人类世界中，他实在觉得人与人之间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

    “你们没有报警吗？”莫凌克制着心情，向母亲问道，“比如说找ISNA办事处，直接把我的名字报上去——”

    

    “报你名字……你说什么……你——你还好意思说报你的名字？”突然，他的母亲站了起来，大声地对他质问道——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再见过母亲如此生气过，“别以为……你回来什么都不说……我和你爸就不知道……你这样太让我失望了！”

    “我怎么了？”为战争的结束付出过一份力的莫凌顿时倍感委屈，“妈……你在说些什么啊？”

    

    “那188个名额里有你的编号……但是却没有你的名字！”说着，他妈妈情绪激动地拍着手掌，“你……你还能是什么？你只能是在那五个反人类名额里……全世界，就这五个人！……这五个人，这五个败类……居然有你！？昨天邻居都来砸咱家的窗户和门了——你不知道你爸的坟墓都……”

    “妈您别再说了！”莫凌盛怒之下一跺脚，“别他妈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了——您不知道我当初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为了什么！那些外星人……那些小马，他们根本不是咱们的敌人！这场战争根本不是人们所以为的那样——”

    

    啪！

    

    他的母亲给了他一个巴掌。

    作为战门专员的他，此时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果然啊……你给我住口……”他的妈妈浑身颤抖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你以为你做了什么……你毁了这个家……甚至还差点毁了地球！”

    

    “可是——”

    “你还是不想承认吗……莫凌，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他的妈妈哆哆嗦嗦地用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你……是不是跟那些博斯的人混在一起了？孩子，承认你的错误……你的爸爸还在天上看着你……”

    “我没有——”

    “孩子！”她双手抓着莫凌的肩膀，“孩子——你的爸爸在听着！”

    

    “……我对您，和我的父亲，和天发誓……”莫凌的双眼汇集着酸涩的泪水，像是一个被冤枉了的小孩在面临着家长的审讯，“我没有干下任何对不起人类，对不起莫家的事！”

    

    他的妈妈凝视了他许久，沉沉地放下了双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的母亲将手里的手帕一扔，转身走开了，“莫凌，你走吧……你不是我的孩子。”

    

    震惊之中，莫凌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

    

    “各大媒体都已经报道了，甚至ISNA都声明了事实……你还在等什么？还觉得莫家的脸没有被你丢够吗……”

    各大媒体的报道……ISNA的事实……

    

    事实？

    我去他妈的事实。

    

    莫凌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此时深觉家乡的一切是多么的陌生。

    就好像……暮光她们刚刚来到地球时似的。

    这里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和蔼可亲的家乡……而是，一个肮脏的外星世界。

    “你是不是傻……”他捂着脸，对自己说道。

    我才不傻……傻的是这些人。

    但是你现在却无家可归——一个拯救了世界的人，回家后发现父亲没了，还被母亲赶出了家门……多么可笑。

    是这世道实在可笑。

    不，是你自己的问题……是你自己太傻。

    可那些小马……

    

    莫凌气不过来，坐在街头，给队员们打去了电话。

    罗恩斯的电话没有打通。

    奥维娅的电话没有人接。

    唯独珍妮特的电话接通了，莫凌一听见她的声音，心中再一次充满了委屈。

    “嘿，你那里情况还好吗？”他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又看向两侧那些流浪汉，嘴里说道，“听说我们五个被通缉了……”

    “噢是的……但其实，我们有办法能解决的。”珍妮特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并不紧张。

    “啊，真的吗？”莫凌一下子有了希望，“果然还是信息专员有办法……快说来听听？我这里可惨了……”

    “呃，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珍妮特回答道，“去ISNA办事处自首，他们会给你一张表格，走完几套流程就没事了……虽然会被撤销ISNA专员身份，额外还会有五千个小时的义务劳动——”

    “五千小时？！”莫凌惊呼，“那跟去当奴隶有什么区别？”

    “……没办法呀，”珍妮特无奈地说道，“要想再次取回名声，咱只能去接受这些——毕竟，这里是地球啊……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莫凌无奈地笑了几下，忽然想起来有句要说的话：“话说，你不怕周围的人歧视你吗？包括你的父母……”

    “没办法，我只能认罪。”珍妮特低声叹息道，“这样带来的麻烦最少。”

    “哪怕你自己知道其实自己是个英雄你也要这样承认吗？”

    “嗯，因为我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个英雄啊。”珍妮特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再说……莫凌，我真的建议你……趁现在还没有加重处罚，快去这样做。因为不然的话接下来的事态走向可能会更严重。”

    “行吧……让我再想想。”莫凌心情沉重地挂断了电话，看着街上的车子。

    

    那些车紧紧地跟在前面车的后面，跟随着这股不断前进的车流……哪怕前面是悬崖，后面的车也会毫不知情地把前面的车撞下去——因为他们不想有人挡道啊。直到自己来到悬崖前的时候才知道踩下刹车，却发现后面的车一样在向前挤——他们不是有意地在挤，他们只是觉得前面的车很缺德，阻挡了自己回家的路……

    此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一群人推开了车门。

    正当莫凌好奇这个没有绑任何行李的车干嘛要来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群人有些眼熟……

    墨镜，皮裤，金链子，棒球棒……嗯，是他们没错了。

    莫凌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任何武器——

    “就是那小子，”一个戴着墨镜的瘦子指着莫凌说道，“削死他！”

    情况不妙，莫凌刚想抛开，却被人一把拽住衣领，往后扔在地上……随即大家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向他抡棒球棒，摁在地上扇他耳光。

    莫凌被这一群人打得蜷缩在地，根本无力还手——他的身上除了AIU制造的护盾之外就只有一件薄衬衣，被这样一群手持武器的壮汉就这样在街边殴打……不停地殴打。路人纷纷绕行，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更别说谁会来帮他。

    “哈哈哈，这就是当初那牛逼的不行的专员啊，”那些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踢他的头，“现在知道你屁都不是了？之前不是有ISNA给你撑腰么，现在怎么样？进了那个名列，你就别指望谁会替你说话了。”

    “周围这些要饭的都比这家伙强，”拿着棒球棒的那人擦了一下汗，逐渐收了手，“这人他爸都被我们收拾了，自己还敢在这里冒出来？”

    “嘿，看在他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做现实的份上，今天就放他一马吧。”这十来人得意地看着莫凌蜷缩在人行道上，嘴角流着血——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人会是个拯救他们的英雄？

    “现在这家伙应该是懂点规矩了。”那人把棒球棒架在肩上，得意地看着地上的莫凌。

    “嘁，那我们看看他是不是懂了。”说罢，旁边这人抓起莫凌的头发，把他的脸提了起来，撅着嘴问：“咳，问你……现在知道这里归谁管了吗？”

    “你们知道……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你们的吗？”莫凌咬着牙，灰头土脸但怒目地瞪着他说道。

    见莫凌这般挑衅，众人纷纷来了怒气：“嗬，这态度……不然我们给他洗洗脸？”——呸！一口唾沫径直吐在莫凌的头发上。“呸！”周围的人也纷纷向莫凌的身上吐着唾沫，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车上。

    

    莫凌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都是那些人的口水。

    他现在很迷茫……和暮光她们当初一样迷茫。

    忽然，PDA上又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是新闻时讯。

    本来莫凌是无心去查看的，但当他不经意间瞥见了“……沙漠中惊现树林”的字样后，他立刻点开了资讯内容：

    

    ……在距离亚洲聚城不远处的长江三峡大坝旧址附近，沙漠中惊现树林——聚城工程队方面表示那些木材会是一批宝贵的建筑资源。目前因为资源稀缺，这片树林将会立即在次日划为林业开采区，将所得的所有资源应用于战后的重建工作。

    

    “建筑材料个屁！”莫凌看着屏幕，顾不得身上的脏臭，开口向周围的路人和车辆骂道，“……你们还想抢走什么！？你们到底还想再要抢走什么！？世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们的吗？你们只顾自己个人的生死，看不到昏暗的未来……一步步把自己逼上死路，在最后时刻那些真正的英雄用自己的性命给你们换来第二次机会……结果你们就这样去糟蹋！？打仗的时候你们在哪里？除了躲在那该死的避难所里你们还去过哪里吗？啊……一群狗娘养的王八蛋——”

    

    到底……赛琳娜丝和元素守护者们的死，救来的是什么样的一帮人？

    这些人遭受了太多太多的谎言与压迫，于是只能看见自己脚尖前的利益，无法抬起头来……于是乎，抬起头望向蓝天的人们就成了异类；而这些能为世界带来蓝天的个体就被“劣币驱逐良币”的形式逐渐淘汰掉了……到最后人人都只能成为那甘愿俯首于阴云之下的羊羔。

    现在莫凌心中觉得——真正可怕的一方既不是入侵地球的小马，也不是阴险欺骗的幻形灵，而是这些不在乎真相的人们。

    

    抬头望向天空……那个云层的漏洞正在缓缓缩小。阳光照在大地上的面积也在一点点地缩小着。

    这不正是这些人想要的吗？蓝天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很恐惧……只有充满着谎言与绝望的阴云才会让他们舒心。

    “就像是躺在淤泥中的蟾蜍，”莫凌站起身，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嘴里失望地说道，“……永远不会知道水的清澈有何意义一样。”

    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在某种意义上预示着什么。

    

    熵，又开始在增长。

    无意义的痛苦，终将会在愚昧的人间永无止境地轮回。

XII 结局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莫凌坐在那个碑文旁边，双眼呆滞地翻着他父亲生前的照片。

    那些照片多数是父亲年轻时帮父老乡亲们干农活的场景，大家欢声笑语，一切都是那么和睦。那一个个笑脸，那一句句感谢的话……谁能想到在这些笑脸背后居然藏着那样阴险的欲望，随时等待着把他一家人都赶下人生的舞台……

    忽然间，莫凌发现了脚下土堆里的一张纸——那种记事本上的网格纸，被掩埋在两块砖头之间；他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

    “这是……一张留言条？”莫凌环顾了一下周围，随后拿起来翻看着，“是谁扔……唔！？”

    他看到纸条上写的名字后，不禁抽搐了一下身子，颤颤巍巍地拿在手中看着……

    ……上面著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想必许多东西都在下葬的时候被某些人瓜分了，唯独这张纸藏在泥土之间幸存了下来。

    

    莫凌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拿在双手中，小心翼翼地逐行读了起来：

    ……如果，孩子……你能看见这张纸，很可能我已经在医院里去世了……他们说救不了我，其实我自己清楚……他们是不愿意救我；因为我有个“肮脏”的叛徒儿子……莫凌，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

    纸条首末两端都是粗糙的撕痕，这只是父亲说的话的片段——想必这附近应该还有其余的纸片。

    莫凌立刻俯身寻找，在石头堆砌的悲叹之间……又发现了一张小纸片：

    ……你的母亲很伤心……我也很伤心……我们的邻居很愤怒……全世界的人们都很愤怒。但是莫凌，我作为你的父亲……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因为我教导过你去相信善良……我哪怕相信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虚伪的，我也不会去怀疑你——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大家所不知道的。莫凌，爸爸相信你……但是爸爸没法向这些人证明……就连那些乡亲们可能都不会同情我们的遭遇——他们都只会去相信媒体所说的话，而媒体只会相信ISNA说的话。

    他心里又重复念了一遍第二三句话，一行行的眼泪不禁滑落了下来……

    哽咽着，他继续在石块中寻找……手上的尘土都被眼泪打湿了，黏在手背上，手心上……但这并不能减缓他寻找纸条的速度。

    果然，在坟墓的角落边还有一角纸——

    ……孩子，我错了。人类早已被分化得太过严重，社会上有着太多种类的人——多到我们无法用一种理念来解释和理解他们。我明白了，有时候，环境是不允许我们去适应的——就像那些被环境所淘汰的物种，它们必须想办法寻找一个适宜生存的地方……否则终将被它的环境所淘汰。我被我们家乡的环境所淘汰了——这里不允许我们这样以为人之初性本善的人生存下去。

    最后，是一笔没有写完的签名——谁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这封信。

    现在的莫凌浑身尘土，脸上脏兮兮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ISNA专员，倒更像是个搬砖的工人，坐在这荒山野岭之间无力地怨天忧人，像是社会底层的乞丐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人肯去理会——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可能是个“结束这场战争的英雄”吗？

    

    父亲……我的父亲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个世界——是这些杂种害死的他，是媒体害死的他，是ISNA害死的他……是周围所有人谋杀的他。

    莫凌双拳摁在地上，崩溃地思索着。

    

    ISNA已经对所有像CNN那样的环球媒体公布了最后的总结报告，声称已经为这场战争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目前除了各大洲聚城的损失外，人类最大的航天母舰——审判者号航母，的部分残骸，在沙漠中被一辆“清道夫”资源勘探车发现，并确认上面的所有船员均已遇难。更多的现场迹象表明，审判者号航母在坠毁之前遭遇了强气旋——气象部门推测那可能是因为沙漠中的冷热气流以一种罕见的规模交汇，造成了有史以来废土上最强的龙卷风……审判者号也因此被“吹”出了大气层。至于这种气旋存在的可能性，一些专家仍然持怀疑态度。

    关于战争的纠责问题，ISNA总部声称他们在战争中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管理上的漏洞，并对所有质疑ISNA前司令理查德·爱劳尔个人领导力的舆论予以了回复：理查德·爱劳尔司令已经被刺杀，如果说谁理应为战争中的损失负责的话……那么大家更应该去关注这些害群之马，而不是已经牺牲了的死者——去质疑死者是一种不理智，不尊重的行为；况且，理查德生前也没有在ISNA档案中留下哪怕是一条管理疏忽的记录。

    “……此外，著名ISNA英国生物科学家，帕玛博士，也被宣布遭遇空难。”CNN于上周报道，“她在这场战争中针对前线局势研制了一种反外星人无人渗透单位，但据称收效并不明显——并且在该兵种投入使用的没多久，帕马博士所乘坐的UA077航班就遭遇空中袭击，于亚欧边界附近坠毁……有阴谋论者怀疑这可能是外星人的打击报复。”

    联合国目前在西亚地区建立了临时难民营，所有损坏严重的居民区市民将会被临时安置在该区域，并由ISNA士兵把守治安。此外针对战后事物资源告急的问题，各国给出了“长江流域新生树林林业种植业共同开发”的理念，计划将所有加工成建筑材料而留下的植物种子全部用于温室栽培实验，希望在两年内解决全球各国的食品短缺问题，四年内重新恢复战前的生活保障水平。

    最后，ISNA给出了战事纠责问题的答复——一切伤亡与损失应由“188人反叛者名单”中的所有人承担。名单上所有人都将强制给予四千到五千小时的社区义工服务，其中73人此外还会被判处十五年以上四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而特殊名单上的那五人会逐一按情况执行死刑，ISNA将会对他们当中没有自首的几人进行全球通缉。ISNA希望，这样的处罚能让众人意识到达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性与必须性。

    

    莫凌身上仍然剩着一些钱，但他没法花——因为在ISNA和媒体的大肆宣传之下，就算是在一家路边小餐馆里其他人也会把他认出来，揪去派出所领赏金。

    不得已，他从小巷里绕过一家包子店，顺走了四个肉馅包子——为了避免良心的谴责，他走时不忘往空蒸笼里扔了几张钱。

    就这样勉强果腹之后，他伪装成乞丐的样子搭上了一辆运牲口的车。就这样和那一车等待宰杀的牲口一起，向着聚城外面的废土驶去。

    ……车上，他捏着鼻子打开了PDA，希望翻阅一些社交网站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去逛了逛脸书，还是跟推特一样的东西……但是突然间，那个叫做“新闻观点”的问答网站提醒他最近出现了一个热议话题——

    

    外星人的军队究竟有多厉害？

    

    点开链接，发现里面的人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在贬低和笑话这些小马的军队——多数评论都纷纷指出，没打赢的军队就是实力有问题；加之ISNA很有依据地分析了小马军队的种种缺点与落后之处，人们就相信了这场战争ISNA军队一直都是在碾压小马们的军队。就算是那个什么所谓的“谐律军团”，ISNA的专员部队一样把他们给打得逃回了夏威夷基地……当时那叫一个狼狈。

    莫凌已经无力再去理会这些评论了，他就这样无聊地翻阅着种种关于战争的话题。对于小马们的军队，他太清楚了……如果不是小马们“手下留情”，如果不是赛琳娜丝“大发慈悲”，恐怕人类这个物种就已经被从宇宙中干干净净地抹掉了……那样整个宇宙中都不会存在这样肮脏的笑声了。

    继续往下翻着……他找到了一个有着高达84%“差评”的话题：

    

    那些小马们能为我们带来蓝天，为什么我们还这样恨他们？

    

    往下一翻，评论里一片喊妈叫爹的，说提出问题的这个人心中没有一点的“正义感”，完完全全该被加到那“188人反叛者名单”中，并执行和奴隶一样没有期限的社区义务服务……哦不，后面说要关他个二十年……又说四十年……最后面的评论又说前面都不懂，这种人应该直接死刑。这之间有许多人在发偷笑的表情，看着这些言出不逊的人哗众取宠，各自都在从中找乐子。

    “直说吧，小马飞过天上就能给你带来蓝天这个说法恐怕是小孩都不会信了吧……”评论中少有如此认真回答的，“别说小马能带来蓝天，蓝天能不能出现都是个幼稚的问题……你以为亚洲聚城外面出现的那个臭氧层空洞就是蓝天吗？你去那儿晒吧，正好晒完了你就能去见小马了……别在这儿浪费我们人类的氧气。”

    

    ……人们对小马的印象只是一个飞过天边的长着翅膀的马儿，身后跟着一道彩虹。他们想象着那样的可笑场景，嘴里不免发出不屑的笑声。他们只觉得那彩虹可笑，却殊不知那彩虹后面的蓝天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相信，也没有意义去相信。这不是人们的错。

    他们埋没掉自己的灵魂，只为适应这社会之中的生存法则，与仇视的同类一起步入坟墓。

    就和幻形灵曾经一样，彼此在欺骗和抱怨中伤害着对方……向天呼喊为何人间甚苦，却无人理会，无人关心。

    

    运牲口的车驶出了聚城，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沙漠上。

    不知为何，望着这宁静而荒凉的沙漠，莫凌反而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卡车又继续在沙漠公路上行驶了许久，停在了一处加油站的旁边。

    莫凌偷偷溜下车，狼狈地跑到加油站后面——就连蹲在垃圾桶旁边的几条野狗也猖狂地向他犬吠。要知道，这些狗也是认人的——它们知道穿着西装或是穿着机械外骨骼的那种人是咬不得的，而像莫凌这样外表看着跟乞丐似的人则可以随便咬——把他咬死了就可以吃肉。

    作为战门专员的他对着这两条野狗踹了两脚，毫不费力地将它们踩死在地上。

    ……莫凌看着地上被踩烂了的狗头和一地的血，心中烦躁不已。

    

    人类很是糟糕，莫凌心想，但他是在想不出来人类究竟哪里糟糕——仿佛这一切的回报又是理所当然的。

    他现在很是茫然……尤其是对于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的意义，他不明白这之中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道赛琳娜丝为人类牺牲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道暮光她们为人类牺牲的意义是什么……他脑中一片混乱，他什么意义都不知道。

    

    不过，他倒是知道了小马们灭绝人类的意义是什么——他现在清楚了这一点。

    

    这是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他开始觉得某些人类个体有点讨厌，有点恶心……有点，理应被清理掉的感觉。

    就像当初维克斯——噢，尽管这家伙最近没什么存在感，但大家肯定还是记得他——他当初在小马方舟上发布全面进攻的宣言一样，他憎恶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痛恨人类的一切……可能没多少人还记得了，当初其实是他启动的谐律军团。

    莫凌觉得他有些理解维克斯的做法了。

    

    再一次，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就像当初选择背叛ISNA一样，这一切根本很难说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他决定偷一辆越野车，重新返回归影村落。

XII 结局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众人很是吃惊，莫凌他怎么又回来了——最重要的是，怎么一身邋遢得像个要饭的——他可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诶。

    

    “咳咳……同志们，世道变了。”莫凌坐在空地上的一块石头上，径直跟大家说道，“我这样说吧……现在我落得的这副模样，很可能就是我们所有英雄的回报。”

    这些居住在帐篷里的博斯人们相互议论了起来，想必是对这样的事情感到颇为意外。

    “是的……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相当寒碜。”莫凌插着腰，从地上站了起来，“但不管怎样，这就是那些人认为我们理应得到的回报。”

    大家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不禁皱着眉头聆听着。

    “他们……他们这些躲在避难所里的懦夫们，看见现在战争结束了……是的，这场战争被我们给结束了，被我们伟大的赛琳娜丝女王给结束了——”莫凌指着大家，指着自己说道，“于是乎……他们这些人就重新从避难所里钻出来，像饿狗一样四处乱咬，将这一切全部据为己有……根本不顾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人们面面相觑，感到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不可理喻。

    “所以，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蛮横无理地霸占战后的和平，扭曲历史……却对此束手无策吗？”莫凌双手握拳，看着大家喊道，“他们根本不管小马们为人类贡献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了自己亲人的死亡，所以就一口咬定小马们是理应受谴责的战争挑起方——他们不关心战争可以怎样结束，他们只管自己的输赢！他们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废土人民所作出的贡献放在眼里！”

    大家再次小声议论起来，纷纷紧皱着眉头。

    “ISNA表彰了他们自以为是烈士的人们……谁能他妈知道那个凯迪·哈里森的维和步兵其实是ISNA人事部副部长他外甥的朋友的儿子！？”莫凌指着PDA上那个人脸说道，“然后，他把我们这些人……这些默默无闻的人，给列入了一个反叛者名单……强制我们这些真正的烈士像苦力似的执行五千多小时的义务劳动——拜托……你们谁能给我解释这是什么逻辑？”

    “这样太过分了吧……”大家皱眉说道，“聚城里那些人简直和往常一副德行。”

    “真是活久见，我还从没听说过能这样坑害人。”

    “天哪，平时压榨人就算了……这种情况下也不肯善罢甘休吗？“

    “这确实闹得是在太过了。”

    “忍无可忍，当初我们是不是就不该去救这些人？”

    

    “说的没错！”莫凌竖起手指头，“我们当初就不该去救这样的一帮人！”

    说罢，他环顾了一下愤怒的人们，继续开口道：“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就不该这样拼死拼活地在全世界长征，到头来还反而落得一脑袋的罪名……”

    “说得对。”人们愤愤不平地说道。

    “小马们灭绝这些人类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和狼抓羊一样……要想在充满着熵的自然规则中生存下去，人类这个物种需要天敌的清洗！”莫凌对大家喊道，“人类当中有太多废物，有太多蠢货……他们不仅不会给社会带来任何好处，还会拖慢，乃至倒退社会的发展！”

    “好！”越来越多的人站在莫凌周围，挥舞着拳头，向他连声叫好，“太对了”

    “说的好！”

    “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莫凌看着周围纷纷起立的人们，看着他们逐渐腾起的怒火……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满足感。

    “而现在……”他再度举起拳头，对所有人喊道，“这些人——竟然还想把暮光用生命换来的那片树林砍伐成木材！”

    “什么？他们连那片树林都不放过？”

    “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激动的博斯士兵们挥起枪支，绑在枪柄上的背带在空中晃来晃去……

    “是时候让这些猖狂的人们看清楚真相了！”

    

    喧闹之中，人群中跑出来了几个人，嘴里忽然大声喊着“停下”……

    “喂喂喂……大家先别激动，”一个人抬着手让大家冷静下来，让他们把枪放下，“我们这是在干什么……战争刚刚结束，我们就要再次挑起战争吗？”

    “我们这是在追究战后的责任。”莫凌在他身后喊道，“要想维权，这社会只听拳头的话。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就等于在战场上白死了那么多的好人。”

    “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去讲道理，而不是再一次走上杀戮的道路啊……”另一个人摊手说道，“我是说，就像赛琳娜丝说过的那样……我们完全可以去理解彼此——”

    “但那只介于与小马之间！”莫凌愤恨地解释道，“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理解可言，它们从来都是靠拳头来区分正误的。”

    

    “可我们毕竟还是人类啊……和平不易，何必自相残杀呢？”

    这样一番话，让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咳咳……”人群后面有个声音故意咳嗽了一下，大家闻讯都向那边看去——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

    “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步履缓慢地走向人们给他让开的一条道，“我们作为人类，或许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

    话音落下，大家不免对这人窃窃私语。

    “你是哪位？”莫凌见他走到了自己面前，不禁问道。

    

    “我？”他看了一眼莫凌，又看了看大家，“你们可能并不认识我，但你们中的一些人肯定跟我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他环顾了一下安静的人群，开口道：“我叫胡泽鑫……我虽然说中文，但我并不是很清楚我的国籍……因为没有任何国家让我感觉是和同胞呆在一起……没有任何国家能让我有种家的感觉。

    “我是个农民——曾经是个农民，在废土上种地，偶尔打猎……为的是养活我重病的母亲——她这一生过得十分昏暗，当然……除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间。”

    胡泽鑫在人群面前走来走去，看着大家怀疑但又有些许认同的眼神，“因为……我们被小马们抓去做了俘虏。”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有些人却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我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小马的俘虏……但我们基本都活着回来了。”他继续说道，“若不是因为他们国家的混乱，我们可能就会一直待在那里了——没错，你们没有听错，我们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

    “他们那里的世界非常美……有绿树，有蓝天，水源是没有污染的——最主要的是，小马们相信那就是正常世界的样子。”他背着手，站住了脚，“他们……为我们所有的俘虏安排了树林间的一片住所，为我们提供干净的食物，甚至为我们看病……我母亲的病在那时候几乎都要痊愈了。我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们为我们这些人类所做的事情……他们就像招待客人一样招待我们，宽容我们的误解，理解我们的文化……”

    

    他低了一下头，转过身来看着莫凌，“最终，我才惊奇地发现……那才是和同胞待在一起的感觉啊！”

    

    胡泽鑫最后再次看向若有所思的人群，高声喊道：“我支持你们接下来的行为……因为，这是我们欠小马们的！”

    “对——”人们不禁开始点头，“我们要让世界知道真相……”

    “还他们清白！”

    

    “我们已经不再和可憎的人类站在一起了！”莫凌大声喝道，“我们是——谐律守护者！”

    “我们将永远保护那真相不被玷污。”胡泽鑫看着大家说道，自己也抓起一把枪来，“向世人证明……他们都是错的。”

    熵值在增加，在狂妄地增加。

    

    ……那天晚上，莫凌做了一场梦。

    他再一次梦到了露娜公主……梦到了蓝天白云和草地。

    她在对他微笑着，他也在对她微笑着。

    

    “殿下，”他站在草地上，郑重地说道，“我向您担保……我做了您当初要求我去做的事情。”

    “当然，本宫知道你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露娜微笑着说道，“本宫也知道，你们是不会让赛琳娜丝失望的。”

    莫凌点了点头，坚定地看着她，“我会让那些人们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你在做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莫凌。”露娜点点头，“小马们会感谢你做出的这一切。”

    

    莫凌相信了这场梦。

XII 结局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几个月过去了，博斯做了他们计划去做的事情。

    在莫凌和其他几个人的领导下，博斯在废土上召集各个村落——半强制半自愿的形式，由此迅速壮大。他们围着那片树林建立起了一道围墙，重新将归影村任命为“谐律村落”，誓死守卫这片荒漠中的雨林。

    他们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伐木车队，把提供护航的INSA维和队伍打得七零八落……不过他们并不满足于此。

    没多久，他们开始潜入聚城，在一些“目标地点”安置烈性炸药——比如所有规划了伐木工程的国家行政部门，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去安了炸弹，造成了不少的居民受伤和多国资产损失。

    后来他们又去炸木材厂——聚城里的工厂一般都戒备森严，因此他们采用了多数恐怖分子都会使用的办法——自杀式袭击。

    博斯的士兵会在自己的身上绑上一堆炸药，然后抓着引线，径直冲到工厂里，再拉掉引线……就这样完成了“谐律守护者的使命”。

    

    他们不是很清楚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但他们的言行确实引起了聚城的注意——

    ISNA和各大媒体称博斯被外星人控制了思想，现在成为了人类文明中的“癌变细胞”，需要立即将其剔除。至于说“小马们的那几位神”以及“小马们为人类所做的一切”在大众看来倒更像是胡言乱语——这些人只不过是在为他们疯狂的想法找理由罢了。

    就和宗教极端组织没有任何区别……这些自称为“谐律守护者”的废土蛮人打着信仰的旗号在聚城里滥杀无辜，目的是为了给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真正烈士”赎回荣誉——在ISNA官方看来，他们这样的思想不过是羡慕我们聚城内稳定有序的生活环境，因此用恐怖袭击来平衡他们心中的嫉恨感。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小马帮助了人类”的说法，请民众不要轻信谣言。

    

    太空中，小马们的泰塔因冈方舟此时已经行驶了十几千亿千米。

    对于时空的庞大来说……永恒，也许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

    一切……已经结束了。

    方舟在宇宙中缓缓前进，载着小马们饱经风霜的文明，向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翘曲结晶链工作正常……速度稳定于91%光速。”莫尔兰夫看着舰桥控制台上的数据，转身对大家说道。

    茜黛尔茫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莫尔兰夫随后看向了她身后的两位翼角兽——塞勒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她们这是第一次体验曲速移动，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昔日的国度竟然发展成为了如此先进的星际文明。

    

    但这都不重要。

    

    嗒嗒……舰桥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茜黛尔和莫尔兰夫都俨然回首，看向那道厚重的大门。

    一丝光芒，从门缝间透出来……那个身影站在这光前，大家难以分辨出那是谁。

    赛勒丝蒂娅和露娜站直了身子，认为那有可能是继位的新一任马国女王。

    茜黛尔和莫尔兰夫则没有什么表态，只是默默地望着那个身影，逐渐地走到舰桥中来。

    那些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小马们没有回头，个个都漠然地在眼前的电脑上工作着。

    ……

    “赛琳娜丝？”

    听到莫尔兰夫口中的那个名字，塞勒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皱眉相视——往那个翼角兽身上一看，金边的斗篷，金色的盔甲，以及火橙色的身子……是她，错不了——似乎是这样的。

    “邪茧？”塞勒斯蒂娅公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来这里做什么？”

    “等……等，你说她是谁？”重新看到自己妹妹的莫尔兰夫不禁质疑道，“她是赛琳娜丝啊……怎么会——”

    赛琳娜丝看了一眼大家，随后又目视前方，喃喃道：“嗯，你们都知道我是谁。”

    塞勒斯蒂娅不禁抿了一下嘴唇——她无法确定，但是又有种疑惑的感觉。如果这真的是她，那么之前那个牺牲的赛琳娜丝……又会是谁？

    “……就像之前一样。”赛琳娜丝没有转头，嘴里补充道，“我仍然是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们胜利了……”茜黛尔走到她面前，看向监视器上显示的地球影像，“……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那颗土黄色的星球上有一粒微小的绿色斑点，看上去尤为显眼——想必那里就是谐律之树的位置。

    

    地球上，珍妮特回到了聚城内的ISNA办事处，递交了一份文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台的那个值班人员斜眼看了一下她，“你……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来这里是有正事。”珍妮特解释道，晃了晃桌面上的文件袋，“喏——除此之外我不会惹任何麻烦。”

    柜台两侧的警卫目不转睛地看着珍妮特，仿佛随时都会冲上去将她摁在地上似的。

    “那么你说说看。”柜台值班员打开了她的文件袋，不耐烦地说道。

    “我觉得这些数据可能有问题。”她看着前台的那个值班员，表情凝重地说道，“从那个名叫彩虹黛西的仿生机器人记忆云端中提取的……那些小马，似乎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直接’。”

    前台的值班员懒散地瞟了一眼报告，随后又看向她，讽刺地说：“怎么？我还以为你和它们是一伙儿的呢——难道你不是吗？”

    “小马们认为这样不足以从根本上毁灭人类，”珍妮特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我目前所知道的是，谐律叠镜很可能并不是个维度武器——或者说，那东西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微量的重力数据表明他们很可能并没有降维打击的能力……‘抹除太阳系’只是一个幌子，他们需要一种别的方式，更有效的方式，去从根本上灭绝人类……”

    珍妮特思索着，盯着桌面看了好久。“不是从物质层次上的毁灭……”她回过神来，指着那一沓纸，“而是从精神层面上的完全瓦解。”

    

    泰塔因冈方舟上，

    “接下来？”赛琳娜丝看了一眼那个影像，看着卫星放大图上那片废土中出现的火光，战争重现的迹象，“就如我说过的那样，我保证的那样……”

    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两位公主，“——顺其自然。”

    说罢，卫星图像上的一处木材加工厂顿时被一团小小的火焰吞噬。

    舰桥里的几位翼角兽都安静地出奇。

    

    地球上，值班人员和珍妮特短暂地对视一下，低头思索了一阵。

    “你刚才说的‘精神层面’是指什么？”那人皱着眉头，开始对珍妮特认真起来。

    “……我想，”珍妮特看着桌子，仿佛是不愿意接受她即将说出的话一样，“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的话……我们这些人是被小马们欺骗了。”

    “所以你觉得它们骗了你们这些人？”值班人员在纸上记了些什么，仍有些怀疑地问道，“它们骗了你们什么？怎么骗的？它们进攻人类那么明显……而你们还能被骗？”

    “真相，它们告诉了我们真相……但，真相并没有错——错的实际是……”珍妮特回忆着，忽然顿悟了什么，“这场战争……更像是一次文化入侵，而不是殖民……它们，把某种与我们人类社会相违的东西，植入到了我们的思想当中……以此，将我们从内部分化开来……”

    “所以……”那人看着珍妮特有些湿润的眼眶，完全搞不懂她这是怎么了，“所以——你认为那188个人就是被分化开来的受害者？”

    “它们……这究竟是……”珍妮特扶着额头，双眼模糊地看着桌子上的大理石图案，脑中回忆着之前和赛琳娜丝女王以及几位谐律守护者度过的日日夜夜，哽咽了一下，但不禁又想起来聚城社会上的种种阴暗之处，深吸了一口气。

    “一切的一切……”她看着那人说道，“都只是小马们所演的一场戏……一场苦肉计……

    

    “真正的毁灭过程，现在才刚刚开始……”

    

    废土上重新响起了爆炸的巨响，漫天的枪弹。战争的死灰，再一次复燃了——从人类内部，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点燃了。

    

    方舟里的气氛十分宁静，大家都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地球表面交火现象。

    “那么……它们怎么办？”茜黛尔随后问道，有些犹豫地看着赛琳娜丝。

    

    “它们？”

    赛琳娜丝撇头思索了一阵子，“我做尽了我该做的。”

    舰桥大屏幕右侧的一处窗口上，又出现了一串不断减少的天文数字。

    

    “它们……毕竟还是人类。”她耸了耸肩，在最后说道，“人类理解不了谐律教给它们的东西。”

 

    The end

   全剧终

全文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