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战好不容易到家,居然收到这一封信……

三十上午,我好不容易回到家。我一进门,便看见傻白穿好了外衣,坐立不安。“傻白,你去干嘛啊?”我问。
“一个朋友来了……我要去见见她。”她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一个信封,抽出一张照片,摩挲着。照片纸又黄又皱,显然很旧了。
尽管照片发黄脱色,一片湛蓝的大海依然清晰可见。一个俊俏的女子正踩在拖船舰装上,她梳着一缕缕细辫子,手里拿着一个拖钩,咧嘴笑着。
“她是谁?”我越来越疑惑了,傻白却眉飞色舞:“厌战,没跟你说过呢!她可是我的……”
傻白似乎有些激动了。她走向了茶几,我才发现茶几上也铺满了大大小小的信封。她翻出了一个老旧的大信封,展开信纸,说道:
“我第一次下水海试就迷了路,燃料还耗尽了,我就在海上孤独的漂啊漂。海上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我害怕极了!突然,我感觉有一个什么东西勾住了我,拖着我走。我一睁眼,就看见了她……”
傻白又拿起了那张照片,仔细的擦拭着。
“是她把你拖回去的?”我问。
我拿起这张发黄的信纸,纸上用花体英文写着:“伊丽莎白,下次注意!”纸下面有一行小字写的地址,字迹模糊。
“对啊!”傻白伸出手指,点着这两行字。“我回去之后,就照着这地址写了封感谢信。没想到她居然回信了!”傻白又钻进信纸堆里,翻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信封。拆开,一张发黄的a4纸露出来。傻白小心翼翼的铺开信纸,展平,一字一句的读起了信:
“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我是在附近港口服役的拖船瓦里安……那天,你在海面上漂着,就像风中的芦苇一样;我一时心疼,把你拖了回去。我的铁钩居然能帮助像你这样的一艘超级战舰……”
她一口气读完了这封信,小心翼翼的折起,放进信封里。“厌战,你看这字,你看这句子,写得多好啊!”
“从此之后我们就时常通信,我几乎是每天都寄信过去,每隔两三天我便收到她的来信。起先,我们只是聊聊家常,扯扯皮;后来,无论是快乐,忧愁,愤怒,白天能说的,白天不能说的,我都会在晚上写到这么一封信里寄过去。她也如此,我们彼此鼓励着,安慰着,劝解着。”
她在信封堆里翻出了两封用红绳捆在一起的信。展开信纸,第一封是傻白写的,骂人倒苦水的话写了满满一纸。第二封是回信,只有几句简短的劝慰。
“厌战,你看。她安慰人的话也都是些套话,但是这样跟她说说,我心里就好受很多。”
两张信纸放在一边,傻白又翻出了一大叠捆在一起的信。我小心的折好信纸,放回信封里。
“这感情真是难得。”我说。“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场仗,我被重创,舰装大修,我就一连几个月待在一个憋屈的小港口里。那一仗让我颜面尽失,港口里的人骂我,港口外面的人用报纸骂我。我不敢见人,瓦里安就成了我唯一的聊天对象……”
我当然也记得那场败仗。
“没想到,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给我写信,每一封信都写的那么认真。”傻白抽出了其中一张,读了起来:“……你可是战列舰啊,怎么能这样轻易的灰心丧气?”
傻白把这一打信全拆开了。“那段困难的日子里,我是这么排解自己的。她给我的支持,真的非常大。”她说。“那张照片就是她这个时候寄过来的。她说,我灰心的时候,就学她笑笑。”
她一张信纸一张信纸地拿过来,展平,读一遍,放回去。最后她把捆信的绳子系回去,这叠信和没拆开之前简直一个样。
“后来咱们一举扳回了败局,你说和这些信有没有关系?多少有点关系嘛……”
“她在信里还说等仗打赢了,她就过来找我。但是等仗真的打赢了的那一天,我还没拿起笔,却先收到她的信。”傻白从一个褶皱的大信封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我有些奇怪,因为之前的那些信纸都是干净整洁的信纸。
“她说她退役了,在一个煤矿企业拉煤;以后要满世界跑,恐怕就没空写信了……自从那天起,她的信就越来越少了,尽管我一直坚持给她写信。后来,她给我寄过几封信,她说她当了经理,住在南美洲,不方便寄信了。再后来,她的信断了,我不知道她的地址,也就不写了……”
傻白的头微低着,沉默了。她又捡出两个信封来,这两个信封虽然新,但是实在太小。信纸是包装盒拆开做成的,纸上的花体字迹一阵阵的断。
“那,傻白,你想去哪找她呢?”我问。
“嘿,还没说完呢,她前几天又寄信来了!”
傻白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更小的信封,两根手指伸进去一夹,夹出一份地图来。这是我们小区附近的地图,一个十字路口处被画了一个大大的黑点。下面是一行流畅的花体字:“伊丽莎白,新年快乐!”
傻白冲我笑了笑,我们便出发了。
出了小区正门,左拐,走个几百米,便是那个十字路口。人们都回家过年了,路上自然也就空荡荡的。
我走在前面四处扫视着,猛地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石墩上——
她双眼低垂,呆呆看着水泥地,一条一条的细辫子像风中的芦苇一样随风飘摇着。她的身体缩在一块明显不合身的破外套里,裤子上也沾满了灰,几片碎布迎风飘摇着。
她一手捧着盒饭,一口咸菜一口饭,盒饭里面连块肉都罕见。一阵大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吸溜了一下鼻涕,身子往外套里使劲缩了又缩……她似乎留意到我们来了,缓缓地抬起了头,呆住了。
“瓦里安,是你吗?”
傻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那女孩跟前,她掏出照片,一会看看照片,一会看看这张脸。那女孩也站了起来,看着傻白,她居然忘了嚼饭,一张嘴,嘴里的饭掉了出来。
傻白趔趄着往前走了两步,抬起一只手,指着瓦里安。
“瓦里安……
“我记得在信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寒风中,两人对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