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家事·孟春纪】036晋吕郤夜焚公宫 秦穆公再平晋乱『东周列国志』
【阅前提醒】本系列『种花家事』专栏,是以我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杂糅整合而成。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系列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期间历史两千七百九十年: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本系列我是采用“附经而作”的创作模式,即先将“冯梦龙-蔡东藩”十二部历史演义的公版原文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对各部分进行梗述,置于节前;最后注解附录于节后。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我会在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趋于完善。若有生之年能够完成本纪,我会考虑是否要继续搜集筛选演义小说整理世家、列传。
〇、山话嵓语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22457852,本篇是第36章回,主要讲的是晋文在秦穆公的帮助下成功复位并解决叛乱的故事。本篇概要如下:
①周襄王十六年(元始前636年)春,重耳在秦军的帮助下东渡黄河以复君位。
②临渡之时,重耳指黄河为誓,得富贵后绝不敢忘从龙之人的旧恩。
③同年,重耳势如破竹,传檄而定晋国,登基为君,是为晋文公。晋怀公失位被杀。
④怀公旧臣欲谋逆行刺,却因重耳不计斩袖之仇,提前知晓。之后重耳在老丈人秦穆公的帮助下,成功破灭阴谋,稳定晋国局势。
一、蛟龙出渊
周襄王十五年(鲁僖公二十三年,晋惠公十四年,秦穆公二十三年,元始前637年) 冬,晋怀公杀狐突,狐突乃是重耳手下狐毛、狐偃的父亲,二人惊得噩耗,悲愤不已。重耳亦大怒,次年春,带兵离秦,以伐怀公之罪。
话说狐毛、狐偃兄弟,从公子重耳在秦,闻知父亲狐突被子圉所害,捶胸大哭。赵衰、臼季等都来问慰。赵衰曰:“死者不可复生,悲之何益?且同见公子,商议大事。”毛、偃收泪,同赵衰等来见重耳。毛、偃言:“惠公已薨,子圉即位,凡晋臣从亡者,立限唤回,如不回,罪在亲党。怪老父不召臣等兄弟,将来杀害。”说罢,痛上心来,重复大哭。重耳曰:“二舅不必过伤,孤有复国之日,为汝父报仇。”即时驾车来见穆公,诉以晋国之事。穆公曰:“此天以晋国授公子,不可失也!寡人当身任之。”赵衰代对曰:“君若庇荫重耳,幸速图之!若待子圉改元告庙,君臣之分已定,恐动摇不易也。”穆公深然其言。
重耳辞回甥馆,方才坐定,只见门官通报:“晋国有人到此,说有机密事,求见公子。”公子召入,问其姓名。其人拜而言曰:“臣乃晋大夫栾枝之子栾盾也。因新君性多猜忌,以杀为威,百姓胥怨,群臣不服,臣父特遣盾私送款于公子。子圉心腹,只有吕省、郤芮二人,旧臣郤步扬、韩简等一班老臣,俱疏远不用,不足为虑。臣父已约会郤溱、舟之侨等,敛集私甲,只等公子到来,便为内应。”
重耳大喜,与之订约,以明年岁首为期,决至河上。栾盾辞去。重耳对天祷祝,以蓍布筮,得《泰卦》六爻安静,重耳疑之。召狐偃占其吉凶。偃拜贺曰:“是为天地配享,小往大来,上吉之兆。公子此行,不惟得国,且有主盟之分。”重耳乃以栾盾之言告狐偃。偃曰:“公子明日便与秦公请兵,事不宜迟。”重耳乃于次日复入朝谒秦穆公,穆公不待开言,便曰:“寡人知公子急于归国矣。恐诸臣不任其事,寡人当亲送公子至河。”重耳拜谢而出。豹闻穆公将纳公子重耳,愿为先锋效力,穆公许之。太史择吉于冬之十二月。先三日,穆公设宴,饯公子于九龙山,赠以白璧十双,马四百匹,帷席器用,百物俱备,粮草自不必说。赵衰等九人,各白璧一双,马四匹。重耳君臣俱再拜称谢。
至日,穆公自统谋臣百里奚、繇余,大将公子絷、公孙枝,先锋豹等,率兵车四百乘,送公子重耳离了雍州城,望东进发。秦世子罃与重耳素本相得,依依不舍,直送至渭阳,垂泪而别。诗曰:猛将精兵似虎狼,共扶公子立边疆。怀公空自诛狐突,只手安能掩太阳?
【山注】此处重耳得泰卦,疑虑重重,这是因为泰卦虽然是吉卦,利于臣子以及婚嫁,但是不利出兵〖泰卦: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此番是重耳有违臣子之道出兵夺权,与泰卦相悖,是故踌躇。而狐偃为其解卦时则是避开爻象,只用卦象。泰卦上坤☷下乾☰,故〖《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狐偃以此劝说,此战得天地之命,必成!
【《周易·泰》——上坤☷下乾☰】
泰:小往大来,吉,亨。
《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实也。“不戒以孚”,中心愿也。
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
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山注】此处重耳卜卦的情节,国语有载,但所得并不是泰卦,得泰卦之事是在渡河之时,由晋史董因所卜,此处估计是冯梦龙先生为了简明,进行了移接。
【《国语·晋语· 重耳亲筮得晋国》】公子亲筮之,曰:“尚有晋国。”得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闭而不通,爻无为也。”司空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晋国,以辅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晋国’,筮告我曰‘利建侯’,得国之务也,吉孰大焉!震,车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乐也。车班外内,顺以训之,泉原以资之,土厚而乐其实。不有晋国,何以当之?震,雷也,车也。坎,劳也,水也,众也。主雷与车,而尚水与众。车有震,武也。众而顺,文也。文武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主震雷,长也,故曰元。众而顺,嘉也,故曰亨。内有震雷,故曰利贞。车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济,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众顺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长男也。母老子强,故曰《豫》。其繇曰:‘利建侯行师。’居乐、出威之谓也。是二者,得国之卦也。”
【《国语·晋语· 秦伯纳重耳于晋》】董因迎公于河,公问焉,曰:“吾其济乎?”对曰:“岁在大梁,将集天行。元年始受,实沈之星也。实沈之墟,晋人是居,所以兴也。今君当之,无不济矣。君之行也,岁在大火。大火,阏伯之星也,是谓大辰。辰以成善,后稷是相,唐叔以封。瞽史记曰:嗣续其祖,如穀之滋,必有晋国。臣筮之,得泰之八。曰:是谓天地配亨,小往大来。今及之矣,何不济之有?且以辰出而以参入,皆晋祥也,而天之大纪也。济且秉成,必霸诸侯。子孙赖之,君无惧矣。”
二、黄河之誓
周襄王十六年(鲁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元年,秦穆公二十四年,元始前636年) 春正月,重耳率秦军归晋,东渡黄河时,此时重耳信心满满,遂命手下将流亡所用的衣物器具全扔到河中,待君位到手后,全用最新最好的。狐偃见重耳未成先骄,于是决定讽谏重耳。
狐偃取出秦穆公所赠玉璧,跪献重耳,言只送公子到此,便欲下船隐退。重耳大惊忙问其故。狐偃言自己与重耳所丢旧物一般,已经不堪,重耳为君后会有更好的臣子辅佐,自己当功臣身退。
重耳立刻知道自己的心态出问题了,于是虚心纳谏,恭敬接过玉璧,指河为誓“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遂投玉璧于河中,以证其誓!
周襄王十六年,晋怀公圉之元年,春正月,秦穆公同晋公子重耳行至黄河岸口。渡河船只,俱已预备齐整,穆公重设饯筵,丁宁重耳曰:“公子返国,毋忘寡人夫妇也。”乃分军一半,命公子絷、豹护送公子济河,自己大军屯于河西。正是:眼望捷旌旗,耳听好消息。
却说壶叔主公子行李之事,自出奔以来,曹、卫之间,担饥受饿,不止一次。正是无衣惜衣,无食惜食。今日渡河之际,收拾行装,将日用的坏笾残豆,敝席破帷,件件搬运入船,有吃不尽的酒之类,亦皆爱惜如宝,摆列船内。重耳见了,呵呵大笑,曰:“吾今日入晋为君,玉食一方,要这些残敝之物何用?”喝教抛弃于岸,不留一些。
狐偃私叹曰:“公子未得富贵,先忘贫贱,他日怜新弃旧,把我等同守患难之人,看做残敝器物一般,可不枉了这十九年辛苦!乘今日尚未济河,不如辞之,异时还有相念之日。”乃以秦公所赠白璧一双,跪献于重耳之前曰:“公子今已渡河,便是晋界,内有诸臣,外有秦将,不愁晋国不入公子之手。臣之一身,相从无益,愿留秦邦,为公子外臣。所有白璧一双,聊表寸意。”
重耳大惊曰:“孤方与舅氏共享富贵,何出此言?”狐偃曰:“臣自知有三罪于公子,不敢相从。”重耳曰:“三罪何在?”狐偃对曰:“臣闻圣臣能使其君尊,贤臣能使其君安。今臣不肖,使公子困于五鹿,一罪也;受曹、卫二君之慢,二罪也;乘醉出公子于齐城,致触公子之怒,三罪也。向以公子尚在羁旅,臣不敢辞。今入晋矣,臣奔走数年,惊魂几绝,心力并耗,譬之馀笾残豆,不可再陈,敝席破帷,不可再设。留臣无益,去臣无损,臣是以求去耳!”
重耳垂泪而言曰:“舅氏责孤甚当,乃孤之过也。”即命壶叔将已弃之物,一一取回;复向河设誓曰:“孤返国,若忘了舅氏之劳,不与同心共政者,子孙不昌!”即取白璧投之于河曰:“河伯为盟证也!”时介子推在他船中,闻重耳与狐偃立盟,笑曰:“公子之归,乃天意也,子犯欲窃以为己功乎?此等贪图富贵之辈,吾羞与同朝!”自此有栖隐之意。
【山注】看此节时,忽想到司马懿的洛水之誓,遂恶心的不行!不得不说,司马懿什么玩意儿!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传】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
【《史记·晋世家》】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臣犹知之,况于君乎?请从此去矣。”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
【《国语·晋语· 秦伯纳重耳于晋》】十月,惠公卒。十二月,秦伯纳公子。及河,子犯授公子载璧,曰:“臣从君还轸,巡于天下,怨其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不忍其死,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河水。”沈璧以质。
三、势如破竹
周襄王十六年(鲁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元年,秦穆公二十四年,元始前636年) 春正月,重耳带兵渡河后,立刻开始进攻,因晋惠公、晋怀公父子行事荒唐,不得人心,故重耳一到,晋军皆无心恋战,后重耳与晋大夫盟誓,传檄而定晋国。晋怀公见大势已去仓皇逃离,但可惜双方早成血仇,重耳立刻命人追击,斩杀怀公。之后,重耳在万民的见证下登基为君,是为晋文公。
重耳济了黄河,东行至于令狐,其宰邓惛,发兵登城拒守。秦兵围之。豹奋勇先登,遂破其城,获邓惛斩之。桑泉、臼衰,望风迎降。晋怀公闻谍报大惊,悉起境内车乘甲兵,命吕省为大将,郤芮副之,屯于庐柳,以拒秦兵。畏秦之强,不敢交战。公子絷乃为秦穆公书,使人送吕、郤军中。略曰:
寡人之为德于晋,可谓至矣。父子背恩,视秦如仇,寡人忍其父,不能复忍其子。今公子重耳,贤德著闻,多士为辅,天人交助,内外归心。寡人亲率大军,屯于河上,命絷护送公子归晋,主其社稷。子大夫若能别识贤愚,倒戈来迎,转祸为福,在此一举!
吕、郤二人览书,半晌不语。欲接战,诚恐敌不过秦兵,又如龙门山故事。欲迎降,又恐重耳记着前仇,将他偿里克、郑之命。踌躇了多时,商量出一个计较来。乃答书于公子絷,其略云:某等自知获罪公子,不敢释甲。然翼戴公子,实某等之愿也!倘得与从亡诸子,共矢天日,各无相害。子大夫任其无咎,敢不如命。
公子絷读其回书,已识透其狐疑之意。乃单车造于庐柳,来见吕、郤。吕、郤欣然出迎,告以衷腹曰:“某等非不欲迎降,惧公子不能相容,欲以盟为信耳。”絷曰:“大夫若退军于西北,絷将以大夫之诚,告于公子,而盟可成也。”吕、郤应诺。候公子絷别去,即便出令,退屯于郇城。重耳使狐偃同公子絷至郇城,与吕、郤相会。是日,刑牲歃血,立誓共扶重耳为君,各无二心。盟讫,即遣人相随狐偃至臼衰,迎接重耳到郇城大军之中,发号施令。
怀公不见吕、郤捷音,使寺人勃鞮至晋军催战。行至中途,闻吕、郤退军郇城,与狐偃、公子絷讲和,叛了怀公,迎立重耳,慌忙回报。怀公大惊,急集郤步扬、韩简、栾枝、士会等一班朝臣计议。那一班朝臣,都是向著公子重耳的,平昔见怀公专任吕、郤,心中不忿:“今吕、郤等尚且背叛,事到临头,召我等何用。”一个个托辞,有推病的,有推事的,没半个肯上前。怀公叹了一口气道:“孤不该私自逃回,失了秦欢,以致如此!”勃鞮奏曰:“群臣私约共迎新君,主公不可留矣!臣请为御,暂适高梁避难,再作区处。”
不说怀公出奔高梁。再说公子重耳,因吕、郤遣人来迎,遂入晋军。吕省、郤芮叩首谢罪,重耳将好言抚慰。赵衰、臼季等从亡诸臣,各各相见,吐露心腹,共保无虞。吕、郤大悦,乃奉重耳入曲沃城中,朝于武公之庙。绛都旧臣栾枝、郤溱为首,引着士会、舟之侨、羊舌职、荀林父、先蔑、箕郑、先都等三十馀人,俱至曲沃迎驾。郤步扬、梁繇靡、韩简、家仆徒等,另做一班,俱往绛都郊外邀接。重耳入绛城即位,是为文公。按重耳四十三岁奔翟,五十五岁适齐,六十一岁适秦,及复国为君,年已六十二岁矣。
文公既立,遣人至高梁刺杀怀公。子圉自去年九月嗣位,至今年二月被杀,首尾为君,不满六个月。哀哉!寺人勃鞮收而葬之,然后逃回。不在话下。
【山注】关于原著此处所载重耳62岁复国的记录乃是用的《史记》的说法,不过这种说法罢搁太多,因此学术界一般采用的是《左传》的观点,按照《左传》推断,此时重耳应该还不到五十。不过由于62岁复国更具有故事性和激励性,因此常作为励志故事被人传唱,故流传很广,就算是我也常用此为论据写议论文。关于两种观点的辨析,我会在之后有空时整理出来,增补于此。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传】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
【《史记·晋世家》】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壬寅,重耳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群臣皆往。怀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杀怀公。
【《国语·晋语· 秦伯纳重耳于晋》】公子济河,召令狐、臼衰、桑泉,皆降。晋人惧,怀公奔高梁。吕甥、冀芮帅师,甲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师,师退,次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入于晋师。甲辰,秦伯还。丙午,入于曲沃。丁末,入绛,即位于武宫。戊申,剌怀公于高梁。
四、王霸气度
周襄王十六年(鲁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元年,秦穆公二十四年,元始前636年) ,晋文公继位,虽言明对惠、怀二公亲信既往不咎,但吕省、郤芮等人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准备先下手为强,袭杀文公。二人遂找到寺人勃鞮商议,之所以二人敢找勃鞮商量谋逆之事,是因为勃鞮当年曾两度刺杀重耳,其中一次几乎成功,砍掉重耳的一个袖子。因此二人认为谁与文公和好,勃鞮都绝不会去和好,这么大的仇,文公怎么可能接受勃鞮。【山注:勃鞮斩重耳衣袖之事,可参见CV21315157】
但可惜二人算错了人心,勃鞮虽然与重耳有大仇,但却亦折服于文公的王霸气度,认为以文公的胸怀,必不会与自己计较,于是勃鞮在密议后,悄悄求见文公。果然文公见到仇人并没有喊打喊杀,而是问其何事。勃鞮遂将吕省、郤芮等人的密议和盘托出,文公知晓后立刻重赏勃鞮,并安排人手打算将计就计……
却说文公宴劳秦将公子絷等,厚犒其军。有豹哭拜于地,请改葬其父郑。文公许之。文公欲留用豹,豹辞曰:“臣已委质于秦庭,不敢事二君也。”乃随公子絷到河西,回复秦穆公。穆公班师回国。史臣有诗美秦穆公云:辚辚车骑过河东,龙虎乘时气象雄。假使雍州无义旅,纵然多助怎成功?
却说吕省、郤芮迫于秦势,虽然一时迎降,心中疑虑,到底不能释然。对着赵衰、臼季诸人,未免有惭愧之意。又见文公即位数日,并不曾爵一有功,戮一有罪,举动不测,怀疑益甚。乃相与计较,欲率家甲造反,焚烧公宫,弑了重耳,别立他公子为君。思想:“在朝无可与商者。惟寺人勃鞮,乃重耳之深仇,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惧诛,此人胆力过人,可邀与共事。”使人招之,勃鞮随呼而至。吕、郤告以焚宫之事,勃鞮欣然领命。三人歃血为盟,约定二月晦日会齐,夜半一齐举事。吕、郤二人,各往封邑,暗集人众。不在话下。
却说勃鞮虽然当面应承,心中不以为然,思量道:“当初奉献公之命,去伐蒲城,又奉惠公所差,去刺重耳。这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怀公已死,重耳即位,晋国方定,又干此大逆无道之事,莫说重耳有天人之助,未必成事;纵使杀了重耳,他从亡许多豪杰,休想轻轻放过了我。不如私下往新君处出首,把这话头,反做个进身之阶。此计甚妙。”又想:“自己是个有罪之人,不便直叩公宫。”遂于深夜往见狐偃。
狐偃大惊,问曰:“汝得罪新君甚矣!不思远引避祸,而夤夜至此何也?”勃鞮曰:“某之此来,正欲见新君,求国舅一引进耳!”狐偃曰:“汝见主公,乃自投死也。”勃鞮曰:“某有机密事来告,欲救一国人性命,必面见主公,方可言之。”狐偃遂引至公宫门首,偃叩门先入,见了文公,述勃鞮求见之语。文公曰:“鞮有何事,救得一国人性命?此必托言求见,借舅氏作面情讨饶耳。”
狐偃曰:“刍荛之言,圣人择焉。主公新立,正宜捐弃小忿,广纳忠告,不可拒之。”文公意犹未释。乃使近侍传语责之曰:“汝斩寡人之袂,此衣犹在,寡人每一见之寒心。汝又至翟行刺寡人,惠公限汝三日起身,汝次日即行,幸我天命见祐,不遭毒手。今寡人入国,汝有何面目来见?可速逃遁,迟则执汝付刑矣!”
勃鞮呵呵大笑曰:“主公在外奔走十九年世情尚未熟透耶?先君献公,与君父子;惠公,则君之弟也。父仇其子,弟仇其兄,况勃鞮乎?勃鞮小臣,此时惟知有献、惠,安知有君哉?昔管仲为公子纠射桓公中其钩,桓公用之,遂伯天下。如君所见,将修射钩之怨,而失盟主之业矣。不见臣,不为臣损,但恐臣去,而君之祸不远也。”
狐偃奏曰:“勃鞮必有所闻而来,君必见之。”文公乃召勃鞮入宫。勃鞮并不谢罪,但再拜口称:“贺喜!”文公曰:“寡人嗣位久矣,汝今日方称贺,不已晚乎?”勃鞮对曰:“君虽即位,未足贺也。得勃鞮,此位方稳,乃可贺耳!”文公怪其言,屏开左右,愿闻其说。勃鞮将吕、郤之谋,如此恁般,细述一遍:“今其党布满城中,二贼又往封邑聚兵。主公不若乘间与狐国舅微服出城,往秦国起兵,方可平此难也。臣请留此,为诛二贼之内应。”狐偃曰:“事已迫矣!臣请从行。国中之事,子馀必能料理。”文公叮嘱勃鞮:“凡事留心,当有重赏!”勃鞮叩首辞出。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传】吕、郤畏逼,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公见之,以难告。
【《史记·晋世家》】怀公故大臣吕省、郄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文公不知。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文公不见,使人让曰:“蒲城之事,女斩予祛。其后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女其念之。”宦者曰:“臣刀锯之余,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于君。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于是见之,遂以吕、郄等告文公。
【《国语·晋语· 寺人勃鞮求见文公》】初,献公使寺人勃鞮伐公于蒲城,文公逾垣,勃鞮斩其袪。及入,勃鞮求见,公辞焉,曰:“骊姬之谗,尔射余于屏内,困余于蒲城,斩余衣袪。又为惠公从余于渭滨,命曰三日,若宿而至。若干二命,以求杀余。余于伯楚屡困,何旧怨也?退而思之,异日见我。”对曰:“吾以君为已知之矣,故入;犹未知之也,又将出矣。事君不贰是谓臣,好恶不易是谓君。君君臣臣,是谓明训。明训能终,民之主也。二君之世,蒲人、狄人,余何有焉?除君之恶,唯力所及,何贰之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伊尹放太甲而卒以为明王,管仲贼桓公而卒以为侯伯。乾时之役,申孙之矢集于桓钩,钩近于袪,而无怨言,佐相以终,克成令名。今君之德宇,何不宽裕也?恶其所好,其能久矣?君实不能明训,而弃民主。余,罪戾之人也,又何患焉?且不见我,君其无悔乎!”于是吕甥、冀芮畏偪,悔纳文公,谋作乱,将以己丑焚公宫,公出救火而遂杀之。伯楚知之,故求见公。公遽出见之,曰:“岂不如女言,然是吾恶心也,吾请去之。”伯楚以吕、郤之谋告公。
五、将计就计
周襄王十六年(鲁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元年,秦穆公二十四年,元始前636年) ,晋文公知晓了吕、郤篡逆之谋,但并未直接抓捕二人及党羽,而是决定将计就计,以静制动。
原因是,此时人心未定,不少人都担心自身曾是惠、怀故臣的身份,害怕文公会毁诺清算,因此都十分敏感。吕、郤等人此时尚未动手,一旦文公先下手为强,捉拿叛臣,即使证据确凿,这些惠怀故人也只会以为是文公在构陷清算旧臣,一旦心存猜忌的众人决定铤而走险,那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就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文公搞清楚吕、郤的谋逆时间后,立刻安排心腹,提前悄悄离宫前往秦国会见秦穆公。此时吕、郤尚不知泄密,依然按原计划执行,让人焚烧晋宫,然后打着营救文公的旗号带人趁乱入宫刺杀。但可惜此时文公早已不再宫中,乱兵寻找许久仍无结果。
正当吕、郤等人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时,火势逐渐被控制,晋宫卫兵注意到乱兵,发现了蹊跷,于是立刻前来捉拿,此时二人知大势已去,匆忙带人离开。此时叛贼已知政变失败,于是决定直接叛晋,遂渡黄河以逃。但可惜秦穆公早已准备妥当,叛贼刚到河中就被团团包围,此时叛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引颈待戮。
晋文公此番动作,不仅一举清除了惠怀二公的铁杆爪牙,而且震慑了国内反对派。之后文公恩威并施,使晋国局势迅速稳定,为后来的春秋霸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文公与狐偃商议了多时,使狐偃预备温车于宫之后门,只用数人相随。文公召心腹内侍,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泄漏。是晚,依旧如常就寝。至五鼓,托言感寒疾腹病,使小内侍执灯如厕。遂出后门,与狐偃登车出城而去。次早,宫中俱传主公有病,各来寝室问安,俱辞不见。宫中无有知其出外者。天明,百官齐集朝门,不见文公视朝,来至公宫询问。只见朱扉双闭,门上挂着一面免朝牌。守门者曰:“主公夜来偶染寒疾,不能下床。直待三月朔视朝,方可接见列位也。”赵衰曰:“主公新立,百事未举,忽有此疾,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众人信以为真,各各叹息而去。吕、郤二人闻知文公患病不出,直至三月朔方才视朝,暗暗欢喜曰:“天教我杀重耳也!”
且说晋文公、狐偃潜行离了晋界,直入秦邦,遣人致密书于秦穆公,约于王城相会。穆公闻晋侯微行来到,心知国中有变。乃托言出猎,即日命驾,竟至王城来会晋侯。相见之间,说明来意。穆公笑曰:“天命已定,吕、郤辈何能为哉?吾料子馀诸人,必能办贼,君勿虑也!”乃遣大将公孙枝屯兵河口,打探绛都消息,便宜行事。晋侯权住王城。
却说勃鞮恐吕、郤二人见疑,数日前,便寄宿于郤芮之家,假作商量。至二月晦日,勃鞮说郤芮曰:“主公约来早视朝,想病当小愈。宫中火起,必然出外。吕大夫守住前门,郤大夫守住后门,我领家众据朝门,以遏救火之人。重耳虽插翅难逃也!”郤芮以为然,言于吕省。是晚,家众各带兵器火种,分头四散埋伏。约莫三更时分,于宫门放起火来。那火势好不凶猛!宫人都在睡梦中惊醒,只道宫中遗漏,大惊小怪,一齐都乱起来。火光中但见戈甲纷纷,东冲西撞,口内大呼:“不要走了重耳!”
宫人遇火者,烂额焦头;逢兵者,伤肢损体。哀哭之声,耳不忍闻。吕省仗剑直入寝宫,来寻文公,并无踪影。撞见郤芮,亦仗剑从后宰门入来,问吕省:“曾了事否?”吕省对答不出,只是摇头。二人又冒火覆身搜寻一遍。忽闻外面喊声大举,勃鞮仓忙来报曰:“狐、赵、栾、魏等各家,悉起兵众前来救火。若至天明,恐国人俱集,我等难以脱身。不如乘乱出城,候至天明,打听晋侯死生的确,再作区处。”吕、郤此时,不曾杀得重耳,心中早已着忙了,全无主意。只得号召其党,杀出朝门而去。史官有诗云:毒火无情弑械成,谁知车驾在王城!晋侯若记留袂恨,安得潜行会舅甥?
且说狐、赵、栾、魏等各位大夫,望见宫中失火,急忙敛集兵众,准备挠钩水桶,前来救火,原不曾打帐厮杀。直至天明,将火扑灭,方知吕、郤二人造反。不见了晋侯,好大吃惊!有先前吩咐心腹内侍,火中逃出,告知:“主公数日前,于五鼓微服出宫,不知去向。”赵衰曰:“此事问狐国舅便知。”狐毛曰:“吾弟子犯,亦于数日前入宫,是夜便不曾归家。想君臣相随,必然预知二贼之逆谋。吾等只索严守都城,修葺宫寝,以待主公之归可也。”魏犨曰:“贼臣造逆,焚宫弑主,今虽逃不远,乞付我一旅之师,追而斩之。”赵衰曰:“甲兵,国家大权,主公不在,谁敢擅动。二贼虽逃,不久当授首矣。”
再说吕、郤等屯兵郊外,打听得晋君未死,诸大夫闭城谨守;恐其来追,欲奔他国,但未决所向。勃鞮诒之曰:“晋君废置,从来皆出秦意。况二位与秦君原有旧识,今假说公宫失火,重耳焚死。去投秦君,迎公子雍而立之。重耳虽不死,亦难再入矣。”吕省曰:“秦君向与我有王城之盟,今日只合投之。但未知秦肯容纳否?”勃鞮曰:“吾当先往道意,如其慨许,即当偕往。不然,再作计较。”勃鞮行至河口,闻公孙枝屯兵河西,即渡河求见,各各吐露心腹,说出真情。公孙枝曰:“既贼臣见投,当诱而诛之,以正国法,无负便宜之托可也。”乃为书托勃鞮往召吕、郤。书略曰:新君入国,与寡君原有割地之约。寡君使枝宿兵河西,理明疆界,恐新君复如惠公故事也。今闻新君火厄,二大夫有意于公子雍,此寡君之所愿闻。大夫其速来共计!
吕、郤得书,欣然而往。至河西军中,公孙枝出迎。叙话之后,设席相款。吕、郤坦然不疑。谁知公孙枝预遣人报知秦穆公,先至王城等候。吕、郤等留连三日,愿见秦君。公孙枝曰:“寡君驾在王城,同往可也。车徒暂屯此地,俟大夫返驾,一同济河何如?”吕、郤从其言。行至王城,勃鞮同公孙枝先驱入城,见了秦穆公,使豹往迎吕、郤。穆公伏晋文公于围屏之后。吕、郤等继至,谒见已毕,说起迎立子雍之事。穆公曰:“公子雍已在此了!”吕、郤齐声曰:“愿求一见。”穆公呼曰:“新君可出矣!”只见围屏后一位贵人,不慌不忙,叉手步出。
吕、郤睁眼看之,乃文公重耳也。吓得吕省、郤芮魂不附体,口称:“该死!”叩头不已。穆公邀文公同坐。文公大骂:“逆贼!寡人何负于汝而反?若非勃鞮出首,潜出宫门,寡人已为灰烬矣!”吕、郤此时,方知为勃鞮所卖。报称:“勃鞮实歃血同谋,愿与俱死。”文公笑曰:“勃鞮若不共歃,安知汝谋如此?”喝叫武士拿下,就命勃鞮监斩。须臾,二颗人头,献于阶下。可怜吕省、郤芮辅佐惠、怀,也算一时豪杰。索性屯军庐柳之时,与重耳做个头敌,不失为从一忠臣!既已迎降,又复背叛,今日为公孙枝所诱,死于王城,身名俱败,岂不哀哉!文公即遣勃鞮,将吕、郤首级,往河西招抚其众;一面将捷音驰报国中。众大夫皆喜曰:“不出子馀所料也!”赵衰等忙备法驾,往河东迎接晋侯。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传】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
【《史记·晋世家》】文公欲召吕、郄,吕、郄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于王城,国人莫知。三月己丑,吕、郄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郄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郄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夏,迎夫人于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国语·晋语· 寺人勃鞮求见文公》】公惧,乘驲自下,脱会秦伯于王城,告之乱故,及己丑,公宫火,二子求公不获,遂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