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壹 上) HCY水仙文 飒炸

“后来,遗憾是 还没来得及问他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认识华立风那年,炸炸在新西兰。
炸炸喜欢背着画板画笔在世界各个角落游荡,找灵感,顺便消耗人生。于是就游到了新西兰,人称“世界最后一片净土”的国度。
一个人,租一小房车,不向往人多的地方于是只玩南岛不玩北岛,只游小镇不逛城市。
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的旅途很适合炸炸不拘的性格。在长白云和蓝天的影子下,一条又长又直的路,尽头是白茫茫的南阿尔卑斯山脉,沿路没有人没有车,只有青草原上白星点点的陪伴。新西兰是个羊群比人口多的国度。
他驱车沿路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下,看到好风景就拿出素描本,看腻了又离开,房车没电了就找个房车露营地过一宿,处理车上的废水顺便充电充水,和隔壁房车的邻居聊上几句话,若幸运还可以参与营地的营火会,偶尔参与一下人群中的热闹。
然而这样的自驾游是孤独的。
一个人,一辆车,一条公路,一片蓝天,一群绵羊。他一个人欣赏的美景,却不知得分享。
“Hey there! We’re having a campfire tonight, do you mind joining us? ”
一个外国朋友搭住了他的肩。
“Sure, I’m delighted, ”炸炸轻笑答应了对方的好意。
“Well, that’s great! Hope to see you tonight! ”
那人走远了,炸炸站在房车旁,愣愣地看着人们在营地中央筑起营火。嘴角勾起笑容,看着天边迟迟不落下的太阳,转身回了自己的房车内准备补个眠。
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星星出来了,营地里的营火烧起来了,那时已将近午夜了。
韦斯特波特逆风角迎着海风,营火烧得很猛,火星在风的吹拂下舞在空中,映着天上的繁星。新西兰的夜很平静,而营地里荡满了欢快的笑声。
身旁的人成群坐着,欢语声起落,光与暗之间人人脸上都露着无拘无束的笑容。有人挑拨吉他弦,有人成对起舞,有人高歌对唱,那个夜晚,像燃烧着的营火一样,耀眼而温暖。那些欢声笑语如同美丽的音符,荡漾着星空下的不漆黑夜。
炸炸坐在人群中,却好似独自一人一样。
身处热闹之中,你也感到孤独吗?
仿佛,无时无刻,都找不到融入的方法。
有点孤独,但他不懊恼。
有些人,天生不属于热闹和人群。
他拥有自己的世界,不多,活着,就够了。
第二天,天刚破晓,那时才五点多,炸炸已准备启程。在自己的厨房里煎了面包配上露营地每个早晨免费派送的鲜牛奶简单的吃过早餐,确保一切收拾就绪后,和刚起床的热情邻居告了别,就驾车离开了。
离开了韦斯特波特小镇,沿着6号公路往南驶。车上播放着轻松的音乐,嘴边哼着调子,偶尔吹吹口哨,沿路看着风景,山、海、天、云,除了羊还是羊。
新西兰的每一天,从日出,新鲜的牛奶、奶酪,一块非常饱满的三明治 开始,然后无边际的蓝天,又长又白的云,带过了一天的行程。
沿着6号公路,来到了另一座小有名气的小村庄,普纳凯基,闻名的是它的煎饼岩,还有煎饼。
炸炸无心进行大家都爱的洞穴探险或是漂流探险等活动,找到适合的泊车位后取了画具和素描本就走入了国家公园。
当日恰好碰上了大潮,炸炸站在朝向喷水洞的看台上,看见那个传说会喷水的洞口在海浪打过来的时候一次一次的朝上喷出水柱,炸炸不经意的露出一个微笑。炸炸抽出画笔和本子,靠在栏杆上开始描绘千层煎饼岩的轮廓。
阳光普照,海风一阵阵地吹打,撞上岩壁的海浪飞溅出的浪花泛着白色。几滴溅上来的海水滴在炸炸的素描本上,他抬起头望向海风。下一波海浪来袭,水柱从喷水洞中射出来的时候,一道彩虹的影子浮现在水雾之中。

炸炸愣了一下,那道水柱落下,彩虹也随之消失。
炸炸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到每每浪花散在空中时,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雾之中就会形成一道彩虹的轮廓。
笑着,低下头开始把彩虹也加入自己的构图中。
一遍一遍抬头又低头,尝试把浪花和彩虹最美的姿态用画笔记录下来,他不习惯摄影。
忙着忙着,时间过得快,太阳已经悄悄地爬到头顶上了,光源方向改变的关系,彩虹的轮廓也越来越难描绘。炸炸已经把素描完成得差不多了,但由于取景角度的问题,有一个角落空空的他有点不满意。
心情不那么愉快的眯着眼顶着大太阳,望过去,看见自己画中缺了一角的实景那一处,另一个看台上 有个身影。
已是中午了,国家公园里游客不多,那个男人的身影很抓人眼球。
修长的身形倚在围栏边,双手肘按在栏杆上,捧着一部相机,闭着单眼透过取景器在拍照。
是个发亮惊人的摄影师,而且,长得还挺帅气的。
炸炸看了很久,提笔,把那抹身影画入自己的画中。
完成了,满意地摸着上扬的嘴角,再次抬起头,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心中一股莫名的空落感,炸炸收拾了画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公园准备去尝当地的煎饼小吃来弥补心中的失落感。
一走出去,眼前一亮,意外的发现到那个人的身影,蹲在对街的行人走道边,盯着一根泊车位边的桩子。那根木桩上停了一只红嘴海鸥。
炸炸很是疑惑,站在公园入口处足足有五分钟,看着那个男人看着海鸥。许久以后像石雕一样的男人动了,举起相机,对着海鸥一拍。
炸炸更是疑惑了,此生都没有如此疑惑过。
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有对那人的好感,他过了马路往那人走去。
那颗脑袋忽地转了过来,俊朗的脸一下撞入炸炸的视线,炸炸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懵在原地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你好。”
声音好听炸了。
炸炸的脑袋中刷过无数的画面,最后找到了适当的比喻:宛如凉风吹过,湖边的鲁冰花在风中摇摆。
“……你你你好。”
眼前的人站了起来,身后的那只海鸥扑腾扑腾拍翅飞走了,挂了一阵微风。炸炸看见他撩撩刘海,转头望向海鸥飞走的方向,表情中似乎是喜悦夹杂着惋惜。
“哎呀,飞走了,算你逃的快,”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非常撩人。
“你你刚才在拍它吗?”炸炸鼓起勇气问道,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要和眼前的人多逗留一会儿,哪怕听他说多几句话也好。
他回过头看着炸炸,又勾起那个好看的笑。
“是啊,你想看看我拍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想!”炸炸想也不想的就叫了出来,后来才察觉到自己的率直害羞地低下了头。
那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把照相机递到炸炸面前。

看着那张海鸥的照片,炸炸没看明白。
歪着头看了看摄影师的脸,刚想开口问,那人就捂着嘴笑着解释道:“这车位桩上写的是只可以在这儿停泊十分钟,我蹲在这儿看着它十多分钟了,它也没有飞走的意思。”
炸炸笑了,“所以你想给它开罚单?”
那人挑起眉毛,笑了。“嗯。”
炸炸噗通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幼稚啊——”
想不到那人也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我好无聊。”
两人就这样在街边毫不尴尬地大笑一番,直到那人对炸炸伸出了手,
“交个朋友吧,”
炸炸的眼睛亮了,握住了他的手,甜甜的笑道:“嗯,我叫炸炸。”
“华立风。”
华立风。
炸炸在心里默念一遍。
记住了,也成了后来的无法忘怀的遗憾。
后来两人到一家小餐馆吃当地出名的煎饼,顺便聊聊天认识认识。
炸炸得知了立风是一位业余爱好的摄影师,来到新西兰也是自助旅行,但由于经费问题没有租车,而是选择搭巴士坐火车或是坐别人的顺风车。
炸炸就问了他,要不要做自己的车,一起旅行,立风当然答应了,简直是不假思索地就应了。炸炸有点开心,但也没有表露太多自己兴奋的情绪。
聊了一会儿煎饼上桌了,炸炸忙着吃也来不及回答立风的问题,立风没点什么食物,只点了一杯水,一边喝着一边望着窗外。
静默了一阵,立风开口道:
“Aotearoa,你听过吗?”
“嗯?”炸炸嘴里塞满了煎饼,嘴唇上沾着奶油还有草莓酱,说话含糊不清,看着就有点可爱。
“…奥特亚罗罗瓦?森莫来得…”
立风看不过眼,拿了纸巾伸手放到炸炸的脸前,非常细心的开始帮他擦拭嘴角上的奶油。
“你看你,吃的满嘴都是,”
立风没有注意到炸炸泛红的耳根,只是很专注地帮他抹嘴,一边说道:“Aotearoa,是毛利语,新西兰的名字,原意是—”
炸炸推开了立风的手,小小声叫道:“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立风也不尴尬,脸上带着笑,歪着头看着有点慌乱失措的小朋友。
“长白云之乡。”
炸炸呆呆的样子看着立风的笑,一下子失去了言语功能。
好好看好想画下来怎么办。
接着立风的脸突然凑近,精致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炸炸吓得花容失色却只能僵着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立风勾着嘴,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好可爱啊,你知道吗 小画家。”然后伸手摸一摸眼前人的碎发。
炸炸全程发不出一个语音,直愣愣地看着立风不显妖媚的淡笑,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的人 不画进画里太可惜了。
炸炸懵了好久,才发觉疑点,挠着脑袋问道:“不对啊,我没跟你说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画家?”
立风愣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抬:“猜的。”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驾着炸炸租的房车玩遍南岛。
有了立风的加入后,炸炸的旅程也不那么孤独了,甚至是 非常的饱满。
他们沿着6号公路一直往下走,走过许许多多个小镇小乡村。
每到一个适合取景的地方,两人跳下了车就各自跑去,立风拿着摄像机到处拍,时不时还偷偷拍几张炸炸的照片,而炸炸找了一个可以看到全景的角落,坐下来就开始写生,偶尔看到立风闯入眼前的风景也会把他的身影画下来。
两人利用了各自擅长的技能,把对方在自己的记忆中保存了下来。
刚驶出普纳凯基的那天两人来到离巴里敦小镇八公里远处的海边,看到黑色的沙子上堆满白色的泡泡如同白云落到地面上,两个人发疯了一样的撇下了车子,连引擎都没关上,各自取了自己的道具就冲向沙滩,想要去捕捉那些落下来的云朵的画面。
立风占着腿长的优势抢先摸到了第一把泡泡,转身直接往刚跑过来的炸炸脸上打去,炸炸尖叫一声,很幸运地躲开了。
“!!!脏死了!!华立风你你你你这个大猪蹄子!你你你你这个咸鸭蛋!我拿你你你你你你去烤!炸!水煮!焖烧!”
然后他们就开始在黑沙滩上互相追逐。忘了自己跑下车的目的,相机和素描本被无情的落在沙滩上,两人大把大把的捞着泡泡,追着对方要往对方脸上涂。两人跑累了,直接躺倒在黑沙子上也不再嫌脏,然后转头看着对方的脸耻笑着对方的幼稚。
后来天色也渐渐转暗了,立风收拾了东西先上车去,回首的时候,炸炸孤身站在海滩上的身影映入眼帘。于是立风回过头举起摄像机,拍了一张大海、白色泡沫与炸炸在黑沙滩上的背影。

他们一起看过大海,也上过冰山。
福克斯冰川小镇,两个志不在玩的人竟然定了两张直升机的票,要一睹冰川上的白色美景。
坐直升机去看冰川的票价有点高,炸炸还在一边犹豫着一边默默算着剩下的旅费,立风眼都不眨地就刷了卡,搞得炸都有些疑惑立风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且为什么执意要坐直升机上库克山。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当天天气异常,直升机无法起飞。
那家公司向他们道歉,说要看几天后的天气会不会好转才能载他们上库克山去,否则也不能退费。两人计划泡了汤,灰溜溜的回到房车里,两人个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静静地隔着挡风镜看着灰灰的天空,心情很糟糕。
后来立风去洗澡了,洗到一半的时候听见外头不寻常的声响,接着传来炸炸的喊叫声:“立风!!!快出来!!”
立风一吓,只能慌慌的裹了一条毛巾就跑了出来,看见炸炸在车里跳上跳下,兴奋得不得了。
“怎么啦炸炸?”
“冰雹!!下冰雹啦!!”
炸炸开心的不得了,但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冰雹,而是当下他有了一个可以与他分享的人。
蹦蹦跳跳来到刚从浴室走出来的立风身边,才发现到立风没有穿衣服,吓得又是一叫,头上的毛立马炸起来,然后捂着眼睛跑到驾驶位上去。“啊啊啊啊啊啊啊立风你这个变态佬!!!啊啊啊啊啊啊快去穿衣服!你这颗咸鸭蛋!猪腿!火锅!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啊啊啊啊啊啊——”
立风哭笑不得地看着炸毛的人在车里跳上跳下的,震得整辆房车都在摇晃。快速穿上了衣服,又回到炸炸身边。炸炸还捂着眼不敢看他,立风只好把他的手从他脸上扒下来,“我穿了衣服了。”
“你你你你你这个变态佬!先不跟你讨论这个!你看,冰雹!!”
立风笑了笑,看了看窗外雾蒙蒙的影像,习惯性地伸手顺了顺炸炸头上翘着的小角,它们却翘得更高了。
“没看过冰雹吗?嗯?画家小朋友?”
炸炸睁大眼睛,然后低下头,“有,可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炸炸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有人陪我一起看!”
立风歪着头,凑近炸炸的脸,然后笑。
炸炸极力尝试在那个醉人的笑容之下保持镇定,“有人陪着,一切变得不一样了。看见的东西,遇到的事,都不一样了。”
炸炸的眸子里亮晶晶的,立风看得很入神,一直到炸炸红着脸躲开了对视 立风才发现到,好像真的不一样了,有些东西,再遇见炸炸以后都变得不一样了。
立风摸着唇望着炸炸的侧脸,然后听见冰雹敲打着车顶的响声逐渐淡去,炸炸依然不倦地望着窗外。冰雹停了一阵子后,立风以为炸炸会无趣的离开,没想到又是一声惊叫,炸炸瞳孔中的星光更亮了。
“立风!是双彩虹!!”
立风抬眼往炸炸指的方向望去,果真,两道彩虹挂在烟灰色的天边。内圈的那道很亮,外圈的却很淡,像随时要消失一样。

炸炸大力的摇了摇立风的胳膊,嘴边叫嚷着:“快许愿!双彩虹可以带来好运!”
说实话,炸炸其实不相信什么许愿会实现的说法,他只是想和立风一起许一个愿而已。
于是炸炸紧闭眼睛,双手合十,非常真诚的许下了愿望。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立风在看着自己,然后立风温柔地问道:“许了什么愿望啊?”
炸炸眨眨眼睛,故作神秘,“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看了一会儿立风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的表情,炸炸又补充道:“明天,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隔天早上,炸炸的愿望实现了。
早上的天气异常的好,直升机成功起飞,那一刻炸炸感觉自己的心都起飞了。
素描本面对冰山已毫无用处,只能靠立风捧着相机对着窗外咔擦卡擦不停地拍,也不去留意缓存足不足了,只是使劲地拍。
那时候是夏天,新西兰遍地除了冰川地带再无雪白色,直升机飞过了丘陵地带,进入被冰雪覆盖的山峦中时,已是另一个世界。

下了直升机,一脚踩在厚厚的雪地里,炸炸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眼前的一片白茫茫,不远处的山峰像巧克力蛋糕上的香草味雪糕融化了一样,那雪白得不像话,在阳光的照射下很是刺眼。他们所在的位置高得就像伸手可以碰到云一样,而天空已没有昨日的灰暗,而是毫无渣滓的湛蓝色。
想象不到,他一直以来不会去想的这些事,上冰川、看雪山,竟然和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一起完成了。
他们躺在雪地里,不想动,不知不觉的握着对方的手,隔着两层手套,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直到被直升机驾驶员喊了回去,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直升机里,雪地上留下他们的足迹,并肩走着落下的。
回到地面上,一下了直升机,炸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抱住立风,嘴边叫着:“立风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说了!我的愿望实现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开心啊!!!”
炸炸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面对外界,他一直都是一个拘谨而文静的人,但不知为什么遇见立风以后就变成了这样,仿佛这才是他的本性,一直以来都隐藏得严严实实,直到遇见立风才被重新激发了。
立风抱着激动无比的炸炸,不知该怎么安抚他亢奋的情绪,只能抱着他。
立风以着尴尬的姿势抱着怀里非常激动的人儿,直到炸炸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桃红色渐渐地爬满了脸颊,炸炸才小心翼翼地从立风的怀里抽离。
炸炸好像忘了问,立风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
by//世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