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个和尚
我是一个和尚,头上六个点,不大不小.住在寺里,寺在山里,那座山,也是不大不小.寺也是不大不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清晨,我跟着太阳一起起床,去敲门外的大钟.寺里人不多.扶起悬着的木头,我慢慢的敲着,咚,咚……山鸟惊醒了，用脆灵的轻鸣，跟我一起打破这一片清晨的寂静。之后，扫地。门前有很多树，总有扫不完的树叶。说实话，我不想扫。但方丈说：要给香客留下好印象。可这里明明就不热闹，不像别的地方香火鼎盛的。只偶尔，有几个累了的爬山人到这里歇脚。却也只是一会儿，休息够了就走。这里没有名胜，没有华丽尊贵的金佛。门前蹲着的两只石狮早被岁月侵蚀得没了摸样。刷过的红墙也剥落了些，屋顶上尽是些残碎的瓦片，大殿的佛像，虽天天檫洗，却总像染了层灰，有些土色。这座寺，好老的……又出神了，叶子还很多，得扫，沙、沙……扫走人们的睡意，扫起大片阳光，沙、沙……
太阳大约升起来了，大家得做早课。一人一个木鱼，佛前燃几支香，左手竖立胸前，右手单调的敲着木鱼，闭眼念经，大家念的都不一样。你不知道别人念的什么，人家也不管你念什么。出声就行了。整间大堂，嗡嗡的一片，听起来，又很像那么一回事。
早课差不多了，该用早饭。如无例外，早饭一般是馒头和粥，吃多少拿多少，但需当场吃完，不许浪费。寺里规定，浪费粮食，罚面壁三天，或扫一遍全寺的地，或檫洗一遍所有的佛像。不过馒头跟粥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大家吃着也就吃着，都没想过多拿。所以，也没见过有人被罚过。
早饭后，休息一会儿，铜钟响起，大家到操场集合练功。这次是整齐了，可练来练去就那么几招，出两拳，跺一脚，再吼两声，再出拳，再跺脚，再吼。说是等把脚下跺出个坑来，那功夫就练得差不多了。我不太相信这说法。几年了，也没见过有人跺出个坑来的，伤了脚踝的倒是有几个。练了有那么一阵，大家就散了，各练各的，刀枪棍棒，拳脚鞭子，爱练什么练什么。总觉得像早操，强身休闲用的。要真想练出个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的，恐怕是没什么可能的。这里不乏年长的师兄，练了十来年了，也没见他们飞过，要是他们练的还不够，等他们练够了，那得几十岁，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吗？难道他们长生不老？算了吧……
练完功，已近中午，休息一会儿，又到午饭时间了。中午吃米饭，出家人是不能沾荤腥的，配菜一般是豆腐、白菜之类的蔬菜，炒菜用的也是菜籽油，总之，谨遵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信念，我有时也挺纳闷的，菜里的蚂蚁，菜虫算不算生命，它们，又是不是荤腥?所以，每每看见它们，我都会默念阿弥陀佛夹到别人的碗里。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请原谅，他是无心的，而我，也只是不想浪费师兄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我佛慈悲……
吃过午饭，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种菜的种菜，化斋的化斋，反正有任务的去完成，没任务的就找些东西消遣，或继续练练功，或到佛前打坐诵经。我今天的任务是到林子里砍些柴火。伙房的柴又不够用了。拿上那把斧头，才觉得真是个小寺，连斧头都这么小，不过倒也省事。带上几段捆柴的草绳，一壶水两个馒头，上山去了……
烈日当空，虫子们也都烦躁地叫骂着，这鬼天气，要能下些雨就好了……还好，进了树林就凉快了。四周参天的大树，抬头看不见蓝天，整片天地，就只有几束若隐若现的眼光告诉你这是白天。鸟儿们也都有好的心情，轻快地唱着，大地静得可爱，偶或听见一两声猴叫，怕是又为果子争吵了，或是发现了来人，好奇的吧。算了，砍柴吧，晚了，又要被骂了……
砍什么好呢？斧头这么小，找些小树砍吧？不行，方丈说：小树要长成大树，长大了才能砍。。树啊，对不起了，我也不忍心砍你，我知道你难受，但，不砍，难受的就是整寺的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善哉……汗水同树枝一起坠落，罪过……猴儿啊，别看我，这不是我本意，鸟儿啊，别停，用歌声掩过树枝断裂的吱吱声，拜托了……
砍了些树枝，捆成两捆，今天就这样了，傍晚了，天空都染成了火红，好温暖，看不见的草丛里，几只鹧鸪唤着孩子，就像小时侯母亲那样。饶着山路，朝着来的方向走去，寺前。金光罩在寺上方的半空中，映着周边的大树，颇有几分华贵的味道。原来……这寺，也蛮不错的，拉紧些肩上的绳子，走向伙房……
又休息了些，厨房的烟升起了，仿佛可以听见刚洗过的菜下锅，冷水热油相遇滋滋的响声，该吃晚饭了，晚饭大抵是粥，加几样菜，白菜、青菜、萝卜……反正没有腥味。几个人一桌，再说几个笑话。一片欢乐中。晚饭结束了。冲个凉水澡，便是自由时间了，下棋的下棋，看书的看书。一天中，也就这时间较清闲，师兄弟们的脸上也都有了笑意。因为无聊，洗过澡，我便到了后山，太阳投进了山头，月亮，则慢慢地爬了上来。新鲜的空气，花香，草香……结合一起--大自然的味道。蟋蟀也叫了，难得可以休息，真舒服……这几年，自己都做了什么？……
自从那次决心剃掉头发，投身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因嘛，大概受不了俗世的烦恼，需要辛苦维护的感情，需要操心的生计……惹人心疲……
这里，每天扫地、练功、吃饭……月不很圆，缺了些，却也明亮。天空太晴朗了。回去吧，明儿还得早起。当个光头、还不错……
我是一个和尚，头上六个点，不大不小，每天不用洗头，下雨也不怕；我是一个和尚，无忧无虑，粗茶淡饭的却也知足；我是一个和尚，说不定哪一天就变成了高僧，德高望重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当了和尚头头；我是一个和尚，天天念经，喃无、喃无；我是一个和尚，敲钟敲钟，咚、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