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南城以南（五）

孙颖莎的眼角被溢出的泪水糊了一小片黑，唇上的口红也被弄花了，镜子里看过去，整张小脸略显狼狈。 她没好气的抽了张湿巾，简单的擦了擦糊掉的妆容，然后转身要往门口走去，王楚钦从身后抓住她的手， “莎莎，不要嫁给他” 女孩慢慢地回过头，便是冷淡的神情里也透出一股暖人的鲜活，好似还是那个明媚张扬的十八岁的小姑娘。 “王楚钦” 她轻唤他的名字， “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要回头” “我不否认曾经很喜欢你，但那也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了” “过去十年，已经耗干了我对你所有的喜欢，你懂了吗？” 王楚钦身子轻晃了下，蓦然垂下眼眸，即使现在面对她，他骨子里的自卑和怯懦还是会冒出来。 看着女孩明亮的葡萄眼，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要怎么说呢？说对不起？可再多的歉意又有什么用呢，说爱？可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孙颖莎看着被他紧攥的手腕，微顿了一下，须臾，又开口， “哥哥，你逾矩了” 她嗓音清淡，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王楚钦如坠冰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缓慢地松开紧握的手， “抱歉” 女孩无名指上冰凉的一圈荡过他的掌心，戒指上的钻石冷硬尖锐，如针一般扎进他的心里。 孙颖莎走到门口，咔哒一声解开门锁，门倏地被推开，赵博渊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莎莎，衣服还没换好吗？” 一转头，他就看见了王楚钦，后者安静靠坐在象牙白的小沙发上，目色惨淡幽深。 “王楚钦？你怎么在这？” 不等他回答，孙颖莎自然平静地接过话头， “头哥是专门赶回来参加婚礼的，刚才特意过来跟我叙叙旧。” 赵博渊的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满含深意的打量着孙颖莎，不过很快脸上又挂起体面的笑意，再转过来时已经换上了客气的表情。 “哦～头哥，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王楚钦倒是没那么淡定，看着一副新娘官打扮的男人，他心里的妒火愈烧愈旺，默默攥紧拳头，声音沙哑的回一句， “和你没关系，我是回来看莎莎的。” 赵博渊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便摆起主人的姿态下了逐客令， “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实在不好意思，头哥，典礼就要开始了，莎莎得忙了。” 王楚钦看向孙颖莎，女孩沉默地回望着他，他们近在咫尺，在静谧又长久的对视中，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手指微微蜷缩，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她要结婚了，他的身份只够赴宴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穿婚纱的样子好美啊，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只是这么美的孙颖莎， 已经 不喜欢他了。 王楚钦终于站起来，颓然又无力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门外不时传来温馨浪漫的音乐，宾客们已经入席，高朋满座，一片欢声笑语。 房间里，男女二人两相对视着，气氛凝重。 “我不爱你，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爱上你，你还愿意娶我吗？” 孙颖莎抬起头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发问，她坐进刚刚王楚钦坐过的位置，周围还弥散着淡淡的柑橘香。 男人的眼中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随后默默点头。 女孩见状又开口道， “就算往后的几十年我们俩绑在一起，我能给你的也只有时间罢了” “我知道” 男人轻声的回了句，脸上未见意外之色。 “我心里一直有别人” 她索性一吐为快。 “我知道” 他还是不恼不愠。 “我也不想要孩子”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孙颖莎，你别欺人太甚了” 平日里温柔识礼的男人罕见地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一把扯下华丽昂贵的婚纱，顺势扔到孙颖莎的脚下。 “赶紧把衣服换了，外面那么多人等着呢，别让大家都难堪” 孙颖莎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婚纱，又抬眼看向即将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两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当你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一个人的时候，有一个方法可以辨别，那就是想象一下她身边站着别人，如果你感到生气或者难过，那你一定是爱她的” 她缓慢的抬起眼皮，与男人目光相对，眼神冷漠疏离， “可刚才你进来发现我和王楚钦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生气，更谈不上难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爱你，或许你还不愿承认，你可能也不爱我，相对于面子，我觉得这才是我们两个现在更应该思考的问题。” 赵博渊似乎失去了耐性，他歇斯底里的跺脚，然后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孙颖莎的肩膀，骨节泛白的手指掐进她的肉里。 “疼，你放手” 孙颖莎挣扎不开，看见男人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孙颖莎，我告诉你，你不爱我没关系，至于我爱不爱你，那是我的事情，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娶你了，我的老婆是奥运冠军，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松开了禁锢住女孩的手，换上平日里亲切的表情。 “听话，把衣服换了，大家都等着呢” 孙颖莎只觉得毛骨悚然，相处一年多，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朋友眼中温和绅士的他，竟然有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女孩开始庆幸，如果今天王楚钦没有来见她，如果她不是诚实坦率的性格，如果她的心里没有那么坚定的爱过一个人，也许今天她就会选择自欺欺人地穿上嫁衣，和这个外人眼中的如意郎君携手走进婚姻。 她生硬的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婚礼的钱我会补给你，对外可以说是你甩了我，你想要的面子我给你” 男人尴尬的收回了手，丧气的垂下头 “好说歹说，你就是油盐不进了是嘛” 下一秒他眼露凶光，抡起胳膊一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孙颖莎跌坐在沙发上，左脸疼的几乎麻木，白嫩的脸上留下清晰的指印，嘴里也泛起嫌腥。 “好！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所有人，是我不要你了，什么奥运冠军，什么天之骄女，我特么都不稀罕了。” 女孩轻拭了下嘴角，抬起冰冷的黑眸， “你随意！” 男人夺门而出，独留孙颖莎安静的坐着，她一点也不难过，心中觉得庆幸又解脱。 本来不应该草率的开始这段关系，妄信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接受另一个人这样狗屁不通的道理。 更何况她接受赵博渊的原因足够离谱，因为一样的口音，一样的身高和有那么一点相似的眉眼。 孙颖莎不想承认，她一直把男人当成王楚钦的替代品，妄图在他身上寻找他未曾离开过的痕迹。 只可惜，赝品就是赝品，时间越久越觉得和真迹比起来差之千里。 找替身失败的结局就是婚礼直接变闹剧，她挨了一巴掌，而始作俑者被打成猪头。 孙颖莎和王楚钦，这两个曾经首尾相连的名字又一次并排登上了热搜。 好在赵博渊自知理亏，主动揽下悔婚罪名，承认是因为一时冲动打了孙颖莎，才导致娘家大小舅子们群情激愤大打出手。 孙颖莎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经此一役，她不再急切地寻找某个可以替代他的人。 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带着自己独有的魅力，走进她的生活。 只是这样自信的想法在一次休假的午后被彻底击垮，彼时，孙颖莎正在阳台上研究从庄里搬回来的几盆花草，高女士说养花可以陶冶人的心性，增加生活的情趣，此话虽不假，奈何孙颖莎经常出差实在没有精力侍弄这些娇贵的生命。 眼看着原本那盆矮小又茂盛的海棠花，含苞的粉红色就要绽开，这才三五天的功夫，竟莫名其妙的萎谢在这大好的春光里，倒是花瓶里平日疏于照看的雪片莲，悄无声息的盛放着，一朵一朵低垂着，惹人怜爱。 门铃声响起时，吓得她一惊，这个时间按理说应该无人造访，孙颖莎一边走去开门，一边回想自己是不是约了哪个好姐妹小聚？或是一时心血来潮买了什么东西忘记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傻住了，是王楚钦！ 对面倒是坦荡自然，右手一伸， “你好，我是王楚钦，你的新邻居，以后请多多关照。” 他扬起一抹笑容，温柔如水，阳光下眼眸里荡起亮晶晶的波纹。 孙颖莎一瞬间恍惚了，那个站在她左手边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如果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也没有关系，就让我们从陌生人做起，重新开始，重新认识，我有信心，你还会爱上我的，一定会的！ 注：海棠的花语是苦恋，相思和离愁别绪。雪片莲的花语为新生和迎春的喜悦，这里指代莎头的爱情结束离愁苦恋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