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天堂,一半人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春意渐浓,暖阳刚好。我梳理着额前斑白的发丝,轮椅上暖洋洋的…… “笙笙!” “莫叶笙~” “古典美人~” 记忆里总有那么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的叫着我的名字。她呀,是个顽皮的小孩呢。(笑) (低眉)何徐行,她的名字 (闭眼,回忆)那是一年初春,我应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到心阳医院做检查时,遇着了她。我是个孤儿,自小在收留所长大。院长算得上我的一个亲人吧,可惜他去世了。他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老头啊(笑)。后来呢,我遇着了一户“好”人家。他们待我如亲生女儿,好吃好喝的都往收留所搬,于是副院长将我交给这户人家。我并不喜欢这位副院长,因为他总是因为钱财把孩子交给坏人。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人与坏人,我只是见到了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再回来时身上满是伤疤。院长以前从来不会把孩子交给这样的人家。(气愤) 他们是被遗弃的孤儿。 带我走的那户人家是毒贩。因为我见到了他们车子上带着的毒品(我曾在书中见到过)。我大抵猜到了他们是想要做什么。于是在半路,趁他们不注意,打开车窗我跳下了车。栽进一个密草丛生的深坑中,他们没寻到我就走了,似在骂骂嘞嘞。应该是我不值几个钱吧………当时我已九岁。后来意识朦胧间被赶来的警察救走,毒贩也被抓到。 我为什么会与徐行交朋友呢?因为我经常去医院,而她也经常在医院门前散步。她是位白血病患者,但她有很疼爱她的父母。每天路过她的病房,都能听见她母亲在为她唱歌。我真的很羡慕。 因为自从九岁那年,我被第二户人家收养后,就再也没敢接触这个光明的世界。第二户人家待我极其不好,他们收养我,不过就是看我长的水灵,长大后成个美人再卖了。他们都是酒吧老板,每每放学后我真的很不愿意踏进那个地方,烟酒缭绕,而且那并不是个正规酒吧,经常发生殴打事件。这也成了我被霸凌的一个原因。 是啊,自从升了初中,在校我再也没有抬起过头。因为那群女生总会找我麻烦,我也曾试图找过老师,可是那群女生有背景啊,她们的嘲笑与欺辱我不甘忍受,我得了抑郁症。我曾伺机报复过,朝那些霸凌我的人扔砖头。没有人发现我,可我内心不好受啊,家里面并没有人值得我倾诉,庆幸的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心理医生。他帮我排忧解难,可我没想到,这样温柔的人,竟是个强奸犯……我亲眼见到他qiang了一个女孩。那惨叫声我怕极了。我报了警。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正在遭受这种事情。我不敢想。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这是我12岁时的想法。 一次,我看徐行妈妈唱歌一时竟痴了。她们望过来时,我已无处躲藏。尴尬的我恨不得找一个角落钻进去,脚底都已抠出了一座芭比梦幻城堡。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窘态,她们母女邀请我进屋吃水果。那是平生第一次有人邀请我,不知是喜悦,还是感动,我流了泪。徐行妈妈帮我擦掉了泪,还在不断安慰我。我真的好喜欢她,真的很想我的妈妈。其实在我记忆里还是有个“妈妈”的,那就是收留所院长的夫人,那位已故的太太。她和院长相继去世,在我心里也是一个阴影啊。院长太太曾抚摸我的额头,曾为我唱摇篮曲,我也曾那么幸福……我问过她是不是我的妈妈?她只是笑而不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可能是觉得我天真,或是可爱。 小时候美好的记忆真的不怎么多。在病房中,徐行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姐姐,你好漂亮啊。” 午后的阳光撒在她的床前,阳光没有照到她的脸上,可她的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眉眼弯弯,发丝随意的披散着,手中拿着一块枣泥糕。 “你要吃吗?” 她将手中的枣泥糕递给我,我接了过来。 “你拿了我的枣泥糕,就是我的人了。交个朋友呗,美人~” 她的妈妈一手拍在她的头上,眼中有浅浅的怒意,却还是笑着。 “笙笙啊,阿行这孩子就是顽皮,你别理她。这枣泥糕啊,你就拿着。要是不够的话,阿姨那里还有两块呢!咱吃咱的!” 徐行一脸幽怨:“妈~我就是想交一个朋友嘛。” “颜控。”她妈妈不急不缓的吐出两个字。 “哼,帮我拿个枣泥糕~妈~”她撒着娇,笑的一脸灿烂,温暖人心。 我也笑了,不过笑得很僵硬。因为从来没有人陪我这样过。后来离开了她的病房,回到了那个不配称为家的地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我上了大一。没错,17岁时我和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决裂了。我应该感谢一位客人,他误以为我是陪酒的,想将我拉过去,却被我一瓶砸在了头上。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我难免学会了打架。他还想上来,我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脑门。父母报了警,碍于我未成年,又是正当防卫,只是口头批评。可怜我那父母还要赔偿别人医药费。他们破口大骂我是个祸害,于是呢,我趁机与他们决裂。后来我勤学赚钱,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生活迎来正轨,遇到徐行时,是19岁。哦,对了,徐行当时是18岁。我参加了她的成人礼。我十分感谢这束在我阴暗岁月里的光。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医院的点滴,这位我人生中的第一位朋友啊,教给我叠千纸鹤;玩魔方;我们一起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一起看名侦探柯南,我记得,当看到红衣女的时候,她还吓得躲在我的身后呢。她给了我快乐,给了我人间美好,给了我对明天的希望。 (睁眼,呢喃)我睡着了吗。恍惚间窗边站着一个人影,我别过眼,看见了放在衣柜里的黑色鹅毛大衣……记忆被拉回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闭眼) 徐行躺在病床上,我结束了大三的课程去探望她,还带了她最喜爱的枣泥糕。前不久她做了化疗,听说病情恶化了。我去的时候她不愿意见我。理由竟然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的丑样子,我气笑了。这家伙还是那么幼稚。不顾她的反对我推门进入,将枣泥糕放在桌子上,何母笑着招呼我 “阿行,看看谁来啦。” “唔不要不要。”她将头埋进被窝,我坐在床边,递上我的礼物—一顶假发。 “何徐行。”我轻声唤她 “?古典美人,不是不让你来嘛。”她松了手,接过假发。 “这是你的头发吗?呜呜呜,好感(动)~” 不等她说下去,我道:“不是,假发。” “我就知道电视剧里的情节,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一脸幽怨,却还是戴上了那顶假发。 “还挺合适。”她笑着,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送你的。”何父笑着看女儿:“也不给人家叶笙道个谢。” “知道啦,知道啦~”徐行一面笑着说一面拉起我的手。神秘兮兮的对我说: “古典美人,等我病好点了,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哪?”我有点疑惑 “清影。” “啊?”我更疑惑了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公园,只在春天对外开放。徐行喜欢山茶花,她也曾送过我几束山茶。清影的山茶格外出名,我见过,确实美丽。 雪下的小了,天逐渐放晴。我离开医院,出门望见拐角处的花萎了。这是徐行种的花,许是因为徐行病情一恶化,还没来得及打理吧。我理了理花枝,给它裹了层保护袋,回了出租屋。 天空有了太阳,我难得睡了个懒觉。吃早饭时接到了何母的电话。我犹如五雷轰顶 “阿姨,你说,什么?” “……她想看看你。” 我也不知是怎么去的医院,怎么来到抢救室门口的。我只记得,殡仪馆那具寒冷的尸体,何父何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个还没来得及去清影看山茶花的女孩,就这么走了。好好的天空飘起了雪,似在默哀,似在追念。她去了天堂,独留我守在人间。 一周后 何母来到我家,她沧桑了很多,白头发也多了好几根。她递给我一封信 :“笙笙,你知道吗,你是阿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阿姨真的很感谢你这几年能陪在阿行的身边,给她快乐。之前啊,阿行不愿意学习,颓废的跟个将死之人。我和她爸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吼我们,就吼吧。可是她遇到了你,开始学习,开始笑。坏情绪啊,就这样,Biu的一下飞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看着何母,笑了:“……好笑。” 她的眼中含着泪,哽咽着开口:“笙笙,阿行再进抢救室前,她抓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可是她最后一句话,是说,妈妈,我走啦,笙笙是个孤儿,可不可以,让她代替我陪着你们?笙笙很好,她好可怜,你们可不可以,帮我照顾她?” …… 我哭了,这个梦一样的女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还清她给我的恩情。 那天我和何母说了很多,后来也认了她当我的干妈。搬进何家后,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来自如爸爸妈妈般的关怀。他们将我当成了亲女儿,我们时不时也会去探望阿行。 夜深了,是何母来我家的那晚,我躺在床上,打开了信: 笙笙 谢谢你 我知道我的病已经无法再医治了,很谢谢你陪我的这六年。我是个坏孩子,经常给爸爸妈妈顶嘴。所以我想请你陪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这两个老顽童,好吗? 我一开始见到你,就觉得咱俩是命中注定,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说实话,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好朋友。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小马宝莉的时候,真的好羡慕紫悦有那么多朋友。我也想像她一样,可是,我是个白血病患者。有时候啊,你真的该照照镜子。看看你有多漂亮,未施粉黛,却已是面若挑花。 笙笙,可惜我不能陪你去清影了。但下辈子,我一定会陪你去的!不过,首先你要好好活着。医院门口的山茶花还要有人照料呢!再见了,祝平安(爱心) 朋友: 莫叶笙 纸上不觉已有了泪滴,我哽咽,抚摸着署名的字:傻瓜, 什么朋友,明明是你此生的挚友…… (睁眼)太阳染红了西边的云彩,天空中,我仿佛看到了她的笑脸。她还是那么爱笑,那笑,如春日里的暖阳,如夏季的微风,如初秋古道的枫叶,如寒冬盛开的腊梅花。我好像听见了她在说:“我在天堂,你在人间。身虽远但心相连!” 咚咚咚(敲门) “莫女士。” “来了。” 我起身朝门口走去,来人是心阳医院的张医生。我请她进屋,端了杯茶水递给她。 “谢谢。莫女士,根据调查结果显示,您,在晚年得了精神分裂症。” “嗯” “您……” 我笑的释然,爸爸妈妈在二十几年前因病去世,我也有九十高龄了。抬头看着天花板,想着也该去找你们了。 “小张啊,你给我看病也有几年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没结婚没生子。我以前那些陈年旧事,你也有所了解,我呀,就想着,哪天能陪我那些老故人去天堂走走。看看山茶花,听听喜鹊声儿……” “莫女士……” 张医生走后,我慢慢在那张轮椅上闭了眼。 初春的风还是有点凉,不过我似乎没多大感觉。 这几十年,我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结交了良师益友,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公司的名字啊,是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