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离地面五米,想下来吗?
几个月前,我拿到了学校的博士录取,但是没有拿到奖学金,所以,弃读了。
在我们教育学院,老师们做着五花八门的研究,有研究如何带领孩子在户外亲近自然的教育的,有研究怎么通过密室逃脱等新手段来提高学生的科学素养的,有研究阅读过程中的眼部运动/注意力的,等等。这些研究在我看来很有想象力,但是,不接地气,无关痛痒,还有点隔靴搔痒,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眼界太窄,见识短浅,所以看不到这些研究的价值。
上学期上研讨课,老师问到了“教师上课能不能在课堂上说自己的政治看法”,然后我说当然可以,并且这是必要的,我个人觉得老师应该把自己的社会理念告诉学生,什么是道德,怎么做正义等,即使学生还没有辨别能力,如果老师能够确定自己的分析正确,她就可以说。尽管当时微博热搜经常曝光老师上课被学生录音后举报,导致老师永久下课的新闻。(虽然这些老师的确是说了有违史实的事情,但是这也无异在告诉其他人——不能随便说话。如果这种恐惧大而泛之,就是人们对任何大事件都不表态,连私人的微信群和朋友圈都不敢随意说话,然后全国人民的思想在表面上趋于一致,并且这些正在受教育的学生因为接受了一套从受教育起就被教导的价值观,其认知变得高度同质化,最后的结果就是从来接受,从不质疑。)然后我们聊到了对黑人的种族歧视的事,因为当时部分学生还没来学校,所以在场的有一个博士生在记录课堂内容,且这个内容随后会被发到校内的课程平台。结果,这样的一幕发生了,在我们小组的讨论期间,老师建议这个记录者不要记这部分的研讨内容!(当时我在第二排,所以听到了谈话内容。)
相似的,我们上学期有一个课,前几节课没有被录像,因为它的内容不适合被录下来。
回避讨论大问题,却在一些不打紧的研究上大下功夫,这些研究者是住在象牙塔里不接地气的学究,还是明哲保身不引火更不玩火的养生专家,我不知道。
下学期,我准备从教育学院回家,看到一个教室,摆着摄像头,一个老师在观察并录像一个孩子在白纸上画画的情景,正好他们结束了,我出于好奇就问了这位我不认识的老师,原来她在和我们系的一位老师在合作研究在小学之前的孩子是如何学会写数字的,然后研究完了会把结果发成论文。我问她这些知识或许是父母接收会更好,因为他们是急需这些知识来教育自己孩子的人,而不是写成论文让其他学者看,并且,写成论文的话,不仅读懂有门槛,并且父母获取到这篇论文也很难。她说在研究发表后,该研究将会和其他该领域的论文编成册子,可能这么做会对家长有些帮助。
有些研究者很聪明,知道怎么写高大上的研究计划从各种机构申请经费做研究,最后他们还真可以用语言包装出来一个复杂的想法,甚至,他们还能聪明到欺骗自己,来说服自己某项研究的重大意义,即使它可能没有说得那么有意义,或者实际上根本没意义。
很多老师的性格特征和教学原则都可以通过发邮件了解。有的老师很懂公事公办,比如我给她发邮件说对课堂问题的一些看法,她会回复几句后就放几篇论文的链接,让我读它们。有的便诚恳许多,有人气而不是机器气,比如我发关于学习和求知本身的困惑,她会很诚实地回复自己也不知道,教育要处理的事情是受多方面制约的。有的就是根本不在意,比如我对一个课程很感兴趣,给老师发了短则一千长则五千的关于课堂重点内容的评论,而她基本上就不回对我论述的评价,交流都是有去无回。(有的就是对我帮助很多,而这我之后将写长文记录。)而老师的为人和身教等隐性教育,比如他们是只愿意教知识还是愿意从更广阔的人生范围进行答疑,虽然都是他们的选择自由,而我觉得只有后者更可爱。
有一次上课,因为那是那个课程的最后一节课,教该课程的老师都到了。他们总结完课程内容后,就开始说作业要求,然后我忍不住终于把我长期以来一直好奇,但同时我确信即便我给老师发邮件问了,老师也会避而不谈的问题提出来了,“你不是在希望我们都成为教育专家吧,是吗?”老师对此事的回答我已经忘了。
在一节大课上,老师问我们某篇幼儿教育研究论文可能会被谁看,我说“被写文献综述的人”,全班都一起默契地笑了起来。这就是研究的“薪火相传”(服务于小圈子的自娱自乐,明明都是跳梁小丑,却怀着做大艺术家的宏大幻觉):老师做研究完成工作任务,学生引用老师的研究完成作业,在此过程中,具体真的发现了什么真知灼见,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是双方都圆满完成了任务,并且都听不到亚马逊雨林又一棵被割断碾碎的树的无声呐喊——住手,不要再打印你的学术垃圾了!
天啊,这群人是在干什么?我们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下学期,老师问到“为什么你们今天来到这里”,见无人回应,我便插科打诨说“因为今天在这个时间这间教室有课。”同一个模块,老师问“为什么你选择在学校受教育”,我忘了我当时说了什么,或许我当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这些基本且重要的问题我还没想通,但是,我觉得我之后会找到答案的——能说服我自己的那种答案。

后记:我想讨论的内容还有很多,比如学术写作和不同风格的写作,如何把发现普及给大众,人文社科对定量分析的执迷,怎么判断理性的分析和语言上感觉起来逻辑的分析,英国老师对他国教育的无知(如果不是一无所知的话),国内学生的心理发展问题,等等。但我目前没时间写,并且有的问题我的思考还不成熟,所以,等我有空了会写部分话题。
作者:王瑞亚(南安普顿大学教育学硕士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