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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中短篇】病态的半魔女与她那想要复仇的导师

2021-11-26 19:23 作者:星井佑希  | 我要投稿

又是一个写到后期失控的玩意(和CV10828724同一世界观的作品,理论上的后篇

两万字警告

祖传迫害魔女整活

聊天吹水群:1047597469 

祝您阅读愉快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伊维奇早早的向导师请了假,离开了学院。他一如往常来到了镇上的花店,不过今天的他并不是来打工的,而是作为顾客来取早就预定好的花束。

  

  花店老板一脸凝重的将花束递给伊维奇,而伊维奇则在接过花束以后向老板致谢,将定金交给了老板,随后转身离开。

  

  看着伊维奇远去的背影,老板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目送着他离开。

  

  伊维奇沿着小路向着镇子西北侧走去,视线尽头处的地方像是个公园——它曾经的确是,不过这里已经被改建成了陵园,埋葬着三年前魔女袭击事件的死难者们。

  

  伊维奇越过陵园的大门,径直走向陵园中心的纪念碑。

  

  在视线的远处,那三人高的黑色方碑上,刻满了受难者的姓名。伊维奇静立在纪念碑前,凝视着这黑黑色立方体上刻着的姓名——那些性格迥异,志向不同的鲜活生命,此刻却成为了一堵黑墙上的冰冷文字。

  

  伊维奇长叹一口气,对着眼前的方碑深鞠一躬。起身时,发现一人正站立在他的身侧。

  

  那是个即将迈向耄耋之年的老头,他的鬓角已经斑白,岁月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痕迹。他身着一套看上去还算是保存完好的军服,那是帝国军官几十年前的服饰,按照当年的形制来看,老头的军阶还不低。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佩戴在他胸口的勋章,以及他右手中紧握着的手杖。那枚勋章是象征着帝国的最高荣誉的“剑与盾”奖章,这枚勋章以方盾作为基底,数柄利剑穿插其间,再以银边作为外框定型。被授予着的荣誉决定了边框的材质,金银铜三边分别对应了三个等级的剑盾勋章,而老头胸口的勋章正是二级的银剑盾章。

  

  而那根手杖更是重量级,这是由先帝诺维列妮娅女皇亲手赐予,奖赏给西部边境战争中获得重大功勋者的信物之一。

 

  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而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率领着帝国雄狮的将军,此刻已经成为了居住在这个边陲小镇的老头。而关于诺维列妮娅女皇和西部边境战争的种种,却变成了众人避讳的话题。

  

  但是在这小镇里,人们对这位旧时代的将军还是有着足够的尊重。而这位前将军也乐于展示曾经属于自己的荣光,并不避讳那属于他的辉煌时代。

  

  “下午好,冯恩先生。”

  

  伊维奇转过身来,对着眼前的老头敬了个礼,这是他自小就养成的习惯。记事起父亲就反复教导伊维奇,遇到镇子里的冯恩先生要敬礼示意,这是对于曾经保全这个国家的英雄的敬意。

  

  冯恩点头致意,随即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那耸立着的黑色方碑上。

  

  “你是伊维奇吧?那个索恩.诺林的儿子?已经三年了啊…”

  

  冯恩长叹一口气,凝视着那些受难者的姓名。

  

  “若是我那时候能更早一些回来,他们恐怕也不用长眠于此吧……”

  

  “冯恩先生,您不用自责。大家都知道的,那发了疯的魔女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您将其讨伐,恐怕镇子里就没有活口了。”

  

  “唉,罪责由一代延续到下一代…你先去忙你自己的吧。”

  

  “明白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也不好评判,但是还是希望您不必太过自责,我先走了。”

  

  伊维奇说完,便转身走向陵园深处。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了冯恩的喃喃自语。

  

  “若是先皇看到如今的帝国变成这样子,她还能够安息吗…妥协,真的是正确的吗?”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小镇的人们总会感伤于过去。仿佛三年前那些那些远去的鲜活生命并没有离开多久,所以伊维奇并没有太在意冯恩所念叨的过去的事情。

  

  毕竟,会在这个日子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些伤心事。

  

  伊维奇沿着陵园的通道向前,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墓碑,最终在陵园的一角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是两块石碑,几行小字整齐的刻在碑面,昭示了墓主人的身份。

  

  「希艾尔.诺林」

  

  「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妹妹」

  

  「于金秋时节长眠于此」

  

  「特蕾娅.诺林」

  

  「伟大的母亲,称职的妻子」

  

  「于金秋时分安息于此」

  

  

  伊维奇对着墓碑深鞠一躬,随即便把事先准备好的花束放在了两人坟前。这是他每年都会做的事情,魔女的袭击对他的打击太深,自那以后他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只是一味被他人推着前进,而迷茫的他只有每年的今天才会稍微舒缓一点。

  

  “母亲、妹妹,我来看你们了。”

  

  “今年可能是我在住在镇子里的最后一年了,导师已经给我写了一封推荐信,我可以拿着它去几个高等学院进修,但是我暂时还没想好去哪。”

  

  “艾希儿你离开以后,我就在你曾经待过的那个花店打工了三年。听着那个老板讲述你以前的事情,仿佛你从未离开过一样。虽然我知道…这只是自我麻醉罢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母亲,今年父亲依旧奋战在魔女战争的第一线。前几个月他寄回来的家书里提到,他已经成为了‘狮鹫’的一员。那是个狩猎魔女的精英小队,我相信父亲他们一定可以把魔女们全部消灭,替你们报仇的。”

  

  伊维奇说着,握紧了双拳。

  

  “一定会的。”

  

  再之后,伊维奇向两人讲述了今年小镇里的轶事,甚至连不久之前和冯恩的对话也一股脑吐露出来。对于他来说,将这些积压着的东西吐露出来会轻松很多,起码比随波逐流被推着前进好了许多。

  

  “如果明年过的还算顺利的话,我会再来看你们的,希望到时候可以和父亲一起来。”

  

  “再见,母亲、妹妹,愿你们能在遥远的天国得到永恒的安宁。”

  

  随后,伊维奇便起身向着陵园门口走去。

  

  对于他来说,这可以算一次诀别。已经过去三年了,他必须同过去那个封闭的自我诀别,走向未来了。必须迈出第一步,不仅是为了那些已经离开的人,或是那些还在奋战的人,就算是为了伊维奇自己的未来,他也必须前进了。

  

  此刻,某些失去的东西仿佛重新燃起。伊维奇眼神里的迷惘和犹豫不决在此刻被一扫而空,为了眼下的悲剧不再重蹈覆辙,他必须前进。

  

  回到自家所在的那条街道时,已经是傍晚。

  

  顺着街道望去,伊维奇家那间小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伊维奇看清楚了那人的装束——很明显,他是一位信使,负责在各个城市乡镇之间传递书信的人。

  

  但是这位信使伊维奇以前并没有见过,因为经常给父亲写信,伊维奇和活跃在小镇及其周边地区的几位信使都很熟,而现在站在他家门口等待的信使完全是个生面孔。

  

  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信使似乎也发现了伊维奇,径直向他走来。

  

  “请问,你是伊维奇.诺林吗?”

  

  虽然伊维奇压根不认识那位信使,但是对方似乎事先就了解过他。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来自首都的特派信使,这里有两封给你的信。”

  

  信使说着,从包里翻出了两个信封,递给了伊维奇。从包装来看,寄出这两个信封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两个信封的包装完全不是一个规格,其中一封很明显像是装着公函的政府信件,背面还盖着首都和军队方面的印章。

  

  而另一封则是私人信件,不过这包装也不像是父亲的家书,伊维奇实在想不到会有谁给他寄信。

  

  “如果确认无误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辛苦您了。”

  

  信使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而伊维奇则回到了家中,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拆开了第一个信封。不出他所料,第一个信封里装着的的确是公函——只不过其中的内容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狮鹫小队全灭,无一人生还。”

  

  这是伊维奇第一眼就看见的东西。

  

  他双手颤抖,拿着信封反复确认,期待着希望的出现。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他父亲所在的狮鹫小队在单独行动时遭遇了魔女中的高危个体,确认全灭。当时的战斗现场没有一人能够留下全尸,若不是打扫战场的人发现了几枚残缺不全的狮鹫勋章,事后的认定工作还得花上更长的时间。

  

  “魔女…又是魔女!!!!!”

  

  “你们究竟要将我的人生摧毁成什么样子才会停手?!”

  

  伊维奇愤怒的大吼,但很快他就没了后劲,跪倒在了地上。

  

  “父亲、母亲、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就留我一人苟活着!?若你们都离去了,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伊维奇的世界,于此刻崩塌了。

  

  此刻,悲痛欲绝的伊维奇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忙拿起放在桌上的第二个信封,将其拆开。信封里是一张白纸,纸上没有落款,也任何一个完整的句子,只是在正面写着几个不明所以的词汇。

  

  魔女、普蕾希娅、狮鹫小队、拉齐亚。

  

  复仇。

  

  虽然对于常人来说,仅凭这几个基本毫无关联的词汇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但对于此刻的伊维奇来说,这封信里包含着他的希望。

  

  复仇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寄出这封信的人是谁,但是对方很明显想把他引导去西部诸邦同盟所控制的城市“拉齐亚”。这可能是个圈套,亦或者是不明所以的人整的不明所以的玩笑,但是对于此刻的伊维奇来说,拉齐亚值得一去。

  

  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为之前进的目标了。

  

  除了复仇。

  

  他发誓,要让那个名为普蕾希娅的魔女体验到他现在的痛苦,失去至亲的痛苦。于是乎,在落叶凋零时分,少年在处理好父亲的后事,离开了故乡。

  

  ……

  

  今年是伊维奇来到拉齐亚的第二十个年头。

  

  他刚从故乡返回,每年他都会回故乡祭奠父母和妹妹一次。这也是他一年中为数不多回故乡的机会、或者说是理由。最初几年他还会频繁往返故乡和拉齐亚,但是这几年他回乡的频率大大减少了。

  

  这几年西部诸邦同盟和帝国的关系急转直下,往返的审查手续也变得愈加繁琐复杂;而对于伊维奇来说,父亲阵亡以后,那个地方就失去了再待下去的意义。

  

  他的在那的回忆是和家人共同构建的,现如今家人已经纷纷离去,故乡对他来说只会勾起那些痛苦的回忆,还不如待在拉齐亚。

  

  依稀记得上次回乡,还是年初冯恩先生的葬礼。不知为何,有人托信使将冯恩先生的讣告传达给了伊维奇。作为小镇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冯恩先生的葬礼他必须回去参与。

  

  葬礼当天,小镇中心的教堂被征用作为追悼会的主场地。

  

  冯恩先生身着崭新的制服,静静的躺在教堂中心桌上的棺材里。周围满是前来追悼的人所摆放的花束,而那枚剑盾章和其余的荣誉勋章别在了他的胸口,女皇的信物则放在他的身旁。

  

  教堂里有很多陌生的面孔,有些只能在报纸中才能得知的人物都来参与了葬礼,伊维奇甚至发觉到特殊的存在也光顾了此地——人群的一角,某个经过伪装的魔女正凝视着躺在棺材里的冯恩。

  

  不过伊维奇并没有告发,因为他不想让旧时代英雄的落幕现场变得剑拔弩张。如果那个魔女没有惹是生非的话,那就随她去吧。

  

  冯恩先生离世后,伊维奇感觉自己的过去又缺少了一大块。所以自那以后,他除了秋季需要回来祭奠家人以外,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在拉齐亚的二十年,伊维奇先是拿着导师的推荐信得到了拉齐亚学院的入学测验资格,随后他便在入学测验中展现了惊人的法术天赋,反倒是出生在诺林这个世代都是骑士的家庭,让他的这份天赋被埋没许久。

  

  在拉齐亚度过作为学生的五年后,伊维奇选择留在了学院从助教开始——时至今日,伊维奇已经成为了拉齐亚学院法术学院的高等教师。作为亲魔女势力的西部诸邦同盟的最大学院,能在一众魔女导师中抢到法术科高级教师的位置,虽然他的排名并不靠前,但是他的未来也可以说是不可估量了。

  

  不过,向魔女普蕾希娅复仇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在法术钻研的道路上愈发深入,伊维奇越能感受到到自己的渺小。面对从起跑线开始就占尽优势的魔女们,伊维奇必须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开辟不同的道路,不然他注定无法走到今天的位置。

  

  虽然初衷是为了更容易得到关于普蕾希娅的信息,以及变得更强避免重蹈父亲的覆辙。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于法术造诣的精进愈发上心。这不仅是复仇的准备,也是他自己的志向之一。

  

  在拉齐亚这个城市迎来伊维奇这个明日之星时,伊维奇也在被拉齐亚悄然改变。这个城市、或者说是整个西部诸邦同盟,都是他认知之外的东西。作为诺维列妮娅女皇统治结束后时代的帝国人,伊维奇观念中的魔女就是穷凶极恶的存在。

  

  魔女会利用各种肮脏卑劣的手段,将人们赶尽杀绝。这是伊维奇这一代的帝国人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印象,更别说由于帝国反魔女立场所导致的冲突,让魔女在民间的评价直接滑入谷底。

  

  作为帝国和魔女冲突事件中的幸存者,伊维奇对于魔女这一群体的仇恨是毋庸置疑。但是为了完成对杀父仇人普蕾希娅的复仇,他必须逼迫自己在拉齐亚,这个魔女能够正常工作生活的地方掩盖自己对魔女的恨意。

  

  当他强忍内心中的仇恨,和拉齐亚的魔女们正常交流,互相学习时,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的常识相悖了。只有越过标签化的歧视与仇恨时,才能发觉被某个刻板映象下所掩盖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鲜活却又各不相同的生命,只因为一个共同点,就被他人排斥、痛恨。

  

  说到底,杀害伊维奇亲人的也仅是魔女这个庞大群体中的两个个体。虽然他不会放弃复仇,但是将他的恨意对准整个魔女群体,对着那些正常生活着的无辜魔女,难道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的仇人只是普蕾希娅和那个被冯恩斩杀的魔女,而他面对其他魔女所无端产生的愤怒与憎恨,真的是正确的吗?他在帝国时所养成的观念,在这二十年里被拉齐亚这个新环境一点一点的撕裂、重构。

  

  这转眼之间过去的二十年,让拉齐亚成为了伊维奇的第二故乡。现在的他能够平等的对待拉齐亚的一切,包括生活在这的魔女。曾经的恨意在时间的腐蚀下被裂解、消散,仿佛一切将要重回正轨。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旧日的阴霾终究没有放过伊维奇,那沉寂已久的复仇欲望,被某个闯入他生活的家伙再度点燃了。

  

  ……

  

  在伊维奇来到拉齐亚的第二十一年,他被学院晋升为了教授。虽然他并不是高级教师里特别拔尖的那一批人,但是学院理事会还是将他编入了新晋教授的序列。

  

  理由很简单,如果只是按照能力从高级教师里挑人,那学院法术科的教授们恐怕无一例外全是魔女。伊维奇在高级教师的排位里居中,也是因为前列都是魔女中的翘楚。

  

  伊维奇确实是人类中的法术天才没错,可是将他的这份天赋和那些魔女对比,他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但是拉齐亚学院作为西部诸邦同盟的门面之一,必须得有些学术之外的考量。

  

  比如,在魔女遍地的法术科提拔几个合格的人类教授。而各项条件都符合要求且较为年轻的伊维奇自然被理事会所盯上了,在一段持续时间不长的保密考核里,伊维奇成功通过了考察人员的测试,得到了提名的资格。

  

  而现在,刚被晋升为教授的伊维奇正站在拉齐亚新建的飞空艇站点,等待着某人的到来。刚上任他就被指派去迎接一位特殊的新学员,他要负责指导那位学员直到毕业——如果她真的确认入学拉齐亚学院的话。

  

  而学院已经事先派发了对方的档案给伊维奇,不过派发的档案袋目前是密封状态,需要等待那位学员确认入学以后才能解封,伊维奇目前唯一可以知道的信息就是那个写在档案袋外侧的名字——榭艾尔。

  

  是一个读起来,和某人很像的名字,某个已经离开很久的人。

  

  凝视着这个名字,伊维奇陷入了沉思。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被唤起,那早已远去的美好时光仿佛近在眼前。

  

  恍惚中,巨大的声响伴随着鼓动的狂风涌入站点,那翱翔于天穹的钢铁巨兽正在缓缓驶入站台。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依旧令伊维奇感到震撼无比。

  

  这样大胆而又突破常理的设计,也只会出现在西部诸邦同盟这种为了谋求生存,而不得不在各方面都寻求突破的地方了 。这二十一年,西部诸邦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变化。而伊维奇的故乡,那遥远的帝国,却沉溺在安稳的梦中了。

  

  伊维奇离开时是怎样,现在依旧还是老样子。仿佛皇帝和教廷的统治会在帝国的土地之上永久存续——

  

  伊维奇又走神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伊维奇总是会对着一些事物触景生情,回忆起他来到这之前的事情。那些伴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残破的回忆,被一次又一次的触动。此时此刻,空艇已经停靠在了站点,乘客们陆陆续续的从空艇上下到出站口。

  

  而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一位披着黑金两色交织的法袍、戴着点缀了金丝边的单片眼镜、双手报着厚重书本的银发少女正打量着他。

  

  “请问,您就是伊维奇教授吗?”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伊维奇的思绪,伊维奇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是的,我就是伊维奇。”

  

  伊维奇说着,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的魔力内敛而又平静,对于魔力性质较为敏感的伊维奇一时也无法判断她的魔力性质。而且他能够感觉到,此刻同样在打量着他的少女也在判断着他的魔力状态。

  

  “您好,我是榭艾尔,是被推荐入学拉齐亚的学生。没想到教授您确实是人类啊,虽然从名字看来也不像是魔女,但是在这学院的法术科的人类教授确实是不多见的呢。”

  

  “看来你事先对拉齐亚的事先了解还不少。”

  

  “毕竟我母亲就是毕业于此的。”

  

  “原来如此。”

  

  伊维奇说着,从肩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书。这是拉齐亚学院入学时需要学生签署的契约,这份契约的效用会持续到学生毕业为止,签署完毕后既代表其将遵守拉齐亚学院的规章制度。

  

  伊维奇检查了一遍文书,随后将其递给了榭艾尔。

  

  “既然你要进入的是法术科,而且是我专门负责指导你,那你就用这玩意简单的露一手吧,算是入学前的一次小测验了。”

  

  榭艾尔接过了文书,随即细微的魔力开始游走于文书之上。它们无声无息的在需要填写的地方勾勒成型,仿佛所填写的内容原本就存在于这契约之上。随后,榭艾尔便将文书还给了伊维奇。

  

  “嗯…魔力控制的很好,能这么操纵细微魔力流动的人很少见啊。”

  

  伊维奇说着,将文书放回了包里。

  

  “教授您过奖了,我只是对魔力的细微流动比较敏感罢了。”

  

  这可不是‘比较敏感’就能做到的事啊,特别是像魔女那种习惯操纵大量魔力流动的家伙,不经过长时间的适应练习不可能会像你这么自如的操纵。

  

  “顺带一提,不用叫我教授,我还是更习惯别人直接叫我伊维奇或者老师。”

  

  伊维奇苦笑着,拿出了档案袋。

  

  “已经解封了,接下来我们进行一些信息核对就完事了。”

  

  伊维奇轻车熟路的从档案袋拿出对应的文件,开始逐个翻越。

  

  “嗯…你原来是半魔女啊。”

  

  “是的,我的是魔女和普通人类的后代,从母亲那边继承过来的东西并不完整。”

  

  “我算是知道,学院为什么要把这个任务丢给我了…妆点门面是吧,人类导师和半魔女学员。”

  

  伊维奇莫名有些恼火。

  

  “那我们就要让学院看到,我们这个组合也不弱于那些个魔女,你得做好适应的准备。”

  

  “明白了。”

  

  榭艾尔郑重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她也不是太服气。

  

  “嗯,母亲是魔女……”

  

  伊维奇喃喃自语,将文件翻到“家庭情况”那一页,下意识往写着榭艾尔母亲信息的那一栏看去。

  

  然后,他便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家庭成员姓名——普蕾希娅  与学员关系——母女

  

  怒火涌上心头,耳鸣音自伊维奇的脑海中响起。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就连视野也开始摇晃起来。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情绪,那无数个日夜时刻都能感受到痛苦与愤怒,马上就要爆发。

  

  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

 

  榭艾尔所见的世界天生与人不同。

  

  半魔女、天赋异禀、性格怪癖…

  

  诸多要素与标签构成了众人眼中的榭艾尔,走到哪都能产生与她相关的话题。而在这环境的影响下,榭艾尔没什么深交的好友,虽然她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过,某个小小的意外,让榭艾尔的视线聚焦到了那些她从未关注过的人们身上——准确来说,是流淌在他们身上的魔力。

  

  人们无论表情如何变化、话语多么精彩;那些隐藏在这伪装之下,真正的情绪和想法却不会改变。只要能够看的更加仔细,能够看到更多的细节,那些跟随人们情绪细微变动的魔力不会说谎。

  

  人的想法和魔力的流向同一。

  

  在发觉了这一切以后,榭艾尔就将自己放在了观察者的位置。她在故乡时就时常在广场或是市集这种人群聚集之地的一角,观察者来往人群的魔力与情绪的变动。

 

  各不相同的情绪以魔力的形式呈现在了榭艾尔眼前,这让她感觉舒畅。每一种情绪的变化都能通过魔力的流动和变化所展现,一切仿佛都能被榭艾尔所观察。这些一切尽收眼底的感觉,对于榭艾尔来说——

  

  十分愉悦。

  

  十六岁时,常年在外的父母托人寄给了榭艾尔一块蕴含着高浓度魔力的水晶。当时的榭艾尔仅凭自己,利用魔工器具将水晶打磨成了一块魔力透镜。她将魔力透镜嵌入了一副单片眼镜的框架里,用于更加细致的观察魔力的走向。

  

  同年,身在拉齐亚一边授课一边进修的伊维奇展开了对“情绪法术”这一特殊分支的研究,而伊维奇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也和他不断完善的情绪法术息息相关。正是这一独特技术的开拓者地位,让伊维奇脱颖而出。

  

  准确来说,伊维奇所开创的情绪法术和榭艾尔持续不断的观察行为本质上是同源的,这也是学院将两人安排在一起的原因。不过,伊维奇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这一点,就因为怒火攻心暂时晕厥,瘫倒在地上。

  

  事情的发生过于戏剧性,就连榭艾尔都有点蒙圈。就这件事来说,伊维奇的确得感谢当今发达的法术体系,不然伊维奇恐怕得在疗养院躺一阵子了。

  

  不过对于榭艾尔来说,确实是多了一个有意思的观察对象。

  

  自她和伊维奇见面开始,无论她使用什么方法观察伊维奇的魔力走向,所得出的结果都是及其混乱的。伊维奇的实际情绪仿佛浓郁的雾气所掩盖,无论榭艾尔怎么尝试深入探寻,所得出的结果都是混乱无序的。

  

  直到伊维奇晕厥,榭艾尔才从他略微显露的魔力走向中探寻到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但也仅限于此,她无法再得知更多的消息。

  

  对于榭艾尔来说,这是久违的挫败。自她掌握这种观察事物的方法以后,基本没人能不被她读出真实的情绪,但是今天的伊维奇是个例外。

  

  不过,对于榭艾尔来说,这种未知的要素反而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想要一层一层的深入,将伊维奇的伪装逐层剥离,去窥探他那无法解读的内心世界。

  

  反正,二人相处的时间还很长。

  

  榭艾尔看着被扶到长椅上的伊维奇,稍微校准了一下她的眼镜。通过透镜,她看着细微而又隐晦的魔力自伊维奇的身躯流入流出,形成了独特的循环。即使他现在仍旧处在昏厥状态,但是真正的他依旧被封闭着。

  

  “发现了呢,有趣的事物。”

 

  榭艾尔微笑着,坐在了伊维奇的身侧。

  

  “从此刻开始,您就是我的猎物了。我会努力让您身上的那份‘有趣’的特质,变得无趣的。”

  

  榭艾尔喃喃自语着,然后起身看向即将远离站台的空艇。

  

  “毕竟只有我有资格看到您所隐藏的东西,不是么。即使未来的您变得不再那么有趣,我也还是会看着您的。”

  

  一些略显怪异和扭曲的情愫,此刻在少女的脑海中生根。不过现在的她并未发觉,又或者,少女这辈子都不会认清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她从未看过自己。

  

  ……

  

  最近,伊维奇的心情很不好。究其原因,只需要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普蕾希娅。

  

  在伊维奇嘲讽帝国沉溺于安稳的现状,止步不前时,在拉齐亚二十一年复仇计划毫无进展的他,是否也是沉溺在安稳的现状之中了呢?

  

  而今,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那个普蕾希娅的女儿出现在他的眼前,在过去那些由魔女所造成的苦难,此刻再度被唤起。伊维奇想要遗忘,想要解脱,但是他至今都没忘记些什么。

  

  不过榭艾尔的出现,倒是让伊维奇对于普蕾希娅的调查深入了许多。但当他得知了普蕾希娅除了榭艾尔母亲之外的另一层身份时,反而更加绝望了。

  

  对于那位魔女来说,普蕾希娅这个名字仅仅是她的深交才知道的真名。而她被众人所熟知的则是另一个身份——西部诸邦同盟的七支柱之一,“赤红魔女”拉普维希亚。

  

  这几乎是伊维奇每天都能从各种消息渠道听到的名字,这是他终生都无法逾越的高墙。无论他多么努力,探寻多少魔女们未曾踏足过的道路,都无法挑战的目标。

  

  他的复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失败…

  

  不对,似乎还没有完全失败。

  

  一个扭曲、完全违背他良心的计划,开始缓慢成型。虽然这个计划完全就是对无辜者亮出屠刀,但是这是他唯一向普蕾希娅复仇的机会。

  

  杀死榭艾尔,让普蕾希娅体验失去至亲的感觉。

  

  把无辜的人牵扯进过去的恩怨是绝对的下策,这样仅仅是让仇恨继续延续下去罢了。此刻的伊维奇甚至希望自己是二十多年前尚未来到拉齐亚的他,那个被纯粹的仇恨驱动着的他,那个不需要多想些什么的他。

  

  但是现如今的伊维奇,已经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相比二十多年前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他,现如今的伊维奇顾虑实在太多。

  

  “原来…我也沉溺于安稳的生活之中了啊……”

  

  伊维奇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向着窗外看去——此时正值间休,附近的街道和广场上都是拉齐亚的学生们。不同的人所产生的魔力在街道和广场交汇流通,这些宛如空气般自然存在的东西,却参杂着人们残留的情感。

  

  “真是美妙呢——无数情感交织汇聚~”

  

  在伊维奇喃喃自语时,某个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伊维奇转头向一旁看去,榭艾尔正站在他身旁透过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还是老样子,那本厚重的法术辞典从不离手、那单片眼镜也没见她摘下过,不过她的法袍倒是换成了学徒常用的蓝白色形制。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敲门了哦,不过导师您并没有反应,所以我为了确认具体情况就擅自进来了,抱歉。”

  

  “没关系的,是我走神了。”

  

  伊维奇轻叹了一声,看着榭艾尔,内心五感杂陈。

  

  从导师的角度来说,这位学生优秀的无可挑剔。而且她居然和自己的魔力研习方向不谋而合,伊维奇甚至能根据她的习惯,对自己的术式应用进行改进。

  

  而且她是个半魔女,寿命虽然不如那些魔女但还是远长于普通的人类。即使未来伊维奇老去,最终走向死亡,情绪法术这个冷门分支的衣钵依旧有人传承。

  

  正常情况下,伊维奇恨不得将他在这条道路上所知晓的一切全部传授给榭艾尔。

  

  但是,她是普蕾希娅的女儿。

  

  作为导师,伊维奇十分欣赏榭艾尔。但是作为伊维奇本人,他的心中有着始终跨不过去的坎。普蕾希娅这一存在宛如铁幕一般,将二人彻底分隔。

  

  母亲和妹妹被魔女杀死,父亲也死在了普蕾希娅的手里,而他现在却得将自己的生存之道,毫无保留的教给普蕾希娅的女儿?教给魔女的女儿?

  

  开什么玩笑。

  

  “伊维奇老师,如果您有什么烦恼的话,不妨告诉我哦,毕竟——”

  

  榭艾尔微笑着,这是她习惯性保持的表情。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以微笑应对,这是伊维奇学不来的特质。

  

  “我可看不透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但她也只是笑着罢了。伊维奇面对榭艾尔的观察时是用混淆自己的魔力走向来阻断其的观察;而榭艾尔的方法则直接的多,她几乎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自然也就无法被观察出有用的消息。

  

  她的喜怒哀乐,就像是需要时就调用的程序一般。虽然是由她所展现,但是以伊维奇的视角来看,这些东西就像是对真情实感的模仿。如果说他人是由情绪变化不自主的变动魔力,那榭艾尔就是改变自身的魔力来模仿某种情绪状态。

  

  榭艾尔所展现的自我,真的是她自己吗?

  

  “那你也不需要什么都能看清楚透彻吧。”

  

  对于伊维奇来说,这样的榭艾尔总像是捧在手心的定时炸弹。仿佛终有一日,她会给伊维奇带来不小的“惊喜”,足矣颠覆他现在的一切。

  

  “不过,我也看不清你呢。”

  

  但这一切也只是伊维奇的推测,他不可能无端指责榭艾尔,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也许榭艾尔只是像他人所说的那样性格怪癖罢了。

  

  “又或者,我们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呢,即使不需要情绪法术的辅助。”

  

  榭艾尔说着,将手中的辞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单片眼睛。她走向窗口处,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伊维奇。午间的阳光洒在她银白色的长发上,她双眼微眯,仍旧保持着微笑。一阵微风拂过,闪耀着光芒的银白色发丝随风摆动。

  

  “我会等着的,等着您将一切诉诸于我的那一天。”

  

  榭艾尔的语气很平静,她向来如此,思绪和行动始终同一。依照内心中的某种想法行动,将其付诸实践。虽然她也无法完全解构自己的内心,看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此之前,就让我继续看着您吧。”

  

  “我倒是不怎么希望,有那么一天呢……”

  

  伊维奇无法想象最终摊牌的那一天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他最终越过自己的底线,向着榭艾尔显露出屠刀的时刻?

  

  谁知道呢。

  

  ……

  

  转眼间,又到了一次落叶凋零的时分。

  

  伊维奇久违的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只不过这一次,回来的不止有他。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伊维奇提着旅行箱,看向身旁一脸坏笑的榭艾尔,表情复杂。

  

  “你难道不知道帝国对魔女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吗?要是你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怎么办?”

  

  伊维奇刻意压低了声音,死死地盯着榭艾尔。这家伙出现在帝国的领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微妙了。除此之外,若是让她继续深入了解伊维奇的过去,那他迟早得将过去的一切展露出来。

  

  届时,二人微妙保持的平和状态还能继续吗?

  

  “毕竟您可是专门负责指导我的啊~那在非假期的时候,我跟着您行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个人还是老样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即使我已经常住在拉齐亚,但是我可还是个帝国人。对于帝国人来说,举报魔女的存在是义务之一,你就不怕我这么做吗?”

  

  “我相信您不会这么做的。”

  

  “唉…”

  

  榭艾尔如此死缠烂打,伊维奇也不好说些什么。或许,真的得让她知道一点伊维奇的过去?此时此刻,伊维奇莫名有点想知道榭艾尔对于这种事,究竟是什么态度?

  

  “先跟我过来吧…”

  

  来到那家熟悉的花店门口,伊维奇一如往常的想要推开这并不牢靠的店门,但是当他靠近时,这门后的插销便自动弹开了。这另伊维奇有些惊奇,他向着门锁处看去,那里已经被换成能够遥控开关的魔工机械。

  

  而在不远处,花店的后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护目镜的青年从门内走出。

  

  “这不是伊维奇吗,你定制的花束在右边的柜台上,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继续忙去了。”

  

  “行,那你先去忙你的吧。”

  

  “好。”

  

  那人打了个哈欠,便转身走进后门继续工作了。

  

  “那人根本没有一点设防的意思呢,他和导师你很熟吗?而且,他完全把我无视了呢。”

  

  面对这与西部诸邦同盟领地完全不同的环境,榭艾尔倒是显得有点兴致勃勃。毕竟足够了解伊维奇之前所生活过的地方,对于破解伊维奇的心防也是有着一定的助力。

  

  “他是这家花店原来老板的儿子,和我认识挺久了。不过跟他老爹一心一意养花不同,这家伙对魔工学的兴致很高。但是他老爹退下来以后他得负责打理这花店,所以他的梦想也仅限于梦想了。”

  

  伊维奇面色平静,相比刚到镇子门口的时候他自然了许多。他大概是已经想好了,既然榭艾尔跟着他来到了这里,那让她知道一些本该永远沉寂在伊维奇心底的事也不错。

  

  “对了。”

  

  伊维奇转过身来,正对着榭艾尔。他的神情严肃了许多,之前那略带慵懒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

  

  “如果你真的想要通过深入了解我,来解构我对你的心防的话。接下来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但是对于你我来说,让你知道那些事情,对于我们现在的微妙平衡也许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你可以选择在这放——”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从我将导师您作为观察对象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接纳您的一切都准备。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伊维奇的话还没说完,榭艾尔就率先开口,打断了伊维奇的话语。

  

  “那行,拿着花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榭艾尔的回答在预料之中,她的一切想法仿佛明牌,但是对于和她相处的人来说,面对着这样一个家伙,反而很难在她的面前隐匿什么。那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

  

  那是三座坟、那有三块碑。

  

  三个不幸的灵魂长眠于此,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姓氏——诺林。

  

  伊维奇和榭艾尔将花束放在墓碑前,而后静静的站在它们的前方不远处。凝视着这坚硬而又冰冷的方碑,二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即使榭艾尔这次没有跟来,伊维奇也很久没有对着家人倾诉自己所积压的情感了。

  

  只需要静静看着就行,放空内心,让自己久违的感受宁静。仿佛家人从未离去,就在伊维奇的身边静静的守望着他。

  

  “所以说,导师您的家人都不在了吗……”

  

  直到现在,榭艾尔才发觉自己正在窥探着眼前的人最痛苦的过往,在触动着他内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些难受。这并不是所谓通过魔力去逆向模仿某种情绪,是发自心底的,连榭艾尔本人都无法理解的某种情感被触动。这也不是同情,但是榭艾尔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些什么。

  

  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这沉闷的情绪中,掺杂了一丝喜悦。

  

  没有人能够从她的手心中将导师抢走了——

  

  那样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若是让伊维奇感受到这种情绪,他一定会很生气吧。但是,这埋藏在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情感,此刻却在给予榭艾尔前所未有的体验。她无法理解,她从未看过自己,她从未了解过自己。

  

  她虽然能够观察别人,但是她也只会观察别人。

  

  从前如此,往后也是如此。至于那份情感,也许只是像小孩子得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样,由衷所产生的喜悦吧。

  

  榭艾尔最终,还是没有面对过真正的自己。

  

  “很抱歉,作为外人,我也许不应该探究的这么深入的。”

  

  “没关系,我已经决定好了,必须得让过去的恩怨在我们这一代结束。”

  

  伊维奇轻叹一声,随即便握紧双拳,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二十五年前,第一次魔女战争时期,一个发疯的魔女袭击了这个小镇……”

  

  伊维奇环顾四周,仿佛当年那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再度重现——

  

  钢铁构筑的壁垒,将众人的生路锁死。街道上尖叫声与嘶吼声此起彼伏,而一旁的房屋,则被熊熊烈焰所笼罩。烈火的幕墙在钢铁的牢笼中快速扩散,人们惊慌失措,互相拥挤、踩踏。在混乱的人群中,伊维奇和家人走散了。

  

  他大声呼喊着妹妹和母亲的名字,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而在半空中漂浮着,欣赏着这人间炼狱的魔女似乎并不尽兴。

  

  她轻轻挥手,由钢铁构筑出的尖刺在半空中成型。它们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中,魔女仅仅是轻轻的动一动手指,这些尖刺便如雨点般向着街道落下。

  

  人们尖叫着,试图逃向四周——但是没有用,钢铁与烈焰的幕墙断绝了一切的生路,试图逃亡的人们被尖刺所贯穿,他们耷拉在那些插在地上、歪七扭八的尖刺上。他们的神情永远凝聚在了某个瞬间,恐惧与绝望成为了主导,没有人能够相信自己有生还的希望。

  

  在混乱的人群中,伊维奇终于发现了失散已久的母亲和妹妹。他大声呼喊着,试图穿过拥挤的人群,和她们站在一起。

  

  哪怕迎接他们的终将是死亡。

  

  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钢铁铸成的骤雨自空中落下,扎穿了伊维奇的希望。那些他曾经发誓过要保护的重要的人,在一瞬之间就变得残缺不全。她们和其他的受难者一起破碎、分解,成为了脚下土地的养料之一。

  

  在烈焰与鲜血的浸染之下,以钢铁为种子生根发芽的死亡花朵悄然绽放。

  

  之后的事情,伊维奇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的记忆中只剩下那劈开黑夜、烈焰与钢铁的亮光,疯狂的魔女在光的洪流中被斩杀。

  

  在飘散的烟尘之中,冯恩先生抓紧了跪坐在地上的伊维奇的右手,将他硬生生的拽起,紧紧地将其抱紧在怀中。

  

  “没事了,孩子…已经结束了。”

  

  午夜已经过去,伊维奇的时钟并未停摆。这到底是幸运呢?亦或是新的不幸正在酝酿?无论如何,他的未来仍在继续。

  

  “这便是,妹妹和母亲与我的过去。”

  

  伊维奇看着稍稍靠前的两块碑,神色平静。虽然这些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发生在前一刻,但是它们终究还是过去了。伊维奇若是就此被困在了过去,失去了人生的目标,那他的幸存还有什么意义?

  

  即使是复仇的意志在推着他前进,他也必须迈步,他必须做些什么。

  

  “导师…”

  

  就连榭艾尔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作为成长在西部诸邦同盟成长的人,她从未见过魔女之中那些走上极端道路无法回头的人。那扭曲的恨意所催生出的疯狂,时至今日都残留在这片土地之上。

  

  她可以感觉到,那由无数种情感变化组合所形成的异物,是多么的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东西本来不应该让你知晓,让你了解,本就是和你关系不大的事物。”

  

  伊维奇看向最左侧的另一块墓碑,他父亲的部分遗物替代着那无法找寻到的完整遗体安葬在这里。这是最后的幕墙,如果让在榭艾尔面前揭开这最后的面纱,那两人这略显安逸的现状也终将成为过往。

  

  “你还有最后的机会,这儿的最后一个故事你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你可以在这回头,我就当我们从没一起来过这。”

  

  “我想知道…”

  

  榭艾尔小声嘀咕着,看上去似乎是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就明确了自己的内心所想,给出了答复。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导师您的过去,您的一切,即使没有您设立的心防,我仍旧想知道您究竟在遮掩些什么!”

  

  即使榭艾尔无法认清自己的感情,她依旧被其推着向前了。

  

  “即使不观察您的情绪,我也知道,一定有什么与我相关的事束缚着您。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受。因为我让您原本的一切被打乱,而您又不得不去适应我的到来。”

  

  她想知道些什么,她想做些什么。

  

  “所以,请告诉我吧,与您相关的事情。”

  

  伊维奇从未见过这样的榭艾尔,如果说那个中午的她是略微展现自己所想的话,那此刻的她仿佛是将真正情感所展现出来了。

  

  一切似乎都还有转机。

  

  “那我就告诉你吧——”

  

  伊维奇转身看向父亲的墓碑,那无法抑制的怒火再度涌上心头。

  

  “我的父亲,曾经隶属于魔女战争中活跃在前线的狮鹫小队。但是,这个小队全灭了。”

  

  伊维奇说着,握紧了双拳。即使他没有目睹父亲死去的全过程,但是痛苦和愤怒的感觉并不弱于当初亲眼看着母亲和妹妹被杀死。

  

  “杀死我父亲的魔女,是现今西部诸邦同盟的七支柱之一,拉普维希亚。”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也就是你的母亲,普蕾希娅。”

  

  伊维奇转过身来,他的眼神冰冷,往日的温和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而你,榭艾尔,是我仇人的女儿。”

  

  ……

  

  少女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在梦中。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忽远忽近,仿佛被浓雾所覆盖。但是在这雾气缭绕的世界中,一道令人感觉安心而又熟悉的背影在视线的远方忽隐忽现。

  

  于是乎,少女开始奔跑。她想要追上视线尽头的那道背影、她想要追上那若隐若现的希望。

  

  二人的距离被拉近,那道背影也不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事物。少女的心中安稳了很多,她加快了脚步,想要触碰到那道背影,想要将其真正握在自己的手心。若是少女在这里都无法追上他,那她还有什么资格去真正的触碰那个人?

  

  “等一等——”

  

  少女向前伸出了手,这个在梦中构筑出的故事似乎即将迎来美好的结局。

  

  那道背影转过身来,但他并没有抓住少女向前伸出的手,而是将少女粗暴的推开,任凭其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连您也要抛弃我吗!?”

  

  少女近乎声嘶力竭。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人的回答很简单,也令少女无比心寒。

  

  “你是我仇人的女儿,换言之——”

  

  “你也是我的仇人。”

  

  榭艾尔猛地从床上坐起,很显然,她做噩梦了。

  

  距离和伊维奇回到他的故乡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虽然两人在返程时再没遇上什么波折,但是自那天以后,两人除了必要的课程意外就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流了。

  

  榭艾尔很清楚,她的探索欲超过了限度,将两人原本一点一点拉近的距离变成了无用功。换言之,他们原本还算安稳的日常,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她能感觉到,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不行!绝对不行!

  

  对于榭艾尔来说,伊维奇是她无趣人生最好的调剂。虽说她是因为那深不见底的心防而对伊维奇产生了兴趣,但是对于此时此刻的榭艾尔来说,即使伊维奇的心防消散,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榭艾尔很少与父母见面,她也没有朋友。她不知亲情爱情友情为何物,即使她能够观察他人的喜怒哀乐,也只是了解其表象,却不懂这些事物为何构成。即使她能流畅的和别人交流,那也只是套用了她层观察过的人的行为习惯与处事之法,那些东西从来都不属于榭艾尔。

  

  她没有目标,只是一味地被他人推着向前。曾经的她认为,这样不带思考被人推着前进或许也不算糟糕。直到,她与伊维奇的初见。

  

  那是个独特的存在,他的表象随处可见,他的内心与众不同。与伊维奇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所体会到的关怀是前所未有的。这种亦师亦友的存在,逐渐填补着榭艾尔所缺失的部分。

  

  甚至让她的内心中,产生了超越师生或是友谊的情愫。

  

  她已经无法想象,彻底失去伊维奇以后,当两人形同陌路之时,会是什么样子。或者说,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没有过类似的想法。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所有的事物她都能看的清楚透彻。

  

  可事到如今,她甚至连近在眼前之人都无法看清。

  

  “既然这样,那必须得看得更加清楚。”

  

  榭艾尔握紧了双拳,散溢的魔力在她的四周环绕。

  

  某个扭曲的想法,自榭艾尔的心底诞生。那最初的悸动,此时此刻已经被污染腐化,成为了某些沾满脏污的事物。她以一种扭曲的方法,错误的解读了自我的情感,并将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

  

  “只需要把他所见所想通通解读出来,再把用魔力将这些东西全部改写。那么,他就永远不会、也不可能离开我了!”

  

  她虽然无法面对伊维奇、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但她还是找到了方法,虽然这是一种逃避,即使实现了也有可能后患无穷。但是此时此刻的榭艾尔,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连自我都无法找寻、不能面对的她,只能这么做了。

  

  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将伊维奇摧毁,再用榭艾尔的“爱”将其填补,这样一来,他就永远无法离开榭艾尔了。

  

  在某个夜晚,曾经从不隐藏情感的少女也学会了伪装。为了某个人,她必须成为猎人,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握紧在手心。

  

  ……

  

  伊维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和榭艾尔兵戎相见。

  

  这甚至都不是他主动进行复仇,他是被榭艾尔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为理由叫出来的。两人见面的地方在拉齐亚控制范围外的废弃城区,伊维奇甚至都没过多怀疑这个地点,毕竟从当时榭艾尔找到他的时候的表情来看,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的确,她确实没开玩笑。

  

  伊维奇在结束学生时代以后,久违的体验到了一位火力全开的魔女所展开的攻势。

  

  虽然这只是个还算年轻的半魔女,和那些活得久的怪物相比还是稍显逊色,但是她的威胁依旧不小。

  

  “榭艾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伊维奇驱动着魔力,将榭艾尔的术式一一裂解,在全开的情绪感知魔法的助力下,榭艾尔的每一步行动,伊维奇都能事先预见。虽然二人有着魔力总量的差距,但是伊维奇的经验丰富的多,在面对榭艾尔这种没有完全成长的魔女时,这足够弥补甚至反超二人的差距。

  

  事实也是如此,伊维奇不断靠近着榭艾尔,即使对方的术式如雨点一般落下,也依旧无法阻挡伊维奇前进的脚步。

  

  “回答我!!!”

  

  明明是榭艾尔二话不说调起的战斗,此刻的伊维奇却有些心慌。这样的榭艾尔是伊维奇从未见过的,即使这段时间二人疏远了很多,他仍旧关心着榭艾尔的状态。对于他来说,时间是抚慰一切的良药,他相信榭艾尔能够自己一个人缓过来,即使没有他的助力。

  

  但现在,榭艾尔像是走上了某种极端。

  

  那么,作为她的导师,伊维奇一定要将其纠正过来。

  

  伊维奇的将特殊的法术释放,在榭艾尔下一轮攻击到来前就将它们尽数摧毁。然后,伊维奇改变了那个术式的样式,那些在对轰中散溢的魔力瞬间被伊维奇所操控。

  

  这些魔力被伊维奇驱使着,将榭艾尔死死的压制在原地。而伊维奇也不止在维持着压制,他大步向前,没一会便来到的榭艾尔的面前。他抓住了榭艾尔的双臂,用自身的魔力作为楔子,阻断着二人接下来可能发动的一切术式。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吗?”

  

  伊维奇看着榭艾尔,眼神里尽是担忧和疑惑,他想不到榭艾尔为何会攻击自己,他也担心榭艾尔在刚才激烈的攻防中受伤。

  

  “……”

  

  眼前的少女抽泣着,她一言不发,也不敢直视伊维奇,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颤抖着的双手,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她从未想过要攻击伊维奇,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个意外。

  

  伊维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自己的右侧不远处,巨量的魔力汇聚成型,它们聚合成近乎实质的魔力团,向着伊维奇飞驰而来。

  

  这次袭击非常突然,毫无预警的伊维奇已经无法躲避,他只能尽可能多的将可用的魔力调集在自己的右侧,试图抵消掉魔力团的部分冲击。

  

  但是,这次偷袭的威力依远远超越了伊维奇的预估。他的防御甚至都还没被完全冲散,巨大的冲击力就将他抛起,随即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过正好是滞空的短短几秒,让伊维奇能够抽调更多魔力用于防御,不至于用身体和这股近乎实质化的魔力硬碰硬。

  

  伊维奇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他的状态绝对说不上好——那些未被魔力防护的地方都直接遭受了冲击,鲜血自他四肢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处流出,即使是治疗术式也得一个一个将这些创口修补。

  

  更别说他是毫无缓冲的被巨量的魔力从空中砸在地上。肋骨绝对断了几根,若不是他随身带着事先刻录好的紧急治愈术式,能否站起来都是个问题。但是剧痛依旧是无法避免的,但维持着这种状态对于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战斗来说,是非常的不利的因素。

  

  伊维奇咬了咬牙,索性用魔力将自身的痛觉所隔断。虽然这样更加容易受伤,且对自己目前已经遭受的伤害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依照眼下的情况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处理妥当后,伊维奇看向榭艾尔的方向——此刻的她已经停止了抽泣,对比刚才的状态像是换了一个人。此时的她似乎不怎么高兴,貌似是因为刚才的袭击并未彻底让伊维奇丧失行动能力而有些恼火。

  

  “切…还能站起来么。”

  

  榭艾尔一挥手,与刚才的攻击同等级的数个近乎实质化的魔力团从地下升起。这些东西是她事先就预设好的符石,即使伊维奇阻断了她发动新的术式,她依旧可以催动细微的魔力,以发动这些事先预设好的东西,

  

  “没事的,我很快就会让您彻底失去行动力,成为我的战利品。”

  

  榭艾尔说着,周围的魔力团迅速变形重置,转换成比纯粹魔力轰击效率更高的形态。

  

  “原来你和那个普蕾希娅是一个样吗?我真是有够蠢的,居然对你抱有希望,认为过去所产生的仇恨能在我们这儿结束。”

  

  伊维奇虽然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但是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怒火甚至不亚于当初得知了父亲的死讯。他的信任被轻而易举的践踏,他一直忍耐压抑着自己的复仇欲望、想要保护的那个人确是眼前这副模样。

  

  玩弄人心、践踏生命的价值。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自己也可以肆无忌惮宣泄怒火了。

  

  不可饶恕、不可原谅!

  

  即使受了不小的伤,需要大量魔力维持着治疗,伊维奇依旧从自己的身体里榨取出了更多的魔力。他压抑多年的复仇欲望于此刻尽数释放,现在的他很想将眼前的家伙碎尸万段,让她的母亲体会到失去至亲的感觉,以报心头之恨。

  

  第二轮战斗,也就此展开。

  

  ……

  

  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此时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二人的周围到处都是魔力轰击后产生的弹坑,尘土被在爆炸和冲击中被一次又一次的扬起,甚至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魔力在伊维奇的手中汇聚成型,但这些魔力甚至来不及构成术式,就被伊维奇射击出去,用以抵消袭来的法术轰击。随着二人战斗深入白热化,法术的释放频率以指数增长。

  

  最基础的魔力别说是应用于术式,就连给它们附加上元素特性都会拖慢节奏。

  

  只有利用那些最基础而又简短的法术应用方法,才能跟上这越来越快的战斗节奏。可一旦陷入这近乎无休止的消耗战,对于本就有着魔力量劣势的伊维奇来说,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此时此刻,伊维奇的确感受到了魔工学的伟大了。

  

  他的双手紧握着以帝国的圣剑为原型,仿制的充能魔工剑。他只需要提供魔力,这些内置的术式组立刻发挥效用——他挥舞着剑刃,将袭来的法术一一斩断,不断拉近他与榭艾尔的距离。而榭艾尔则需要维持着魔力阵地,这反而让她的行动受限,只能任由伊维奇靠近而无法后撤。

  

  一直任凭伊维奇前进也不是个办法,更别说此刻他已经近在眼前。

  

  她暂时停止了持续不断的轰击,将魔力汇聚至一点,并利用原本就刻录好的术式将其迅速转化,应用到大术式的整体之中。周围的魔力迅速向她汇聚,银白色的光点在她的身旁浮现。

  

  在魔力的浪潮中,柔和的白光自天穹落下。它包裹着两人,在这被白光笼罩的空间,一切仿佛都被减速。无论是伊维奇的突进,还是榭艾尔即将发动的术式,他们在白光的包裹下,都显得无比迟缓。

  

  再往后,就连那仅剩下的温暖也荡然无存。原本柔和的白光此刻也显得冷寂,迟滞二人行动的阻力愈加庞大,而周围的温度也在迅速下降,周围的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而榭艾尔的术式也不止于此,有东西被碾碎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数道缓慢飞行的魔力束破土而出,从不同的方向向着伊维奇飞驰而来。此刻的伊维奇已经无法躲避这些攻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被这些魔力束贯穿之前将其尽数击落。

  

  他双手握紧剑柄,将剩余的魔力中的大半一口气全部灌输进去。他能感觉到,接下来这一击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走向。

  

  魔力被充分的灌输进魔工剑的储能槽,在充足魔力的驱动下,魔工剑的每一个部件都开始全速运转。他转动剑柄末端用于调整攻击模式的旋钮,将剑刃调整成了高效率利用魔力的模式。

  

  然后,他将剩余的魔力释放在自己身上,用于加快自己的行进速率。既然阻遏二人行动的是充斥在这个空间里的巨量魔力,那伊维奇只需要将反过来用魔力将其抵消部分,就能加快自己的行动速度了。

  

  最后的准备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数秒,就是决定二人命运的时刻了。

  

  剑刃挥动,散溢出去的魔力并未完全消散,它们反而维持着一定的规模,作为剑刃本体的衍生和榭艾尔的魔力束硬撼在一起。这些飞溅的魔力刀刃,让原本密集的魔力束火力网的大部分被抵消。

  

  而伊维奇则可以专心对付那些规模与威胁更大的魔力束,防止它们直指伊维奇的要害。

  

  即使行动严重受限,剑刃依旧在不断翻转挪腾,防御着从各处袭来的攻击。而一些细微的魔力束伊维奇甚至没有阻拦,任凭其从自己的身旁掠过,留下一些不深不浅的口子。

  

  而在防御的过程中,伊维奇也在不断向前。不知不觉中,榭艾尔已经进入了伊维奇的攻击范围内。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一击了。

  

  伊维奇向前迈步,将底端的旋钮转到尽头。魔工剑组件的运行速度此刻已经超过了额定的上限,这样虽然能够让其发挥超越极限的效能,但是对于器具本身确是不可逆转的损伤。

  

  但此时此刻,已经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的局面。

  

  伊维奇双手握紧魔工剑,向着前方斩下。

  

  超频运行的剑刃完全越过了榭艾尔术式的限制,反倒是榭艾尔本人被自己的术式所制约着。

  

  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伊维奇。

  

  在伊维奇的计算中,只要不出什么岔子,这一击能够突破榭艾尔预设的防御,让其暂时丧失一切行为能力,但是不足矣杀死她。

  

  然后,意外出现了。

  

  在伊维奇发动斩击的瞬间,他和榭艾尔的视线再度对上了。但是刚刚那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魔女仿佛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对着他苦笑的榭艾尔,这笑容看起来让人有些心酸,但是她的眼神是坚定的,仿佛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个时刻了。

  

  伊维奇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间,榭艾尔所发动的全部术式,同时解除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将毫无防备的硬接下伊维奇的全力一击。即使攻击无法避免,伊维奇也在尽力减小它所能造成的伤害。

  

  虽然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伊维奇近乎全力阻止着携带着巨大魔力的剑刃与榭艾尔直接触碰。他一边强制让剑刃中的魔力逆流,一边将带有指向性的混乱魔力输入魔工刃的内部,试图将运转其的术式瓦解。

  

  在魔力的乱流中,剑刃抖动着,发出了近似悲鸣一般的声响。

  

  “对不起。”

  

  在剑锋的鸣响中,眼前的少女仿佛是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命运,向着伊维奇做最后的告别。

  

  最终,伊维奇的努力在剑刃落下之前有了成效。在超频运行并且被强制干涉运行的多重影响下,不堪重负的魔工刃最终崩断。但是其内部所携带的巨量魔力还是不可避免的,它们以最原始低效的形态,向着四周飞溅散溢。

  

  处在边缘的伊维奇被直接震飞出去,但是他很快便从地上爬起,他踉跄着走向刚才的爆点,也就是榭艾尔所在的位置。

  

  此时的榭艾尔正躺在地上,她的身体多处遭受了严重的损伤,鲜血和魔力顺着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向着外部快速流逝,如果不立刻治疗,恐怕是凶多吉少。

  

  伊维奇坐在了附近的地上,将榭艾尔抱入怀中——足够近的距离能够减少部分魔力消耗,对于即将魔力枯竭的伊维奇来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他立刻发动了治愈术式,试着减缓伤口给榭艾尔带来的痛苦。但是对于此刻的伊维奇来说,他仅剩不多的魔力只能维持这个术式一段时间,想要维持榭艾尔的生命需要更多的魔力。

  

  但是在刚刚的战斗中,能够当做移动魔力源的魔石也被他消耗的差不多了。

  

  于是乎,只剩下最后的方法了。他调配出部分魔力,作用于自己的双眼,用以观察榭艾尔魔力的性质。然后,他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将自身的魔力性质强行和榭艾尔校准成相同状态。

  

  这样一来,他就能够利用榭艾尔正在流失的魔力了,他抓住了榭艾尔的双手,将自己魔力通道对外人的闭锁打开,这样他就能直接吸收榭艾尔的身体里的魔力了。

  

  在短短的两三分钟里,伊维奇连续触及了两个魔法使用者都会避免的禁忌。强行改变魔力性质会让自身魔力变得紊乱,严重者甚至连法术使用都会变得困难。而打开自己魔力通道的闭锁更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行为,这样相当于完全不设防,将自己暴露在外,并且想把通道再度封闭,至少得等几个小时。

  

  若是有人尝试入侵伊维奇的魔力通道以控制他,那他将完全不能反抗。

  

  但是,眼前有个即将走向死亡的生命,这就是伊维奇触犯禁忌的理由。

  

  虽然伊维奇根本猜不透怀里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她的身份对于伊维奇来说足够特殊,伊维奇就算对其不管不顾也没什么。即使有诸多条件和理由让伊维奇可以不选择救榭艾尔,但他依旧还是抓住了榭艾尔的手。

  

  即使无法抛开身份和过往,那些阴霾依旧尾随其后,伊维奇还是想救她。

  

  就想榭艾尔想要了解伊维奇一样,此刻的伊维奇也想搞懂怀中的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想看见在那诸多伪装之下,真正的榭艾尔是怎么样的。

  

  榭艾尔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代价是伊维奇所受的伤害因为无人处理而恶化。但是对于伊维奇来说,只要眼前的人脱离了生命危险,那就足够了。他紧握着着榭艾尔的手,等待着她的苏醒。

  

  “导师…果然您是会救我的呢……”

  

  不知过去多久,榭艾尔终于脱离了昏迷状态,这代表她暂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现在的她还是很虚弱,说话声音很小。

  

  “你醒了啊…没太大问题吧?”

  

  “如果我说感觉就像做了个美梦然后睡醒,您会相信吗?”

  

  “看来问题不大,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整的这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很害怕。”

  

  “你还会怕什么?”

  

  “从那天以后我就害怕和导师疏远,最后成为陌路人。但是从现在来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导师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那也不至于用命赌吧?我可是差一点没把你救回来。”

  

  伊维奇感觉有些不对劲,榭艾尔似乎是瞒着他什么,这样的理由几乎不可能调起以命相博的战斗。

  

  “啊~被您发现不对劲了呢。”

  

  榭艾尔笑着,握紧了伊维奇的双手。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您可是——”

  

  原本因为榭艾尔苏醒而自动断开的魔力通道,此刻再度重连,来自榭艾尔身体里的巨量魔力被灌入了伊维奇的身体。

  

  “完——全——不——设——防——呢——”

  

  伊维奇没有想到,他拼命揭开榭艾尔的伪装以后,看到的却是另一层伪装,他终究还是没有看到眼前少女的真正模样。

  

  而且,他已经无法反抗了,他的魔力通路对榭艾尔完全敞开,而他的魔力性质因为调整的缘故和榭艾尔已经基本一致,所以他完全无法阻止榭艾尔通过魔力控制他的行动。

  

  然而,控制行动只是开始。伊维奇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篡改。若是情绪能够影响魔力的走向,那反过来利用魔力的走向去控制他人的情绪,这样的事情是可行的吗?

  

  伊维奇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会去做那种突破人道限制的实验。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绝对要、绝对要保持住自我,这是最后的防线了——

  

  只需要服从榭艾尔的指示就好。

  

  保持自我!

  

  服从!

  

  绝对不能丢失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服从自我自我自我自我服从服从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服从服从服从服从自我服从自我自我自我自我自我服从自我服从服从自我自我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服从——————      

  

  只需要服从榭艾尔的话就好了呢。

  

  请问,伊维奇是是谁的东西?

  

  榭艾尔。

  

  请问,伊维奇的主人是谁?

  

  榭艾尔。

  

  请问,伊维奇究竟爱着谁?

  

  榭艾尔。

  

  请问,伊维奇的仇人是谁?

  

  有这种人吗?

  

  伊维奇的自我,已经破碎。那些不被榭艾尔所需要的东西,被拆分、覆盖,换成了榭艾尔所期望的答案。即使全新的回忆与情感略显维和,但是对于现在的伊维奇来说——他是那么的幸福。

  

  不需要背负仇恨,不需要再担忧未来。

  

  “您把一切交给榭艾尔就好了,榭艾尔会为您扫清一切障碍的。”

  

  两人紧紧相拥,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近在眼前。

  

  “要永远在一起哦~”

【病娇/中短篇】病态的半魔女与她那想要复仇的导师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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