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同人小说】天狐龙星乱舞 第三章 罪
前言：我一度很怀疑“不想杀人”这件事在互联网上是否能被理解。
文中大量使用“人”这个词来指代身为妖怪的角色们，只是为了行文方便。
阅读前请务必读过前文：
祝阅读愉快。本章略高能。
“多多良大人，您要我做这样的事，我何德何能……”饭纲丸半天才艰难地挤出来一句。
“怎么？我看人很准的，饭纲丸，你做得到，”多多良的声音像催命一样，“你很有魄力。”
饭纲丸颤巍巍地接过刀，握在手里，不自觉地使了很大的劲，握刀的手变得青白。而那个倒霉鬼猴精，见了饭纲丸，尿都吓出来了，扑通一下匍匐在地上给饭纲丸磕头，嘴里呜呜地乱叫着饶命。
该怎么办？饭纲丸绝不想动手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也没有多少杀生的经验。要她动手，实在是太为难她了。可是多多良在对面盯着，根本没法糊弄过去。饭纲丸确信，只要自己说半个不字，顷刻间就会落得跟那个家伙同样的下场。心里什么权宜之计都想不出来，饭纲丸只得握着刀慢慢地走向将被她杀掉的那条命。
饭纲丸完全明白，自己一旦杀了人，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而终究只能成为多多良裙裾上的一点血污。杀了人，就代表自己彻底被他们拉下水了。
“多多良大人！——”
大堂中忽然响起一声呼唤，饭纲丸惊骇地转过头，看见典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的来晚了！”典跑过饭纲丸身边，在多多良面前扑通一下跪下。多多良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周围的那些妖怪也都纷纷表示不满。“你来不来有什么区别？滚一边去，我们正在迎新。”多多良说。
典仍然跪着：“大人让新人来执行处决的做法实在英明，但是以往，”典偷偷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一张友好的面孔，“大家都是推举长者、尊者来维护您定下的这条规则。那个天狗刚刚加入我们之中不足半月，纵然是人才，但这样的做法是否……”
虽然典说的这话意在替饭纲丸解围，但是在周围的妖怪们听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典咽了口唾沫，等着他们的反应。妖怪们确实觉得多多良这样的做法有点欠妥，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多多良急着把饭纲丸拉下水的心思，一时间妖怪群开始不安定了。
刚刚跟多多良说了一句话的老者想跟多多良讲点看法，还没开口就被多多良瞪了回去。“这个渣滓，”多多良对着那个被绑的外来者扬了扬下巴，“和那位新人，是在同样的时期来到我们宁淀川城的。你说，是按原来那样做更能彰显规则，还是让新人亲自动手更能予人以警醒呢，管狐？”
“小、小的不敢。”典这一招没奏效。多多良想做的事，一般会得到所有妖怪的拥护。是无法阻止的。
饭纲丸心里火急火燎，他真希望典能再想出些妙计来啊，可是典似乎就这样放弃了，她慢慢地站起身，缓步退到一边，多多良的注意力又放在饭纲丸身上，刚刚的插曲似乎从未发生过。
然而，当饭纲丸几乎认命时，典经过她身边，突然冲过来夺下她的刀，然后扑向那个倒霉鬼，手起刀落抹脖子，眨眼间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顿时满座大骇，典趴在尸体旁边不住地磕头。饭纲丸呆若木鸡地看着杀人现场，那血流的形状像枯樱花树的枝子一样，顿觉嗓子眼一阵阵翻滚。
此时多多良脸上看不出怒容，她眯眼望望抖个不停的饭纲丸和刚刚杀完生的典，缓缓地点头，轻声说：“哦……原来你们是这样……”她从座位上站起，满堂谩骂声顿时熄了，妖怪们瞪大眼睛，敬畏地看着多多良慢慢走向典。她在典面前驻足，典连忙爬过来亲吻她的鞋子。可是多多良突然动了，砰的一声，典立时被踢得满脸淌血，却不敢叫一下痛。
“骑到我头上来了？”多多良又看了一眼饭纲丸。饭纲丸感觉自己被一把杀猪刀捅了个对穿。
典呸地吐出一口流到嘴里的血，含糊地说：“大人，小的罪该万死……”这话暗暗提醒了多多良，饭纲丸实际上什么都没干，什么忤逆的事都没做。假如多多良对饭纲丸做什么事，在其他妖怪看来就是无端迁怒了。一听这话，多多良似乎消了气，抿抿嘴，用近乎怜悯的目光俯视典。“不错，不错，本来今天晚上要在天狗手上报销一条命的，可惜没做成，不如就用你这条命换下来吧。”
饭纲丸霎时间连喘气都不会了，这是想再逼她把典弄死呵。
谁知典居然有话立刻接上：“啊啊，一条外来人的命，能换一条自己人的性命哟……”多多良心里真的暴怒了，典相当于是指着鼻子骂她不懂事理了。向来多多良和其他不少妖怪都看典不顺眼，但是多多良做事不会表现出对手下有任何个人的好恶，典就是抓住这一点肆无忌惮地进攻。
一旁的饭纲丸在那呆了半天，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多多良大人”几个字还没说完，多多良突然转过头来吼道：
“滚！”
地上的典也悄悄看了她一眼，那意味谁都明白：
“快跑！”
饭纲丸知道，典费劲力气把她保出来，再不跑掉就等于无视了她所做的努力，于是，饭纲丸在多多良眼前跪下磕了几个头，像小厮一样退下去。多多良此时正好暂时没精力去管饭纲丸了，就任她消失在黑暗中。
逃出会场，顺来时的路离开，饭纲丸听到身后隐约传来叫骂和惨叫声。来不及揩掉脸颊上几滴泪，她确认身后无人追逐，径直向原来的家跑去。今天晚上只晴了一阵子，这个季节雨水充沛得很，从刚刚开始下了点滴滴答答的小雨，跑着跑着渐渐变成倾盆的暴雨。
进了家门，饭纲丸很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那就是逃离这个宁淀川城。她原先以为的和谐互助的妖怪社会是不存在的，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她不可能办出任何事业。去哪儿？不知道，反正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一分一秒了。噔噔噔跑上楼，拿块包袱皮，胡乱包了几件必需的行李，就要迈开腿往外跑。可是将要出门时，饭纲丸瞥见了摆在桌子上的一本破书。
那是《封神演义》。
包好的行李掉到地上，饭纲丸醒悟过来，她不想只有自己逃离这个魔窟，至少要看到典平安无恙，自己才能离开。颓然坐到椅子上，暴雨的哗啦声是她此时纷乱心绪的伴奏。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凝重如蜡。
“噔……噔噔”无力的敲门声响起，饭纲丸一跃而起，扑过去拉开门，典扑通一下倒在她脚边。门外地上的雨水变成了血水。“典……”饭纲丸跪下来，想看清她受了多少伤，可是，数都数不清。饭纲丸把她背到床上，借着蜡烛光才看清，她十个手指全都被钉了三寸的铁针，头发被血结成了块。典被那些愤怒的妖怪施暴之后，强撑着走回这幢屋子，最后一段路她可能是爬着回来的，只是大雨将血迹冲刷掉了而已。
饭纲丸把几件衣服撕成条给典包扎伤口，小心地不让泪滴到典身上的伤处。又给典喂了几口水之后，典醒转过来。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饭纲丸忍着抽噎问她。
典没有看饭纲丸，而是盯着天花板，缓缓吐出几句话：
“我呢，已经满手都是鲜血，背着无数罪孽了。而你，你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所以为了你不负上和我相同的罪，还是我帮你做了吧。”
“你，你……他们凭什么对你这样，——”饭纲丸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张口就会被抽泣打断，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伏在床边大放悲声。
典轻叹一声，拉住了饭纲丸的手：“我活该。”
“有什么活该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我呢，说出来你都不会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世上的。最早的回忆，我只记得自己在一片树林里，还没法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好困，只想睡觉，可是当时有一个很恐怖很强大的妖怪来追杀我，我只能逃跑。
“跑啊跑啊，不知多久以后我进入了人类的聚落，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晕倒了。他们是一群很好的人，可是很穷。他们给我吃的，把我当成家人来对待，你说，这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善良？”
“当然是。”饭纲丸不知道典想说什么。
“我也这样觉得，于是我给了他们发家致富的建议，他们照我说的做了，很快就富得流油。可是我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已经变了，父亲提防儿子，儿子觊觎财产，母亲想把女儿赶出家门，女儿希望母亲早些死去；朋友不再是朋友，只有借钱和被借，乐意与不乐意的区别；性命不如钱财重要，家庭没有房子重要。
“于是我想，他们给予我善意，我也给予他们回报，可是怎么会让曾经那样慈爱的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不通。
“你猜我做了什么？我继续给他们建议，可是这建议是让他们重新变穷的毒药。我觉得钱财是把他们变样的元凶。不出我所料，那个家庭败落了，变得一贫如洗，可是我原先想的那个友好亲睦，兄友弟恭的家庭有没有回来呢？没有。家主自缢身亡，儿子杀人越货，女儿沦落风尘。
“你刚刚认为他们是好人吧？那么这就是那些好人的下场。
“而这件事是我一己之力促成的。”
“这——你想说这是你的错吗？”饭纲丸紧紧地攥住典的手，“怎么能这样觉得？那，那都是人的贪欲导致的。”
“我原来也这么想啊，”典说着，“那事之后，那个妖怪又发现我了。我只好继续逃离，逃到另一个遥远的、不容易被找到的城镇。我很幸运地又遇到了一家人，愿意接纳我的一家人，他们碰巧也很穷，我理所应当地给了他们生财的策略，接下来的事和上次完全一样，只不过结局是他们全家一起投河罢了。
“被追杀、被收留；使人富裕、使人散财；再次被追杀、再次逃离……过了很多很多年，就在五年以前，我来到了宁淀川城。
“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愿意把我带进妖怪黑帮的人。同时，我发现那个一直追杀我的神秘妖怪似乎不再在意我了。我继续干起了老一套，做了不止一次。这样的做法招来了那些妖怪的鄙视，不过可别觉得他们从道德上鄙视我，他们只是嫌我过得比他们好而已。和你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件事确实是我导致的。那群来追我的人是被一个忠心的老仆带来的，他第一个看穿了我。
“怎么样，和你想象中的我有差别吗？”典虚弱地笑了，抬起手来想触碰饭纲丸的脸，饭纲丸则没有躲开，可是典的手在碰到她的脸颊之前就放下了。
饭纲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独一无二的，饭纲丸，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典说着，忽然扑簌簌地流下泪水，“你快跑吧，多多良不会放过你的，快跑，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不行！”饭纲丸喊道，“我跑了，让你躺在床上烂掉？”
“你终有一天会在这一点上吃亏的。”典闭上眼睛，脸上是带泪的微笑。
“你以为我嫌弃你了？没有！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饭纲丸站了起来，“我也告诉你我的事情吧，我的过去。”
暴雨哗哗声如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