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15:鲜血入酒
嘀嗒。嘀嗒。嘀嗒。 鲜血一滴一滴弄脏了赭色的地毯,地毯上无数纤细的毛绒间结着一粒粒小小的红球,像一片开红花的原野。而这片新生的原野很快就被粗鲁的脚底踏过,碾揉成一团黏糊糊的污渍。 青年不慌不忙地翻了一页手里的书,仿佛早就预料到来客。他抽了抽鼻子,这一向只被书卷纸页的墨香和点心茶点的甜美充斥的空间里多了一丝无法忽略的腥味,如同整齐的乐谱上突然跳出的不和谐音。本来,这并不符合他的美学。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不急于伸手掸去衣袖上的尘土。 “曾经有人说过:想到生的乐趣,生固然可以留恋。但想到生的苦趣,无常也不一定是恶客。” “哼……。”来人笑了一声。浸满鲜血的眼眶里盛着一双心意已决的眼睛。那是一把匕首,一旦出鞘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在刺入人的体内的瞬间,匕首自己也会一同折断,深深嵌进肉里无法拔出。 “你要把我交给你的神明么,神之子。还是就在这里了结我?你做得到吧。” 可现在这把匕首刺空了,拖着只剩半截的刀刃仓皇逃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明明可以死在当场,却还是遵从片刻在脑海中闪过的生存本能选择了苟且偷生,拼死从神明的威光下逃出。对啊,她是人,不是刀子,刀子又不会害怕死亡。 “真不巧,我不喜欢在家里见血。”青年合上了手里的书本,望向站在门边的女子。她已经伤痕累累,一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支离破碎的自尊支撑着站立的姿势。 “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沙发上坐着。不过我的猫不喜欢血腥味,你可得离她远点。”青年把书放回书架,凭空变出了一台转盘电话。 “你要找谁?”女子警惕地问。 青年望着她微微一笑,“给你找医生。”然后拨动电话上的转盘,拿起听筒,“彼岸吗?是我。麻烦你过来一下。对,没错,我知道你现在在睡觉,但是麻烦你现在就过来。” …… 似乎做了个很不太平的梦。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的感觉是被宿醉的头痛感缠绕的头脑沉重无比,因为太重了,所以梦的重量似乎被自己下意识地抛弃了。如此这般,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可“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比其他人会更频繁地这么做。不过又有谁能责怪她呢?酒精自然是不会的。 敲门声吵得人头疼。她扶着自己的头下了沙发,昨晚她记得自己是好好地爬上床睡着的,大概宿醉把记忆力也摧毁得乱七八糟了吧。敲门声还在继续,熟悉的声音大喊着:“开门!姜小姐,快点开门!都几点了!” 她认得这个声音,听上去让人愉快,像一轮小小的月亮升起在心头。精致可爱的工艺品,八音盒上旋转起舞的小人偶,纯洁剔透的神之子。神之子……对啊,神之子。她好像是人之子,具体自己也不清楚,是听身上总是有一股药草味的医生说的。 打开了房间的门,出乎意料的是在房门口的不仅是粉色长辫的少女,还有一名个子小小的女孩,她不认识。从那个女孩身上传来的气息让她感到非同寻常,但已经变得迟钝的感官并没有进一步给出答案。女孩好像有点怕她,又或者只是怕屋子里的酒味。 粉色长辫的少女一叉腰,开始了例行公事般的数落,“姜小姐,你怎么又一大早喝酒?” “我没……宿醉而已,宿醉。” “算了吧。早餐吃了吗?” 她笑着一摊双手,“现在才起,没吃。”尤娜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然后绕过她直接进了屋,手里提着的大概是从彼岸那里拿来的醒酒药和豆沙包。一进屋她就开始熟门熟路地收拾起来,桌子上堆着的空啤酒罐和巧克力的包装纸,塞满的烟灰缸和隔夜的垃圾,都被她手脚利索地打包成袋然后用神之子的权限变没。 然后尤娜拐进厨房,大概是打算用微波炉热热豆沙包,还不忘招呼门口的女孩,“极星你也进来吧,不用管门口那个醉鬼。” 好重的酒味。 这是极星对面前的场景的直观感想。无论是屋子还是人,都是一股酒味——至于自己是怎么能分辨出这种味道的,她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在梦里好像梦到过名为酒精的东西,那个梦的具体内容也记不得了。 斜靠在门口的是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她的身材高挑,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像一块起毛的毛毯,半睡半醒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见到来人她似乎没多意外,只是打了个哈欠,随手把掉下去的内衣吊带拉回肩上。 不知是不是极星的错觉,女子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似乎变得无比清醒和锐利,似乎能看穿极星这副皮囊下那些她自己也不明正体的混沌的沉积物,吓得极星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可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一双朦胧着睡意又没有焦点的眼睛。 尤娜好像很熟悉这样的场景,自顾自地进屋了,留下极星在原地有些尴尬。屋主却并不介意,而是冲她笑了笑,“我姓姜,名字我也忘了,你随便怎么叫我都行。”然后也走进屋去,一头栽倒在正对门的沙发上。 极星则在原地愣了两秒,什么?什么叫“名字我也忘了”?不过两人好像都没有理她的意思,她也只能走进这间色调素净的房间,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来。尤娜还在厨房里忙活,姜则倒在沙发上消化残存的睡意,还是没人理她。 实际上极星陷入这种尴尬情景并非无缘无故,也怪不得别人。昨天在尤娜这里和大家玩得太开心了,以至于她今天在和森川说了一声之后就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尤娜——虽然心里明白总不能两天都麻烦人家开聚会,但万一呢?万一大家正好又都在呢?或者万一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呢?就是怀着这样有点愧疚又有点投机的期待的复杂心情。 结果尤娜正要出门,极星有点失望,尤娜却招呼她:“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反正也是你没见过的人。” 极星抱着半是好奇的心态跟着尤娜,中途还绕路去了彼岸那里拿了醒酒药和豆沙包。现在想来,彼岸的神情好像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结果就是,现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只好看看这间屋子的布置打发时间。屋子其实出乎意料地整洁,唯一比较散乱的只有客厅和茶几的区域。墙纸粉刷成淡绿色,陈设绝大多数都是白色或者米色。与尤娜的房间相反,除了生活所需的家具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不过冰箱很高大,几乎顶天花板,大概刚才被尤娜收走的那堆啤酒罐就是从里面拿的。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姜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而且距离很近。极星转头就被吓了一大跳,女子几乎是贴到自己面前的距离在观察着自己。 “极……极星。”她吓得缩起身子,结结巴巴地回答。姜笑了笑,转身回去了,这种随心所欲的态度似乎是这个人的常态。 “刚才说过的。那什么……我其实很多事不记得了。”姜的口吻随意得好像只是在闲聊,而不是在解释自己的事情。 “不记得?”极星看看她现在好像才从宿醉的泥潭中拔出一只脚的神情,又看看那个冰箱……很难不怀疑她是因为喝酒喝多了。 “不是因为喝酒。是我本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害,失忆了之后才开始喝酒的。” 极星听得心里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也是。” “什么?小妹妹你也爱喝酒?那可千万不能啊,你才几岁啊?听姐姐的话,一定要戒掉。听到没?” “……我是说失忆。” 姜闻言瞥了极星一眼,极星解释道,“我一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周围的人好像记得一些我都不知道的我的事。” “啊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姜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喊起来,极星又被她吓到了,“他们好像都记得!就是不告诉我。” “他们?谁?” “柴田老师和彼岸医生。”从姜口中说出的是两个熟悉的名字,“我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见到的就是他们。他们说我是受了很重的伤跑到柴田老师的房间里求救,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他们好像也不太清楚。” “哦。”极星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柴田应该是知情的。不过这时候尤娜端上了热好的豆沙包,打断了她的思索。 “哇!太棒了,一醒来就有饭吃!”姜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一个豆沙包叼在嘴里,然后靠到一旁尤娜身上,搂着她的肩膀,好像在冲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撒娇,“尤娜娜,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行了行了,你快吃吧。”尤娜一把把姜叼在嘴上那个豆沙包塞进她嘴里,姜则不依不饶地依旧腻在她身上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不知道是她酒还没醒还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一贯如此。极星坐在旁边,又一次感到尴尬,自己大概不该身在此处吧。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