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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体列传·圣吉列斯《伟大的天使》(六)

2023-04-01 14:00 作者:Dolala_i  | 我要投稿


第六章

  随后,我们进入一段僵持时期,一锤定音前最后的喘息之机。我记得我曾切地希望伊力克人能明白这一点。我已经见识了军团集结的力量,我猜测与圣血天使对抗是愚蠢的,而原体在最后一次会议上的举动让我畏惧它的全面展示。

  不过,与此同时,我还有工作要做。我被要求去观察,去记录,去了解军团的全貌,当他们正为一场我希望不会发生的战争做准备。我和几十个不同级别的仆役谈过。他们勤奋能干,有些拘谨,偶尔轻视我和我的任务。他们对阿斯塔特主人绝对忠诚——我从来没听到一点抱怨星际战士的私语。我把这归结于巴尔的遗产:虽然他们并不都是巴尔人,但那个世界的文化和传统已经植入军团存留至今。他们对自己武装、供养和补给的战士抱有一种近乎宗教的虔诚态度。我想他们对此引以为傲,一个边缘、病态的种族已经摆脱了它的缺陷,成为伟大银河事业的参与者。船上的生活很艰辛,任何失职行为都会受到严厉惩罚,但我没有听到一句抱怨。他们常说,这是一个残酷的星系,只有强者才配在其中生存。

  当计时渐渐走向圣吉列斯的最后通牒,我试图接触军团真正的战力,阿斯塔特们。我的第一次尝试遭到拒绝——他们都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他们都很忙,投入大量时间进行战前的训练仪式和准备工作。贝尔·塞帕图斯,他被征召为原体本人的荣誉卫队成员,没有回应我的联系,尽管他在巴卫二时指示我可以这么做。

  我本可以就此罢休,但我没有。我威逼利诱,不放过任何有微弱帮助意愿表现的人,直到他们选择让步而不是继续拒绝。一个负责数百个训练所之一的甲板长终于松了口,他和他的一个长官谈了谈,那个长官又和她的一个长官谈了谈,我终于发现有些门打开了。

  我就这样遇到了埃利昂(Aelion)。按照军衔,他是一名标准的星际战士,尽管实际上这些战士并没有所谓“标准”可言。他是一名泰拉人,在那些日子里越发罕见——大远征后期,军团逐步增加了从巴尔招募的新兵数量。他是第七连第九战术小队的一员,他们是驻扎在红泪号巨型战舰的众多分遣队之一。当我在引擎室下面的一个深坑里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要完成一次训练程序。我花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到达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只目睹了他训练的最后几分钟,这足以击垮我剩下的精神。与他战斗的不是他的同类,而是一个战斗机仆。那东西太可怕了——我甚至怀疑它的原始身体结构来自一个非人生物——全身还覆盖着厚重的盔甲。它大概有将近三米高,大约两米宽,它有一个完全封闭的头盔,若干武器臂,每个末端有多个动力刀片。少数暴露在外的肌肉是紫红色,这表明它的血液中充满了兴奋剂,它精心制作的盔甲上覆盖着成捆的动力单元和驱动核心。远不如动力装甲精良,但我怀疑它的残暴力量会小多少——从各种意图和目的来看,这是一个星际战士模型,用于训练战斗的一个方面:可消耗,在其设计的狭窄参数范围内进行测试。

  埃利昂没有着甲。他穿着一件布制束腰衣在圆形的坑里踱来踱去,那不可能保护他免受那些突出刀片的伤害。他只拿了一把能量场关闭的短剑。他的皮肤是淡灰色,我可以看到在他的背上隆起的输入插孔。两个斗士冲向彼此,厮杀搏斗,机仆体型巨大,铿锵有力,阿斯塔特灵动飘逸,难以捉摸。双方攻击时同样迅速而凶狠,乍看之下,这场较量有些混乱——一连串看似随机的狂乱动作。更麻烦的是,战斗机仆释放出大量的蒸汽和烟雾,因为它的机械结构正努力跟上星际战士的步伐,他们俩都笼罩在扬起的灰尘草屑中。

  我看得越久,就越能发现一种模式。埃利昂不是想让机仆失灵——他的目标是击中机仆盔甲上的特定位置。那些是最厚的护甲块,对应于真实动力装甲上的薄弱点,它们已经被多次打击而凹陷。这台机器的两个主要功能似乎就是在保护这些地方,同时击败敌人,而它也是这样行动的,它以惊人的速度和技巧猛烈攻击它血肉之躯的对手。埃利昂俯身避开镰状刀刃,躲开最猛烈的一击,然后扑过去试图反击。

  弄清楚较量的形式之后,我发现它相当迷人。这场交锋有一种近乎芭蕾般的美感,一连串闪现交错的肢体,金属和肉躯,锋刃的边缘仅仅错开几毫米。他们这样多久了?据我所知会是好几个小时。我猜机仆根本不会疲倦——这次测试是针对人类的。

  终于测试不得不终止了。一记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击中了机仆的咽喉——短剑刺出,穿过旋转的武器臂,在一声沉闷的哐当中正中目标。

  机器立刻停止,刀片悬在半空,盔甲上的指示灯闪烁不定。埃利昂气喘吁吁地退开,周围的烟雾慢慢散去。附近地面上的流明灯焕发出生机,在远处的墙上一系列重型门滑动开启。六名技术神甫慢吞吞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检查他们造物的受损程度。

  直到那时,埃利昂才注意到我。他走了过来,利刃还在他手中。他的衣服上浸满了汗水。他有一头剪短的金发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虽然他的体格很强壮,但看起来并不赏心悦目。每一块皮肤都坑坑洼洼,被装甲的控制节点、旧伤疤或二次增强植入物的痕迹破坏。他的肌肉发达程度接近荒谬,而不是健硕,尽管它们显然是有效的。

  “你是那个记述者。”他说着,伸手拿起一块布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体味有点令人难以忍受——一种刺鼻的化合物气味,让我想起一台过热的机器,而不是凡人的身体。“是我。刚才真是了不起。”

  埃利昂哼了一声。“拿下活物才称得上了不起。”然后他咧嘴一笑,“觉得你有机会吗?”

  我大笑起来。

  他把剑收回鞘中,拿起一件长袍,裹在那粗壮到可笑的肩膀上。“那么你想要什么?”他问道,同时训练场的大门打开了。

  “发现,学习。”

  他继续往前进了走廊,我跟着他。我们很快就穿过了船上不那么光鲜的区域,光线昏暗、油污弥漫的底舱世界。仆役在我们周围忙忙碌碌,他们的脸藏在斗篷下,当埃利昂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向他深深鞠躬。

  “你最好亲眼见证一场真正的战斗。”埃利昂说,“这只是为了防止我战技生疏。”

  “在我看来已经够真实了,它可能会伤到你。”

  他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我,布满疤痕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你认为它碰到过我?”

  “我不知道,它有吗?”

  “如果有的话,我会向我的中士报告并接受惩罚。”

  我可以想象贝尔·塞帕图斯说出同样的话,但我无法想象他用这样语气。埃利昂看起来心态更轻松,更加积极,更有魅力。毫无疑问,他的头脑很少需要考虑长期战略的重大问题,也没有指挥的负担,但二者的对比仍然明显。我喜欢他。我喜欢看到这种举止也是军团的一部分,他们并不都是忧心忡忡、沉默寡言的人。

  他把我带去了他的舱室,位于更高几层的甲板上。我意识到这必定是一种殊荣,所以尽了最大努力保持尊重。我们一直在交谈,同时他——非常坦然地——脱下长袍,冲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把肩膀和躯干上大部分金属镶嵌盖住了。他很乐意解释他所遵循的核心任务和运行结构。他让我深入了解了小队行动的本质,军团的偏好和信条。他谈到了更古老的历史,尽管很多都是在他出生之前。他坦率地阐述了他对大远征的看法。

  “伟大的进步,”他热切地说,“我们种族天才的表现。当然,我们只是它的工具,尽管我很高兴能参与其中。”

  “这一定很艰难吧。”我说,“失去战友,还永远处在战争之中。”

  埃利昂耸了耸肩,“在你看来,也许如此。对我来说——不。还能有什么?我几乎不记得我成为现在的自己之前是什么样了。”他又咧开嘴笑了笑,他经常这样。“而我现在……如此光辉。”

  那是自吹自擂,他很清楚。尽管如此,还是很难反驳。

  “我不乐见我的兄弟牺牲,”他继续说,“但我也不为他们哀悼。我们为此而生,唯一的耻辱是死而无名。”

  “或荣誉。”

  “声名。我希望我的名字被人铭记,我希望人们认为我死得其所,让他们知道当我死去的时候,带走了一千个帝皇之敌。”

  “你离那个数字还有多远?”

  “快了。”

  我环顾了一下室内。它和所有属于圣血天使的房间一样装饰华美。挂毯悬在墙上,每一条都记录着一次著名战役。壁龛里蜡烛静静燃烧,摇曳着温暖的光芒。角落的台柱上有一尊深色的青铜雕塑——一个头像,我认出那正是埃利昂本人。

  “这是你做的?”我问道,起身向它走过去。

  “是的。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就像这些人做的每件事一样,精益求精。青铜像的表情宁静而自信,就像一位古代神明注视着征服的土地。它是理想化的,我能看出来——植入痕迹被移除,比例更加古典,但毫无疑问是他。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我大为纳闷,“你们怎么能事事都如此擅长?”

  “这不太容易,需要时间学习。但我们体内流淌着原体的血脉,自然我们也分享了他的天赋。”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军团有时仿佛只是一个巨大的完形实体,源自单一个体的成千上万延伸。这有多大程度上是传说中的基因种子在起作用,又有多大程度上是其他东西?也许是某种大众心理?

  紧挨着青铜头像有一扇紧闭的门,我猜是通向另一个房间。

  “里面还有吗?”我随口问道,伸手去拉门。

  埃利昂的动作快如闪电,我根本没看清。前一刻,我的手还在伸向门框,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我身边,拳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私人空间。”他不容分辩地说,“我想我们谈得够多了。”

  我盯着他那双褐色的眼睛。我想他没有在生气——只是很坚持。

  “好吧。”我说着,缩回了手,一笑了之。

  我冒犯了他。或者只是触犯了作客的界限。无论如何,他没有动。

  我退后几步,“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

  他不再微笑了。我看得出来他想让我离开。而这让我想要留下。王座啊,我为什么是这种人?

  “我现在有事要做。”埃利昂说。

  我非常想追究下去,看看他在那个房间里有什么羞于见人的东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幸运地碰到了他,和他度过了比远超预计的时间,而且我也无法威胁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

  “我想找个机会再谈谈,”我说,“如果你能抽出时间的话。”

  埃利昂一动也不动。“你可以向甲板长提出请求。”

  我知道那会有什么结果。

  “不如我再来找你,”我说,“等事情平息,或者这个世界归顺了。”

  埃利昂启动了外门的释放装置,控制面板打开了。

  “你不会等太久的。”他说。

  他是对的——我们没有等太久。当那一刻来临,我有机会看到一个世界违抗帝国的后果,埃利昂的话促使我这么做。

  你最好亲眼见证一场真正的战斗。

  圣吉列斯不想打仗。这种不情愿并非假装。然而,一旦战争被迫发生,所释放的暴力超乎想象。甚至我自己,在经过多次警告之后,还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伊力克人也没有。在大规模太空战冲突的最初几日,当集结的战舰用炮火和愤怒点燃虚空时,一个来自受困世界的代表团试图与他们取得联系,一改先前的冥顽态度,呼吁和平。他们宣称他们现在愿意合作——没有必要进行如此规模的破坏。

  太迟了。正如原体所说,机会曾被公平地提供,现在已经错失了。控制轨道只用了两天。随后是登陆作战,覆盖了所有人口中心。圣血天使的突击部队摧毁了关键防御工事,同时得到完善支援的辅助军一波接一波地占领了城市。计划完美无缺。我亲眼目睹了战线如何精确交叠互相支撑。他们已经执行了很多次,深知该从何处进攻。迅速,残忍,麻木。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日子,一个被处决世界的结局。他们仅存的首都城市就在我们面前,一个巨墙环绕的城市建筑群矗立在曾经肥沃的平原上。外围工事同时遭到多方攻击,四面起火。大气变成了一片片燃烧的钷蒸汽,田野翻腾成了滚沸的有毒泥潭。在旧夜的黑暗时代曾抵御过每一次暴动和异形入侵的防御堡垒,如今空余一堆堆冒烟的瓦砾。

  在犀牛运兵车被摧毁,我的救星从天而降之后,我实际上有了更好的机会见证一切。我设法扭过头,透过炮艇狭窄的窗户看到了模糊的景象。在尘土飞扬中,我看到了高耸的城墙,上面裂开了巨大的缺口。地面是密密麻麻的装甲车,从突破口冲出,在装甲战士的支援下,碾过一切孤立的抵抗力量。

  在熊熊大火造成的阴影中,我看不清任何守军。他们正在被驱赶,被击退,被他们周围崩塌的堡垒活埋。我确实发现了一些抵抗力量,就在两座被炸毁的黑色圆塔之间——一群身穿重型装甲的战士试图在某种多足步行机甲的支援下保持防御阵型。他们释放的火力令人印象深刻:闪烁着霓虹管般的蓝色能量束,后援是从固定发射器敞开的炮管中抛出的射弹。

  但没持续多久。就在炮艇的高速飞行将他们甩出视野之前,我看到军团的重型武器正向他们反击,以超乎寻常的精确瞄准了敌人的防线。我不是弹药方面的专家。那阵风暴中有热熔光束吗?激光脉冲,加上爆矢弹和炸药?也许全都有。重要的是瞄准定位分毫不差。炮火摧毁了这个阵地,炸开了两侧的墙壁、路障、碉堡,然后一路向下,直到过热的泥土像间歇泉一样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争。正如原体所承诺的,这是毁灭。圣血天使不是来占领这里的,他们是来摧毁它,夷为平地,摧毁每一堵墙壁,每一条道路。

  我无法将视线移开。每次我眯着眼睛看向观察窗,都会看到更多极端行为。多数大规模破坏都是由重型装甲部队完成,但步兵也无处不在。他们本不需要这样,我猜。他们本可以坐等坦克摧毁敌人的防御工事,但他们选择了拔出动力剑和斧,冲锋陷阵。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高声的战吼,盖过了所有疯狂的旋转和爆炸,表现着一种我从未想到会出现在他们身上的狂暴愤怒。

  我偷瞟了一眼我的同行者——那个救了我的人。他无暇理会我,而是死死盯着本地区的鸟卜仪读数。每隔一段时间,当炮艇倾斜时,他就会透过观察窗向外看,好像试图在地面上精确定位什么东西。其他人保持沉默,我被颠簸抛来抛去时他们几乎一动不动。我不明白——五名星际战士是一笔无价的资产。不过,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命令,而我当时也不打算问任何问题。

  按理说,我应该感到恐惧或者厌恶。然而,不知何故,我没有。肾上腺素驱散了我无时不在的疲劳,让我心跳得很厉害。我一直在观察。我全都看在眼里——速度,规模,近乎滑稽的破坏程度。我参与其中。只是一块浮木,被军团的怒潮卷起,但我就在这里,就在这一切的中心。我可以把这一切写下来,我知道。我可以为帝国勾勒出这幅画面,作为鼓舞与警示的双重意义。

  他们是原始意义的天使,我发现自己在构思词句,遥远王座的使者,无情律法的判官。

  炮艇突然转向,猛地倾斜,我抬起头。一片广阔的废墟在视野中突兀展开,一整列破碎零落的塔楼残垣。我看见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屹立在这片地狱中,灰暗如铅,仍有部分完好无损,在两个轴向延伸了一千米以上。堤道向外延伸与巨大的拱门相连,每个拱门都闪烁着霓虹蓝的灯光。每一寸地表上的战斗都很激烈,蔓延过堡垒和护墙,并沿着通行坡道和机库大门涌入。

  我没有去看那数百场对决和战斗中的任何一个人,尽管伊力克人在这里进行了激烈的抵抗。当然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殿堂,他们仅存的指挥控制中心,是他们几近灭亡的文明所在地。我没有看那些,因为只有一个场景可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他在那里,这就是他战斗的地方,在前线领导进攻,用他完美的双手挥下致命一击。

  我只瞥见一眼。就在几秒之后,我们再次向命令中的地点疾驰而去。不过,这已经足够,只要他在场,时间似乎就会膨胀。飞溅的碎片似乎慢了下来,摇曳的火焰陷于停滞,一切都为他提供了合适的背景,一处安放宝石的展厅。

  智天使在行动。他们穿着沉重的终结者甲,手持巨大的盾牌,挥舞剑,矛和长柄斧。他们在复杂的地形中战斗,无视交错的钢筋和碎裂的砖石——他们只是开辟出一条通路,尽管战场混乱尘埃遮蔽,他们仍维持着严密的阵型,围绕防御核心组成一个圈。我在那里看到了贝尔·塞帕图斯,他的变化令我难以置信。他们的所有动作都快得惊人,尤其是考虑到他们装甲的尺寸,这让他们更加可怖——就像梦魇以反常的速度移动,或是噩梦中的时间加速了。他们是原体的护卫,他们的战斗方式正是如此,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以他们各自的盾牌构成一条弧形防线。

  至于他,至于圣吉列斯,我不知道他战斗了多久。可能有好几个小时。也许已经几天了。他的盔甲不再金光闪闪,而是黑红交织,被火焰灼烧鲜血染。他的双翼完全展开,看起来既壮丽又骇人。它们珍珠般的光泽已经被大片的血迹和残屑所取代,那是他降落在这战火熔炉时落下的。他周围的建筑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梁柱,以他为中心向外辐射出一个凹陷的半球形空间,仿佛他从天而降撞上它们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他周围都是敌方士兵支离破碎的尸体。幸存者们一拥而上。那是他们最强大的战士,身穿沉重的钢铁战甲,手持闪光的能量刀剑,在堡垒中心的废墟里绝望挣扎。就像智天使只容许那些人作为牺牲,在他们的领袖处决其中最强者的时候,他们将乌合之众挡在一边。染血的双翼一振,圣吉列斯自城市的残垣中一跃而起,他的羽翼上滴下了鲜血与机油,巨矛闪亮的矛尖上落下了敌人盔甲的残片,他的动作极其精准迅速,连前因后果都难以确认。

  他未戴头盔。他的面庞暴露在外,在所有能量武器和横飞炮弹的罗网中。它的美丽已经被污染,蒙上了泥垢与血污,长发纠缠凌乱。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其中的情绪已经超越了愤怒。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它——一种野蛮、冷酷的狂怒,只是勉强被他周身的盔甲所限制。 他辉煌却可怕,光芒万丈却令人胆寒。就在我观察他的时候,他击败了敌方最强大的战士之一,粉碎了他的装甲,然后把尸体扔回了下面的地狱。

  那只是一个片段,我也并非战斗方面的专家,但在那一刻我发现了某种令我屏息的东西——他战斗的方式,精妙得难以置信。像我们所有人一样只依靠感官反应,他不可能做到那么迅速,那么完美。肯定有其他的因素在起作用。仿佛未来早于任何人地向他揭示,仿佛他能够抓住无知的帷幕,将其拉开。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只有数秒,但这已经足够。与圣吉列斯对抗,就是面对一个几乎超越时空法则的灵魂,某种突破物质限制边界、操作在可能之外毫厘的存在。无疑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然后视野消失了,我们继续前进,我才意识到整个过程中我都忘了呼吸。在文明的领域,他说话是那么平静,那么理性。然而,在这个地方,他变了。

  参过军吗?

  也许这是理所必然。银河系是一个危险的所在,我们应当感谢在征服它的斗争中,有原体站在我们这边。那些面对他们的人一定产生了对伪神的恐惧。

  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也许琢磨该如何用文字来表述这段经历之前,炮艇急下降。

  “在那里。”肩甲上有独眼图案的那名星际战士喝道。

  我没发现他注意到了什么,但其余的圣血天使已经准备好了武器。炮艇猛烈下坠,倾斜避过袭来的激光火力,舱门打开,我的同行者走了出去。就在他迈出舱门之前,他转向了一战士。“待在这里看着他。”

  然后他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只留下我的同伴。我看到了远处的废墟,肆意燃烧着,到处是散落的断瓦碎砖。我看到了残垣间被阻塞的大道,无数炮火将天空照成了万花筒。噪音之墙仍然是碾压性的——轰鸣声,爆炸声,还有发动机在压力下运作的刺耳咆哮——但有什么穿透了它。那是一声惨叫,我想,简直不像人类能发出来的,更像一头被屠宰的动物。我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但是圣血天使们冲进了闪烁的昏暗中。

  然后门关上了。我仅剩的同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那是什么?”我问。

  他没有回答,他当然不会。

  炮艇再次起飞,从刚才降落造成的泥潭中升起,加速向远处驶去。视窗烟雾弥漫,城市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们持续前行,越来越快。我开始怀疑我们是否会停下来。我又开始感到恶心,也许是因为从泥潭中被拉出来的震惊,或者是因为近距离目睹了原体,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上百个原因中的某个。

  我决定了,我不喜欢战争。幸运的是,我想那些不得不参与其中的人显然与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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