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人】Natural——二十八：从者的一日
“起晚了起晚了啊啊！！要迟到了！绝对会被扣工钱啊啊啊！”
“大小姐！大小姐您至少带袋面包——”
“来不及了獭子哥！先走一步！晚上见！别忘了今天下午——啊！”
木门被吉弔轰然撞开，抖落一阵雪花似的木屑。Natural手抓锅铲，拎起袋面包就急急忙忙追出家门，可惜他慢了一步，只得无奈地倚着墙边，远眺自家大小姐跌跌撞撞挽着挎包，一路蹦哒地提好鞋子还差点摔个跟头——和赶早高峰的社畜并无二致，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街道拐角。
“唉……还没能适应吗，都快过去半年了……”
Natural摇摇头关好房门，残念地望向矮桌上尚有热气的早餐，轻叹一声。
“算了，反正也是大小姐的一人份，也不用担心浪费。”
竹筷慢条斯理地夹取食物，唇齿张合发出脆响。Natural顺手捏过张计划表，视线飘忽不定，游离于饭菜和纸张之间——从小养成的好习惯，合理利用剩余劳动力。
“嗯……今天有大梁骨特价，等下得去抢购。黑市的情报贩子应该会出现，把钱包随身带着吧……啊，大小姐昨天说傍晚会有三个新入伙的家伙，想让我把把关……还得提前准备对白，虽说大小姐看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
“当啷”
计划表与筷子同时放在桌上，Natural习惯性双手合十，简单地感谢一番。
“真怀念啊，在这张桌子上……曾经的一家三口，当初还是您教我这个姿势的吧，父亲。”
Natural闭目小憩，黑暗中浮现出一张相同的矮桌，一个熟悉的家庭，孩子有模有样地学着餐后礼仪，父亲微笑地投来称赞的目光，母亲面容病态却遮盖不住眉眼间的喜悦——对孩童而言最大的奖励。幻境昙花一现，在扩散的光芒中顷刻消散，如果说回忆是折磨人的东西，自己恐怕早就体无完肤了吧……
将往事穿进大衣，悲伤塞进钱包，紧握装着未来与晚餐的菜篮，就算是一介仆从也要踏上征程，出发！目标大卖场！
如此离家几十年，并未等到大厦崩塌。星星还是那个星星，卖场也还是那个卖场——拥挤，喧闹，尤其是特卖日的时候，人群摩肩接踵，叫喊声不绝于耳。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劣根性从细微之处足以体现的淋漓尽致。
“欸！别抢！别抢老娘的白菜！”
“那是老子的！滚开！老子还要买特价肉！别挡道！”
“贱卖贱卖了啊！大梁骨最后五十斤贱卖了啊！”
“啊！钱包！那小子偷了我的钱包！来人啊！有小偷啊！”
真是坏消息，这里一点也没变，真是好消息，这里一点也没变……
Natural灵活地闪开横冲直闯的路人，踮起脚尖如华尔兹般穿梭，时而优雅回避，时而挺身冲锋，谁说水獭只会坐以待毙？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学会如何与这些贱民周旋闪躲。
“啊呀！这谁掉了五十块钱？欸麻烦看一下是不是你们几位谁的？”
“啊！是我的！我包里少了五十块！”
“胡说！那是我刚刚翻钱包的时候掉的！”
“别吵了别吵了，是我孩子不小心弄掉的！”
轻松搞定，只用五十块钱，即可让最麻烦的大妈们让开一条道路，既不用拼命去硬碰硬，也免得弄脏衣服，挤坏篮子，这些物件的修缮成本可远远不止五十元！Natural踮起脚尖，轻笑着躲避蜂拥而上的小市民，抖抖衣领站在商贩面前。
“哟小哥！今天又来了？啊呀，每次都能看到你用各种花招，真是大饱眼福！”
“让您见笑了，一些雕虫小技而已。麻烦给我包五斤大梁骨，还有三斤排骨，五花肉也来两斤。”
“好嘞！”
肉贩满是油污的大手麻利地抓起剁肉刀，靠熟能生巧的目测与日久天长的经验挑拣重量相称的肉块，手起刀落白光闪过，毫不拖泥带水。肉贩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自我欣赏地掂量掂量，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把肉骨放到同样油渍遍布的秤上——分毫不差。Natural见状微微一笑，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整钱。摊主讪笑地用围裙蹭蹭手，小心翼翼地收好崭新的钱币。
“你家妹妹还在长身体吧，这次给你多装了点肉，下次再来啊！”
Natural双手接过篮子，对摊主点点头。啊……这一点也没变呢，小市民所有的性格特点，势利，狡猾，贪婪，热情，善良，大方，腼腆……难怪我还会想回到这里，想回到这让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太阳费力爬到正中央，无私地投射灼热光芒，洒向本就汗流浃背的Natural。铁锁咣当作响，钥匙与铁锈摩擦，从锁孔传出痛苦的呻吟。
“啧，生锈了……还得去五金店换个新的，不过人类灵的确心灵手巧，几十年风吹日晒，这锁居然堪堪能用，若是队伍里有个能工巧匠也是一件美事……”
塞满肉骨的菜篮与一尘不染的灶台亲密相撞，抖落几滴血水。Natural揉揉肩膀，提一路菜篮也比在商号干的活要轻松许多，至少不用每天东奔西走，人力搬运几百斤的货物。
“柜子里……两包烧饼，等下填个肚子……大梁骨排骨泡上，黑市、情报……时间计算……四点来钟，收拾家务……招待，最后炖肉，等大小姐回来……完美！”
Natural零碎嘀咕一遍今日计划，没错，计划，多么动听的词语，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没有偏差没有失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不用思考过多，只需要跟着设定好的程序……
Natural哼着小曲，起锅生火，两包烧饼放进蒸锅，哗哗流水与喷发蒸汽一同合奏，肉骨滚落大盆中，化作清脆的鼓点，咕咚咕咚，染红清水，泛起油脂，被凉水净化，展现完美的肌红蛋白……
“哦哦~小哥，你的身材不错啊，要不要来一瓶肌红蛋白分质液？能有效让你变得更……欸，别走啊，那这个怎么样，这个肌肉松弛剂！欸！小哥！”
三无场所，无组织，无定点，无日期，如同渗透空气中的油污般，侵蚀地狱的各个毛孔。罪犯，倒卖，走私，藏匿于城镇各个角落，伪装成街上行走的普通市民。精美背包装着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孩童的纸尿裤密封包装新式毒品。在街角在桥下在小巷，不固定的日期让他们集合在不固定的地点，带着不问来历的货物，售卖给野心家和一夜成名的幻梦。
“消音手枪，附带两个弹夹，十万”
“震爆手榴弹，五千”
“雷管，附赠一斤火药，一万”
“人类灵奴隶，货物与价格面议”
会让老实本分的小市民触目惊心的标牌一张张闪过Natural的视线，但他要的不是这些。枪械炸药奴隶贩子，再低级不过，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才会去黑市买这些，毕竟可以靠“正规”渠道购买，而且质量保障，一个月保修。
“新式糖丸，可泡水可磨粉，价格面议”
“上等灵魂残片，从高质量灵魂剥下，仅剩两片”
不，也不是这些。虽然品质很高，但还不够，应该是瞒着黑帮搞到的吧？奈何黑帮也不敢动黑市的生意，谁知道这些人还藏着什么惊天大杀器。
“情报，你想要的都在这里，也包括你自己。价格面议”
灰色字体模糊地覆盖硬纸板，后面蹲坐个斗篷盖住全身的神秘人。毫无声息，甚至连动都不动，稍不注意就会当做乞丐忽略掉。
Natural压低帽沿，弓背屈膝到他身边，二人沉默不语，用大衣和斗篷遮蔽身形，伸出双手来了个袖里乾坤。
“又是你？老规矩。”
“这些足够了吧。”
“最近风头紧，日上三竿，得好好洗一洗，有个大楼要倒了，你要去得小心被砸到头。”
“多谢……”
Natural点头示意收回手臂，上一秒还鼓鼓囊囊的钱包，顷刻间变得同烈日下晒了三天三夜的金枪鱼一样干瘪。面前的情报贩子像是睡死般重归沉默，再不言语，静候下一位顾客。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物，也没人知道斗篷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张脸，有人猜测他根本不是动物灵，有人打赌斗篷下是一个美少女，沧桑沙哑的声音是变声器，也有人觉得，其实他到处都在，手眼通天。但众多说法从没被证实，这就是黑市，不问来历也不问出处。
“嗯……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按时间推断，应该还有大半年左右……缺的东西还是很多，情报量远远不够……人手，需要更多人手，以及赚钱的办法……”
“呲——咕噜咕噜——”
大铁锅的排气孔嗡嗡作响，喷发清晰可见的水蒸气，打断Natural笔尖留下条条痕迹，迫使他抬起思维风暴后的头颅看眼钟表。
“三点多，将近一个小时……该去加点调味品，我记得八角什么的应该还有来着……”
锅盖下附着密密麻麻的水珠，气泡包裹肉汤，不断翻腾中炸开，迸发大火熬制后最纯真的肉骨棒香气，顺着空气中最为活跃的分子钻进每一个外露的毛孔。糖，老抽，生抽，八角，盐，蚝油……鲜、咸、甜、辣，木铲用力搅动使其充分混合，汤水逐渐由淡变浓，肉块浸透调味的香，品尝咸淡后将充满美好的大锅重新盖上。
“应该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等待要入伙的三个人，时候还早，稍微休息一下……”
“喂！毛树！你说准了吗？你确定大姐头说的地址是这?”
“你可以怀疑俺的智商！但不能怀疑俺的认路能力！就是这没跑了！”
“好啦好啦，二位稍安勿躁，君子动口不动手，以鄙人之见，我们当展现出君子之风。”
……我知道大小姐怎么头疼了，这仨的的确确是活宝，隔着一道门都能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该说笨还是单纯呢……
“咱们谁敲门？毛树你来？”
“不！俺不干！俺都带路了，凯哥怎么也得你来！”
“我……我这不是给你们表现机会吗！那郝剩，你来敲门！”
“鄙人不过是一介书生，此等重任怎可交付与我！”
“吱呀——”
“欸！？”
Natural拉开门栓，用力推开大门，表面的扑克脸隐藏内心千万句吐槽，最后化作一句礼节性的问候：
“各位，请进，欢迎光临寒舍。”
Natural大步踏前带路，后面三人像步入新家的小动物一样东瞅西望，低声交头接耳。
“抱歉诸位，家境贫寒，只能委屈几位坐在这矮桌旁，请各位稍等，我去准备茶水。”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鼓气盘膝入席，如坐针毡地眼巴巴瞅着Natural端来壶茶水，又受宠若惊地七手八脚接过他递来的一盘点心。
“您……您您您太客气！我，我们不敢，那个我们是来应聘，不对，入伙！只是来入伙，怎么好意思让您招待！”
所谓外强中干，这算是完美诠释含义吧……Natural微笑地倒满茶水，余光扫视手忙脚乱的薮猫灵。
“今日到访贵府，实乃鄙人之荣幸。敢问阁下便是大姐头口中的‘獭子哥’——Natural？”郝剩起身鞠躬，为不知所措的情境及时救场。
“诚如您所言，在下便是吉弔大小姐的贴身护卫，想必您就是大小姐提过的博学马灵，郝剩阁下？”
“欸，欸？大姐头夸耀过鄙人！？”郝剩不好意思地连后退两步，句句话语直击灵魂，一箭穿心，他虽有自知之明，平时卖弄三脚猫的学识已经被别人嘲讽无数次，但……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奖他。一边的毛树凯特撇撇嘴，不屑地偷瞟郝剩——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嘴角还止不住地上扬。
“郝剩哥，你先坐下来吧！俺都替你丢人了！”毛树拉下郝剩的衣角，把飘飘然的马灵扯回座位。“那啥，俺叫你獭哥成不？”
“无妨，随你喜好。”
“那獭哥，大姐头今天让俺们哥几个过来，说是让您过下关，您看现在俺们能做那个了吗？就是……”
“哪个？自我介绍吗？总之你们先说一下自己的特长和能力点吧。”
“哦？”
“哼哈！”
“果然如此啊……”
话音刚落，凯特便发出一声冷笑，当场来了个后空翻站好姿势，身边二人“腾”地起身摆出架势。Natural震惊地被迫“观赏”不可理喻的即兴表演。
“怎么样！獭哥！我们……呼，呼——我们这样还算可以吧！”
凯特保持着姿势造型，郝剩和毛树也一起喘着粗气，显然比上次还要卖力。
Natural双手交叉，似乎思考些什么。
沉默良久，他抽出手指点点地板，示意三人先坐下，然后指向毛树道：“你能听懂那些小老鼠说话是吗？”
“那当然！俺和他们都是老朋友了！”一提到这些小老鼠毛树就意气风发，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设让他们四散到各个组织暗处，能打探到多少情报？”
“欸！？这……欸！好像……俺之前没想过……”
Natural深吸一口气，又望向小口啜茶的凯特，“薮猫灵，出身就是稀有种，那为什么不靠你俊朗的外貌和潜行的天赋，伪装成上流社会人士去混迹高档街区，挖掘不可估量的人脉和价值呢？”
“啊！？这……这没问题吗？嘿嘿，说我帅什么的，獭哥您真是客气了！”
“还有你，是叫郝剩对吧。”
“是！鄙人在！”
郝剩刚拿起饼干的手马上放在双膝上，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的书生形象。
“既然你会识文断字，脚力也足够，那很适合情报传递，不如以后你就来负责信息工作，传达那二位收集到的情报，如何？”
“悉听尊便！愿为大姐头赴汤蹈火！”
“有人说，发现人才就好比在垃圾堆里找宝藏，在石头堆里找金子……”
Natural缓缓起身，身下三人欣喜不已地交头接耳，仿佛半只脚踏入成功殿堂一般。
“那啥，獭哥，俺们都知道自个一事无成！但您找到了俺们的闪光点！俺们不觉得丢人！”
毛树乐呵呵地接过话茬，眉眼都挂着笑，甭管啥金子银子，现在就算是压缸石也乐意。
“不，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掷地有声，砸向三人心坎，茫然地抬头注视Natural，嘴巴张得老大，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对答。
是时候了，接下来只要这样……
“宝藏永远是宝藏，不会因为周围有垃圾而改变性质；石头永远不会发光，只有金子才会闪耀光芒……”
“所以！你们才是宝藏！才是被发现身上闪耀着金光的宝物！”
“你……您……”
“呜呜……这辈子，这辈子都没人这么说过俺……”
“我们，我们不是废物！呜呜呜……”
气氛烘托到位，观众身临其境。自古以来这招百试不爽。有些人不需要功名利禄亦或者财产万千，他们只想要得到一句承认，承认自己的价值，承认自己的存在意义，士为知己者死，便是如此。
Natural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打起小算盘思忖到：等大小姐回来再教教她做人的话术，不过现在只要把这三个活宝送出去就好……
“咕噜噜——嗤——！”
铁锅煞风景地冒出气泡，炸裂出炖肉的奇香，可视化的香气被紧闭的门窗阻挡，反弹到天花板，肆意飘荡，扩散至空气中，最后顺着呼吸气流钻进屋内四人鼻腔，又在嘴里打了个转，与口水一起吞进肚子。
“咕噜噜——”
肚子敲锣打鼓，大肆宣告不满与抗议。虽然他们现在是反抗组织，是肩负重任的壮士，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街头痞子。
“糟了……这下不豁出去点肉是不行了……唉，大小姐，就当是为他们提前庆贺吧……”
Natural掐着手指算计这些人能吃多少，脸上仍是一副笑颜道：“那，诸位壮士，正好我炖的肉也好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毛树张张口，卡巴一下嘴巴；郝剩尥下蹶子，羞涩地低下头；凯特讪讪一笑，给了毛树一巴掌，嬉骂道：“嘿！你这吃不饱的！刚刚路上不是让你吃面汤了吗！”
“啊对对！獭哥，鄙人已经吃过了，就先不打搅了，等大姐头回家，麻烦您帮忙道声好。”
“哎哟！凯哥！你还说俺嘞！你不也吃了不少！还抢了俺的面旮瘩！”
三人打着哈哈，你推我搡地挤出家门，还不忘顺手把门带上。门扉关闭的刹那，又一声饥饿的抗议从门缝挤进屋内，随即被更大的笑声尝试掩盖。
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他们似乎本性如此，果然……到哪都有这样的家伙，死守底线，不肯逾矩。大小姐，您还真是慧眼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