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江山业（19.玲珑从昤昽，凉秋送军征）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慕梓先是在飞羽山庄正门送走了叶玄不久，正欲转身回庄，后脚就又有人上门了。
是一个小厮，拿着请帖登了飞羽山庄的门，向门卫道：“小人是清风楼的下人，奉高子煜高公子之命，前来给贵庄中的慕梓慕姑娘送上请帖，请慕姑娘往清风楼一聚。”
高子煜要请她往清风楼一聚！站在门口的慕梓听着小厮的话，“嘶”地微微吸了一口气，上次她已经跟高子煜说得很清楚了，按当时的情况看来，高子煜也没有要继续纠缠的心思，可他今日请她，又是为了什么？
慕梓微微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应高子煜之求，往清风楼走一趟吧。
想罢，慕梓扬声对那小厮道：“我便是慕梓，这请帖给我便好了。”
那小厮听了，笑着点头应了声，把请帖递给了面前的慕梓，慕梓打开请帖看了一下，正是高子煜的落款。
“慕姑娘，你若现在便有空，玉清街外已经有马车候着了，你看？”那小厮道。
“我现在便随你过去吧。”慕梓回道。
慕梓说完，又跟守在门口的门卫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回去报告雪含烟和楚玉，就说她应邀出去一趟，交代完后，就随着那小厮往玉清街外走去。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阴沉到慕梓在坐上马车后半道上，就已经下起了雨，雨滴“滴滴答答”地坠落在马车顶棚，似乎雨还不小。
不过幸亏这马车中一般都会有个箱子备用着各种急需物品，伞倒也是有的。
马车行至清风楼时，雨已经下得整个清风楼前都已经积满了水。
慕梓撑开伞，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清风楼中，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穿堂过厅，入后院直去流影亭。
待慕梓来到流影亭时，高子煜已经在流影亭中等着了，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正观看着亭外的潇潇雨景。
“高公子，慕姑娘请到了。”那领路的小厮恭敬地对高子煜道。
高子煜闻言脸带欣喜地转身，见慕梓已站于亭中，正用手拍去身上沾染的雨水。
“慕姑娘，子煜有礼了。”高子煜朝慕梓作了一揖。“让慕姑娘冒雨应邀前来，是在惭愧。”
“无妨，”慕梓对高子煜微微欠身，算是还以一礼，“也是我要应殿下之请前来，殿下无需自责。”
“多谢慕姑娘宽恤，慕姑娘请坐。”高子煜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慕梓说道。
慕梓微微点头，应声坐下后，开口问道：“不知殿下请我过来清风楼一叙，所为何事？”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后日，子煜就要离开晋国，回魏国去了，所以想趁着今日得空，把慕姑娘请过来，想再与慕姑娘叙叙。”高子煜笑道，说着，给慕梓倒了杯酒。
“哦，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殿下及时赶回去吗？”慕梓问道。
“这个……”
高子煜忽然顿住，眉头微微蹙起，叹道：“实不相瞒，不知慕姑娘可有听说，半月前，郑国不顾与中黎的婚姻之盟，已经向中黎西北边境出兵一事？”
郑国出兵攻打中黎，叶玄倒是与她说过，只不过在她看来，中黎之事尚选遥远，倒是如今晋北局势危急！
所以在听到郑国出兵攻打中黎，赵宇派镇西将军陈青领兵五万镇防时，她倒没怎么在意这件事了。
“我在雪公子的千羽楼中，消息也还算灵通，所以郑国出兵攻打中黎一事，我也曾听说过。”慕梓回道。
“不过，这与殿下回国，是有什么关系不成？”
慕梓看着高子煜，忽然想到了，中黎与魏国，似乎也有姻亲之盟。
“是的，就在半个月前，郑国刚陈兵中黎西北边境时，中黎国主孟玮便向我父皇递去了求助国书，而在昨日，我收到了父皇派人快马传来的信息，让我和子文速速赶回魏国。”高子煜答道。
“魏国也与郑国毗邻，且与中黎又有姻亲之盟，殿下的确应该早日回国，有些事也才好商量，”慕梓说着，忽然低眸思索，过了一会儿，她才抬头，“只不过，今日殿下请我来，告诉我这些，到底又是为何？”
慕梓看着高子煜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探究，但更多的，是一股凌厉之气，仿若一只猎鹰，时刻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高子煜被慕梓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微微低眸，说道：“惭愧，其实今日请慕姑娘过来，其实是想问慕姑娘几个问题的。”
“哦，不知是什么问题？”慕梓嘴角微微扬起，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
“这，这第一个问题，其实在于十天前那次谈话，子煜所不明白的疑问，只不过当时慕姑娘走得匆忙，子煜也来不及细问，今日，子煜倒是想问问，当时慕姑娘说自己已经择主，那那个慕姑娘将来要效忠的人，可是如今的楚国三皇子，叶玄？”高子煜这时却是不低头了，直面慕梓的眼神，这是他想知道的真相。
听了高子煜此言的慕梓微微一惊，脸上的笑消了下去，蛾眉一挑，微微移开自己与高子煜对看的目光。
看来，高子煜是猜到了，也对，高子煜和夏千影既然能猜出她的身份，那她与叶玄见过面的事，估计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的确。”慕梓淡声应道。
“得玲珑天女者得天下，如此说来，日后九州中原，将由叶玄来掌管了！”高子煜说话时，微微叹了一叹。“既然如此，不知子煜可否再问慕姑娘一个问题？”高子煜接着说道。
“请说。”慕梓答。
“不知慕姑娘，对如今的九州局势，有何看法？”
慕梓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高子煜，只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他这么问，其实还是心有不甘吧！
慕梓闭了闭眼，随后说道：“不知殿下，可否知道，‘玲珑天女’四字的真正含义？”
“真正含义？”高子煜闻言心中一怔。
“世人都以为，得玲珑天女者得天下，可天下由谁来统治，其实不在我，而在天，玲珑玲珑，其实是从日昤昽，意为九天之阳，普照天下之意！”
“可世人却都以为玲珑天女，有玲珑之才，纵横之术，得之天下可得，却不知，我们玲珑天女，一切，不过都是在遵天意而行罢了！”慕梓说到最后时，语气中，竟也含满了无奈。
“天意？”高子煜听到这两个字时，眼中的不甘慢慢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笑，无奈的轻笑。
“所以，方才殿下问我如今的九州局势，不过是想提醒我，如今九州纷争，东胜与郑国已经联手，卫国已失，中黎国弱，你魏国虽不及楚国国力强大，但在如今如狼似虎的东胜与郑国眼底下，魏国与楚国，其实并无区别，所以我效忠于谁，也并无区别对吗？”慕梓轻声问高子煜。
“对，本来还以为，可以再争取一下！”高子煜说着，微微低下了头，眼中是难掩的落寞。
“其实如今的九州局势，各处纷争，我一点都不意外！而殿下，亦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比之叶玄殿下不遑多让，慕梓也极为敬重，只可惜，天意如此，慕梓也无能为力。”慕梓道。
高子煜听了此言，良久不曾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忽然一笑，道：“慕姑娘既然如此说了，那子煜心中，也不敢再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只盼在日后，慕姑娘在不涉及两国之间利益争斗时，还能当我高子煜，是个朋友。”
慕梓闻言一笑，点了点头，高子煜此人，她的确是想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殿下请放心，”慕梓想罢开口，“当初雪公子曾答应过殿下一个请求，若有不涉及千羽楼利益之求，不管什么忙，他都会帮，而慕梓今日也在此立下一誓，此求于我，也同样作效，若有不涉及两国之间的利益之求，慕梓亦会义不容辞。”
“多谢慕姑娘，”高子煜闻言，又向慕梓作了一揖，可继而，他又接着说道，“只不过，我还是很想，与秉承天意的慕姑娘你，斗上一斗！”
慕梓听罢不回话，只嘴角微微一扬，心中暗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戌初，雨幕茫茫。
湘竹阁内，慕梓撑伞入了廊下。
“见过慕姑娘。”有丫鬟见了慕梓，连忙行礼道。
慕梓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叨扰了，请问楚公子现在可在院中？”
“自是在的。”
尚未等丫鬟们回话，远处楚玉的声音便已经映了过来。
慕梓循声望去，只见楚玉从雨廊拐角处走了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楚玉对着丫鬟们吩咐了一句。
待把丫鬟们都遣下去后，楚玉才对慕梓笑道：“慕姑娘回来了，清风楼一行如何？”
慕梓微微低头：“一言难尽。”
见慕梓神色不对，楚玉也有些疑惑，问道：“慕姑娘一回来就先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这个，”慕梓略有些尴尬的一笑，“慕梓此来，的确是有事相求于楚公子的。”
“有事相求？”楚玉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慕梓，随即一笑继续道：“既是如此，慕姑娘不如，先随我到茶室吧，此处，也不是说话之所。”
“也好。”慕梓点头应道。
随着楚玉来到茶室时，慕梓环顾了一下，虽然此刻屋外夜雨潇潇，但却无风，所以茶室周围的景窗全都撑开了去，庭院中雨廊的灯透过斑驳的竹影隐约可见，雨声淅沥，透竹观灯，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慕梓收回目光，端坐在一边，看着楚玉将那煮茶的工序一一做好，最后将一杯茶放到了她的面前。
“慕姑娘，请。”
慕梓点头，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只觉馥郁芬芳，清香可口。
“楚公子这以岷山泉所烹的云天玉雪，果然别有一番滋味，果然，好茶也需得有好水相配才行。”慕梓放下手中的茶开口说道。
“慕姑娘喜欢便好！”楚玉说着，也顺道给自己倒了杯茶。“方才慕姑娘说，此来寻我，是有事相求，其实，对于慕姑娘相求之事，楚玉，已能猜到一二。”
慕梓闻言略微惊讶地抬了抬眸，看着楚玉，过了一会儿，慕梓才自嘲一笑道：“楚公子聪慧之至，慕梓该料到，楚公子心中是有定数的。”
楚玉一笑，看着慕梓道：“今日三皇子殿下往飞羽山庄走的这一遭，其目的，其实是要慕姑娘随殿下一道北上的，但慕姑娘却因为清风楼一事推迟了，那必是因为，如今这玉阳城的局势，与那晋北华州城，不遑多让，都是如今九州局势中，两个至关重要的点，对吧？”
“不错。”慕梓点头。
“那，这棋盘中两个至关重要的点，都需要慕姑娘你盯着，如今华州城局势尚算明朗，所以你放心让殿下北上，但玉阳城却暗潮汹涌，你肯定不放心就此离开，而我楚玉在这两处能帮上忙的，恐怕只有，我身上的这一身医术，和手中这把扇子了。”
慕梓听罢嘴角微微一弯道：“江湖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楚玉笑了笑，说道：“可惜，楚玉只能猜到慕姑娘要用这两样东西，却不知慕姑娘要用于何处。”
“九月初一，跟随叶玄一道北上，我需要楚公子你的武功和医术，保护殿下。”慕梓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楚玉猛然抬眸看着慕梓，眼中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可思议，慕梓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心虚，随即微微垂下了眼眸。
“当然，楚公子若是不愿意帮忙，也无大碍，本就是慕梓强人所难，楚公子拒绝，也是理所应当的。”慕梓道。
“慕姑娘多虑了！”楚玉忽然笑道。
“嗯？”慕梓疑惑地看着他。
“我愿意帮慕姑娘！”
“什么？”慕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惊愕的慕梓， 楚玉一笑 ：“自我当初答应医治叶玄殿下起，我便已是和慕姑娘以及含烟，是同一方阵营的人了，对于我来说，保护叶玄殿下，也该是我的，职责所在了吧，所以慕姑娘无需忧虑，九月初一，我便随叶玄殿下，一道北上。”
慕梓听完楚玉的这一番话，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随后起身退了两步，朝楚玉双手交于额前，继而躬身深深一拜，道：“楚公子大义，慕梓，感激不尽。”
楚玉见慕梓朝他一拜，忙起身伸手去扶，说道：“慕姑娘不用对楚玉这般客气的，只是……”
“只是什么？”慕梓抬头问道。
“只是，我若走了，那慕姑娘要追查十地毒物的线索，恐怕就要断了，如今冥夜销声匿迹，隐藏甚深，慕姑娘你这唯一的追查线索，总要有熟悉药物的人帮着才是。”
“楚公子可有对策？”慕梓问道。
楚玉低头想了想，随即道：“不如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传至归幽谷，让青黛往玉阳城走一趟，她对毒物熟悉，其识毒寻毒，造诣在我之上，有她在，定能帮上慕姑娘！只是，即便我如今飞鸽传书，恐也要等上六七天。”
“无妨，那就多谢楚公子了！”慕梓道。
“呵，举手之劳，不过，若慕姑娘当真要谢楚玉，不妨，也答应楚玉两个要求。”楚玉笑道。
“楚公子但说无妨，慕梓一定应承。”
楚玉轻笑一声，说道：“这第一嘛，就是慕姑娘不必再楚公子楚公子这般称呼我了，这种称呼让楚玉觉得，好生疏离，慕姑娘不如从现在起，便直唤我楚玉吧！”
“这，”慕梓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一笑，“好，那，第二呢！”
“这第二嘛，就是陪我把这以云天玉雪，心无旁骛的品上一品，如何？”
慕梓低头想了想，随后看着楚玉点了点头，笑道：“行！”
九月初一，霜秋天凉。
慕梓今日起得早，寅正便洗漱完用了早点，到了卯初时分她来到西院花厅时，雪含烟和楚玉早已经在候着了。
今日，是赵宇在南城门亲送将士出征的日子，也是叶玄楚玉北上之日。
卯初时刻到来时，自永宁门传来的开城钟声便传遍了整个玉阳城，坊间的更声也应着钟声打完了最后一更。
两天前，慕梓将楚玉也要随叶玄一道北上的消息，修了封书信递给叶玄，叶玄随后便回信说，九月初一卯时，会派萧冰月亲自来接，此刻，他们正是在等萧冰月的到来。
趁着萧冰月还没有到飞羽山庄的空档，慕梓又拉着楚玉说了好些道谢和叮嘱的话，等到萧冰月到时，已经是卯时一刻了。
萧冰月到了后，一行人便从月华坊往永宁城门处赶了过去，半刻钟后，他们便到了永宁城门不远处，接着便被禁军勒令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众人入目所见的，是禁军列了长长的八队，分左右两侧，从城墙上一直到城门里外的半里范围，站定护卫。
因赵宇在永宁门亲送将士出征，所以那些等候出城的百姓，此刻都被远远地拦在了街道的两边，安分地等着不敢靠近。
得亏冰月手里拿着令牌，这才从禁军一侧留出的小路带着他们一众人出了城门，走到了候在城门外的叶玄处。
众人互相见礼完毕后，就没有再说话，而是极有默契地，静静看着远处大军方向的一切。
在一里之外，徐林带着五千军士，在还略显灰蒙蒙的天色中列队整齐，将士们长枪在握，腰配弯刀，铁甲深寒，气势磅礴。
这五千将士，乃是徐林特意选出的精锐之师，用来参与这次检阅，而在城外校场，还有一万五千的将士在等候着。
等送军仪式完毕后，徐林将会领着这两万的将士北上，再沿途调遣各州郡兵马八万，最后共十万大军驰援晋北华州。
城墙之上，赵宇迎风而立，身后的叶云，寸步不离。
随着“咚咚咚”三声震耳欲聋的鼓声，报时官“卯正”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朵，接着又是司仪官“焚香，祭天”之类的话，接二连三地喊了出来。
好不容易等繁琐的仪式过程过去，只见城墙上的赵宇，接过一旁太监的香，敬拜天地后，恭敬端正地把香插在了香炉中。
接着他又拿过了祷告词展开，口中念念有词，可惜慕梓他们离得远，不曾听得他都对天祷告了些什么。
不过也很容易猜得到，总归不过是述功叙绩，上告青天和先祖，然后求一番护佑，愿此仗大胜之类的。
最后祭天这一环节完了，随着司仪官的一声“礼毕，将入”，众人才终于听得大军那一处的方向，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
是徐林带着他的几位将领从远处策马而来，一直跑到城墙不远处之下，这才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扬声道：“回陛下，两万将士已集结完毕，只待陛下一声令下，我等即刻出发，北上华州。”
“好，”赵宇临高而立，语气慷慨激昂，“将士们，如今我晋国长平关被破，华州城岌岌可危，东胜狼骑，何其凶恶。你们身为晋国的子民、将士，此去，乃是为了护佑你们身后的家园和亲人，使晋国不再重蹈卫国之祸。因此，你们此去，定要旗开得胜，高奏凯歌。”
“是，我等，定不负陛下所托，勇灭狼骑，视死如归！”徐林高声回道。
“勇灭狼骑，视死如归，勇灭狼骑，视死如归，勇灭狼骑，视死如归……”将士们整齐洪亮的应和声回荡在高空之中。
过了一会儿，众人只见城墙上的赵宇微微抬手，底下的将士们便瞬间噤声，接而赵宇便高声下令：“好，全军听令，出发！”
“是！”
徐林应完，便带着手下几人瞬间起身回头，翻身上马，随后带着那五千将士，浩浩荡荡地往远处离去。
叶玄看完这一切，不禁有些感叹地对慕梓说道：“有此士气，我相信我们定能退去东胜狼骑，大获全胜。”
慕梓却是笑了笑，回道：“有此士气固然是好，但晋北局势瞬息万变，殿下也需小心才是。”
“慕姑娘说得对，”叶玄笑道，“好了，我们也要启程了，慕姑娘，玉阳城的事，便有劳你们了，告辞！”
慕梓点点头，然后看着叶玄翻身上马。
这时楚玉也走了过来，对她和雪含烟道：“我先行一步，含烟，慕姑娘，玉阳城这边，你们也切记小心。”
雪含烟点了点头，而慕梓则看着楚玉，轻声道：“楚玉，万事小心，自身安危为重。”
楚玉一笑，回道：“一定！”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在再回眸看了一眼慕梓后，便微笑着随叶玄而去了。
慕梓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眉头紧锁着，待她回过头来看向雪含烟时，却看见雪含烟正抬头定定地看着城墙。
慕梓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此时此刻，城墙上的赵宇，不知从何时起，便一直看往他们的方向。
许是看到她也抬头了，赵宇的目光凝聚在了慕梓身上，而慕梓却毫不避违，就那么看着他。
不过，赵宇也只是看了几息的时间，人便转身离去了。
这时雪含烟转过头来道：“你说，他刚才这样看着我们，是因为什么！”
慕梓笑了笑回道：“谁知道呢！”
雪含烟也微微扬起了嘴角，他看了城门一眼，最后道：“我看这里也够折腾一会儿了，我们现在可没有进出城门的令牌，幸好我一早便让阿朔在临华江备好了船，所以，我们还是乘船，从安渡门回去吧，慕姑娘你意下如何？”
慕梓看着城门处那熙熙攘攘的禁军，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两人到了临华江，果然见杨朔早已经备好了一条船在等着他们。
此刻已是辰初，天已经亮了起来，在东方山口处，日头已经露了半边了，金色的光洒在临华江的江面上，粼粼波光生金辉。
慕梓走上船头，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临华江秋水长天的景色，和远处江面来来往往的船，竟不自觉地笑了笑。
雪含烟随着她的脚步，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看着慕梓微笑的侧脸，竟也轻笑了起来。
慕梓似乎感觉到了雪含烟的笑意，回过头来，看了看嘴角含笑的雪含烟，她蛾眉微蹙，看着雪含烟似笑非笑地问道：“雪公子你笑什么？”
被慕梓这么一问，雪含烟脸上笑意更甚，回道：“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事无常，所以方才在慕姑娘身上，生出了些感慨罢了。”
“哦，此话怎讲？“慕梓被雪含烟这一番话说得来了兴致。
雪含烟一笑，开口道：“慕姑娘可知，你方才一身玄衣临风而立，让我顿时觉得，你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玲珑天女了。”
“不像一个玲珑天女，那像什么？”
“像一个可御天下的王者。”雪含烟答得爽快。
慕梓微微挑眉，眸中眼光流转。
雪含烟见慕梓不答，望向长空一笑，又说道：“须知古往今来，天下纵横，谋而统御九州的，莫不是男子，但慕姑娘区区女儿身，却有可御天下之才，敢干睥睨九州将相豪杰，实在让人佩服。其实在以前，我也自认自已在九州江湖中，谋胜天下，武冠群雄，可在慕姑娘面前，却不得不道一声惭愧。”
雪含烟说完，看向慕梓，眼中自带笑意与欣赏。
慕梓听罢，嘴角一勾，感慨道：“雪公子你是故意抬举我吧，我哪有那么厉害，虽然我身为玲珑天女，但不管怎么说，我也切切实实，只是一个女子罢了。天行有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遵天命而行。如今天下九州，纷争四起，各国战乱不休，身处高位的人，每一个，都想一统天下，可谁知，天下由谁来统治，其实不在人，而在天，帝王万世又如何，最终不过是如这滔滔江水，一旦流过，谁还记得当初的王朝荣辉，又有谁还记得，扶起一代王朝的玲珑天女，其实有时候，我倒是羡慕像雪公子你这样的人。”
“羡慕我？”雪含烟长眉微微一挑。
“不错。”慕梓点点头：“像你们商人，所谋所算，都是当下之利，不像我，要谋的是天下，算的是千秋万代，稍有差池，失去的，就是不可估算的一切。”
雪含烟闻言，微微低头，语气轻轻地开口道：“即便有一日你真的失算，我也会倾尽千羽楼的一切，把你失去的补回来！”
“你说什么？”慕梓回头，雪含烟说的什么她好像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你身为玲珑天女，就算想失败，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雪含烟回道。
慕梓一笑：“但愿吧！”
雪含烟听着慕梓这听天由命的语气，不由得笑了笑，继续道：“其实我让慕姑娘你陪我走这水路，是有原因的。”
“嗯？”慕梓转头疑惑地看着雪含烟。
“诺！”雪含烟把目光投向前方，示意慕梓看去。
慕梓抬头看去，只见迎面驶来了一条船，而船头处站着的人，竟是韩翼。
压下心中疑惑的慕梓踏过渡板，随着雪含烟入了韩翼所在的船船舱之中。
一入舱中坐下，慕梓便眼尖地发现，这船舱外面，居然守着不下十人，而且个个带刀佩剑，吐纳沉稳，应是武功高强之流。
慕梓看向旁边的雪含烟，送去了疑惑的目光，而雪含烟却只是一笑，看向舱门走进来的韩翼。
慕梓不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韩翼突然一下抱拳屈膝半跪，对着她，把头一沉道：“韩翼，谢过慕姑娘对小女的求助之恩，使我未曾因自己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这……慕梓看着韩翼，竟不知他所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韩叔，你先起来吧，我与慕姑娘皆为后辈，你这般大礼，可是会折煞我们的。”雪含烟上前，扶起韩翼让他坐下道。
“雪公子，韩前辈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慕梓问。
雪含烟看了慕梓一眼，移步到另一边的桌子上，拿过了一本书卷，递到了慕梓面前，说道：“关于千羽楼，有些事情，需要让慕姑娘你知道了。”
“这是？”
“慕姑娘打开看看便知！”
慕梓接过书卷，半蹙着眉头翻开了几页，结果越往下番，她就越发震惊。因为这本书卷中记载的，竟是这近三年来，千羽楼靠北部的各大分堂所遭受的各种入侵攻击。
其中有明面上，也有暗地里的，可这些侵击事件，每一宗的记录最后，都写了四个字：已解，无忧。
“呵，原来如此，难怪！”慕梓合上书卷一笑。
“慕姑娘看出什么了？”雪含烟问。
“难怪，你会在孟夜心放话要挟的时候不以为然，在得知寒青崖可能为东胜国操控的时候，你说欲除你千羽楼，他们还没那么大本事！难怪当初我提醒你要……”慕梓说到这看了一眼韩翼，继续道：“要提防韩前辈的时候，你也只说我只管放手去查，对于韩前辈，你只说他的确有些地方做的过了。现在看来，竟是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雪含烟一笑：“慕姑娘果然洞若观火。”
“只是，”慕梓的手指敲击着手上的书卷，“我有一事不明，千羽楼是如何，把这些危机一一拔除的。”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对慕姑娘你说的，含烟惭愧，现在才把一切都告诉慕姑娘。其实，千羽楼能在这乱世之中，立足两百年之久，靠得不尽是各大江湖势力，也不是千羽楼楼主的领导，而是千羽楼最为隐秘的一处所在——暗羽阁！”
“暗羽阁？”慕梓有些惊讶地反问。
经雪含烟的讲述，慕梓才得知，这所谓的暗羽阁，乃是自千羽楼成立以来便存在的一所暗阁，是千羽楼的根基所在。
它，就如暗夜中，漂游在空中一片黑羽，无声无息，无人能察，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知其所在者，除暗羽阁成员外，便只有雪含烟和雪含烟信任的身边人，还有便是各国国都总堂的堂主。
而组成暗羽阁的成员，都是千羽楼各大江湖分堂堂主精挑细选出来送入暗羽阁的，他们皆是各分堂的佼佼者。
暗羽阁分为文部和武部。
武部人数高于文部数倍，他们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探查消息的能力了得，他们还擅长潜伏，伪装，以各种身份潜藏在江湖各处。
而组成文部的成员，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在各大分堂总部整理武部从江湖各地传回来信息，存档，分类，以供千羽楼需要这些消息时随时调取。
慕梓听到这举了举手中书卷，凝眸看了好一会儿，眸中思绪万千。她心中除了暗暗惊叹这暗羽阁厉害之外，还想着，若此暗阁能为叶玄效力，那叶玄岂不是又添一大助力！
想到这，慕梓蛾眉一挑，看向雪含烟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是一切都在暗羽阁的监察之下，无所遁形了！”
雪含烟亦一笑回道：“差不多。”
“这么说来，韩前辈，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被夜寒宫控制。或者说，他知道了夜寒宫的阴谋，假意受控，实则，是在反探夜寒宫的信息？”慕梓看向韩翼道。
“惭愧，正是！”韩翼对上慕梓的目光，低头无奈一笑。
“既如此，那方才韩前辈对我那一跪，说谢我救了露儿一命，莫不是因为，露儿也是韩前辈假意受控所算计的一环？”
韩翼听罢，羞愧地点了点头。
“只可惜，韩前辈你仗着有楚玉这位神医在，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中，却不想，这毒连楚玉也解不了。若是我没猜错，露儿这一环，你是瞒着雪公子的吧，却不想过了火，差点酿成大祸！”
“得亏慕姑娘点醒，我也才惊觉过来，把韩叔好一顿数落呢！”雪含烟笑道。
“这也是你说韩前辈有些地方做的过了的原因吧？”慕梓问道。
雪含烟点了点头，而韩翼则吁气一叹，道：“幸亏现在露儿没事了，不然我这个当爹，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她九泉之下的母亲！”
“可露儿终究受了两年痛心之苦，韩叔，以后，可要对露儿更好些才行！”雪含烟道。
“公子教诲得是！”
慕梓看着两人，嘴角微微一扬，开口：“按如今形势来看，千羽楼有什么隐患，我也无需担心了，那接下来，我便可以专心，去查夜寒宫了。”
慕梓说着，从袖口中摸出了一张纸条，展开放在了桌上。雪含烟和韩翼定睛一看，只见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弑天堂。
“这是？”雪含烟问。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手段，公门中人也有公门中人的方法。这是我前些日子，托殿下帮我查的，玉阳城中，有可能是夜寒宫老巢的地方，而方才，他让冰月把这线索递给了我。”慕梓回道。
“弑天堂，上次你在小狮山遭夜寒宫暗算，我与楚玉前去寻你的路上，遇到萧冰月，似曾记得她也与我们说过，这弑天堂却与夜寒宫有所关系！”雪含烟道。
慕梓点了点头：“在我们初入玉阳那一天，清风楼中与洛云郡主争斗起来的那些人，他们也说过，自己是弑天堂的人。”。
“弑天堂，我倒是有所耳闻，”韩翼也接话道，“不过是玉阳城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平日里只会欺压弱小，打架闹事，叶玄殿下怎么会查到那里去？”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查到那里去的，殿下给的消息，值得去走一趟，韩前辈，你可知道这弑天堂总部所在？”慕梓向韩翼问道。
韩翼点点头：“知道，就在城西康乐坊中。”
“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就去探一探这弑天堂！”
说是要一探弑天堂，三人却也未直接往康乐坊冲去。
按照韩翼的说法，这康乐坊，临靠西市大街，此坊与西市一片烟花之所仅有一街之隔。
坊中居住的，大多都是些秦楼楚馆谋生的女子，平日里接待恩客，更是西市和康乐坊不分家，所以这康乐坊，平日里也热闹得紧。
而且，除去这些女子和游玩的恩客，坊中居住的，也都是些不好惹凶悍之徒，三教九流往来，人多眼杂，若是想万无一失地探一探这康乐坊，必须要在坊中各处先布置下眼线。
而这布置眼线的任务，便由雪含烟交给了杨朔去料理。
城西西市大街的茗香楼，是飞羽山庄开设在这里的一座茶楼，虽不及清风楼那般繁盛豪华，但却也另有茶楼应有的清幽雅致。
慕梓与雪含烟坐在茗香楼的高层雅坐，往外看，便是远处玉阳城西市一览无余的热闹风光。
茗香楼临城渠而建，卡了个十字路口的位置，底下有运载货物的小船来来往往，放眼望去，河渠两岸的杨柳已经泛黄，秋风一扫，河渠中落黄无数。
慕梓喝下一口茶，看着那四通八达的河渠，不禁叹道：“以前不曾注意，现在倒是发现，这玉阳城的河渠，当真是开凿得极为合理，处处通达。”
对面雪含烟听了慕梓此话，看了一眼窗外的河渠，又把慕梓的话捋了一遍，一笑道：“的确是极为合理，而且人来人往，繁盛至极，若是慕姑娘你入了这人群中，就算我站在高处，恐怕几息过后，我也找不到你人了！”
这时，楼梯口处，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杨朔扶着梯防走了上来，对他人二人道：“公子，眼线已经安置完毕，另外，弑天堂的地点也已经找到了。”
两人相视一眼，雪含烟随即起身，说：“那便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