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六章 圣火浇灌】pt.20 间桥
“人死不能复生,恶魔则横行于命运之上。”
“——谁在说话?!”
浸泡在冰水中的刺骨令沙罗姆尖叫起来,他睁不开双眼,却仿佛看见了一切,拉长成白丝的星点和压缩成尖钉的天空,自己的身体被推上半空中,与那束死气沉沉的亡灵之花交融。顷刻间,沙罗姆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将自己托起,好不容易站稳了重心,他也能眼观万物了。
“我还活着吗?”
这是一座向着前方延伸的、无尽的宽桥,灰暗的石阶反射着月夜洒落的阴郁银光。桥面铺着平整光滑的灰石砖块,似乎有些过于崭新了,仿佛从未有人在其上步行而过。沙罗姆抬头顺着那道唯一的光源看去,硕大的圆月没有任何云朵的遮挡,宛如死神盯梢着的眼球,毫无生机。
沙罗姆将目光放低,挪动着颤抖的脚跟,虽然没有任何的气流拂过他的脊背,但是他仍然惊悚着寒毛。
这座桥的立柱深不见底。
“地狱,是吗?看来我的确是做过火了。”沙罗姆暗想着,刚呼出去的气又迂回过来拍在自己脸上。
这座桥的尽头遥不可测。
殷红的火把向前指明道路,沙罗姆跟随者它们,一当自己的气息吹过这些枯枿朽株的萤星之焰,它们便自主地掐灭了。
这座桥的气息毫无人迹。
沙罗姆原地盘腿而坐,冰凉的石砖透过裤管刺痛着,但是这远比孤苦伶仃的独自站立要心安神定。
“切勿垂头丧气,沙罗姆。只有天选之人得以从卡戎的渡船中潜逃,在彼岸的间桥落脚。”
沙罗姆端详着宽桥前方的夜雾中所浮现的人影——或许并不是人形,而是谴罚自己的判官本人,而他即将被扔投进硫磺火湖中度尽余下的生命轮回。而浓雾的灰纱终究是没让沙罗姆看清与自己的对话者是何人,只是那个声音远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产物,有种将灵魂抽出来鞭笞、把内脏尽数挤碎的阴狠;声色轻浮,却令人臣服于此。这是沙罗姆所认为的——支配万物之声。
“我在关注着你。”声音说道。
沙罗姆并不打算了解任何事情,那是谁、有着什么目的……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虚无。若是此刻,他的刀鞘仍在腰间,沙罗姆会选择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以一记老练的斩击杀死面前的任何人——他不想错过任何机会,可是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这个世界糟透了。”
沙罗姆惊骇地捂着自己的喉咙,一只幽灵的手握住了他,前者却触所不及,艰难地咳嗽着。这句话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那是自己的意识被逼迫着说出的。
凭空破裂的巨大水珠四溅开来,碎花样的晶莹剔透化作柔软的利剑,潜移默化间划伤了自己,那些被安存完善了数十年的想法倾泻全身,从身体的裂缝间藏进了灵魂之中,又悄然无息地缝合起来。
“是啊,糟透了。”沙罗姆重复了一次。这一回没有任何外来之力驱使着其意识,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你不会死,”声音继续说道,“而是被一次责任所取代。”
“说出来。”沙罗姆缓缓站起,他的眼眶出奇的忧沉,仿佛刚从一场梦中惊悸中苏醒过来。
“这一枚封印将会保存与蕴藏赋予你的恶魔之力,作为保证,你会长生不老、力敌万钧。”浓雾吹散,从中迸发出黄澄澄的金光,浅白色的刻印书写着奇形怪状的符号,
沙罗姆的发髻松散下来,棕发盖面,语气没了活性:“你想要我去做些什么……主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黄色封印被递交给沙罗姆的手心,流淌之心囊的暖意让他当场呆若木鸡,内心拼图的某一块被瞬间填补,虽然他忘却了究竟是哪一部分。
“你会成为暗影之门最至高的守门人,与另外五名恶魔一起,湮灭试图开启它的人类。”这个声音敲打着沙罗姆紧拴着的心弦,从每一道血管中直捣黄龙,知道他彻底折服,心甘情愿地单膝下跪,对着从未露面的主人献上敬意。
沙罗姆提问道:“那些恶魔是谁?”
模糊不清的幻象在沙罗姆的眼前展开,他尝试辨别出那两个从未相识过的人影,剩余的蓝、红与橘色封印则在彼岸的半空飘浮着。
“舍弃过去的名号。”声音命令道,语气不重。
“幕府将军。”沙罗姆以远古时期的君主之名覆盖了现有的身份。
陌生风格的盔甲覆盖了自己,层层叠叠的铁片噼啪作响,沉重到令他无法呼吸。他顺手向着腰间一阵摸索,三把刀鞘清晰地在指尖勾勒着。以没有体温的双手触及自己的面容,他被一铁面彻底封锁在其中。
“主人,我没有准备好。”
幕府将军俯视间桥之下深不见底的渊喉,一片静默的漆黑却有了些许的动静:犹如一只破壳的蛋,这个空间的下半部分被绞碎,一层接着一层地剥离,抹上了渐变色的土黄色光晕。幕府将军能够注视着尘世中的一举一动,沙罗姆被处刑后的象牙国,日常在主干道上赶街的人群,王宫中无所事事的皇族,一切尽收眼底。
“若时机成熟,世界会需要你的存在。”
“这里是何地?”
“间桥不属于任何地点。”
幕府将军不可置信地望向夜色中的人影,忍不住发问了:“主人,您在哪里?”
“无处不在。”夜雾化作清淡的寡水,原地散开,顺着间桥的边缘淌下,落下高悬的桥柱,也没有触底的溅响。
尘世间的日轮回转了千几百次,幕府将军从未感到聊赖,他以秃鹫的凶光扫视着象牙国的每一丝角落,寻找着那一只灵魂的首次呐喊。幕府将军找到了,他正被虚弱的艾芮丝拥抱在怀中,娇小玲珑,玩命哭闹着。
“和平岁月?象牙国会回归到正确的王手之中。”
被浸透了的想法迟迟不肯散去,幕府将军乐享其中,指尖在刀鞘上蠕动着,鬼面下的冷笑穿过了空间的云层,直视着阿基瓦稚幼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