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黄昏与阴云

奥瑞丽森宅邸，太阳西斜。芙兰坐在长桌前耷拉着脑袋，桌上摆着伯爵府为她准备的饭菜，热过多遍又快变凉了。一旁的伯爵夫人玛丽安陪着芙兰，从昨天她灰头土脸地一边哭着一边敲着伯爵府的大门时已经过了小半日了，可芙兰既不睡觉也不吃饭，一直念叨着爱丽丝的名字。很显然她把妹妹走失的责任全都归到了自己身上，伯爵夫人看着这个十六岁姑娘脸的上已经没有了见面时的光彩，满是心疼。 “你总是这个样子不吃不喝，爱丽丝就能回来了吗！” 玛丽安夫人已经说过不少劝慰的话，让她顾好自己的身体，但芙兰一改往日的乖巧性格，不肯听劝，她只得加重自己语气。不过好在这次芙兰终于有了反应，她捏着袖子飞快地擦了下眼睛，躲着玛丽安的视线，似乎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好一会才抬起头说道。 “对...对不起，玛丽安夫人。” 玛丽安看着芙兰哭红的眼睛，拿起毛巾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温柔抚着芙兰的头，又拿起桌上的汤送到她面前，可芙兰还是摇头。 “好孩子，听伯母的话。吃点东西吧，不要饿坏了身体。” “夫人，爱丽丝现在说不定还饿着肚子，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啊。” 玛丽安当然明白家人走失的悲痛心情，也知道尽管爱丽丝是养女，芙兰却非常地关爱自己的妹妹。但她那认真执拗的性格，使她因着这件事钻了牛角尖，心里的包袱过于沉重了。 “伯爵已经派出了所有能动用的人去找了，放心吧。爱丽丝是个幸运的孩子，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只是你啊，一个当姐姐的可不能让妹妹回来看到这幅样子呀。” 说着玛丽安再次拿起汤碗，芙兰这才慢慢接过来，可还没等她张口，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来人是罗斯，他急切地说道。 “夫人！有爱丽丝的线索了！” 话音未落芙兰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拿起的汤碗又被放回到了桌子上，玛丽安夫人不由得瞪了罗斯一眼。不过罗斯这边还没空疑惑夫人的反应，芙兰就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 “罗斯先生，我妹妹找到了吗！现在在哪里！” “冷静一点，安德森小姐。若是找到了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把她带给你的。现在只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这...这样啊，也是呢。抱歉，罗斯先生，你刚刚说的线索是什么。” 芙兰深呼一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放开了抓着罗斯的手。 “我们抓到了昨晚有遇到疑似小爱丽丝的两个人，并在一处巷子里找到了她的佩剑，所以想请你过去那里确认一下。” “什么！你是说找到了爱丽丝的佩剑！怎么会...那是父亲送给她十岁的生日礼物，她一直非常喜欢，有时睡觉都不肯撒手，不可能会弄丢的，她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芙兰焦急地要跟着罗斯过去，但玛丽安夫人拦下了她，非要她吃点东西再离开。但此时的芙兰完全没了胃口，索性伸手向篮子里抓了两个面包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一旁的玛丽安夫人见状叹了口气。 “哎～挺乖巧的孩子，一旦关系到爱丽丝就冷静不下来了。” 接着她对着旁边的罗斯说道。 “就当是我的命令好了，罗斯。一定要看好芙兰小姐，绝对不要让她有半点危险，要是安德森的两个女儿都出了事，我们家可没有脸面再见他了。” “夫人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罗斯向伯爵夫人行礼便退出去带着外面焦急等待的芙兰前往发现爱丽丝佩剑的地方。他们走出伯爵府的大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靠近贫民街区的城西走去，芙兰一直沉默着跟在罗斯身后，尽管身量差出许多，但她还是尽全力地跟上罗斯的步调，看她一脸严肃的神情，罗斯也不好放慢脚步。两人就这么闷着头走着，这苦闷的氛围像堵墙，硬要把周围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氛全都给拒之门外一般。 “芙兰小姐，我们可以慢一些的，你也好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还不累！还有罗斯先生，我记得没有允许过你直呼我的姓名。” 罗斯知道芙兰对他的成见还没有消失，毕竟自己的第一印象实在有些糟糕。但还是要找些话题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不然爱丽丝没找到，先倒下的却是她了。 “安德森小姐。说实话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我们还是慢点吧。” “恕我直言，你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多考虑自身的言行是不是够的上伯爵家臣的身份！” 芙兰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不顾慢下脚步的罗斯，头也不回地走到了他前头。 “其实在我看来，爱丽丝虽然年幼，但以她身手就算遇到几个小混混，也伤不到她。” “或许你是担心过头了。” 芙兰没有回头，依旧走在前面。 “你太不了解爱丽丝了，她虽然从小在剑术方面就是天才，但是她要遇到真正的坏人，一定会吓得握不住剑的。” “因为那孩子……爱丽丝天生就对周围人的恶意非常敏感，一般的谎言和欺骗对她来说起不到作用，但正因为她心直口快，我一直担心她会招惹到什么人。” “看来爱丽丝身上还是有不少秘密啊，自己有这样的厉害妹妹想必让很多人羡慕吧。” 芙兰停下脚步，表情认真了起来。 “我们家收养爱丽丝的目的很单纯，出于正常人的同理心。希望你不要妄加臆测他人的善意。” 罗斯明白她的意思，摆手解释道。 “当然，我相信安德森家族都是善良的人，我刚才说话的意思也很单纯，小姐大可不必过度揣测。” 芙兰一时没有再说话，她盯着罗斯看了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有些歉意地说道。 “唉～，罗斯先生。其实那天在驿站，你做出那样的事后，爱丽丝依然没有对你表现出反感的态度，反而对你很感兴趣。我就知道你的为人不坏，只是……” “哪里的话，小姐。要怪就怪我没给人留下好印象吧，也多亏那晚正巧遇到的是你们，要不然我非得被骂个狗血淋雨不可。” 罗斯见芙兰对他的态度有了好的转变，就趁机接着说道。 “爱丽丝是个好孩子，我们会尽全力找到她，保证她的安危，这一点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吗？” 罗斯掏出不知何时准备的一瓶牛奶递给芙兰。 “夫人吩咐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小姐您是明理之人就当于我行个方便，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找到爱丽丝啊，您说是吧。” 芙兰没有再拒绝，她接过牛奶，拿出怀里的面包吃了起来。 “谢谢你，罗斯先生。你们辛苦地连夜寻找爱丽丝，我刚才还那个态度，实在是给夫人和你添麻烦了。” 芙兰恢复了体力，平静下来后也意识到她的不成熟害得人们为自己担心了，眼下不论如何焦急都没用，要相信爱丽丝和那些帮助自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对罗斯说道。 “走吧，贝尔先生。带我去你们找到爱丽丝佩剑的地方。” “诶？” “怎么了，你不叫罗斯·贝尔吗？” “嘿嘿，随小姐怎么叫都好。” 他们一路来到城西的一处巷子前，伯爵府的卫兵已经封锁了那条小巷子。里面有几个法师在使用探知魔法寻找着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凯特伯爵也在场，而他面前则跪着两个人，一个瘦高个，还有一个是壮硕的兽人，他们双手被紧绑，由卫兵看押着，这二人正是昨天找爱丽丝麻烦的小混混。 “伯爵大人，情况怎么样了。” 凯特伯爵见芙兰来了，便对卫兵示意将找到的太刀带过来。 “芙兰，你快看看这个，是不是爱丽丝的东西，我自己是有些印象。” 芙兰上前接过小太刀，一眼就认出这的确是爱丽丝的东西没错，她把刀紧紧抱在怀里脸上闪过的悲伤的神情，但很快又抬起头来。 “没错，伯爵大人。它是在这里找到的吗？旁边这两个人就是昨天见过爱丽丝的人？” “附近的混混，我已经审问过他们了。昨天晚上在这暗巷里，他们打算抢劫一个狐尾族的小女孩，根据描述应该是爱丽丝。现在知道了那把刀的归属基本可以确定了。”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就是受一点伤，你们会有什么下场吗！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们……咳咳……” 芙兰愤怒地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大吼，情绪激动的她说道一半不自住地咳了起来。凯特伯爵看到芙兰脸色不太好赶忙扶她坐下来。罗斯见状便告诉凯特伯爵这一天芙兰都没好好睡过觉吃过饭。 “我让你们照顾好她，这就是你们干的给我干的事吗？” “伯爵大人，爱丽丝她不在这里，是吗……” 伯爵对看押犯人的卫兵示意一番，卫兵们拽住两个混混，让他们跪在芙兰面前，恶狠狠地说道。 “喂！你们两个我再问你们一遍，昨天在这里你们遇到的那位亚人小姐在哪儿！敢在大人面前说一句谎话！” “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伯爵大人！我们在这里围住那位小姐后，她就一下子变成黑雾消失了，千真万确。求大人饶命啊！” “是啊，大人。我们哪里敢在伯爵大人面前说谎啊，真的啊！” 两个小混混急忙解释，他们跪在地上害怕地发抖，头都不敢抬起来。凯特伯爵看着眼前失望的芙兰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双手轻轻拍着芙兰的肩膀。 “孩子，我向你保证，一定把爱丽丝安全地带给你。现在你该回去休息了。” “按照他们的说辞，是让爱丽丝逃跑了，好像还是用了一种黑雾形态魔法，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关于这点，芙兰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不应该，爱丽丝她还小，根本对魔法一窍不通，还说看那些书会让人头疼。真的不是他们在说谎吗？” “但根据现场的勘察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没有说谎或是隐瞒什么，几位法师也报告确实残存着某种魔法的痕迹，只是难以辨识清楚。” 这时罗斯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对凯特伯爵说道。 “伯爵大人，我倒是听说过有一种罕见的高阶暗属性魔法可以做到像黑雾一样快速移动，如果爱丽丝不懂魔法，很可能是实力高强的人出手相助。” “贝尔先生，你是说有人救了爱丽丝吗？” 得知爱丽丝很可能在什么人的保护下，芙兰稍微放心了一点。 “你说的有几分可能，罗斯。但从现场感知到的魔力痕迹似乎不是偏暗属性的，相反是类似于一种模糊光属性的。” “伯爵大人，虽然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学习魔法，但我从书上看到过，每个有成为魔法师资质的人，他们自身的魔力属性都是具有明显的属性偏转性的，施展与自身魔力相同属性的魔法时会往往事半功倍，但说到魔力痕迹残留是根据主导术式的表象魔力属性决定的，一个魔力是火属性偏转的人施展完水属性的术式占主导地位的魔法时，残留的魔力痕迹一定是水属性的，就好比……” “就好比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纺织一块红色的布料，布料所制成的衣服颜色与纺织者衣服的颜色并无关系。真是好记性啊，这位小姐。罗纳德大师的《魔法基础概论》第三章引言的内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就在众人为现场情况疑惑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谁！” 现场的芙兰一行人，包括把守在周围的卫兵都警觉了起来。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法师袍的男子，他带满魔石戒指的手中拄着一根法杖。直到他开口说话前，没人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站了多久。 “卫兵！” 伯爵一声令下，现场的士兵将可疑男子团团围住，罗斯则将芙兰护在身后，能悄无声息地躲过警戒的士兵和法师的人一定不简单。面前的男子见状向伯爵鞠躬行礼。 “是我失礼了，凯特伯爵。我名叫普莱斯，是王宫律令院的律令官，请不用紧张，让卫兵们退下吧，我想我们可以就目前的问题谈一谈的。” 说着陌生男子取出了一枚金色的印章戒指，凯特伯爵看见后立刻心领神会。下令让卫兵们退回到巷口把守，只留下罗斯和芙兰，普莱斯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伯爵。 “没关系，这两位算是知情人，以我的名誉担保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既然伯爵都这样说了。” “普莱斯先生你好，我是芙兰·安德森，安德森男爵的女儿，我的妹妹失踪了，您一定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才来的，是吗？” “安德森小姐，还是先让伯爵跟他谈谈吧。” 芙兰尽管心急，但还是知道分寸的，她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方才我听到了你们的交谈，状况我大概了解了，这样一来我们的两个目标很可能是一致的。” “阁下不是为着王宫宝物失窃案才来的吗？这与本地发生的失踪案有什么联系吗？” “实不相瞒，我也在找一位失踪的同伴，叫做安洁莉娜，巧的那人正是精通暗影魔法的高手，并且她可以让魔法不留下任何痕迹。我们大约有一整天的时间都没与我联络了，如果说看到有人使用暗影魔法，并且没有痕迹的话，那应该是她了。” “这么说的话，爱丽丝现在正与王宫的大人在一起吗！太好了，她没有被坏人抓走。” 芙兰听到这样的消息顿时宽心不少，至少爱丽丝身边有身手不凡并且可以信任的人。 “这可不好说，安德森小姐。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可能都要紧迫。” 普莱斯说着便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那是一块乳白色的透明水晶，从它微微发光的表面可以看到内部有许多的白色纹路，如同根须一般从水晶的一端汇聚到另一端。 “这是我昨天通过一些特殊手段，从敌人那里得到的东西，他们正是通过这个来做到掩人耳目地转移的。它应该是一种古老的传送符印，虽然很微弱但它淡淡散发的光魔法气息，与这现场留下的痕迹十分相似。” 接下来请容许我失礼了，普莱斯左手的法杖轻轻点地，顿时一股黑暗从他脚下蔓延开来，从下到上迅速覆盖了可见周围的一切，没等芙兰等人惊呼，黑暗已经吞完全噬了头顶的日光。等众人看定他们依然在那个小巷子里 ，不过时间居然来到了深夜，知道刚才还能听到远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能看到四面侍卫整齐划一的卫兵，此刻却被寂静的月光和漆黑的夜空所取代，只留下凯特伯爵、芙兰和罗斯愣在原地，而他们面前的普莱斯则不管他们的惊呀，自顾自地说起自己对于事件发生那晚的推论，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周围环境中存在的证据，不论是房顶的脚印还是墙壁高处的剑痕，这魔幻的夜景竟然也附和着着他的解说不断变化，有时众人瞬间飘到空中无依无靠，有时众人站在墙壁上下颠倒。甚至场景的尺寸不时也为着普莱斯的方便改变着大小。这如同做梦一样的景象随着普莱斯解说完毕而瞬间消失，众人只觉眨眼的功夫便又回到了，日光下的小巷之中，周围依旧是戒备森严的卫兵，远处也还能听到熙攘的人声。 “你能够还无声响地出现在伯爵大人和我们的面前，也是拜这本事所赐吗？” 普莱斯微笑地对罗斯点点头，罗斯只觉得一身冷汗，方才他所看到只能用一个办法来解释——精神魔法。这是一类非常特殊的魔法，是通过魔力来放大施术者的精神力来影响他人的精神。但是这门魔法一般被认为是毫无研究价值的，因为除了施展要损耗大量的魔力和精力外，效果也不过是让人注意力涣散一下，或是稍微影响人的情绪而已。而使人产生幻觉，并且还能精准地把控影响的对象和对象所能见的景象的魔法，只能说是闻所未闻。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对精神魔法有着怎样的掌握，罗斯不敢想象。他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所看到的普莱斯也不过是个幻觉而已。 “方才我已经给大家详细说了我的看法，可能在细节有出入，但可以肯定的时，我的同班安吉丽娜正和你们找的人在一起，并且她们因为某种原因传送到了未知的地点，很可能就在敌人的大本营之中。” “那……那普莱斯先生，你认为她们现在安全吗？我听说那些人是能在王宫盗窃的穷凶极恶的人。” 芙兰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来，既然面前这位普莱斯先生有这样的实力，那与爱丽丝在一起的人同样应该有能力保护她们自己才。 “安洁的实力我是认可的，但对方的人数，所处的环境，拥有的武器等等都是未知数，所以我不放弃消极的观点。” “普莱斯律令管，这件事对于我的城市和我个人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我想请求你的协助你有办法再次开启传送门吗？若是我的士兵们能够进去一定可以铲除匪徒。”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凯特伯爵。不过还是不要将他们当做一般的匪类为好，还有以现在个传送石的能量来看只能容许约四人传送。我们也还不清楚那隐藏在暗处的组织到底有有多危险，最坏的情况是直接落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你既然肯露面，又告诉我们这些重要信息，不就是有这样的打算吗？况且，我们的选择并不多，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只是需要你们明白这有多危险，做好充足的觉悟。” 罗斯和普莱斯看向凯特伯爵，毕竟作为这里的最高首领，他才有机会定夺此事，芙兰在一旁看着，紧攥着她的衣襟。伯爵皱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知道了，就算是有天大的风险我们也不能犹豫下去了……罗斯！在你认识的冒险者和所有士兵里中挑两个可信的好手来，三十分钟后在伯爵府见面！” “遵命！大人！” 仿佛是预料到有大事要发生一般，黄昏未至，天空已经渐渐被乌云遮蔽变得阴暗起来，凉风渐起。不一会儿，心急的雨点第一个冲下了云层。芙兰遥望着头顶暗淡的天空，她伸出手，感受滴在指尖的凉意，默默在心里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