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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啊,她曾是我们的摇篮。”

2023-08-09 04:20 作者:邢昃sky  | 我要投稿

(文章内容皆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过度解读。)


日本垮了。


污水排海之后不到一年,日本的渔业就因产品的辐射量超标、无法进入国内国际市场而迅速崩溃,紧随其后的是农业和旅游业,而失去了原料的加工业等也即将迎来终焉。无数愤怒的渔民、农民和工人走上街头抗议游行,要求政府做出解释、承担后果。


起初,还有政府官员露面发表演说、接受采访,尽管收效甚微,但日本政府依然在尝试挽回他们已经丧失殆尽的公信力。直到有一次一名官员演讲时中了人群中射出的黑枪不治身亡之后,这些声音也随之销声匿迹了。虽然日本是个禁枪国家,却已经有政客被民间制造的土枪杀死的先例,而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治安方面竟没有一点——或者说不敢有一点反对的意见。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社会的异常后,社会秩序便彻底崩溃。


秋月一海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回到现实,忍受着身体某些部位的不适坐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日本最先遭受到污染水排放带来的反噬。讽刺的是,核污水排海这一决定仅仅是少数自私而短视的政客和财阀做出的决定,其带来的恶果却要所有人被迫服下。饱受放射病折磨而苦不堪言的民众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痛斥政府的种种错误了。


是啊,放射病。


一阵眩晕袭来,一海一手扶额,一手扶墙不让自己倒下。这件事的后果,短期内对人的影响最大、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放射病。他目前还能吃得下一点东西简直是奇迹了。在放射病开始普遍被发现,而网络、电力等系统尚能正常运行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看到了数个因无法进食而死亡的案例。


他还年轻,即使是不规律的饮食,这副身体也维持着还能用的状态。头晕的感觉削弱了一点,他下床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环顾四周时,他看到了桌上摆放的照片——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自然而然地,他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了海水没有被污染的那段时光。在这种时期,唯一能做的消遣的事情,就是去回忆从前的那个美好的世界而已。



一海小时候很喜欢大海。他喜欢那一望无际的蓝色,喜欢听澎湃的潮声,喜欢浪花没过脚底的那一股凉意。


四岁那年,他在父母的带领下,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大海。被爸妈牵着手在沙滩上漫步时,父亲告诉他,大海是一个摇篮,这个摇篮养育了人类,养育了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养育了整个地球。“没有大海,就没有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父亲一边摸着一海的头一边说。


一海不知道什么是摇篮,不知道什么是人类,不知道什么是地球。这时候,妈妈就会耐心地告诉小一海,摇篮是什么,人类是什么,地球又是什么……于是,踩着柔软的沙子不断向前迈步的一海,在母亲的谆谆引导下,开始触摸这个对他而言崭新的世界。


一海的父亲是渔民,也是一个好爸爸;母亲则是一名工程师,也是一个好妈妈。作为男孩的一海虽然有时会调皮,却在父母的教诲下变得越来越懂事。一海父母教育的成功还体现在一海从开始上幼儿园至小学毕业期间的优异成绩上,父母并不总是直接告诉一海前人已经验证过无数遍的真理,而是陪着他一起探索一些问题的答案,这培养了他的求知欲,从而使他产生了对于学习的浓厚兴趣,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一海,仅十二岁就显得成熟,博学而茁壮。


当父母与他谈及未来的理想时,他坚定地表示自己要从事与海洋相关的职业。父母十分欣慰,在这个阶段就能产生未来理想目标的雏形,是十分不容易的,要知道有的人即使已经成年,也依然迷茫,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一海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他所想的未来。


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会不一样的。




地震。


海啸。


对于大自然的了解相较于其他同龄人更加深刻的一海十分清楚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当社区内其他的孩子还在惊慌失措、又哭又闹的时候,他已经搀起了腿脚不便的爷爷,和父母一同撤往安全区了。


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母亲和他们分开了,在到达避难所、震感稍弱之后,一海骤然发现,母亲不见了。


他去找父亲,原本父亲是和母亲一直行动的。


“你妈妈……她去核电站了,”父亲说,“她是工程师,这种情况……那里需要她。”


“但是很危险呀!”一海说道。


“是很危险,但是,”父亲严肃地说,“妈妈跟你讲过俄国的那次核事故吧?”


一海点头。


“妈妈是要去让咱们的核电站不至于变成那样,否则,我们整个日本,恐怕都要……”父亲没有说下去。


一海明白,他当然明白。母亲在福岛第一核电站工作,不时地就会给一海科普相关的知识。一海在对此了解逐渐深入的同时,也开始意识到母亲这份工作其实有着很大的安全隐患,尤其是天灾来临时……曾经,一个念头闪过他的思绪:日本这样老是地震的地方就不该有核电站。这个念头后来被压下去了。


一夜未眠。


第二天,传来消息:核电站发生爆炸。


迫于地震和海啸对宜居环境的破坏,调查等工作难以开展,具体造成了多少损失、多少人员伤亡,一时间都难以统计……然而,自那以后,一海就再也没见过母亲。


一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哭一场之后,他选择接受现实。


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一海的姥爷,将一海和他的家人接到了东京安置下来。姥爷一直对一海宠爱有加,在自己的女儿失踪之后,他更加珍视女儿的亲骨肉,将一海送进东京最好的中学读书。六年,一海的成绩依旧在中上位次,本人虽然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却似乎并未因母亲的离去而消沉。


只是自那场地震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海边了。




大学毕业前夕,一海得知,他们以前在福岛县的居住地的修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这是他在地震之后首次故地重游,也是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来到海边。在渔港,他再次看见了熟悉的景色。


许多渔船因海啸被摧毁了,而由于核电站爆炸致使该地辐射超标,渔民们无从回来重操旧业,因而渔港中停泊的船只数量稀少。但当父亲径直向前走去时,一海顺着父亲前行的方向往前望去,竟然看到了父亲的旧渔船正安然无恙地停在那里。


“它还在这真是个奇迹,”父亲轻轻抚摸着渔船的表面,“两年前我回来时,它被交到了我的手上,千疮百孔。忙完工作之后,我把它修好了,又停在了原来它停的位置。”


“等等……两年前你回来过?”一海惊讶地说道,“是做什么?”


“等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再告诉你。”父亲说着,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他的渔船,怎么也看不够,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直起身。见一海望着这边,笑着说:“要不要再出海看看?”不等一海回答,又自顾自地笑了笑:“唉,不行啊,政府下了限制令。这里距离彻底恢复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呢。”说到最后,一海已经分不清父亲是在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了。


一段步行,父子二人来到地势较高的一处地方。父亲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建筑,一海看到了。那就是曾经母亲工作的地方。


“看到那些圆柱形的罐子了吗?”父亲说道。


视线转动,一海又看到了。整齐排列着的、巨大的罐子,森严地沿着海岸排列。


“那里面装的是……”他说。


“是污染的海水。”父亲沉声说道。


“两年前,我作为福岛渔业协会的会员回到这里,与政府达成了协定,政府承诺不在民众达成‘理解’之前擅自处理这些污染水。但是……你姥爷说了,这些污染水……很可能就要被排到海里了。”


“排到海里?他们疯了。”一海说道。


“他们疯了。”父亲长叹一声,“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联合整个渔业协会向政府施压。”


“会有用吗?”


父亲没有回答。他望向那些充盈着着放射性污染物的液体罐的目光中并没有多少希望。假如,假如从来就没有核电站,他们的生活会比现在好吗?




大学期间,一海交到了一个朋友,名叫坂田周平。周平的父亲在2011年的那场地震中丧生,在听闻一海与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后,他给了一海很多安慰和鼓励。虽然对于一海来说,往事已如流水冲刷的刻痕一般越来越淡,但此人的热情体贴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两人的关系日趋紧密。


也是通过周平,一海接触到了一款电子游戏,并很快地喜欢上了它。


他很喜欢这款游戏的主题——发展人类文明。在完成了繁重的功课、冗长的论文后的较大段的空闲时间里,他总会打开电脑,选择一个内陆国家,发展、壮大自己的帝国,并在文明的成长之路上的每一个岔路口做出选择。而一旦做出选择,就无法再更改,甚至无法存档,一海喜欢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因为现实中就是如此,什么事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一天,一海突然接到了电话,他舅舅打来的。


“一海,你姥爷去世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心骤然往下一沉,不仅是因为至亲之人的离世。他迅速拨打了父亲的电话。


无人接听。


姥爷是东京电力公司董事会威望比较高的成员之一,对于将核污染水排海一事一直极力反对,由于他的存在,关于污染水的处理方案一直没能达成统一意见。而现在,最大的反对的声音已经不在了,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电话因忙而自动挂断,一海没有再打过去。没有人接听,这正说明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一噩耗,在着手准备应对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这时,周平推门走了进来。二人本就是室友。


“没什么,”一海耸了耸肩,“对了,你知道核污染水的事情吗?”由于一切到目前还只是内部消化,风声还没有广为传播,一海觉得他的好友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你是说污水排海的消息吗?我知道。”周平在自己的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你知道?”一海大为惊奇。


“是啊,其实很容易猜出来吧,”周平掰着手指头说着,“这些水无论如何也就那些处理办法嘛,要不就蒸发,要不就掩埋……然后自从地震那时候,东电公司就开始搞这搞那,钱早就用得差不多了吧,其他方法又太贵了,可不就直接往海里一倒最省事吗?


“还真是,一海说着,这个逻辑很说得通,“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能怎么想,”周平耸肩,“或者说……我怎么想,有用吗?”


一海愣了一下。


“对吧,既然再想也没用,还不如不去想它,总会有办法的。”周平说着,打开了那款游戏,还把屏幕转给一海看,“联一把吗?”他说道。


“不了,我有事要出一趟门。”一海说着走到储物柜里拿衣服。他还要去姥爷家那边看一下。


“哦,那好吧……晚上一起吃饭吗?我可以等你。”


“好。”




一海姥爷的葬礼结束后没多久,污染水排海的消息就迅速地传播开来,引起了广泛的议论。东京电力公司高层和日本政府都坚持表示污染水已经经过稀释,可以达到排放标准,还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吉祥物以佐证这一点。不少人似乎确实被骗倒了,但成天和大海打交道的渔民却普遍比较清醒。原本就深受辐射泄露影响的福岛县沿海的渔民们就受到诸多限制,没日没夜盼着能正常出海打渔,好容易有个盼头,又来一出什么“处理水”,还有完没完了?


于是,大批的渔民开始上街游行,从福岛县开始,并有向所有沿海地区扩散的趋势。与此同时,东京都等大城市内,不少学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在校园内外发表演说,企图引起社会的重视。


“又去演讲了啊?”周平听到门响、脚步声,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了。


“嗯。”一海开始整理衣物和物品。稍作收拾后,迅速来到电脑前坐下。他还要准备下一次演讲的稿子——无需另起一篇,只要做一定程度的修改即可。


“今天成果如何?”


“还行吧,听的人还不算少。”


“你觉得……有用吗?”沉默了许久,周平终于问道。


“或许有用吧,我也不知道。我妈,我姥爷,都为了这个事情努力过,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总得做点什么才行。”一海说道。


“对不起。”周平说。


“没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海苦笑道。只是演讲而已,只是游行示威而已。在利益面前,企业的高层和政府会听从这些底层传来的声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后来,一海注意到,周平开始出现在大大小小演说的听众聚集的地方,尤其是自己的演讲,周平每次都会站在队伍最前面,用掌声表达他的支持。


一海对于好友的变化很惊讶。周平面对一海的疑问,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回答:“我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假期,一海返回福岛县老家探望父亲。事故发生时,老家离核电站很近,是受到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目前渔民们的出海活动仍然被严格限制,船来船往的热闹场景已成过往云烟,他走近海边时只看到父亲和几个满脸皱纹的大叔围坐在那艘老渔船上讨论着什么,表情那是无比的沉重。注意到一海的到访,父亲那布满阴云的脸上亮起了一抹光彩,随着他的指引,那些大叔纷纷回过头来。


“一海,你很了不起!”刚一见面,父亲就摊开一张报纸给儿子看,报纸上刊登着的正是一海在校园内慷慨发言的照片。几个大叔——显然也都是渔民——也围上来,称赞一海有出息,说一海这一代是他们的希望。


一一问候过,一海转向父亲:“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当地政府已经批准了计划,”父亲黯然道,“我们已经联合多方向东电公司发了一份联合署名,希望能以此影响政府的决定……听说东电已经买通了那个原子力规制委员会,这样结果一旦出来,想必会有很多人对污水无害这一观点信以为真。”


“拿海水冲淡这些污水再排回海里,这跟直接排进海里有什么区别?一帮混账,真以为我们好骗吗?”渔民之一愤然道。


“小伙子,咱可不能放弃啊!”渔民之二走近一海,伸手握住一海的双肩,“这水一旦进了海,可就完蛋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一海如是回应道,他还不愿意放弃。


告别父亲,一海邂逅了周平。周平的故乡同样位于福岛县,此次归来,也同样是为了和家人通气。周平还不知道排海计划已经被批准的消息,一海告诉他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数个音节。


“东电的人疯了,政府也跟着疯吗?”怀疑、不安、愤怒等复杂的情绪被扭曲在他的一张脸上,“这种计划为什么能被同意啊?!”


“……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庞大到足以影响整个社会的运动,一切就都结束了,”一海惨笑道,“就跟那个游戏里面说的那样,你把鼠标移到另一个选项上,是点不下去的。它只会告诉你……”


它只会告诉你:改弦易辙,为时已晚。




一海和周平召集了起了一大批人。尽管彼此之间并不是太熟悉,但都在此刻成为了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浴血奋战的同志:策划一场示威,号召起尽可能多的人。而这场运动的最终目标,只有两个。


拒排。停堆。


要说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那毫无疑问是东电公司。若非其短视地关注核电站带来的经济效益而不愿将反应堆暂时停运、不停地灌入海水使其和反应堆的堆芯直接接接触,污染水也不会越积越多。在学生们的宣传和引领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矛头指向该指向的人。聚集在各大街头的愤怒人群规模越来越大,声势迅速就已经浩大到一般的治安力量无法控制的地步:拉起的警戒线不时就被掀翻,路障栅栏动不动被碰倒,示威的人群与警察的肢体冲突逐渐升级……


一海、周平一众学生,乃至渔民、工人们,到参与进这场社会运动的所有人,其中绝大多数的绝大多数,都不愿意做出任何影响社会秩序、引发混乱的事情;但当事态已经发展到关乎日本乃至全人类的生死存亡时,这些仅限于人类这一物种内部的牺牲都是微不足道的。社会的秩序可以重建,但核污染带来的影响,却需要整个星球上的一切事物,用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去消化、去承受,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颜色、形式各异的标语出现在街头巷尾,互联网也被各种呼声占领了。一海甚至听说,其他的一些国家的人民群众也正联合起来,在各个地方发声,以他们的方式为日本的这场运动提供支持,这些消息让学生们感到无比的振奋。


数个城市的政府办公楼被潮水般的人群围住,人群中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呐喊,显眼的标语在空中舞动、腾跃,连成了一大片彩色的海洋。巨浪腾起,如同海啸,似要将这几座背离全世界意志的建筑拍碎。


“拒排!”


“停堆!”


学生们,希望的一代,站在每一支示威队伍的最前沿,引领着人类的意志,向反人类的敌人通告绝不投降的宣言。




数个月之后,一海再次回到了故居,回到了海边,回到了他曾最熟悉的渔港。


父亲的旧渔船已然不见踪影。


大海依旧是那样美丽,雪白的浪花冲上沙滩,粼粼波光如同钻石闪烁的光泽,无际的蔚蓝与湛蓝的天空相互呼应,共同绘出的画卷一如以往那般壮阔。但事实上大海已然不再是大海,海底深处向太平洋延伸出一公里的排污管,已经开始将罪恶的污秽排入海洋,用不了多久,这些物质就会将大海感染,使之变得暴戾、威胁、不友好。


一切的努力,一切的斗争都失败了。核污水的排放如期而至。


正式排放的那一天,一海的父亲早早地出门,登上了他的渔船,驶向大海深处,并再也没有回来。在所有的付出都付之一炬后,这个老渔民选择将自己托付给尚还算干净的大海。这个在海边诞生、以大海为摇篮,祖祖辈辈都靠海为生,一代代对海洋呵护备至的渔民世家,到他这里,又重新回归了蓝色的摇篮。


一海不知道像他父亲那般绝望的人还有多少,但他可以感觉到那几天城市上空那死气沉沉的氛围,哪怕是还未放弃、势要与排污抗争到底的人,其呐喊听起来也十分地僵硬空洞。


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参与进来的人不够多吗?还是程度不够激烈?亦或是自核电站爆炸、地震发生甚至核电站落成的那一天起就已将这个结局注定?


他没机会知道了,甚至后人都没机会知道——甚至可能连后人都不会有了。一海看不到人类的未来了。


就算人类能挺过这次危机,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这个不识前车之鉴的文明,能挺过多少次其自身酿下的弥天大祸?又能有多少次能有弥补的机会?


默然回到住处,再次打开那个游戏,犹豫良久,选择了一个沿海文明,跳过了沿海地区的新手教程,只是保持着大脑空白的状态,不断推进着进度,直到那行字再一次出现。


改弦易辙,为时已晚。这个文明已经无法被挽救,即将因其致命的选择而灭亡。他呆呆地看着灰色的选项按键在鼠标光标移上时显示出的那行字。


为时已晚。


尾声


他这短暂的一生也只有这些值得回忆的事情,至少自己来过、想过、做过,至少还有幸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美好的样子。至于未来,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思考未来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活一天算一天才是最具性价比的选择。


那么,走一步算一步。一海挪动着腿脚,慢慢走出了房子,一点一点向大海走去。


目前,尸横遍野的景象还没有出现,破败与荒凉也还不明显。灾难降临之初,从表面上看,人类文明的变化并不大。无非是走动的人少了,无非是夜晚的灯光暗了,无非是人心惶惶罢了。


那些起初对于日本排核污水漠不关心或是暗中支持的国家,或明或暗向日本政府许诺的东西一个也没有兑现。在撕下了惺惺作态的面具之后,这些国家立刻开始众口一词地谴责日本的这一行径,就连曾经为日本核污水的危害性做伪证的原子能机构,也开始对自己之前做的事情矢口否认。日本很快成为了众矢之的,不过实质上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人人自危,没人再去关心什么国际秩序。


就这样,人类文明在受到核污水本身的影响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自己从文明的内部撕裂了自己,自掘坟墓。这样的文明没有希望。


在沙滩上坐下,太阳西斜,一海的影子躺在金黄的沙滩上,大海开始涨潮。恍惚之中,一海已经无心再在心里嘲讽和责难自己的文明,他想的是文明本身,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父亲摸着自己的头,告诉自己“大海是我们的摇篮”,妈妈则牵着自己的手,耐心而温柔地解释他幼时听不懂的各种名词;他看到,自己兴奋地奔向漫上来的海浪,父亲赶忙去追,两人无意中在沙滩上留下了两串深刻但脆弱的属于人类文明的足迹。


二零二三年八月六日,于返回北京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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