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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五章)

2020-09-25 16:14 作者:九逸龙轩  | 我要投稿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五章 巽泽


这是一座壮丽的府邸,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入府便是一大片羽琼花海,微风拂过,万千花朵如云絮坠地,美得不可方物。

慕容黎微微愣住,曾少年时,和阿煦一起在王府园林嘻戏打闹,他曾希望,那样宁静的生活可以永远继续,每天在那所淡淡花海的清香筑中,闻香种花,研棋习艺,然后承袭继位,阿煦入仕,陪着那抹淡淡的人影,不管潮起潮落,花开花谢。

若不是钧天分裂,四方征战杀伐,这天下归一,那小小的希望又怎会破灭。

这座府邸的建筑风格颇似瑶光王府,连行榻之处都挂满了他所喜的红帘帷幔,水榭亭台边,古树桃花鳞次栉比,慕容黎有些恍惚,仿佛此时身处瑶光王府,这一草一木皆不曾变。

云蔚泽上的瑶光王府,慕容黎心上有些震撼。

巽泽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穿过亭台楼阁,榭晓春花,不多时行至最高的阁楼,他一手指着海阔天空,道:“阿黎,这是我为你建的府邸,你可喜欢?”

慕容黎放眼眺望,此时的云蔚泽,云雾散去,清澈的湖面映出蔚蓝的天空,通透而明亮,尽收眼底,又是一番景象,阁楼上的清风,都带着湖水的清甜,他缓缓道:“尚可。”

巽泽双手撑在栏杆上,微风从湖面吹拂而来,长发微起,拂在一边脸颊上,宛如仙风道骨之姿,当真妙不可言:“那年,我见你思乡之情甚重,奈何故国不可归,后来虽是去了天权也时常想念故国,我便寻了匠人按照瑶光的建筑风格在这给你建了府邸,想着有朝一日你若再次光临云蔚泽,也有个落脚之处,就算不能回到瑶光,也可缓解思乡之苦。”

他眼底有一丝狡黠:“王上可会判本郡主一个僭越之罪?”

“郡主有心了。”在如此险峻的半山腰修建王府并非易事,巽泽定是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份心意厚重无比。慕容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此处四季风光皆是不同,若远离君王之争,做个抚琴弄箫的雅人,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阿黎喜欢便好。”巽泽转身吩咐下人端来一桌美味佳肴,便引慕容黎就坐,他盛了一碗骨头汤端到慕容黎面前,道,“阿黎连日奔波,定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随便饱腹,从明日起,我亲自为阿黎做药膳,我研制的药膳可是对剑伤大有裨益,再有五日,阿黎的伤定可痊愈。”

慕容黎喝下巽泽端来的骨汤,味道香甜,想来巽泽匆忙之下吩咐下人做的这一顿午食也颇为用心,再看这桌美味珍馐,岂止随便二字,慕容黎心下有些感动,又不好拂了巽泽之意,只是淡淡道:“玉衡郡定有诸多事务需要郡主处理,郡主莫要为了我这个阴间之人苦居这山野之地。我休息一两日便可。”

“那我便陪你做个阴间之人好了。”巽泽道,“玉衡谁人不知本郡主修仙问道,终日沉迷炼丹制药,不问世事,本郡主不理政事一两年也不会有人诧异。倒是你,你此时离开玉衡还能去哪?瑶光还是天权?那执明他肯听你解释半句?既是要做戏,这戏便要慢慢演,这场戏若不谢幕,我就不准你离开。”

慕容黎将碗轻轻放在石桌上,冷静道:“郡主倒也不完全不问世事。”

“我只关心你的事罢了。”巽泽看着慕容黎,袍袖分拂,重新坐下,复杂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责怪,“若非有我的护心丹,执明那一剑就可要了你的命,平白挨一剑也便罢了,竟然还饮了他们端给你的毒药,若执明真有愧疚之心,为何你昏迷的整整七日他都不曾去看过你,你若再不诈死离开,早晚也会被他们毒死,我就只能躺在炼丹房里为你守灵,然后终日混沌度日,可苦了我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他的邋遢迷茫都是慕容黎造成的。

“王上。”慕容黎遥望那湖光风色,淡淡的眸子中有些看不透的深邃,“执明待我,一直很好。”

巽泽不屑,道:“我最不屑这矫情的说法,同为国君,凭什么你要一直称呼他为王上,他又不比你高一等。他待你好,也只是过去,但凡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他衡量你的天平就会倾斜。说到底,他看中的只是披着仙人之姿的那个阿离,而不是阿黎你,一旦伪装卸下,变得俗不可耐,他便觉得你与旁人无任何不同,对你自然回不到过去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讽刺,撩了撩额间发丝,道:“执明喜欢的谪仙之姿,我去扮演也未尝不可。”

慕容黎余光瞥见巽泽的撩发之姿,仙人撩发,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倒忘了他对执明的各种不敬,缓缓道:“郡主这样的,王上不喜欢。”

“我……”巽泽微笑不动,原来冷面国主慕容黎也会故作玩笑,他伸手,长长的筷子夹了一片脊肉到慕容黎碗里,看着慕容黎,“那阿黎可喜欢?”

“执明和你。”慕容黎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笑容,“都是我愿以性命交托之人。”

巽泽很高兴,这个答案,他无比满意。


接下来的几日,是慕容黎难得的清闲时光,云蔚泽,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疗伤圣地,云舒云卷,烟雨如梦,万顷湖泊风光旖旎,空气中透着的都是清甜。

唯一头疼的就是巽泽,巽泽对慕容黎几乎寸步不离,从清晨直到日暮,原因很简单,他是大夫,慕容黎是病人,他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慕容黎玲珑之心,巽泽无非是督促自己全身心养伤,莫要操心国事,正好瑶光诸事先前交给了方夜和萧然,现下瑶光举国丧,各诸郡势力隐而不发,慕容黎也就随了巽泽之意,安心做个病弱公子,任由巽泽折腾。

这期间,庚辰也正式领教到所谓厚颜无耻是没有底线的。


慕容黎每日的饮食,都是巽泽亲自熬煮的药膳,素日修仙的缘故,巽泽对药理研究颇为透彻,与日常食用的食材搭配一起做出的饭菜竟没有了药材的清苦,无比的清香温甜,回味无穷。

慕容黎第一次发现,原来吃药竟是种享受。

除了一日三餐,巽泽更多时候都是无所事事,便拉着慕容黎下湖捉鱼。

湖面浩渺,映出远处的青山,沉沉的似万丈海底,深不见底。慕容黎静静的站在湖边,有些好奇巽泽应当如何进入这深沉数丈的湖底捉鱼。

巽泽取了两根长长的竹竿当作鱼竿搭在湖面上,也不做任何动作,就这样等着。

慕容黎看着既无鱼线又无鱼饵的竹竿,微微道:“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巽泽:“我并非在钓鱼,我只是体验一场钓鱼的乐趣,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有巽泽钓鱼识乐趣。”

慕容黎无语:“……”

巽泽:“这湖光山色甚好,为何不见阿黎素日吹奏的古泠?上次我闻得阿黎的箫声,一别之后,便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丝竹之乐。”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曾凭借一支箫搅弄风云的慕容黎此时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淡淡道:“留在瑶光未曾带出。”

不想过多的谈论瑶光执明之事,思索片刻,巽泽眸子缓缓挑起:“阿黎,我们去泛舟吧。”

慕容黎看着远方,并不特别感兴趣,但湖水寂寞,也不妨陪着他玩下去。


一艘小船沿着湖面缓缓而行,船行极慢,仿佛是飘荡在水雾中的一枚落叶。

慕容黎侧身而坐,把玩着手中的陶瓷盏,盏中是巽泽特意调制的古理香茗,浅褐色,他悠然品尝着这杯味道奇特的香茶,任水雾斜阳洒了满身。

“味道怎么样?”巽泽凝视慕容黎。

慕容黎抿了抿唇:“有点奇特,并非往日所饮之味。”

巽泽眼底狡黠,轻笑:“这茶全天下唯阿黎可饮,自然最为特别。”

慕容黎转动茶盏,悠悠道:“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稀奇之物?”

“那是自然。”巽泽神秘兮兮盯着慕容黎,“阿黎可还敢喝?”

慕容黎慢悠悠饮下一口,道:“郡主所赐之物,定然是有益无害。”

“以后你自会知晓,舟行寂寞,我为阿黎舞剑。”巽泽轻挑眉色,转身拔出景阳剑,一道绚烂夺目的白光直冲天际,映着斜阳余晖,挽出万千剑花。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剑华簌簌之音,通透,不染尘埃。

仙人舞剑,绝妙空灵。隔着千万丈红尘,慕容黎能清晰的感受到当年的惊鸿一瞥,犹在侧。

“钓鱼那么麻烦,阿黎你看着我为你炸一箩筐鱼儿上来。”巽泽手上姿势不停,踏着船舷突然腾空而起。

他抬手,一道狂龙般的剑气轰然勃发,向湖面击去。

清澈的湖水中,发出了一声闷响。

剑气卷起一股庞大的龙卷,扯着湖水,冲天而起,然后轰然震发。

霎时,水龙中撕扯着无数蹦跶的鱼儿,噗嗤嗤一阵巨响,龙卷炸开,大雨倾盆而下。

无数跳动的鱼儿随湖水落在小舟中,发出沉沉的声音。

慕容黎脸色阴沉,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毫无疑问,随鱼儿倾盆而下的湖水也将他浇了个遍,瞬间湿透全身,无数水珠顺着发丝还簌簌的往下滴。

并非他不想躲避,而是这茫茫湖面又能蔽到哪去。

整个小船中包括打翻的茶盏,一片凌乱。

被剑气炸出来的鱼或许确实有一箩筐,然而,慕容黎并没有心情吃鱼,他一手捂鼻,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狼狈不堪。

巽泽跃下,看着这一片狼藉,再看看慕容黎,强忍不笑,迅速扒了自己外衫给慕容黎披上,连连道歉:“一时手误,阿黎,恕罪恕罪。”

慕容黎手紧了紧,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这湖水冰凉刺骨,极冷。

巽泽上前一摸慕容黎额头,顿感情况不妙,一把搂住慕容黎瘦弱的腰,重重踏上船只,跃起数丈,足尖顺势点在钓鱼的竹竿上冲天而起,转瞬便到了阁楼中。

见急忙冲上阁楼的两人,庚辰南风迎了上来。

“这,王上……”落水了吗?南风瞥见慕容黎冷冷的表情,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下肚。

庚辰不明所以,只是一脸担忧:“公子。”

“后山有处天然温泉,我带阿黎去温泉中药浴驱寒。”巽泽搂着慕容黎,脚步未停,“南风,将船中的鱼给我全剁了。”

南风诺诺的应了一声,不明白他家郡主这是抽的什么风。

庚辰上前一步挡在巽泽面前,道:“不可。”

巽泽抬起头,目光变得有些冷漠:“有何不可?”

“若要驱寒,我陪公子。”庚辰淡淡道,并未挪步。他家王上,历来是他和方夜服侍更衣,如何能在外人面前更衣沐浴。

瞧庚辰神色,莫非怀疑他对慕容黎有所不轨,但若全然没有任何想法,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巽泽权衡思量着,若庚辰不让开,他自然也不能对庚辰怎么样:“你可懂药理?若是草药分量有所偏差,伤了王上谁来担这个罪责。”

庚辰:“郡主可以将药浴配方告诉在下,在下定不负重任。”

“你……”巽泽有些恼怒。

“庚辰,无妨。”慕容黎见两人僵持不下,长吁一口气,“郡主准备好药浴,也出来便是。”

“是,你是王上,你说了算。”


如此浅显易见的算计,连庚辰都能看得出来,慕容黎又怎会看不出,却不知公子为何还有心情任巽泽折腾,当真是觉得他倾慕公子吗!

慕容黎和巽泽去了后山温泉药浴,庚辰也只是担心慕容黎伤势,至于其他的,并不是他能操心的。


翌日,听闻慕容国主棋艺高超,巽泽便吩咐南风找来一副红蓝配色的棋子硬拉着慕容黎教他下棋。

南风下巴都惊掉一地,在他的认知中,他家郡主,除了炼丹制药,无任何喜好,曾经题一幅字都能打盹睡着的人竟然学起了下棋,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巽泽下棋就无赖多了,他盯着棋盘,总认为慕容黎所教之法复杂得太多,便改了规则,任意一方落子五颗连在一起便算是赢,慕容黎也随了他的意。

“阿黎对我,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巽泽瞄着五颗连在一起的红子,又一次发出沮丧的抗议,无论下棋规则如何改变,他总是棋差一招,逢赌必输。

慕容黎淡淡道:“落子便无悔。”

巽泽手中捏着一红一蓝两颗棋子,歪着头思索片刻,嘴角上扬:“我看是这棋子的问题,胜利之火红色,不若我们换一下?”

他完全不是在征求慕容黎的意见,而是告知慕容黎,并迅速收了棋盘上的棋子放入陶罐中,从慕容黎身旁调换了两个陶罐,然后笑嘻嘻的在棋盘上落了一红子。

慕容黎淡淡的看着巽泽耍赖,棋道输赢,在于下棋者心境和棋子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与棋子颜色毫无关系。他轻轻将蓝子落在棋盘上。

南风庚辰两位尽忠职守的侍卫,倚着栏杆负手而立,悠然自得。

偷的浮生半日闲。

很快,一局已定。巽泽不可思议盯着棋盘上的蓝子,大叫:“怎么又输了,我还就不信了,再来。”

慕容黎不厌其烦的陪着巽泽折腾,巽泽却在第四次输了之后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拉拢着脑袋,沮丧道:“阿黎是天生的胜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赢的。”

慕容黎道:“棋之一道,重在静心,步步为营,方能取胜。”

巽泽眼睛一亮,似乎对慕容黎这句话理解透彻,要好好研究细讨一番,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人大跌眼镜,他直接在棋盘上落了三子,大大咧咧道:“高手对决,都会让对手三招,阿黎是棋道高手,便让我三子以示公平。”

这摆明了耍赖。

庚辰南风眼神中带着深深的鄙视。

慕容黎不动声色,沉吟着,慢慢的落了一子。

巽泽笑得灿烂无比,人的忍耐限度是需要一点一点试探的,显然,慕容黎对自己还算有些宠溺,才任由自己胡来。

一红一蓝,两种颜色,慢慢落满了棋盘,慕容黎一手支颐,端坐不动,脸上呈现出寂静而柔媚的光辉,静静的看着棋盘,专注而认真。

巽泽倾斜着身子,手中把玩着红子,静静的看着慕容黎,慢慢笑了。

玉人在侧,美得令人窒息。

这世间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巽泽笑得有些痴。

“静心。”慕容黎随意落了一子,对巽泽这痴傻的笑意有些无奈。

“阿黎怎么看都好看。”巽泽并未收回目光,余光在棋盘上轻瞄一眼,便将红子落下,他甚至不关心这枚棋子落在了何处。

“你赢了。”慕容黎淡淡道。

“啊!”巽泽不可思议收回目光,瞥见连起来的五颗红子,一声怪叫,跳了起来,“我怎么可能赢,阿黎,这局不算,肯定是你放水。”

他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战胜慕容黎的成就感。

慕容黎悠然靠着椅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巽泽拉拢着脑袋,上前扯着慕容黎衣角,一副可怜兮兮之态:“阿黎不可放水,我们再来一局,最后一局,若我输了,我答应阿黎任意一个要求,可好?”

慕容黎睁开眼睛,直视棋盘:“郡主,已经输了。”

棋盘上,蓝子完败。

巽泽似乎意犹未尽,拉着慕容黎软磨硬泡。

南风痛苦的叹了口气,他家郡主,输棋也不愿,赢棋也不愿,还好慕容国主平易近人……

然而南风才看了一眼慕容黎,就从骨髓里沁出一阵冰冷,而巽泽,目光还在慕容黎身上扫来扫去,这让南风极为惶恐。

南风迅速上前禀报:“郡主,今日收到地州多份奏报,有不少生面孔混入玉衡境内,望郡主早日定夺。”

当巽泽转身对着南风时,完全没了刚才的失态之举,宛若绝顶剑客般从容自若:“让各州查实了,做一份详细统计再呈报。”

“那也需要郡主主持大局。”南风点头,跨上一步,连拖带拽扯着巽泽退下。

一路骂骂咧咧声音渐渐远去,庚辰收回心绪,扫了一眼棋盘,对慕容黎道:“这位玉衡郡主棋艺不尽人意,公子何故陪他消遣?”

慕容黎正直了身子,打量着棋盘,缓缓道:“他若有心执棋掌天下,或许连我都不是对手,世间万事,皆不可被表象迷惑。”

庚辰:“他并非不懂棋艺,他是故意试探公子?”

“人的忍耐限度是要慢慢试探的,至少我对他还算有些宠溺。”慕容黎拈起一枚蓝子,淡淡微笑,“一个你明知怎样都对付不了的人,是不是成为朋友要比成为敌人更能让人安心?”

“公子所言极是。”庚辰点头,又皱了皱眉,“只是他对公子似乎别有居心?属下担忧……”

“你对我没有信心?”慕容黎看着庚辰,五指收拢,将蓝色棋子握在手心里,淡然道,“就算他是棋盘上的例外,总有掌控的一日。”

“属下是怕……”庚辰欲言又止,这位玉衡郡主总给他一种厚颜无耻之尤,江湖陋习之风的感觉,慕容黎身居朝堂,应对江湖无赖鬼蜮伎俩,恐怕也招架不住。

慕容黎打断庚辰,道:“可有瑶光来的消息?”

庚辰从怀中取出纸条,恭敬的交到慕容黎手上:“收到三份。”

慕容黎接过纸条,展开看毕又卷起收入袖中:“少了一份,庚辰,第四封信收到务必立刻给我,不管任何时候。”

庚辰:“是,公子。”

慕容黎起身,迎着微风,遥望满湖风光,这云蔚泽风光纵使再美,也有赏尽的一日。

他眉目舒展,心中已有了计策。

庚辰默默的为他披上了外衣。


郡主府挂满了白幡,被设置成临时的灵堂。

白幡飘飘,虽是临时布置出来的,却充满了凄怆。

南风在挂好了最后一朵白花后才幽幽的问出了疑问:“郡主,这是在为自己布置灵堂吗?”

显然,这是一个容易被暴打的问题,巽泽暴打了南风一顿,披上一件四不像的白衣,他姑且认为是件孝服,然后抓了抓头发,使它们看起来无比的糟蹋凌乱,才慢慢的召见各县主。

巽泽糟蹋凌乱的风评在玉衡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各县主没有紧急事务都只是匆匆呈上奏报,从不参见郡主大人,当然,巽泽更是没有功夫搭理他们。

大家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便都相安无事。

此刻几位县主急于面见巽泽,是因为玉衡境内确实出现了一件他们必须上报的事情。

玉衡郡,瑶光附属之郡。因为慕容国主宾天,各郡局势动荡,举兵自立为王之势渐盛,恐惧压得人人自危,或许不久之后,这天下将再次分崩离析,烽火不息,这样的预测,几乎成为他们的梦魇。

就在几日前,玉衡郡出现了一些生面孔,分布在每个县内,而且这些人查无源头,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或者是生平曾被抹去。

这原本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然而出现在玉衡郡就变得特殊了,玉衡是一个很小的郡,经济物产并不丰富,百姓尚且能自给自足却并不繁荣,除了一些固定的商贾走动,近几年内都没有任何外乡人进入玉衡,然而自从慕容国主宾天之后,各县陆陆续续出现一些不明身份的外乡人,这让县主们不得不紧张起来。

倘若这些生面孔是某些郡县派出打探消息的细作,若盗得布防图或是重要情报,小小玉衡岂能与之抗衡。

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因此他们将这些陌生的外乡人管控起来,便匆匆忙忙赶来面见巽泽这位郡主大人。

巽泽一身白衣,宛如这世间最为凄楚的颜色,他发丝凌乱,歪歪扭扭坐在灵堂前,眼神空洞洞的,似乎不因外界的一切挂怀。

几位县主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禀报,急迫的等着巽泽做出决定。

巽泽在发呆,无论是谁,来到他身边,都没有任何反应。

南风见各县主窃窃私语,似乎开始有些急躁,小声提醒巽泽:“郡主,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可别误了药膳时间。”

阿黎的事才是头等大事。巽泽状若悲痛,声嘶力竭道:“王上宾天,举国哀悼,本郡主早已下令玉衡全郡上下为王上服丧三个月,不管这些人是从何处而来,既到了本郡内,就得遵从玉衡的礼法,安排他们到祭祀台服丧祭天吧。”

“这,不合规矩吧。”县主们面面相觑,“郡主何时下令玉衡服丧三月?下官没收到指示啊。”

巽泽干咳一声,闭上迷蒙的双眼,痛苦的长叹:“那可能是因为本郡主悲伤过度忘了,自从王上宾天,本郡主日日服丧祭祀,废寝忘食,那便从即日起玉衡全郡上下举国丧,同悲三月,县主们去颁布政令,退下吧!”

县主:“郡主,若这些人是其他郡派来的细作,如此草率安排去服丧祭天,恐引起他郡不满。”

巽泽慵懒的一手支颐,半睁眼睛道:“县主的意思是本郡主还要好生款待别郡派来的间人吗?若是细作,本郡主就算杀了,他郡也妄想前来要人。若不是细作,为王上服丧祭天本就在情理之中,要是不服,大可去向新王上执明告发。”

他有些意有所指:“说起来,这举国丧的诏令还是执明国主下达的呢。”

“回去安排吧,好好为王上服丧。”

巽泽声情并茂,痛苦的垂下头,不能自己。

几位县主看着郡主这难过悲戚认真服丧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没有为王上服丧表示深深的自责,他们垂头丧气离开郡主府,各回各县一心为王上服丧。


当郡主府大门重新被重重关上之后,巽泽才慢慢起身,扔掉那惨白色的孝衣,眸子中带着一种看不透的深邃。

他问南风:“可有查到,这些人是从何处而来?”

南风道:“似乎是从开阳边境而来,然而我仔细查过一人,曾是天枢兵士,自天枢孟章王去世后就杳无音讯,故而查无源头。”

“据说天枢旧士仲堃仪当时带走了十万大军。”巽泽的眸子,泛起一丝怒色,“蛰伏这么久,终于肯出手了吗?若真是他的人,那可真是好手段,把脚都伸到了本郡主的地盘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若犯我,本郡主定要他知道何为应悔。”

南风:“郡主有何打算?”

巽泽目光锁定他,微微一笑:“那就把这场服丧之礼办得再隆重些,挑两个精明一些的给他放回去,把本郡主蓬头垢面的风声放得再远一些。”

密集阴沉的云雾中敲响了第一声丧钟,直击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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