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画梦·消寒涂抹旧衣裳」其一 乱红

黎朝更始三十七年秋，龙门城破在即。

羽儿已昏沉沉地睡着了，嘈杂的声音隔断与阻拦后，也只余下仿佛枯叶与虫豸的嗡鸣。

阮颜小心翼翼地往她的双耳堵上棉花，握了握手中的短剑，蹑手蹑脚地拨开了玄铁木箱的暗格，就像以前将竹萝的木盖往上顶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顺着照在双瞳间的光影，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了。

稀疏的植被与平缓的坡道上，作着甲胄的士兵像是林木一般，从道路的两侧蔓延到缓坡上。

婴儿、孩童、少年、青年、壮年、老人，或男或女、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黑或白、或美或丑的人群。

像是乌鸦般，从城门中涌出来，又如同蚂蚁般到处乱窜。

是佝偻着，还是匍匐着，停滞着。

脸庞上是淤泥还是油光，蓄着长发还是断去，用巾帛包裹还是披散。

焦急还是麻木的神情，向前冲撞还是被裹挟着无法后退。

戴着好像鸟翅的头冠，一下子就被折断了，只留下一瞬间的仓促，而后又融汇到人群中去，难以分辨出来。

托着后摆，卷着裤腰，泥土中的飘带，突然就射过来一根长矛，刺在刚越过城门的马脖上。

流出些鲜血，染上人群上，又扩散开来，被淹没在嘈杂中的叫声，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多了些血迹。

仿佛林木般的士兵像是苍鹰一般，飞到乌鸦之中，带过来几只违背法律的，好像不再是人的东西，又落了下去。

染上些血迹，又如同花粉般散开。

稍微安静一会，很快就嘲哳起来，阮颜感到有些疲惫与困倦，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

但随着山坡下蠕动的光影一下子就停下来了。

“看来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不认识的声音。

“你的父亲或许会为此感到失望。”

老师这样回答强作坚定的同行者。

“是失望吗？”

轻微的呢喃，略微有些听不清楚。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阮颜这样想着，合上了暗格，一下子外界的声音又被这个木箱隔绝在外。

弯折的通风口又抛过来几缕不轻也不重的微风，阮颜抱紧了阮羽，感受从老师脊背那里传过来的，似有似无的呼吸与心跳，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时，伴随轻微的失重感，老师从上到下挟着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然后放到一边的空座位上。

天色已经昏沉下来了，山下的城池中依旧燃烧着战火，却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颜色。

灰暗的天幕之下，庙宇中的灯烛与香火，不明所以而又面目模糊的神像。

啊，小羽。

阮颜从老师手上接过了她。

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却坐在神像间的主位上，一个显现出苍老的人正坐在她身前，低垂着头。

“星君已允。”

苍老而微弱的声音传到殿门，而后像是潮汐一般，在狂热的人群中蔓延。

老师接过了她伸出的手，稍作亲昵，又推回去。

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