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如果没有感染达米安病毒,西尔芙一辈子都会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西尔芙出生在普罗维登斯大陆西南方的一个名叫赫瑟尔的村庄,这里距离普罗维登斯的中心城艾尔玛太过于遥远,以至于达米安病毒出现至今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日日报纸上大字刊登的“兽人动乱持续”的新闻。西尔芙的父亲利亚姆是村子里唯一的医生,母亲伊芙琳则是村子里教堂的一名牧师。利亚姆待人彬彬有礼,伊芙琳温柔善良。在两人的呵护下,小西尔芙长到了十五岁,她橙红色的头发总是热烈而肆意地飘在空中,就像她本人一样,明媚而开朗。西尔芙是罕见的异色瞳,这在普罗维登斯的神话中是好运的象征,因此她更加受村庄里的人的欢迎。平日和西尔芙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说她一定会是下一任牧师。西尔芙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慢悠悠地飘过,无不纠结地想,虽然和母亲一样成为一名牧师无疑是她想要的,但是成为父亲那样的医生似乎也不错…… 那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短暂,风轻轻一吹,叶子便染了黄,从树上完全落下来也不过三两天的光景。今年的收成不好,大家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每天早早进山打猎,连利亚姆也是如此。每天利亚姆走后,伊芙琳便号召大家去教堂祷告,祈求月神的庇佑。整个村子都变得沉寂了起来,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哀号。西尔芙跟在母亲身后,抬头看了眼月神的神像,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 再之后,利亚姆变得更忙了,他不再出门,整日将自己关在地下室里研究着什么,连伊芙琳和西尔芙也不许进来。期间陆陆续续有许多村民来找利亚姆也统统被他回绝。那间地下室装满了医书和各种药材,平常利亚姆为村民看病也不过下去两三个小时,这次是怎么了?西尔芙第一次没有听父亲的话,她赤着脚轻轻走到了地下室的门口,还没等开门,只听门内突然传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狼嚎,接着是父亲的呵斥:“西尔芙!你给我上去!不许打开门!”印象中父亲从未跟人大声说过话,西尔芙被吓得抖了一下,下意识便向楼梯跑去。 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西尔芙空白的脑子才恢复了一丝。刚刚那是……狼嚎吗?西尔芙仔细回想着地下室的声音,尽管赫瑟尔这些年来并未出现兽化病,但有关达米安病毒和兽人的宣传早就已经深入人心。所以父亲可能是……感染了达米安病毒?西尔芙倒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不,不会的,也许是自己听错了……西尔芙混乱地想着,不过没关系的,即使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达米安病毒也没关系,父亲的医术这么高,怎么会治不好自己呢。西尔芙安慰着自己,在床上缩成一个团,橙红色的头发就那样毫无章法地铺在床上,又被夕阳染成血一般的红。 晚餐的时候,连着许多天都没离开地下室的利亚姆突然出现了,许多天没见,利亚姆似乎比以前要壮上一些,但神情却是无法掩盖的憔悴。他戴着一个自制的简易面罩,刻意地远离了很大的距离。西尔芙看着父亲,心里没来由的慌了起来,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着溺进水里,连一丝喘气的余地都没有。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西尔芙慌了神,急急地开口:“父亲你……”“西尔芙,我的女儿,我想你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没错,就是达米安病毒,也就是兽化病。”“但是你一定有办法治好的对不对?”像是在寻找救命稻草一般,西尔芙猛地站起来,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不,你父亲做不到。由于缺乏设施与资料,你父亲连最基本的阻断都做不到。”久久没说话的伊芙琳突然开口,“因为我们的村子太偏太远了,我们甚至,无法避免被感染。”往日只会温柔做着祷告的伊芙琳一字一句地对着西尔芙说,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西尔芙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那我们,就只能等死吗……” “坚强点,西尔芙。至少现在你和伊芙琳,你们都没有被感染的症状。我猜,我的药是有用的。西尔芙,你长大了,我需要一些范伦丁草,你知道它们的样子,对吗?”利亚姆靠近了西尔芙一点,下一秒又倏地退后。西尔芙愣愣地点头,过了好一会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大叫道:“你需要范伦丁草,这样就可以治病了吗?我这就去找!” 西尔芙一刻也没停地离开了村子。赫瑟尔四面环山,被紧紧拥抱其中,与世隔绝,也因此赫瑟尔短暂地躲过了达米安病毒的浩劫。可这也使赫瑟尔极度缺乏对达米安病毒防治的设备和措施。这里的人都认为达米安病毒像恶魔一样可怖,但也如恶魔一样不会真正的出现。 赫瑟尔四周的山上有许多范伦丁草,这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消炎药,没一会西尔芙就带着满满一篮药草走到了村庄口。 不知是否是因为今夜的星星格外多,西尔芙的视力比往日清晰了不少,刚到村庄口便看见村民们都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中间的架子上似乎捆了两个人…… 西尔芙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她飞奔过去拨开人群,一把打掉一个村民手里即将落在父亲身下的火把,将两人护在身后:“你们在干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从西尔芙的世界里消失了,她看着周围村民的无比熟悉的脸,可此刻那张脸上的恐惧与愤怒却让人无比陌生。她曾在父亲的地下室里见过他们,曾在母亲的教堂里见过他们,她每日和他们问好,同他们玩耍。村子里童话般的幻象像块破布一般被狠狠扯下丢在一旁,最后露出来的就只有一张张漆黑的面孔。 他们一遍遍地喊着什么。 “都是你!你是村子里唯一的医生!你凭什么不救我们!现在我们全都得了兽化病!都是因为你和你的妻子!我们失去了月神的庇佑!!!” 呐喊声越来越疯狂,村民们将他们团团围住,西尔芙被推搡到父亲身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烫热无比,她听见利亚姆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见利亚姆已经挣开了绳子,利亚姆的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对狼耳,连眼睛也变成墨绿的颜色。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西尔芙,用爪子拨开不断上前的村民,村民的镰刀和斧子不断落下,在利亚姆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利亚姆将西尔芙推出人群,侧身挡住扑过来的村民,原本温文尔雅的利亚姆此刻已经狼狈的不像样。血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将一直藏在怀里的项圈抛给了西尔芙,对她喊:“跑!!!” 西尔芙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利亚姆留恋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而后再次冲进人群,他的妻子还在里面。利亚姆看着妻子被村民架得更死,火苗在她下面跳舞一般绽放,他吼叫一声,此刻的他已经快完完全全变成一只狼了。巨大的狼嚎震得村民后退了两步,但又马上有更多的镰刀和斧子砍下来。 “一只狼而已!我们杀过太多!没准就是因为他我们才会染病!杀了他!”利亚姆紧紧护住已经昏死过去的妻子,这似乎是隔壁猎户的声音,利亚姆迷迷糊糊地想着。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妻子并未感染,却还是被他们以“惹怒月神才遭此罚”为由捆在了这里。利亚姆在妻子耳边小声说道:“小西尔芙似乎也感染了…她总是不听我的话,不过我把可以保护她的东西交给她了,她这么聪明,会知道怎么做的…”利亚姆的声音越来越轻,火势在一瞬间就大了起来,呜咽着将两人吞没。 此时的西尔芙已经跑出了村庄口,她沿着小溪向上游跑去,却被石子绊倒重重跌落在地。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一直苦苦支撑着她的东西断掉了。她看着小溪中的自己,浑身脏污,一对猫耳朵紧紧贴在头上,她回过头,毫不费力地看到村子里,村民们不断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中心,那里的火花飞溅,已经看不见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原来,这就是兽化病吗?西尔芙跪坐在地上,紧紧攥着父亲给她的项圈,身体愈发烫起来。在她的世界里,兽化病并未杀死过人,是人类自己,将火把抛向了同伴。 或许在患上兽化病的那一刻,谁都不再是人类了。 身上更烫了,西尔芙痛的缩在地上,大声嚎叫起来。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突然从她体内迸发出来,将她的双眸都染成金黄色。那一瞬间,西尔芙似乎脱离了眼前的肉体,变成溪水,变成风,变成空气。这股力量似乎将这里都包围了起来,而她在其中,就像…… 就像造物主一般。她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 包括人的生死。 时间像是一瞬间静止一般,村民们从吼叫变成沉寂似乎只用了一秒钟。力量消散的时候,西尔芙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她的手里紧握着父亲的项圈,连抬眼的力气都不再有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