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

上次被狗咬了之后，我在医院已经呆了一个星期了。

今天办好出院手续后，医生嘱咐我不要站立太久，否则愈合的伤口可能会裂开。所以我提前了半小时去车站等车。

上车后，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我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接着人们开始充盈着这辆车，如果司机再晚两分钟开车的话，这辆车一定回被挤爆的。

 最后一个上来的人是一个白头发的男人，他很壮实，全身上下似乎就这一头白发与他格格不入。它应不是是因为染色而变白的，但却可以通过染发变黑，如果他那样做，他看起来应该只有三十五六岁了。

我开始了我的沉思，像以前坐车回家时做的一样。我总是喜欢在漫长的等待中思考一些问题——与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人性的复杂、人类的命运、哲学、美学、逻辑……我与别人分享我的思考的时候，他们总会问我：“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对啊，有什么用呢？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嚣。

喧嚣的制造着是一个坐在车门旁位置上的胖子，他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嘴里在说（应该是骂）些什么，他用的是本地方言，我听得懂的不多——亏我还是本地人。连听带猜地我听懂了这些，“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老人家站在那里那么久了（他指了指白头男）都没有让个座吗？良心不会痛吗？……道德难道不重要了吗？你们这一个个……那个还假睡（他推醒了坐他对面的人）刚刚不是还在玩手机吗？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这样呢？……我们都会有老的一天，那时候你想想……怎么还没人让座啊！你们真的是……”后面他骂的都是一些当地的俏皮话了，这些“典故”不知道是他自学成才，还是口口相传，我都听懵了，他一边说一边挪了挪屁股坐正了位置，应该是想在谴责的同时保持自己的仪态。

这时有个抱着孩子的大妈，说“大哥你也别生气，大家都很累，找个年轻的让个座吧。”我本来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个神圣的使命交给我，可她就像看见猎物一样盯着我，在我感到不适的瞬间，她便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微笑。

“那不是有一个小孩（我其实已经十八了），小孩能站，阿弟（我们那都这样叫小孩），你起来给这个老大爷让个座好吗？”

我看了看那个“老人”，他似乎并不想谦让，旁边的人，那个胖子，那个女人，那个“老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想说我的腿受伤了不能站，但我知道我此言一出，一定会招来白眼，嘲讽，那男人的詈骂……我的腿被自愿地把我送到“老人”原先站的地方,其间碰到了不少人，“老人”到了我的位置上坐下，什么也没说，他可能还能感受到我的体温。

我站在那手抓着把手，摇晃的车子使旁边的人不时地踩着我的脚。开始我还没有感到疼痛，可几次急刹车之后，我那条被我错误地用来稳定我的身体的腿，有了它存在的证明——撕裂般的痛。我开始两只手抓着把手，这样才可以稳定一点。我又开始思考，这样可以麻痹自己，疼痛是腿存在的证明，可我又怎么知道这痛感不是虚假的呢？我能证明吗？这算不算一种暴力美学 ？痛感是怎么产生的呢？……我这样想着。我又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人真是不骂不行，明明有座不肯让，非骂他两句这才学乖，什么人啊？哼，我要不是离得远，我早就让了……”

“让一个座有什么用啊，你看那还有个老人家呢，只有一个座让了别人，那个人老人就不能坐下来休息一下吗？那个老人怎么办啊？真可怜，谁还有位置啊？”

“这小孩来得应该是最早的，我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都不知道多占几个位置给老人，一定都不会尊老爱幼，我要是他我肯定躺着占三个位置……”

……

这时有人让我帮他拿包，理由是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地板又太湿，我很年轻，再背个包没事的……你两只手不是还空着嘛，这两袋水果……脚移开一点……你怎么抓着两个把手……帮我夹着这包东西吧……你这么年轻，看这校服，你还是一个学生啊，这下作文有着落了吧，我可是帮了你，记得写感谢人的时候带上我啊……

我下车了，卸下我身上不该有的负重，我的大腿上有温热粘湿的感觉，我应该不是尿了。下一次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不能再穿校服了，我要不要再贴个胡子呢？

禁止转载，仅图君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