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笛庄园事件——夜雾中消失的女神》(六)

【平行世界衍生小说和游戏本体世界观无关】
Chapter 5
D.M走下最后一层阶梯,视线从推理先生脸上移到小说家身上,礼貌的笑容瞬间变作关切的神情,语气也半是心痛半是歉意,转换无比自如:“先生没出意外就好!昨天警方突然说证据确凿,下令逮捕,我没有有力的证言,有心无力,一整晚担心得不行。”
伯爵的反应完全出乎小说家的意料,他睁大眼睛愣愣地道:“伯爵你……你相信我不是偷画的贼吗?”
“当然,”D.M伯爵不假思索,“我读过你的作品,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怎么会做出偷盗的事呢?当然了,包括在场诸位我也深信不疑,毕竟都是我‘选’的客人。”D.M伯爵看向大厅中的其他人,“盗画者该是趁夜翻进园里的小偷吧。”
听闻这些话,“在场诸位”面色各异。
推理先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饱含讽刺意味地低低冷哼一声,而后侧过身不说话了。
而小说家向伯爵重重点头,惶恐且感动,握紧拳头:“伯爵,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我、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帮你找回缪斯画的!”
不想听盲目的大话也不想看某人的表演,推理先生抬腿往前走去:“呵,你们慢慢‘拼命’,我不打扰。”
D.M无声地弯了弯眼角,快步跟走在推理身侧道:“当然,还得靠我们的大侦探尽快展开调查,无论是案子还是晚宴,少了我们的名侦探可不行。”
推理先生目不斜视,无波无澜:“我知道该怎么办,不需要你提醒。”
“那更好~无论如何……”D.M笑意渐深,略微弯下腰,放轻声音,“……最终的结果,我拭目以待。”
推理先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D.M,仿佛回敬战帖般,一字一句:“天总会亮的,至于夜晚结束时,你是哭是笑,我也很期待。”
弦外之音,往往只有彼此知道。
两位大人物一路上的哑谜,也让紧跟其后的小说家大为不解。
毕竟一个是被盗画的受害者,一个是抓盗贼的大侦探。按理说,这两人才是一边的,但到目前为止他俩给小说家的感觉却是彼此格外对立,包括他们在大厅时最后的对话,似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伯爵身上,真有什么秘密?
但不等小说家仔细捋顺一切,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到达了展厅。
听到负责看守的警察回禀这期间没有人靠近过展厅后,管家取出钥匙开锁。
推理先生看着管家手中的那柄钥匙,突然道:“我再确认一下你案发当天锁门的节点。”
“好的。昨天,在小说家来之前,展厅一直都是锁着的。下午六点半,小说家到达庄园,老爷请他到展厅休息,我为他开了锁,之后展厅就一直没用钥匙上过锁。烟火表演八点开始,我七点四十去召集各位客人,叫上小说家之后,就把展厅锁了,然后让小说家先行前往晚宴地点,我再去叫别的客人。” 管家对答如流。
推理先生向他确认道:“七点四十锁门前画还在?”
“画还在,”管家肯定道,“直到烟火表演中途,大概八点十分左右,小说家收到信件急着回家,又说手提箱落在了展厅,我就把钥匙给了他,让他抓紧时间去拿,我帮他安排回程的车马。”
小说家忙补充道:“我拿完箱子就走的!我确定我离开前锁了展厅的,毕竟当时心急,还觉得锁门耽误时间,所以记得很清楚!但是画在不在,我心里只有家里失火的事,就、就没注意了。”
管家点头给他作证:“他的确锁了门,我给小说家先生安排完马车后,还特意回去确认了一遍。”
推理先生打断:“但你当时只确认门锁了,并没有开门查看。”
管家显得有些后悔:“是,我没进去,也不知道那时候画在不在。烟火表演结束后,老爷继续回书房工作,临近十点,我见时间不早了想叫老爷休息,老爷说想最后去展厅看看画,到了展厅,我们才发现画被偷了。”
推理先生总结道:“也就是说,要么是小说家回到展厅拿手提箱时偷了画,要么是在小说家离开到当晚十点这段期间,有别人偷走了画。”
真相小姐看向小说家道:“听起来果然是你偷的呢小说家先生。”
小说家哭笑不得:“小姐,这个时候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后面那种假设大概率……不、一定不成立,”剧作家听完推理先生的话,认真思索着, “你说小说家离开之后有别人偷了画,但他离开时是锁了门的,不可能再有人进得去。所以果然还是他的嫌疑最重。”剧作家指着小说家。
推理先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听到这话,回头打量了眼剧作家,见他似乎很想表达的样子,便略微侧了下头,示意他随意,可以继续说下去,自己径直踏进展厅。
拍卖师等人也想着跟进去,真相小姐及时跳出来拦在门前:“好啦好啦,嫌疑人和真凶都禁止入内~别想毁灭证据哦,你们有什么话就站在这说吧。”
无视一众“我才不是凶手”的抱怨,女孩交叉挥舞着手臂,像个小小指挥员。
另一方面,得到推理先生的默许,有了表现的机会,剧作家当仁不让。只见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露丝,握拳放在鼻子下,佯咳一声,煞有其事地道:“你们想啊,只有管家和伯爵大人有展厅的钥匙,锁了门之后,其他人怎么可能从门进去呢?那么只剩下东面的窗户,但是,那一排都是双层透气窗,最外面那层已经被固定死了,所以也不可能从窗台翻进来。”
说完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露丝,但露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听剧作家说话,剧作家稍微有点失望,便只草草总结道:“也就是说,小说家离开后,根本不可能再有人进展厅。画作只可能是在烟火表演结束前被偷走的。”
剧作家的语气很平静,听得出来是在认真分析一件事,而拍卖师就不一样了,对小说家抱有纯粹的敌意:“没错没错!是这样!就是他偷的!”拍卖师一拍大腿赞喝着,也不知道是真听懂还是假听懂。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没有半点证据的小说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这几个字,但他除了否认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仔细回忆一下,你最后拿着钥匙进展厅取箱子时,看到画还在吗?”与其他人一比,真相小姐语气显得格外友好。
小说家自然看得出真相小姐是在作引导想帮自己,但他的确一问三不知:“我走得急,所以没来得及注意看,也不知道……”
“呵呵,到底是没注意,还是自己偷了画不敢详细说啊?”拍卖师大声嘲笑起来。
“怎么可能偷!我、这……”小说家不安地捏着手,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百口莫辩,只能看向屋里的推理先生,请求他的帮助,“推理先生……”
而展厅内,早在门口一众人开始争论时,推理先生就已开始搜证。
他依次检查过门锁、窗户、窗台,最后又半跪在壁炉前往里看。直到喧嚣的空气安静下来,他才如同再次回归到这个空间般,从独自构建的推理宫殿里抽身出来。
回头一看,见众人已经停止了叽叽喳喳,在等着自己的表态。
推理先生拍拍灰尘起身,道:“说完了?那好。”
他一边在展厅内走动着,引导众人的视线向各个证据点,一边道:“门锁完好,未被破坏;窗户透气层锁死,无论里外都无法撼动,且同样无损毁痕迹;最后,展厅壁炉容不下一人通过。所以一旦锁上门,这里的确无法进入。”
“呜哇,是密室耶。”真相小姐小声地笑起来。
而小说家一听:这些哪里是帮自己证明清白的话?心下一慌,小声提醒:“推理先生?”
推理先生没看小说家,话锋一转,又问管家道:“管家先生,展厅的钥匙一共几把?”
管家据实道:“三把。”
此言一处,剧作家错愕地看向管家:“什么?三……”这可和他刚才的推理不一样啊。
“为什么不问到就不会主动说啊,”真相小姐嘟囔着,“要不是先生问了,岂不是就被你们的两把钥匙误导了?”
推理先生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管家继续说。
管家向推理先生鞠了一礼,详细解释道:“老爷一把,我一把,还有一把备用钥匙。”管家顿了下,指向展厅一座单人沙发的方向,“备用钥匙就放在那盆琼花盆栽里,以防万一,我每天早上都会检查一遍,当然,昨晚到刚才一直由警察看守展厅,所以今早除外。”
说完,真相小姐率先奔向琼花盆栽,翻开团簇的花球就要找钥匙,但刚躬下身子,就被推理先生点住脑门,往后扒开。
真相小姐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自家大侦探又向管家道:“你把备用钥匙放在盆栽的哪个位置,怎么放的,具体些。”
管家隔空比划着说:“土层表面,从花盆边缘平放进去,就那么摆着。上面的花球会遮住的,不刻意找看不到。”
“咦?不对呀!”管家说完第一句,真相小姐就惊叹起来。她知道推理先生为什么要制止自己了——因为眼前所看见的钥匙的位置,和管家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在土层上,这钥匙是卡在花枝上的,”真相小姐往后退了退,生怕把钥匙震下来,“钥匙被人动过了?”
与此同时,推理先生掌心向上朝门边的管家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管家近前,伸着脖子从花球缝隙间张望,果然看到备用钥匙摇摇欲坠地卡在花枝间。这明显是从上往下放置的手法,而按照管家的说法,他是从花盆边缘推进去放在土层上面的。
果然,管家看罢笃定道:“这的确不是我放的钥匙。”
管家的话如石击水,砸得在场其他人心中波涛阵阵——
先不讨论小说家知不知道这把钥匙的存在。如果小说家当真是在烟火表演中途回去偷盗的话,他那时已经拿到管家给的钥匙了,又有什么必要在那么紧急的时间里再来翻找一把备用钥匙呢?
傻子都该知道,心怀不轨的第二人,出现了。
真相小姐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蹦跶到门边,拍了拍小说家的肩膀:“恭喜你嫌疑度降低百分之一,小说家先生。”
“所以,有人拿了备用钥匙偷画,偷画的人在我们中间?”露丝失措的眼神在几名相处多日早已熟识的人之间逡巡,握着黛西的手下意识抓紧,又突然松开——毕竟负责这一片区域的黛西也有可能是拿钥匙的人。
见状,剧作家张了张嘴,皱眉看向引导事态发展的推理先生,硬着头皮继续自己刚才的分析:“不,小说家的嫌疑还是洗脱不了。备用钥匙被人动过又怎么样?只要钥匙还在屋里,那么拿钥匙的人就不可能从外面锁门。对,没错!难道他的手是橡胶,能压缩成门缝那样细,把钥匙放回花盆里再缩回去吗?”
“所以我最开始才说这是密室呀,”真相小姐杵着腮帮子道。
“密室?”
“那么现在要找的就是犯人如何从外面把钥匙送回屋内的证据啦!”似乎是觉得这是一件极有趣的事,真相小姐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等等,仅凭这种事就完全排除小说家的嫌疑,还要开始还原什么可能压根不存在的密室?你们俩是不是也太儿戏了?”拍卖师扭曲着眉毛,半眯着一只眼,质疑起两名侦探。
“嗯……”真相小姐用食指点着一侧脸颊,有些费解地看着拍卖师,“就是因为总有老问愚蠢问题的人存在,推理先生对给别人解析线索这件事才会越来越没有耐心,就像现在他什么线索都放在心里,不怎么和人说了。”
老是被真相小姐讽刺,不管是假意还是真心,都气得拍卖师想动手打人,但又想到在大厅时的遭遇,感觉自己的小臂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能咬咬牙在心里偷偷地骂。
而正如真相小姐所说的那样,推理先生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分析线索,哪里管得别人那么多争论辩驳?
展厅内的他仿佛自带隔音,隔绝门边的聒噪后,走到能依稀看出被盗画作的画框轮廓的墙面前,端着下巴沉思。
“这里原本挂着缪斯像。”
一个对他来说熟悉又可恶的声音如鬼影随形,打断了思考。
——D.M伯爵不知何时出现在推理先生身后。
推理先生没回头,捏下巴的手上移捂住眼睛,语气生硬地从牙缝间蹦出几个字:“我说,让你们,待在门口。”
D.M伯爵惊奇道:“嗯?怎么,我还需要被怀疑?我偷我自己?”
“别人不可能,你的话,不好说。”推理先生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揉了揉眼睛,又迅速回归兀自推理的状态,用手隔空丈量着画框的尺寸,看都不看D.M一眼。
“你把人心想得太险恶了,大侦探,”D.M摇了摇头,“这是我家,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儿的主人提供现场之外的补充线索。”
“补充线索?好,”推理点头,侧过身正眼看D.M,“我听你说。”
D.M侧撑着拐杖,耸耸肩:“请提问。”
大抵是嫌他麻烦,推理先生语速极快,显得十分不耐烦,“画作由来?”
D.M答得也很迅速:“买的。”
推理先生:“我是问你这副画的出处。”
D.M微笑道:“很遗憾,我并不清楚这幅画的历史,甚至连它的作者是谁都不知道。”
推理先生显然没有和他兜圈子的耐心,眯起了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睛,沉声道:“我了解你,要是当真不知道这画的价值,你不会收藏它,而且不止一次。”
听出推理先生的意有所指,D.M垂头露出了更深地笑意,仿佛自己在心里调笑了句什么。他的这幅样子看得推理先生眉头越锁越深。
可当D.M再抬头时,便又是一脸无辜。他摊摊手,给出了最理直气壮的答案:“为什么收藏呢?因为这画好看啊。你总要允许人类的审美围绕艺术品价值上下波动,以及尊重审美差异化。”
推理先生:“……”
“大侦探还有其他想问的吗?”D.M伯爵显得十分热情。
“我要画作照片。”已经不是询问,推理先生命令道。
“哎,没有哦,再说那幅画是什么样子,你之前不也见过了么。”D.M伯爵答道。
“没有,是吧?”推理先生的脸色已经阴得能滴出水来。他再次点着头,重复道,甚至隐约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但D.M伯爵只是笑,言之凿凿:“是的,这个真没有。把人和时间永恒定格在相片内,是一种艺术,但把艺术封存于相片,就失去美感了。不是么?”
两人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引起了门口诸人的注意。
人们不约而同看过来。
D.M哈哈一笑,背对着门口的目光,身后的手朝管家做了个手势,门边的管家收到指示,关上了展厅的门。
推理先生不想再与D.M纠缠,重新开始了对房间的观察,当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地面时,一处不同寻常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沉默地蹲下身,身上原本锋利的敌意气场也渐渐变作他陷入自身的推理空间时的专注无他。
那是毛毯根部,不易察觉的一小路烛蜡痕迹。
推理先生站起身,沿着烛蜡走了一遍,推演出了几条路线逐一分析。最后折返到缪斯画失窃的墙面之前站定,像最开始那样。
不过这一次,D.M伯爵没再扰乱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推理先生观察线索,D.M伯爵观察他。
倏而,推理先生眸光闪动了下,再度蹲下身去。
D.M伯爵上前一看,发现推理先生从靠墙置物桌的镂空鎏金镶边处,缓缓抽出一丝白线……
“发现了什么,大侦探这么高兴?”D.M伯爵在附近沙发上坐下,随口问道。
推理先生一向喜乐难显于色,也不知道D.M是从哪看出这个结论的。
推理先生细细摩挲分辨着这根白线的材质,言简意赅:“这是两条路线。”
“你是说……” 推理先生说的那短短一句话,在外人听来可能有些不知所云,但D.M伯爵眉尾一挑,却像是听懂了,“看来人再多也难不住你。”
和聪明人说话一向乐得省心,尽管这个聪明人令人讨厌。推理先生半跪在地上,白手套松松笼着线,微微仰头看向逆光中慵懒歇息的D.M,道:“难得你身边不见‘红色’,但这次至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聊。”
听到红色二字,D.M讳莫如深地笑笑:“我又不是死神,怎么可能到哪都死人呢?”
除非有人偏要作茧自缚,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最后这一句话,被D.M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