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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hort Cut to Mushrooms 第四章 蘑菇捷径

2023-01-08 23:06 作者:岁月翩跹知人否  | 我要投稿

早晨,弗罗多醒来,精神焕发。他躺在用一棵活树做成的窝棚里,树的
枝条被编结起来,垂到地上;床是用羊齿蕨和青草铺的,又深又软,散
发着奇异的清香。阳光透过摇曳的叶子洒下,它们都还长在树上,仍然
青翠。他跳起来,出了小窝。
山姆正坐在林边的草地上,皮平站在一旁研究着天候。精灵们无影无
踪。
“他们给我们留了水果、饮料和面包。”皮平说,“过来吃你的早餐吧。
面包几乎跟昨晚一样新鲜美味。我一点都不想留给你,但山姆坚持得给
你留。”
弗罗多在山姆旁边坐下,开始吃起来。“今天有何计划?”皮平问。
“尽快赶到雄鹿地。”弗罗多回答,一心扑在食物上。
“你想我们还会见到那些骑手的踪影吗?”皮平轻松愉快地问。在早晨阳
光的照耀下,哪怕遇见一整队的黑骑手,似乎也不怎么能吓得倒他。
“有可能。”弗罗多说,一点也不喜欢他这提醒,“希望我们渡河时,不
会被他们看见。”
“你从吉尔多那里打听出他们的事儿了吗?”
“没多少—只打听到暗示和谜语。”弗罗多推托道。
“你问没问嗅闻的事?”
“这我们没谈。”弗罗多嘴里塞得满满地说。
“你该问的。我确定这很重要。”
“那样的话,我确定吉尔多一定会拒绝解释。”弗罗多针锋相对,“现在
让我静一静吧!我吃东西的时候不想回答一连串问题。我要思考!”
“我的老天!”皮平说,“吃早餐的时候思考?”他朝草地的边缘走去。
弗罗多觉得,这个早晨明亮得可疑,而且它并未消除他心中被追捕的恐
惧。他仔细考虑着吉尔多的话。耳中响起了皮平欢乐的嗓音,他正在绿
草地上奔跑歌唱。
“不!我做不到!”他自忖,“带着这些年轻的朋友一起走过夏尔,直到
走得又累又饿,然后有吃有睡非常美好—这是一回事。带着他们流离失
所,可能永远纾解不了饥饿与疲惫—那是大不相同的另一回事,即使他
们是自愿跟随。这是我一个人的继承。我想,我连山姆都不该带
上。”他看向山姆·甘姆吉,发现山姆也正看着他。
“啊,山姆!”他说,“你看怎么样?我要尽快离开夏尔—事实上,我已
经决定了:要是做得到的话,在克里克洼连一天都不待。”
“好极了,少爷!”
“你仍然愿意跟着我?”
“我愿意。”
“山姆,情况会变得很危险;其实已经很危险了。很有可能,我们谁都
回不来了。”
“如果你不回来,少爷,那我也不回来,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山姆
说,“‘你不要离开他!’他们对我说。‘离开他!’我说,‘我永远都不会。
如果他要上月亮去,我也跟到底。如果那些黑骑手有谁想阻止他,他们
得先过山姆·甘姆吉这关再说。’他们都哈哈大笑。”
“他们是谁?你在说些什么啊?”
“是精灵,少爷。昨夜我们一起聊天来着。他们似乎知道你要离开,所
以我想否认也没用。少爷,精灵真是美妙的种族啊!太美妙了!”
“确实。”弗罗多说,“现在你凑近看过了他们,你还是一样喜欢他们
吗?”
“这么说吧,他们好像有点超出了我的喜欢和不喜欢。”山姆缓缓地
说,“我怎么想他们,好像不要紧。他们跟我料想的很不一样—可以
说,那么年老又那么年轻,那么快乐又那么悲伤。”
弗罗多大吃一惊地看着山姆,几乎以为自己能看出什么外在的迹象,反
映出似乎已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怪异改变。这听起来真不像山姆的声音,
那个他以为了解的,原来的山姆·甘姆吉。但是,坐在那里的,看起来
还是那个原来的山姆·甘姆吉,例外的只有脸上异乎寻常、若有所思的
神情。
“你本来想见到他们,现在既然梦想已经成真,你还感觉有必要离开夏
尔吗?”他问。
“我还这么觉得,少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经过昨晚之后,我
感觉自己不同了。我好像不知怎地预见了未来。我知道我们要走很远很
远的路,进入黑暗,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头。现在,我不想去看精灵了,
也不想去看恶龙,或高山—我也没法肯定我想要什么,但是到头来我有
事要做,而那事在前方,不在夏尔。我必须做到底,少爷,你懂我的意
思吧。”
“我完全不懂,但我懂的是,甘道夫给我选了个好同伴。我心满意足。
我们就一起去。”
弗罗多安静地吃完了早餐,然后起身眺望着前方大地,并喊了皮平。
“都准备好要出发了?”他在皮平奔过来时说,“我们必须马上出发。我
们睡得太晚了,前面还有好多哩路要走呢。”
“你该说,是你睡太晚了。”皮平说,“我可早就起来了。我们就等着你
吃完外加思考完。”
“现在我两样都做完了。我要尽快赶到雄鹿镇渡口去。我不打算费事回
到昨晚我们离开的大路上去,我要从这儿抄近路,直穿过这片乡野。”
“那你就得飞啦。”皮平说,“这片乡野,你哪都别想步行抄近路穿过。”
“我们总能抄比大路更直接的路吧?”弗罗多回答,“渡口在林木厅东
边,但是那条可靠的路弯到左边去了—你可以看见它在北边远处那里拐
了个弯。它绕过泽地北端,这样就能接上从斯托克上头的大桥通过来的
堤道。那要偏出好几哩远呢。我们要是从现在站的地方走直线奔往渡
口,可以少走四分之一的路。”
“欲速则不达。”皮平争论道,“这一带乡野高低不平,泽地那边还有许
多泥塘和各种麻烦—我了解这片地方。你要是担心黑骑手,我觉得在路
上遇见他们,也不比在树林里和原野上遇见来得更糟。”
“要在树林里和原野上找人可更不容易。”弗罗多回答,“而且如果你按
理会走那条路,那人家就有可能在路上而不是别的地方找你。”
“好吧!”皮平说,“管他泥塘还是沟渠,我都跟你去就是了,但那真的
很难走啊!我本来还盼着在日落前经过斯托克那家金鲈酒馆呢,那儿有
东区最好的啤酒,至少过去有—我已经很久没去那儿喝一杯了。”
“那就妥了!”弗罗多说,“欲速则不达,欲醉就更别想‘达’了!我们得不
惜一切代价让你远离金鲈酒馆。我们要在天黑前到达雄鹿镇。你说呢,
山姆?”
“我会跟你一起走,弗罗多先生。”山姆说(尽管私下存疑,并且深深惋
惜不能喝上东区最好的啤酒)。
“那么,既然我们要跋涉过泥塘和荆棘,最好现在就出发!”皮平说。
天气已经差不多跟昨天一样热了,但西边开始有云聚集,看起来像是要
下雨。三个霍比特人手脚并用,快速爬下了一道绿色的陡坡,一头扎进

下方浓密的树林里。他们选择的路线是,离开左边的林木厅,斜穿过沿
山丘东边生长的丛丛林木,一直走到那背后的平地。然后他们就能越过
开阔的原野,直奔渡口,中间只需经过几处沟渠和障碍。弗罗多估算,
他们取直线的话,大约有十八哩路要走。
他很快就发现,那片树林比表面看上去更浓密、更纠结。林下的灌木丛
中无路可走,他们走不快。等他们挣扎奋斗到坡岸底下,却发现有道小
溪从背后的山上流下来,河床深陷,两侧滑不溜丢,荆棘突出。最要命
的是,这溪就横在他们选择要走的路上。他们跃不过去,而且事实是,
如果不想打湿衣裤,擦伤手脚,外加弄得满身泥,就根本没法过去。因
此他们停了下来,琢磨着该怎么办。“第一关!”皮平沮丧地微笑说。
山姆·甘姆吉回头望去。透过树林中的一道空隙,他瞥见了刚才他们爬
下来的那道绿坡的顶端。
“快看!”他一把抓住弗罗多的手臂说。他们全望过去,发现在那高高的
坡沿上,映衬着天空现出一匹立着的马,马旁边俯着一个黑色人影。
他们立刻彻底打消了原路返回的念头。弗罗多领头,三人迅速扎进溪旁
浓密的灌木丛中。“嚯!”他对皮平说,“咱俩说得都没错!捷径果然已
经出了差错,但我们也只是将将及时隐匿了行迹。山姆,你的耳朵最
尖,你听到有什么过来没有?”
他们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聆听,几乎屏住了呼吸;但是没有追来的声
音。“我觉得他不会打算牵马走到这坡底下来。”山姆说,“不过,我猜
他知道我们下来了。我们最好快点往前走。”
往前走一点也不容易。他们都背着行囊,灌木丛和荆棘都勾扯着不让他
们通过。后方的山脊挡住了风,空气凝滞闷热。他们硬闯出一条路,最
后来到相对开阔的地方时,已经又热又累,一身刮伤,并且,他们也不
再确定自己所走的是哪个方向。溪流到了平地,两边的溪岸降低了不
少,河道也变宽变浅,朝泽地和白兰地河蜿蜒流去。
“哎呀,这是斯托克溪!”皮平说,“如果我们打算回到原来要走的路,
就得马上过河,再往右走。”
他们涉过溪水,匆忙过到对岸一片开阔无树,只长着苇草的空地上。再
往前他们又进入一片带状的树林,林中绝大部分是高大的橡树,间杂着
一两棵榆树或白蜡树。地面相当平坦,灌木也不多;但是树木长得太
密,他们看不了太远。突如其来的风一阵阵掀起了树叶,豆大的雨点开
始从蔽天的乌云中落下。接着,风息了,大雨倾盆而下。他们艰难跋
涉,尽快赶路,穿过一堆堆的草丛,越过厚厚堆积的落叶;雨在四周滴
滴答答,不停地落。他们没有交谈,但不断回头或向左右张望。
过了半个钟头,皮平说:“我希望我们没朝南偏太远,而且也不是正顺
着林子纵走!这林子像条带子,并不宽—我该说最宽不超过一哩。我们
这时早该穿出林子了。”
“这时候左弯右拐可不妙,也没法挽救事态。”弗罗多说,“我们就继续
朝这个方向前进好了!我还没那么想现在就出到空旷开敞的地方。”
他们又往前走了大约两哩。阳光又从碎散的云层中透出,雨渐渐小了。
此时中午已过,他们觉得早该吃午餐了。三人在一棵榆树下停了下来,
这树的叶子尽管正在迅速变黄,但仍很浓密,树下的地面挺干爽,也很
隐蔽。他们动手准备午餐时,发现精灵为他们的水瓶里装满了淡金色的
清澈饮料:气味芬芳,像是由许多花的蜂蜜酿成,惊人地提神。很快,
他们便开怀大笑起来,藐视起大雨和黑骑手。他们感觉,最后几哩路会
被迅速抛在身后。
弗罗多背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山姆和皮平坐在近旁,开始哼歌,然
后轻声唱起来:
嚯!嚯!嚯!我往醉乡游,
治我心伤消我愁。
风吹雨淋随他去,
前程路远无须计,
悠然林下且高卧,
闲看白云乐悠悠。
“嚯!嚯!嚯!”他们又唱了起来,声音更大,但歌声骤止,弗罗多猛跳
起来。一声拖长的呼号乘风而来,就像是某种邪恶又孤单的生物发出的
哭号。它起起伏伏,以一声尖锐的高音收尾。而就在他们仿佛突然僵化
了似的或坐或站时,又响起另一声应答的呼号,声音更弱更远,却同样
吓得人血液冻结。随后万籁俱寂,只余风吹树叶的响声。
“你觉得那是什么?”皮平终于开口问,想要说得轻快,声调却仍带点颤
抖,“这要是鸟叫,那我在夏尔可从来没听过。”
“这不是鸟兽的声音。”弗罗多说,“这是一种呼唤,一个信号—那声呼
号包含着话语,虽然我没听清楚。不过,霍比特人可发不出那种声
音。”
他们不再多谈,却都想到了那些骑手,只是没有人说出口。现在,他们
既不想走,也不想留;但是他们迟早得穿过开阔的原野去往渡口,而且
最好是趁着白昼赶快走。片刻后,他们便又背起行囊出发了。
没多久,树林突然到了尽头,眼前展现出一片广阔的草地。现在,他们
发现自己委实向南偏得太多了。越过这片平原,他们可以瞥见河对面雄
鹿镇的低矮丘陵,但那片丘陵现在跑到左边去了。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树
林边缘走出来,开始尽快穿过这片开阔地区。
一开始,他们离开了树林的掩护,不禁心中惴惴。他们吃早餐的那块高
地,就矗立在后方远处,弗罗多已经预备好看见山脊上有骑手的渺小剪
影映衬着天空,但那里空无一人。太阳从碎散的云中钻出,再次灿烂闪
耀,但正朝着他们先前待过的山丘西沉。他们尽管仍感到不安,但不再
恐惧了。大地渐渐有了开垦的迹象,越来越井井有条。很快,他们就进
入了耕作良好的田地和牧场,有围篱、栅门,还有排水沟。一切显得宁
静平和,正是寻常的夏尔一角。他们每走一步,精神就振作一分,白兰
地河一线越来越近,黑骑手也开始变得好似如今已被远抛在后的林中幻
影。
他们沿着一大片萝卜田的边上走,来到一道坚固的大门前。门内是一条
车辙辗出的小路,两旁种植着整齐的低矮树篱,路通向远处的一丛树
林。皮平停下了脚步。
“我认识这片田地和这道大门!”他说,“这里是豆园庄,是老农夫马戈
特的地盘。那边树林子里就是他的农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弗罗多一脸惊恐地说,仿佛皮平在宣布那条
小路是通向恶龙巢穴的入口。另两人惊讶地看着他。
“老马戈特有什么不对劲?”皮平问,“他跟白兰地鹿家是好朋友。当然
啦,擅闯的人觉得他挺可怕,他还养了凶猛的狗—毕竟,这里靠近边
境,住在这儿的人必须更小心才行。”
“我知道。”弗罗多说,“不过,我还是对他跟他的狗怕得要命。”他羞窘
地笑着补充,“我避开他的农场,可有年头了。我小时候住在白兰地厅
的时候,偷偷地摸进他的农场偷蘑菇,被他逮过好几次。最后一次他揍
了我,然后把我拎到他那些狗面前展示一番。‘伙计们,看见没有,’他
说,‘下次这小坏蛋再敢踩上我的地盘,你们就吃了他。现在,把他给
我轰出去!’那些狗把我一路直撵到渡口。到现在我都心有余悸—尽管
我敢说,那些狗明白分寸,不会真的咬我。”
皮平大笑。“那好,现在该握手言和了,尤其是你要回到雄鹿地来住的
话。老马戈特绝对是个好汉—只要你别沾他的蘑菇田。我们走小路过去
吧,这样就不算擅闯了。如果碰到他,我来跟他打交道。他是梅里的朋
友,有段时间我没少跟梅里到这儿来。”
他们沿着小路往前走,直到看见前面的树林子里露出一座大屋和几间农
舍的茅草房顶。马戈特家和斯托克镇的圆足家,还有泽地的绝大多数居
民,都是住在房子里。这座农庄用砖头砌得坚固结实,四面还环绕着高
墙。朝着小路的墙上开着一道宽阔的木头大门。
他们走近时,墙内突然爆出一阵吓人的狗吠,接着传来一个人的大
喊:“利爪!尖牙!大狼!上啊,伙计们!”
弗罗多和山姆立刻僵住不动了,不过皮平又往前走了几步。大门打开,
三只大狗一跃而出,奔上小路,狂吠着朝三个旅行者冲来。它们没理会
皮平,但山姆缩着身子贴在墙上,两只像狼一样的大狗满腹狐疑地嗅着
他,只要他稍动一下便发出咆哮。最大最凶猛的那只则堵在弗罗多面
前,全身的毛竖起,不住咆哮。
大门口这时出现了一个身材粗壮,长着一张红红圆脸的霍比特人。“哈
罗!哈罗!你们是谁啊?想干什么?”他问。
“午安,马戈特先生!”皮平说。
老农夫仔细打量他。“哟,这不是皮平少爷吗!—我该说佩里格林·图克
先生才对!”他喊道,怒容改成了笑脸,“好久没见你来玩啦。你运气不
错,我认得你。我正打算放狗出门对付陌生人。今天出了些怪事儿。当
然,这地方偶尔是会出现一些游荡的怪人。太靠近那条河了。”他摇着
头说,“不过我这辈子见过的人,数这家伙最诡异。下次只要我拦得
住,他可别想不问我同意就穿过我的地盘,别想!”
“你说什么家伙?”皮平问。
“这么说你们没见到他喽?”老农夫说,“不久前他才沿着这条小路朝堤
道那边过去。他是个可笑的主顾,还问了可笑的问题。不过,要么你们
进来说话吧,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聊聊消息。我有点现成的好啤酒,图
克先生,要是你和你朋友愿意进来喝一杯的话。”
显而易见,这农夫倘若可以照他自己的步调和习惯来,还能告诉他们更
多事儿。因此,他们全接受了邀请。“可是这些狗呢?”弗罗多焦虑地
问。
老农夫大笑起来。“它们不会咬你的—除非我下令。过来,利爪!尖
牙!来!”他喊,“来,大狼!”狗儿们走开,放任他们不管,弗罗多和
山姆松了口气。
皮平把另外两人介绍给老农夫。“这是弗罗多·巴金斯先生。”他说,“你
可能不记得他啦,不过他以前住在白兰地厅。”听到巴金斯的名字,老
农夫一愣,眼光锐利地瞥了弗罗多一眼。有那么片刻,弗罗多以为他想
起了偷蘑菇的事,会叫狗来把自己赶出去;但是老农夫马戈特一把抓住
了他的胳膊。
“哎呀,这事再怪也没有啦!”他喊道,“巴金斯先生是吧?进来进来!
我们得好好聊聊。”
他们进了老农夫家的厨房,在宽大的壁炉前坐下。马戈特太太抱出一大
桶啤酒,倒满了四个大啤酒杯。这啤酒酿得挺好,皮平发现它足以补偿
自己错失的金鲈酒馆。山姆则满心疑虑地啜着酒,他天生对夏尔其他地
区的居民不大信任,还有,他也不打算跟揍过他家少爷的人迅速结成朋
友,不管那事发生在多久以前。
在寒暄了几句天气和庄稼收成(没比往常差)之后,老农夫马戈特放下
杯子,一一打量他们三人。
“好啦,佩里格林先生,”他说,“你这是打哪来?又要往哪去?你本来
不是打算上我的门吧?因为要是的话,你怎么都没让我看见就过了我家
大门哪?”
“啊,我是没打算。”皮平答道,“既然你都猜到了,就老实跟你说吧,
我们是从小路另一头过来的,走过了你的田地,不过那实在不是故意
的。我们打算抄近路去渡口,却在那边林木厅附近的森林里迷了路。”
“如果你们要赶路,走大路岂不是快得多?”老农夫说,“但我倒不担心
那事儿。佩里格林先生,你想的话,当然可以经过我的地界;巴金斯先
生,你也是—不过我敢说,你还是很爱吃蘑菇吧。”他大笑起来,“啊,
没错,我一听名字就认出来啦。我想起以前,小弗罗多·巴金斯可是雄
鹿地最调皮捣蛋的小鬼之一。但刚才我想到的可不是蘑菇。就在你们冒
出来之前,才有人跟我提过巴金斯这名字。你们猜,那个可笑的主顾问
我什么?”
他们焦急地等他往下讲。“咳,”老农夫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他骑着
一匹大黑马来到大门前,大门又正好开着,他就直接到了我屋门口。他
自己也是一身黑,披着斗篷戴着兜帽,好像不想让人认出来似的。我心
里想:‘他到底想要啥呀?’我们很少看见大种人越过边界过来。再说,
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黑家伙。
“‘你好啊!’我说,出门朝他走去,‘这条小路哪都不通,不管你要去
哪,最快的走法都是回到大路去。’我不喜欢他那模样。利爪奔出来,
跑过去嗅了嗅,却像给蜇了似的号了一声,夹着尾巴惨叫着窜跑了。那
黑家伙坐在马上一动也不动。
“‘我从那边来。’他说,声调又慢又僵硬,一边抬手朝背后西边一指—你
们相信吗,他指的是我的田地!‘你见过巴金斯吗?’他朝我俯下身子,
拿诡异的嗓音问。他的兜帽垂得很低,我看不见任何面孔,还觉得一股
寒战滑下脊背。可是,我看不出他凭什么大模大样骑马来到我的地界
上。
“‘快滚!’我说,‘这里没有叫巴金斯的。你走错啦,不是夏尔的这一
带。你最好回到西边的霍比屯去找—而且你这回最好走大路。’
“‘巴金斯已经走了。’他悄声回答,‘他就要来了。他离此不远。我想找
到他。如果他经过,你会告诉我吧?我回头给你金子做酬劳。’
“‘不,你才不会。’我说,‘你最好赶快滚回你来的地方去。我给你一分
钟,然后我就把狗全叫出来。’
“他嘶了一声,差不多就是那样,可能是笑声,也可能不是。接着他就
催着那匹大马正正朝我冲过来,我将将来得及跳开。我叫来了狗,可他
猛地掉转马头,骑马奔出大门,沿着小路冲上堤道去了,快得像闪电。
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弗罗多坐着,盯着炉火看了好一阵,不过他一心只想着他们到底怎样才
能到达渡口。末了,他开口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看。”
“那我告诉你该怎么看。”马戈特说,“弗罗多先生,你压根就不该跟霍
比屯那地界的人搅和在一起。那边的人全是怪胎。”山姆在椅子上扭了
扭,不友善地盯着老农夫看。“不过你向来是个粗心大意的小子。我听
说你离开白兰地鹿家,去跟那个老比尔博先生住,那会儿我就说你会惹
上麻烦。记住我说的话,这全都是比尔博先生那些奇怪的事迹招来的。
他们说,他是用些奇怪的法子从外地弄来了钱。我听说,他把金银珠宝
埋在霍比屯小丘底下,也许有人想知道这些财宝怎么样了。”
弗罗多没答话。老农夫精明的猜测,委实令人尴尬。
“所以呢,弗罗多先生,”马戈特继续说,“我很高兴你想通了,回到雄
鹿地来。我得建议你:就待在这边!别跟那些外地人搅和在一起。你在
这片地方有朋友。如果那些黑家伙有谁再来追你,我会对付他们。我会
说你死了,离开夏尔了,或随便什么你爱用的说法。而且啊,这话差不
多也不假。我看他们要打听下落的多半是老比尔博先生。”
“你可能是对的。”弗罗多避开老农夫的目光,盯着炉火说。
马戈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啊,我看得出来,你有自己的主意。”他
说,“我看,事情是明摆着的。你跟那个黑骑手同一天下午来这儿,这
可不是凑巧。而且,说到底,我的消息你可能也不觉得有多意外。我不
是要你告诉我任何你想保密的事儿,但我看得出来,你遇到了某种麻
烦。或许,你正在想,要去渡口却不被逮住,恐怕不太容易—对吧?”
“我正是这么想。”弗罗多说,“但我们必须设法到那儿去,而这不是坐
在这里空想就能办到的。所以,恐怕我们得出发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
善意!马戈特老爹,你听到这话说不定会发笑:我怕你跟你的狗,怕了
三十多年。这真是个遗憾,因为我就这么错过了一个好朋友。而现在,
我很遗憾这么快就要离开。不过,我会回来的,也许,有朝一日—如果
我有机会的话。”
“你回来时,我随时欢迎。”马戈特说,“不过,现在我有个主意。太阳
已经快下山了,我们也就要吃晚饭了,因为我们差不多到天黑之后就上
床睡觉。如果你和佩里格林先生,你们都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我
们会很高兴的!”
“我们也会很高兴!”弗罗多说,“但恐怕我们一定得走了。就算现在出
发,我们抵达渡口之前天也会黑了。”
“啊!但是等一下!我正想说:等吃完晚饭后,我会赶着小马车把你们
都送到渡口去。那样你们就可以少走许多路,而且也会让你们避开别的
麻烦。”
这下,弗罗多满怀感激地接受了邀请,皮平和山姆也大松了口气。太阳
已经落到西边的丘陵背后,天光渐暗。马戈特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进
来了,大桌子摆上了丰盛的晚餐。厨房点上蜡烛,炉火挑旺。马戈特太
太忙进忙出,在农场里帮工的几个霍比特人也进来了。不一会儿,十四
个人便坐定开吃。桌上有足量的啤酒,一大盘蘑菇与咸肉,另外还有大
量别的实实在在的农家食品。那几条狗趴在火炉旁,啃着皮嚼着骨头。
等他们吃完晚饭,老农夫和他的儿子们提着灯笼出门,备好了马车。等
客人出得门来,院子里已经很黑了。他们把背包扔上车,爬了上去。农
夫坐在驾驶座上,挥鞭将两匹强壮的小马赶上路。他太太站在敞开门口
的灯光下。
“你自己小心点,马戈特!”她喊道,“别跟外乡人争吵,送完人直接回
来!”
“知道啦!”他说,驾着马车出了大门。这时一丝风也没有,夜晚一片死
寂,空气中带着寒意。他们没点灯,慢慢前行。一两哩之后,小路横过
一条深沟,爬上一道短坡,上到高处的河岸堤道上,便到了尽头。
马戈特下了车,仔细朝南北两个方向张望,但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凝滞的空气中什么声音也没有。河上腾起的薄雾一缕缕飘悬在沟上,又
朝原野缓缓爬去。
“雾会变浓的。”马戈特说,“不过我要等回程往家里走时才点灯。今天
晚上,我们大老远就能听见路上任何动静。”
从马戈特家的小路去到渡口,大约有五哩多远。几个霍比特人把自己裹
得紧紧的,不过耳朵却竖得直直的,捕捉着马车轮子的叽嘎声和马蹄缓
慢的嘚嘚声以外的任何声音。弗罗多感觉马车走得比蜗牛还慢。在他旁
边,皮平不住点着头,快要睡着了;但是山姆却盯着前方升起的浓雾。
他们终于来到了渡口小路的入口。入口的标志是两根高大的白柱子,赫
然耸现在右边。农夫马戈特拉住小马的缰绳,马车叽嘎着停了下来。他
们正要七手八脚往外爬,突然就听见了一直都在害怕的声音:路的前方
传来了马蹄声。声音是冲他们来的。
马戈特跳下车,站在那儿抓住小马的辔头,朝前方那一片幽暗中望去。
喀的喀哒,喀的喀哒,骑马人渐渐接近。在雾沉沉的凝滞空气中,马蹄
声听起来很响。
“弗罗多先生,你最好躲起来。”山姆焦急地说,“你在马车里趴下,用
毛毯盖住自己,我们会把这骑手打发掉!”他爬出马车,来到农夫身
边。黑骑手得踏过他才能接近马车。
喀的喀哒,喀的喀哒。骑手就快到他们面前了。
“哈罗,哪位!”农夫马戈特喊道。前进的马蹄声霎时停下。他们觉得自
己可以影影绰绰地辨出,前方一两码的夜雾中,有个披着黑斗篷的形
状。
“好了!”老农夫说着,把缰绳扔给山姆,大步走上前去,“别再过来一
步!你想怎样?你要去哪儿?”
“我要找巴金斯先生。你见过他吗?”一个捂着的声音说—不过,这声音
是属于梅里·白兰地鹿的。一盏挺暗的灯笼被揭开,光照在农夫惊讶万
分的脸上。
“梅里先生!”他叫道。
“是啊,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梅里一边上前一边说。随着他从
雾中出来,他们的恐惧也消散了,似乎他突然缩小到了寻常的霍比特人
身材。他骑着一匹小马,为了抵挡雾气,还用围巾把自己从脖子到头脸
都裹上。
弗罗多跳下马车跟他打招呼。“这么说原来你在这儿!”梅里说,“我开
始怀疑你今天到底会不会来,我正要回去吃晚饭。起雾之后,我就过了
河,朝斯托克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掉到哪道水沟里去了。可是天晓得
你们会走哪条路来。马戈特先生,你是在哪里找到他们的?在你养鸭子
的水塘里吗?”
“不是,我逮到他们擅闯,差点放狗咬了他们。”老农夫说,“不过,我
毫不怀疑他们会把整个故事讲给你听。现在,梅里先生和弗罗多先生,
以及各位,请容我先告辞啦,我最好快点回家。夜渐渐深了,马戈特太
太会担心的。”
他把马车倒入小路,掉过了头。“好吧,各位晚安。”他说,“这真是诡
异的一天,千真万确。不过,结尾好就一切都好;尽管我们最好是回到
自己家门口以后再说这话。但我可不会否认,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会很
高兴的。”他点亮灯笼,站起身来。突然,他从座位底下变戏法般拿出
一个大篮子。“我差点忘了。”他说,“马戈特太太收拾出这篮东西,说
是给巴金斯先生的,以表问候。”他把篮子递下来,就驱车上路了,身
后是一连串的道谢和道晚安声。
他们目送灯笼的苍白光晕渐渐没入了雾夜。突然,弗罗多大笑起来:从
他提着的盖好的篮子底下,飘出了一股蘑菇的清香。

A Short Cut to Mushrooms 第四章 蘑菇捷径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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