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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山庄

2023-03-23 17:55 作者:害丶神  | 我要投稿

    是夜,雪虐风饕。

    雪庄主家的长公子不幸夭折。在发丧的路上,他偶然捡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小孩肌肤晶莹剔透,朱唇轻启,见到庄主不哭不闹,反倒是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

    从此,这孩子便作为雪庄主家的二公子,在白雪山庄安了家。

    白雪山庄隐于旷野,常人难觅踪迹。除了每季派出一队仆从到附近的村落布施药贴药膏外,几乎不和向阳城有任何交集。

    这秘药,说来也真是神奇,当年肆虐全城,让国手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正是被雪庄主的一剂秘方到病除,再无复发。白雪山庄自此也被人们颂为“流雪回春,滋润万物”的圣地。

    雪庄主不仅医术了得,还修得一身不世功法。“谁道浅芽不知雪,且看阳春飞玉蝶”,“东海第一剑”李沉云在领略了雪庄主的独门身法“蝶舞”后,如此感叹。他称这种身法“踏雪无痕,难觅行踪”,又似“融雪细流,变化万千”,欲以自己的独门绝技“云剑”交换,却被雪庄主婉言拒绝,抱憾而去。

    有人说,雪庄主的武功师承岭北轻功大家“梢上燕”,是尾燕门轻功的旁支。不过这种传言在尾燕门的“三飞燕”拜访白雪山庄后,便销声匿迹了。

    说回二公子。

    用常人的话来说,二公子在习武方面,实在是天纵英才。两岁学步,五岁练拳,十岁步法飘逸如蜻蜓点水,十五岁便能使出大半部“蝶舞”。待到弱冠之年,不仅习得整部功法,举手投足间更似有寒气缠绕,施展身法时整个人宛若翩然于落雪之上。

    但二公子的医术被庄主批评为一塌糊涂。倒也不是因为治不了病,也没有骂什么太重的话,只是要求二公子不要仅凭感觉治病,凡病都讲究对症下药,否则即使给人家治好了,万一再碰到相同的病灶也不一定能保证治好。

    二公子性情温润,喜好游山玩水,对料理家业不甚关心,但也绝不马虎,把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他亲自组织白雪山庄上下饮食作息,亲身到向阳城和附近的村落义诊售药,拉进了白雪山庄和外界的距离,让大家越发对这个隐于旷野的神秘庄园充满了感激和向往。

    彼时震维五境群雄割裂,北方马国骑兵彪悍,横扫北疆全域,统一了震维北边的土地。马国国主北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昇”,厉兵秣马,筹集粮草,准备顺势南下,一统震维。

    昇的骑兵凶猛残暴,南下军队势如破竹,仅数月就攻到了向阳城下。好在向阳城有前人留下的神机炮,能利用向阳城地脉的力量降下火雨,将敌人悉数焚烧殆尽。哪怕是昇最快的骑兵队“天鹰”,在神机炮的面前也不过是爬得稍快一些的蜗牛罢了,根本无法靠近城池半步。于是,马国将军北涛让十万大军紧靠向阳城四方城门扎营,欲将向阳城彻底封锁,逼城主交出城印。

    这一围就是四年。

    平海七年,也就是昇玉四年,天大旱,岁无收,粮仓尽空。为救济城中百姓,雪庄主用隐帖将白雪山庄的位置告诉给了向阳城主封弈,二公子亲自到城主府中共商度过难关的办法,决定用白雪山庄在江湖上六十载的名声,为向阳城的百姓们开一条生路。

    未曾想,时至夏末,一种奇怪的瘟疫在向阳城中蔓延开来。这种疾病并非侵蚀人的体肉,而是侵蚀人的气血,将一个人的生命力榨干,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轻者精神颓痞,四肢无力,重者神志混沌,不能自理,更有甚者,染病不出半天,便从精壮青年变得瘦如枯槁,没过午夜就咽了气。

    常人不知,但雪庄主很清楚,这是有术士对向阳城的地脉动了手脚。被破坏的地脉会索求地表上的生命,以生生造物的灵气填补地脉的空虚。这不是疾病,而是大自然的法则,无法通过寻常手段阻止。人立于天地之间,为万灵之长,自诞生起便是天地万物灵气循环的媒介。如今地脉一方塌陷,平衡被打破,除了天气大旱外,甚至连人体内的灵气都被过分摄取,绝非某位术士一朝一夕可以实现。这一看便是地脉连续三年遭到侵蚀的结果。

    而且施术者的术法修为说不定还在雪庄主之上。甚至有许多这般强大术士一同施法也不为奇。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大兴工程修复地脉,而是找到办法遏制住灵气流逝对向阳城百姓造成的伤害。前者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没有三年五载无法完成;后者可能会将整个白雪山庄完全暴露出来,乃至山庄内最大的秘密都会公之于众。白雪山庄恐怕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独善其身,远离江湖纷扰,作为完全中立的势力存在。

    只是有这个可能性而已。毕竟,哪怕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如果没有专门研习过术法知识,对灵气和地脉的敏感程度基本与常人无异。所以雪庄主没有犹豫,果断通知山庄上下备好床铺,准备接受从向阳城那边输送过来的病人。

    一队又一队的病人被抬上马车拉往白雪山庄,向阳城内也渐渐恢复了生气。

 

    这夜,雪庄主安顿好新来的病人后准备回后院歇息,刚走到庭院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呼唤:“庄,庄主,救,救救我……”

    庄主回头,见那是一位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纤细青年。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皮肤褶皱,布满龟裂,在月光下隐约泛着铜黑色的光。从他的身板来看,染病前一定是村里下力的好手,称得上村子里的中流砥柱。

    他蹒跚着脚步向雪庄主走来,行至半途“扑通”一声趴倒在了地上,一抬头,满脸都是暗红色的血,五官也因为痛苦扭曲成了一团。

    雪庄主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把他扶到了庭院正中的石凳上。

    “小伙子,别着急,你先回去躺两三天,只要按时按量吃药,一定能恢复正常的。”庄主一边用手巾拭去青年脸上的血,一边运气为他补充灵气。像这种失去气力四肢瘫痪的病人,这段时间他见过太多了,需要先给予一点灵气让其恢复行动能力,搭配后续的治疗和复健,正常人应该能在两周之内复归健康。

    “庄主,你的气,好凉啊……”青年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喘着粗气缓缓地说。

    “……!”

    只迟疑了一瞬,庄主大惊。

    ……是错觉吗?

    气,这个人刚才提到了气!

    普通人别说感觉到凉了,就连浑身笼罩在灵气之中也察觉不到。而面前这个衣着褴褛的农家青年不仅知道“气”的存在,还能清晰地辨识出气的性质,这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术士,或者说,是一个对术法颇为了解的人。

    前者话音未落,庄主立刻抽身向后跃去,但这枯瘦的青年瞬间暴起,一把抓住了庄主的脚踝。

    他抓得不用力,却格外牢固,像一个金锁套在了脚踝上一样。随后,青年用力往下一蹲,胳膊一拽,竟然将施展身法的庄主猛地拖向了地面。

    庄主眉头一皱,被抓住的脚踝突然迸发出白色的光芒,一下子将整个庭院照的通亮。

    那其实不是光,而是一道寒气,一道将月光折射向整个庭院的寒气。

    如此,纯粹的寒气。

    换作一般高手,根本无法逼迫雪庄主施展寒气。这种寒气与一般灵气不同,是用特殊的术法从天地灵气之中萃取出来的,蕴含着庞大的自然力量,象征着自然界的冰期与雪藏,是封存万物灵气,开启下一个天道轮回的钥匙,非极高修为不可驾驭。

    换言之,生灵触之,无不冻结。

    然而,术士这类不入轮回的人,不在这些生灵之中。

    在寒气迸发的一瞬,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或者,先于庄主几念,庄主感到脚上的束缚突然松开了。他再次施展身法向后跃去,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庭院里的桂枝上。定睛一看,那青年果然完好无损地站在霜雾中,神色冷静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很快,这是庄主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

    那不是轻功的快,不是拳法的快,而是一种思绪上的快。他站在那儿,仿佛整个庭院的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在他眼里,庄主不过是只稍微狡猾的蝴蝶而已,而他正是那个拿着网捉蝶的人。

    仔细看向他刚才站的地方,那里因为他的沉身一蹲,已经凹陷了下去,白岩砖块尽数裂开,裂痕几乎要覆盖整个院子。毫无疑问,这个瘦削的青年,不仅是名术士,还是一个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战士,而那残破的身形,不过是用来隐藏实力的伪装罢了。

    “庄主,这寒气,可不长眼睛啊。看来您是真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啊。”青年眯缝着双眼,向庄主投去一道比寒气更冰冷刺骨的视线。

    庄主不为所动,沉默地与他对望着。

    来者不善。

    青年没有动手,挺直了身板,信步向前。他冷漠的目光扫过庭院里结霜的花草,淡淡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不过是想拜托庄主您救救我,何故急着下杀手呢?”

    他撩起袖子,两条古铜色的胳膊上布满鼓起的乌黑血管。

    “没想到中土的地脉竟然如此噬人,一不小心就沾上了这种气。我听你们的大夫说过,叫什么,‘浊气’对吧,一种平常挺常见的气,没想到在地脉中沉积后竟然能直接侵入经络血管,一时半会还找不出阻止它干扰行气的办法。我估计还剩下,五天……哦不,四天的时间吧,这气就会将我体内的气全部污染。我会功力散尽沦为废人,甚至会直接暴毙,没有预兆。这可真是计划之外的麻烦啊。”

    话虽如此,庄主仍能感受到他周身环绕着一圈轻薄的气,像流动的铠甲一样将四周的寒气统统阻隔在体外。

    “在下北砅,北昇帝之子,马国亲王,封号,‘雪’。庄主,久仰大名了。”

 

    北砅轻抬右臂,掌心闪过一道红光,一股暖流瞬间破开地面的冰雾徐徐上升。

    “庄主一定识得这术吧。”北砅缓缓转动手腕,升起的暖流开始吞没四散的冰雾,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朵朵白里透红的莲花。

    北砅一边吸收着化作莲花状的寒气,一边在庭院里踱步。

    寒气自双臂进入,沿经络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却仍不见那些膨胀的黑色血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直至整个庭院重新展露生机,北砅缓缓睁眼,凝视着桂枝上的庄主。

    “没想到吸收了天地间最纯净的寒气,也没有办法荡涤这附着于血管之中的浊气吗?”北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命吧。”

    “……你不该对不了解的东西下手,术士。”

    庄主右手食指微动,寒霜突然又覆盖了整个庭院,只一眨眼,便化为根根棘刺猛地扎了出来。

    不过这次突袭依旧没有成功,尖锐的棘刺在触碰到北砅身体的一瞬间,便被他周围的气铠消化掉了。

    “不了解?我不是那么有探索精神的术士,庄主。”北砅操控气铠,吸收着四周的寒气,“实践和理论总会有偏差,只不过这次的偏差大了一些罢了。”

    庄主从桂枝上跃下,款款落地。

    “离开向阳城,我能治好你。”

    北砅右眉一挑,饶有兴趣似的笑了笑,摸了摸下巴:“您竟然不要求我先帮你们修复地脉?如果只是撤兵的话,这买卖也太好做了吧?”

    庄主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当然,我当然可以要求你先把地脉修复好。不过凭你现在这具身体,倘若再接触到地脉之气,顷刻间就会化为一滩血水吧。”

    “那不正合您的心意嘛?除掉我这个摧毁向阳地脉的幕后黑手,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嘛?”北砅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冷冷地看着庄主,“而且凭白雪山庄的实力,修复地脉也不用花太大功夫吧?”

    “你还说你没有探索精神,这么爱刨根问底,怪不得会染上浊气。”

    话音未落,北砅哈哈大笑起来,想得了糖吃的孩子一样。

    “哈哈哈哈,庄主教训的是,我不该多嘴的,您自有安排,哈哈哈,我绝对相信您。”

    北砅解除气铠,一股庞大的气顿时从他身体涌出,将整个庭院的寒气尽数崩开。

    “不过我也有一言敬告庄主,倘若三天之内庄主治不好在下的身体,这白雪山庄到时候只怕会和向阳城一样,灵气尽失,生灵涂炭。”

 

    二公子赶回家的时候,白雪山庄已经变为了一片废墟。

    一片被冰封的废墟,仿佛一座冰山凭空拔地而起。

    臻冰之内的残骸碎屑仿佛还在随飘零的霜雪摆动。

    山庄周围用来隐匿踪迹的迷阵全被破局,地上纵横着宽数尺,来回交错的漆黑痕迹,像是一道道被灼烧殆尽的地脉。

    旷野之上尽是狂风怒号,似有千军万马将山庄团团包围。

    良久,一个随从的哭喊声刮破沉寂。

    越来越多的哭喊声渐渐撕开了肆虐的风雪。从雾霭深处,几束白色的阳光投射了下来。

    恍惚间,二公子望向天上挂着的,白色的太阳。

    在那里,似乎有一个悬浮着的人影。

    他看见,那人有一双漆黑的眼睛——

    白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整座白雪山庄最后的模样  

    ……


“所以说现在的白雪山庄是二公子复兴的?”

“正是。但这不意味着白雪山庄的旧址就毫无意义了。那里才是最难闯的地方。”

“如果那真是万年臻冰,我们溜进去了只怕也没法捞到什么好处。”

“我相信主人要找的灵脉之一,就在白雪山庄的旧址。”

“嚯?这么有把握?耗子都打听不到的消息,你倒是挺能啊。”

“我不是不相信耗子的消息。”

“北兄,你可得想好,这一去如果什么都没捞着,不光老大脸上挂不住,惹恼了耗子,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相信我吧——”


相信我作为一个术士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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