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闲谈
下文为我读水浒的感悟:
本是几月前,我看水浒相关视频留下的评论,后经加工,成了文章,共计一万六千八百零一字。
此文略长,我放上截图,主楼放不下,便发在评论区。若能耐心看完,欢迎友好讨论交流。
谢谢。
《水浒传》是否表达出厌女的思想,此问题一直饱受争议。
此书中出名的女性多为“负面”人物,诸如潘金莲,潘巧云,贾氏,阎婆惜,白秀英,刘高妻,玉兰,王婆等。二潘,一贾一阎被称作为”四大淫妇“,出轨杀夫贪财恩将仇报(据传二潘对应潘元绍,潘元明。施耐庵早年随张士诚起义,做一幕僚军师。张令二潘守城,二潘却不战而降,且此二人声色犬马,不务正业。施耐庵对他们极其不满,故在写小说时影射讽刺二人。)她们的婚姻生活很不幸福,这算做她们行歹事的原因之一。
潘金莲的丈夫武大,三寸丁谷树皮,而潘金莲的出轨对象西门庆,风流倜傥,家财万贯。潘金莲原是一员外家的侍女,因不肯从员外,被员外夫人知晓后,想尽快送走潘,从而将她报复性地指给了武大。如果说潘出轨偷人尚情有可原,那她勾引武二,毒杀丈夫该如何解释。这是背德且犯法的。
再说潘巧云,她与和尚裴如海私通,在寺庙里行苟且之事,叨扰佛门净地,无羞耻之心。她的丈夫扬雄因公务在身,常年不着家,致使二人聚少离多。石秀发现潘与裴偷情后,反被潘倒打一耙,被杨雄赶出家门。石秀至此怀恨在心,不愿看到杨雄被蒙在鼓里,故设计先杀了奸夫裴如海,后杨雄手刃了淫妇潘巧云。(央水里的名场面暗指杨雄某方面不行,实为误导,原著对此只字未提。而杨雄的绰号“病关索”中的“病”有两种解释,一为生病,二为超过,本人更倾向于“超过”一意。关索则是《三国演义》中关羽的第三个儿子,属于虚构人物。)
再论贾氏,卢俊义是以强棒为伴,更有小乙燕青在旁(私以为原著里有点暗指燕是卢的小厮的意思)卢在第一次被骗上梁山后,管家李固与贾氏狼狈为奸,将卢告上官府,说他与梁山责任私通,使得卢俊义被打入大名府。在卢俊义被发配后,潘与李不依不饶,定是要卢俊义的性命。他们不仅陷害忠良还贪图卢的家产,死到临头才下跪求饶。
再道阎婆惜。本是宋江好意赠与阎与其母银子,将阎公安葬。阎母见宋江“下初无娘子”,便愿把婆惜与宋江。宋江本不答应,后经王婆劝说,宋江讨了一所房,让阎氏母女住了进去。宋江是不近女色之人,他虽然武功一般,却喜舞枪弄棒,且公务在身,不常回家。阎婆惜多独守空房。她与张文远,宋江的下属,有了私情。宋江知晓后,并没有很在意。后来宋江救了晁盖一行七人,刘唐领吴用之命,将感谢信与一百两黄金交与宋江,但宋江只取了一锭。阎婆惜发现书信后,起了歹念,非向宋江讨要全部黄金,威胁宋江说如若不肯,就告发他,说其与梁山勾结。结果宋江怒杀阎婆惜。
潘金莲,阎婆惜,贾氏,潘巧云的死不是因为她们出轨,而是因她们做了别的恶事。况且这四人出轨其实是符合人性的,毕竟有名无实的婚姻对于人来说很是煎熬。她们都是有欲望的女人,而不是那灭人欲,存天理的圣人。若按大宋法律,出轨并不能治这八人的死罪,可朝堂腐败,毫无公理可言。武松最初想要与潘金莲西门庆二人对薄公堂,人证物证均在,县令对此却置之不理,可见衙门无能。潘金莲这角色写得甚好,好就好在她毫无退路,其余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保命之法,唯独她,横竖就是一个死字。被迫嫁与武大是封建社会里,她作为一个底层女性所受到压迫的结果,而爱慕武松是她一个妙龄女子破土而出的欲望,人伦道德是她不该跨越的红线,常偷人后通奸杀夫更是错误的选择,可如果不怎么做,她就不会是对自家叔叔说出“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的嫂嫂,更不是给武大下了砒霜后还要扯过被子死死盖住他全脸的潘金莲。由此可见,潘金莲不是楚楚可怜的良家妇女,而是媚骨天成的妖艳女子。潘金莲亲口说了“【她】是一个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马,人面上行的人!” 这说明潘金莲也不是任人欺负,毫无家庭地位的媳妇。她的不幸,恶毒与放浪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旁人的撺掇纵容,使她走上条不归路。水浒里的潘金莲被刻画得入木三分,以至于千百年来,人一提到淫妇,脑海中便浮现出她的名字。形容潘金莲,用”淫“字,不如用“狠“字更好。她对自己狠,对武松狠,对武大更狠,她的狠,可谓是狠辣更是狠毒。潘金莲对武松的狠是她撩拨武松时,从未想过武松是何等地敬重将自己拉扯长大,可谓是长兄如父的武大;对武大的狠无须多言;对自己的狠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活短短一世,不得快活几日,不仅如此,还非寻个痛苦死法,背个难堪名声。再提一点,我不认为武二郎对潘金莲动过半分心思,以原文为证:“【武松】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带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叔嫂这种带有禁忌感的话题,一直是黄色小说喜欢的题材,毕竟足够吸睛。对于此事,我只能说人没了“色”字其实并无大碍,但没了“情“、”理”二字难以安身立命。
再说刘高妻,他们夫妻就是狼狈为奸,聚在一起收刮民脂民膏,不干好事。在清风山上,宋江救下刘高妻,使她免受王英的凌辱,结果这女人恩将仇报,以怨报德,让刘高抓了宋江。最后,他们夫妻二人死得其所。和刘高妻差不多的女性角色还有,高廉妻子殷夫人、梁世杰妻子蔡夫人等。这些狗男女鱼肉平民百姓,颠倒是非黑白,不得好死。
再说白秀英与其父亲有一戏班子,一日雷横来看戏却没带钱。雷横说要赊账,下次再给,白秀英出言羞辱,雷横揍了白的父亲。白与官府有勾结,一番操作后,雷横被判戴枷谢罪。白辱骂雷横的母亲,致使雷横勃然大怒,从而枷打白秀英。
最后,王婆与玉兰都是武十回里的人物。王婆为潘金莲与西门庆打掩护,不是啥好人。玉兰则欺骗武松,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浒里,奸夫淫妇的下场一样,都惨死了,不存在区别对待。水浒厌恶的是偷情,是通奸,是好色,是纵欲过度,是恃强凌弱,是无理强权,是欺软怕硬,是卖友求荣,是官僚主义,是官官相护,是官商勾结,是贪赃枉法,是德不配位,是尸位素餐,是乱自上起,是残害忠良,是结党营私,是欺上瞒下,是祸乱朝纲,是不讲江湖道义,是不论夫妻情谊,是不忠不孝不仁不贤德,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是“将军本是太平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是“自古权奸害善良,不容忠义立家邦”,是“无穷冤抑当阶诉,身后何人报不平”,唯独不是男性或是女性。我不否认性别的设定对于人物的塑造十分关键,但评价一个人物时,若是只着眼于性别或是过度强调性别,不仅折辱了书中大小角色,而且枉费了作者良苦用心。
以上女性人物是施公着墨较多的。她们算不上什么正面人物,名气又大,使得多数没读过《水浒传》的人一致认为《水浒传》刻意抹黑女性形象。
读者也常为扈三娘打抱不平,对于美女配矮子十分不解。其余大多数女性其貌不扬,性格暴躁,如孙二娘,顾大嫂,段三娘。像李师师,李瑞兰李巧奴等人,是妓女,性服务工作者。传统意义上的正面女性形象所占的篇幅较少,如秦玉兰,九天玄女,林娘子,河涛妻,何九叔的妻子,金翠莲,玉娇枝。百二十回里还有女将仇琼英。女性角色中比较特殊的有金芝公主以及天寿公主,一位是方腊千金,一位是辽国女将。
先说扈三娘,她是战败后被俘上山的,宋太公认她为“义女”,由宋江做主,嫁于王英。扈三娘和王英并非施耐庵的原创人物,她们是元杂剧中的角色,但元杂剧里王英的形象并不算差,且剧中两人已是夫妻。水浒里王英是清风山上打家劫舍的土匪,爱喝用人的心肝做成的醒酒汤。此外他好色,也没有很讲义气。这么一看,他着实配不上扈三娘。可扈三娘是俘虏,连降将都算不上。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因扈三娘是女流就手下留情的道理。她手持日月双刀,披挂上阵杀敌的那一天,就成了女将,生死存亡都凭她本事,生擒王英,大战欧鹏,力敌马麟,对阵林冲,被俘上山,意料之中。扈三娘被成了俘虏,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主动权。优待俘虏是值得称赞的,但不是必须的。如若她不嫁王英,会受到侮辱或是命归黄泉。嫁了王英后,扈三娘反倒坐稳梁山一把交椅,成了女头领之首。且王扈二人感情如何,不得而知。祝家庄一战后,扈三娘并无台词。百二十回里,王英调戏琼英时,扈三娘大骂琼英不要脸。最后是王英被郑彪杀害,扈三娘当即拍马出战雪夫仇,结果被一砖头拍死了。武力定位,我个人认为扈三娘于马麟欧鹏在伯仲之间,在韩滔彭玘二人之下。至于说林冲更配扈三娘,我觉得不妥。林冲并非央水里的儒将形象,而是”满山尽唤小张飞“的武将。林冲是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且手持丈八蛇矛。且他刚出场时已是三十出头,与林娘子琴瑟和鸣。雪夜上梁山后来他意不在男欢女爱,而是想着“他年若得志,威震台山东。” 将扈三娘与其它头领,如燕青,石秀等做配,更是可笑。燕青是在面对李师师时坐怀不乱,无动于衷,一心只想着任务的人,怕是很难和扈三娘看对眼,而且两人在原著中并没有单独的交集啊。石秀应该是经历丰富,思虑过重,可能不会想和女人建立亲密关系,适合独自一人过日子。不得不说,施耐庵对于王英扈三娘这段原材料在水浒中处理得不佳。当年,我在读书时,想的是扈三娘一开始就自愿投靠梁山,不用与谁婚配,也能坐稳一把交椅。当然,这实属异想天开。
再说孙二娘与顾大嫂,她们是性格泼辣,手段狠毒的悍妇,缺少“刻板印象”的女性特征,但她们绝不能不算做女人。不是只有明媚皓齿,芊芊细腰的女子才算做女子。膀大腰圆,心狠手辣,言语粗鲁的女子也算做女子。莫要以貌取人,切忌性别刻板印象。只要一个人生理和心理性别都是女性,那她就算做女人(此处并无不尊重跨性别者的意思。况且什么叫做女人味?若女人只有在被认为具有女人味时才能算作女人,是否意味着女人被更多的人审视和凝视,被更苛刻的标准衡量和要求?)孙二娘做人肉包子,实在恐怖。不过那也算乱世里的一求生手段,何况十字坡的黑店还有“三不杀”的规矩。孙二娘后期战死疆场,算为国捐躯吧。顾大嫂虽然脾气暴躁,但她胆大心细,临危不乱,颇有主见,说一不二,算是登州派的核心人物,还活到了最后。我是非常喜欢和欣赏顾大嫂的,侠肝义胆,胆识过人,她是个人物!私以为张墨一版本的顾大嫂最为霸气,图中她脚踏老虎凳,手持银弯刀,嘴衔绿茅草,眉间点红痣,微张双眼,稍蹙眉头,半露胸脯,尽显豪气。(可惜她疑似家暴,除此之外,她有勇有谋,重情重义)。段三娘在凶狠方面更胜一筹,是王庆的妻子,后被处以极刑。
这三个女头领有功夫傍身,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她们是闯荡江湖的干练女子,而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传统女性。
百二十回里,琼英是“脸堆三月桃花,眉扫被春柳叶”的女将,擅飞石。除了杀死养父之外,没啥黑点。武功高强,与张清也是情投意合,可惜阴阳两隔。她与梁山三个女头领相似,都是战将,征讨平定四方的有功之人。
金芝公主是方腊的女儿,明教的圣女,与潜伏卧底的柴进结为夫妻。后来,方腊战败,她发现自己深爱的丈夫竟是敌方的头领,万念俱灰下自缢而亡。天寿公主是辽国的一员战将,使得七星宝剑,与扈三娘交战,后被王英生擒。宋辽议和后她被放回辽国。
李瑞兰算是史进的“老相好”。梁山攻打东平府时,史进自告奋勇去做内应。李先收了史进的银子,后又与虔婆出卖史进,使史进被打入死牢。最后李瑞兰与虔婆一家被杀。李巧奴一面栓着安道全,一面搞着张旺,没啥职业操守,口腹蜜剑。安道全在其发妻罔顾不久后,看上了李巧奴并对她一片痴心,她趁安道全睡去,又匆匆去接待张旺。此行径被本就烦躁的张顺发现后,李巧奴被张顺一刀结果。李师师是京城名妓,为梁山招安作出贡献,后与燕青结拜为姐弟。梁山征方腊而归后,她并未与燕青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此为央水原创。)
再论秦玉兰,她是常州副将金节的妻子。她深明大义,劝金节引宋军入城,归降宋朝。她的赞诗有:“宋家文武皆如此,安得河山社稷亡。” “贞静幽闲女丈夫,心存宗社有深图。名同魏国韩希孟,千古清风振八区。”她是绝对的正面人物,可惜关于她的描写不多,人物形象有些单薄。而九天玄女更是神仙的存在,她授予宋江天书,嘱咐宋江要与兄弟们保家卫国,不可存有私心,否则罪下酆都。
林娘子,张氏,算正面人物,只可惜命苦,遇上了高衙内这种纨绔败类。更可恨的是原著里并未提及高衙内的结局,他有可能是正常死亡,而非电视剧里被阉割或被烧死。若林娘子算做贞烈妻,那何涛的老婆就算做贤良妻,此人有智慧,善于处理家长里短的事。金翠莲幸得鲁智深出手相助,否则也不会过上安稳的日子。何九叔的妻子也很聪明机警,算得上是武松的恩人。玉娇枝与其父亲去庙里还愿,被狗官贺太岁缠上,后被史进救下。可史进中了圈套,被关进牢里。后华州城破,玉娇枝不知去向。金批本里,玉娇枝投井而亡。
程婉儿也是命苦,被董平看上,奈何程太守看不上董平。最后董平杀父夺女,强娶为妻。狄小姐与王小二互生情愫,可狄小姐的父母觉得自己女儿与那王小二不门当户对,一直不同意二人的婚事。狄小姐与王小二碰上李逵这个活阎王,直接双双奔往地府去。
水浒里还有一类女性角色,叫做母亲,如王进的老母,李逵的老母,公孙胜的老母,阮氏三雄的老母等。她们是都时时刻刻挂念着儿子,为他们操碎了心,王进的老母是否有远见,保全王进性命。李逵的母亲为李逵哭瞎了双眼,可怜她被大虫分食。雷横的母亲爱极了儿子,只不过她骂人是真的难听。总之,这些母亲舐犊情深。
水浒里也不缺少丫鬟这样的角色,如林娘子张氏的丫鬟锦儿,够机灵。林家家破人散之后,锦儿嫁人了。而潘巧云的丫鬟,迎儿,与潘窜同作奸,拎不清轻重,最后被扬雄一刀结果。
其余还有一些女性人物,如花荣的妻子崔氏,妹妹花小妹以及梁山好汉的家眷等,因多是一笔带过,在此我就不做讨论。若《水浒传》只草草提到上述女性人物,不费笔墨刻画多种女性形象,想必在今时今日,此书的风评会好很多。与其描写模糊笼统的女性人物,使她们成为主角的附属品,默默无闻,不如塑造各式各样的女性人物,使她们成为独立的个体,引起争议。至于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说。
作为读者,读水浒时,我能感到这些都是鲜活的女性,而非假人,或者是片面刻版单一但又在古时被极度推崇贞洁女性。水浒对于失贞失节的女性的态度是极其友好的,并非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说明水浒并未对女性立贞节牌坊,将其高高架起。每个朝代对女性的宽容度以及不一样,但总体来说,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千百年来(特别是明清两朝,当然母系时代除外),女性地位相较男性地位,是底下的。
至于水浒是否对女性很不友好,我一时无法下定论。一方面水浒里女子有同样有建功立业,驰骋疆场的机会,另一方面水浒里女子多行不齿之事。当然,书里男子也做龌龊之人。比起宠爱女人,不如给女人机会,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个功名,而不是将女人“囚禁”于内室里,或是“禁锢”于传统中,再美其名曰尊重女性。对女性友好的态度不是怜爱与轻视,而是尊重与平视。施耐庵是元末明初人,饱读诗书的同时也难免受到父权文化的影响。总不能指望他在书里大谈平权,甚至是女权吧。当今社会所提倡的价值观如自由婚配,男女平等是极为重要的。人性意识和认知的觉醒推动社会的进步。此外,基础教育的普及度,高等教育的完成度以及对家庭教育的重视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社会的先进程度。可悲的是,时至今日,依旧有不少人十分认同男尊女卑,嫡庶有别,读书无用等奇葩思想。恕我直言,依我看来,这些的人心里的辫子不仅没剪掉,还越张越长,大有取代他们脑子的趋势。万望我们都将自身和他人当作人来看待,而不是给人贴上性别,年龄,国籍,性向,种族等标签。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社会中,人群里就很难不被定义,但我们不能只通过定义去认识一个人。现实生活中,我与人打交道时,尊重和看重的是人的品行心性与能力而不是外在的,天生的,难以改变的东西。
水浒传本就是虚幻现实主义的小说,虚实结合,且玄学部分还不少。从章回名就能看出来,如第四十二回《还道村受三卷天书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第五十四回《入云龙斗法破高廉 黑旋风探穴救柴进》,第六十回《公孙胜芒砀山降魔 晁天王曾头市中箭》,第八十八回《颜统军阵列混天象 宋公明梦授玄女法》第九十五回《张顺魂捉方天定 宋江智取宁海军》,第九十六回《幻魔君术窘五龙山 入云龙兵围百谷岭》,第九十七回《睦州城箭射邓元觉 乌龙岭神助宋公明》。百回本与百二十回本章节排序有所出入,上述章回是个综合版。书中的神魔情节是不容忽视的。古人就是信这个,不要以今天的思想去批判古人的行为。拿本朝的剑去斩宋朝的人,实在无聊可笑。看中国古典小说,忽视或批判神魔的存在,就好比不允许西方文学中提到《圣经》和宗教元素,一举将多少伟大的文学作品贬为三流小说,滑天下之大稽。水浒讲的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慷慨解囊,治国安邦,施展抱负,而不是拉帮结派,手足残杀,勾心斗角。我并非说书中丝毫不写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如何笼络人心黑白通吃,在尔虞我诈的社会里怎么处处周旋保全性命,而是觉得若将《水浒传》全然理解成办公室内斗,有些片面与狭隘。书中角色有反叛精神,但只反贪官污吏,不反昏庸皇帝。梁山一行人尽忠到死既是水浒的核心思想之一,也是时代的局限性所造成的结果。水浒里,梁山众人一反到底,是不符合思维逻辑,违背故事设定。至于过审核论,经不起推敲,因为书里提到“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可见搭线宿太尉,放走高太尉,北御辽国,南平方腊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走向与结局。虽然小说与历史有出入,但施耐庵还是选择跟着历史的大方向走,不然梁山就不会在打败辽国后,归还了土地,放走了俘虏,也不会让大多梁山好汉死在靖康之乱前。
那些搞阴谋论的,麻烦哪凉快哪呆着去。什么天书造假,排名全是关系户,射死晁盖的另有其人等等,统统扯淡。也就是欺负施耐庵没法起来与这些云读者辩论。《水浒传》并不完全是施耐庵的原创小说,其成书考据的文本之多,如《大宋宣和遗事》,《宋江三十六人赞并序》等。天罡三十六人基本都是这两本书里记载的人物,出入不大。射死晁盖的就是史文恭,不是花荣,不是徐宁,更不是宋江设计害死晁盖。说这些还不如说是黄汉升,养由基,薛仁贵射死晁盖的。晁盖的死归结于两个原因,一是他并未位列一百零百星宿,自然活不到大聚义的时候,二是此人性情鲁莽刚烈,没有统兵将帅之才。晁盖打曾头市时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轻信奸人,惨遭埋伏,中了毒箭,不治身亡。晁盖与宋江之间并无分歧纠葛,一直是兄友弟恭,一派和谐的。因此,何谈派系之分,又何来阴谋论?对于梁山众人的关系,我的观点是他们之间没有派系之分,但又亲疏远近,毕竟一同上山或是颇有渊源的人之间更为亲近是很正常的。虽然我不接受阴谋论,但我能理解阴谋论的存在,一是水浒并非十全十美,书中传递的思想错综复杂,容易引起争论,二是现存不同版本的水浒在情节上有些许出入,读者读的可能不是一个版本,三是不少人认为施耐庵写水浒是在明褒暗贬梁山众人,四是大多数人没看过或没看全原著,会误认为电视剧就是原著,营销号所推崇的派系论就是真理,五是有读者读完了原著但就是理解不同,认为阴谋论是合理的,六是有不少网络爽文开篇就是除掉宋江,避免招安。归根结底,就是《水浒传》的传播度不够,且大量情节,设定和角色的行为与如今的人们的价值观相悖,引起争论,导致不少人不喜欢甚至厌恶此书。
水浒里只说梁山众人是绿林好汉,并非绝顶好人。好汉是一个中性词而非褒义词或是贬义词。好汉指的是有能力有血性的人。人物有功有过,有恶有善,但绝非伟光正的角色。且书中第一回,就写明了,他们一百单八人是魔星转世,而非慈善人家。被解封的天罡地煞来到人间,誓要搅个天翻地乱。吃人诛心的是昏君佞臣,是动荡不安的黑暗时代,是世道崩坏的王朝末年。水浒不过是将发生过的人和事记录下来而已。若是只诏安聚义反抗的好汉,就能解决书中北宋的问题,施耐庵也不会写完《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就接着写高俅了。
水浒中最后一回里写到“天罡已尽归天界,地煞还应入地中。千古为神皆庙食,万年青史播英雄。” 由此可推,这一百单八将绝非人人喊打,百姓不容的反面人物。我并不是说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都是好人,一生行善,是绝无半分污点的大英雄。 他们之中不乏被部分读者评为罪大恶极的人,如请人吃馄饨或板刀面的张横,售卖人肉包子的张青孙二娘,在水泊梁山火并王伦的林冲,杀翁取女的董平,用人油点灯的朱贵,给客人下蒙汗药谋财害命的李立,疑似吃人肉的邓飞,喝心肝醒酒汤的清风山三人,劣迹罄竹难书的李逵,“只会赚人上山“的吴用,贩卖私盐和水灌太原城的李俊,血洗鸳鸯楼,不放过一人的武松等。正是因为有这些角色的存在,才丰富了水浒传,使得其讲述的故事更为精彩曲折,塑造的人物更为真实立体,令人物前期形象与聚义后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丰富水浒背景下的众生相。多数梁山好汉绝非是卑鄙奸佞小人,更非只有鲁智深这唯一好人。别的不说,裴宣如此正直之人,毫无污点的铁面孔目怎么就算是恶人了?若认为落草之后就是恶人,那我也不需多言。此外,敢问书中的许贯中,萧嘉穗,宿太尉,东昌府的太守等人做哪些恶事要被算作恶人?童话动画里都有恶人呢,何况《水浒传》啊!
在评价书中人物时,我是及其不赞成功过相抵这一标准的,也不赞成用好或者坏来形容一个角色,更不赞成将角色性格中的一点无限放大或直接忽视。这些都使得书中角色变得十分单薄扁平,缺少复杂性与层次感,且极大程度上消减了角色的魅力,因为这些标准较为武断和霸道,容易误导读者,压缩讨论的空间以及排斥不同观点的存在。我不希望阅读是公式化的,评价一个人物要像考试一般,说出一些笼统的形容词来踩给分点,千篇一律的话术是无聊至极,毫无意义的。私以为,书中人物若不是伟光正就是纯反派,读起来就没意思了,脸谱化的角色难以吸人眼球,引人深思。依我愚见,塑造人物时,纯白和纯黑,都不如时黑时白时灰来得好,有争议才有看头。评价一个人物时,还需站在旁观者的视角,而非书中任何人物的立场上,即为纵观全书,不否认角色所犯下的错误,不忽略角色所做出的善事。可用好坏来定性一件事,但慎用好坏来形容一个人。做好人需要让所有人满意,而做恶人只需让部分人不满意,孰难孰易,相信各位自有评断。
在此,我不得不提,宋江,水浒中极具争议性的人物。不少人骂他对兄弟虚情假意,清风镇上共出歹计,命令李逵杀害小衙内,后沦为朝廷的走狗,与同样起义的方腊王庆田虎兵戎相见。恨宋江坑害梁山兄弟后,欺骗李逵与他一同喝下毒酒,断送了梁山的前程。以上观点,我只认同清风镇上出歹计与命令李逵杀害小衙内以及断朱仝后路实属罪行。若不考虑当时宋江等人与秦明的对立关系,瓦砾场惨案的确是宋江等人的错,毕竟那些老百姓死得十分冤屈。我不认可因小衙内生在官宦之家,就是死有余辜这一观点。这事晁盖,宋江,李逵都有责任。对于其它观点,我持反对态度,因为宋江在我看来是个亦邪亦正的人物,前期的他多行善举,偏向于白,中期的他几经挣扎,偏向于黑,意为他带有魔性,中后期的他经九天玄女点化,慢慢走上正道,并带领梁山众人发展壮大和找到出路。
论完宋江,再提吴用。说到智多星,必有吴用“无用论”。我是不认同这一说法的。原著里,一出里应外合之计,都能被吴用玩出花来。这种懂得变通的战术人才居然能被说成狗头军师,实在不可理喻。诱敌深入,埋伏出击是另一条他惯用的计策,这两条计策实战性强,颇为真实。吴用计策的成功率非常之高,这足以奠定他在水浒中第一谋士的地位。作战的计谋大概能分为:离间游说,乔装假扮,潜伏袭击,将计就计,诈降内应,摆阵破阵等,古时打仗不外乎就那么多常用的计策,朴实无华却十分有效。若真能靠未卜先知,求神算卦来御敌的人,那不是真人,是神仙,是被世人臆想出来的智者。有人会将梁山将领与方腊对抗之时的减员归罪于吴用,可生死由命,由不得人半分,好汉的死只是此命该,吴用纵使有绝世之才,也回天乏力。吴用的缺点在于他对庙堂之事不够了解,以至于送出一封盖有错误印章的书信,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并设法补救。知乎上和贴吧里各有网友总结和对比过吴用与三国谋士的实绩,感兴趣者可以去看看。不少人认为朱武比吴用厉害的多,我对此观点持反对态度。对比书中两人各有的实绩,不难得出吴用的才略更为出色这一结论。且相较于古典小说中其他谋士,吴用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初次登场使铜链隔开刘唐雷横,后有赞诗写到“文武双全师范。” 过度吹捧和贬低一个角色,只会使其风评受损,并无半分益处。在我看来,吴用应该是属于骨子里不安分的读书人,否则不会放弃稳定的生活,用计智取生辰纲,从此啸聚山林。吴用先逢晁盖,后遇宋江,充分发挥其才智。新水中吴用说到“平生未有如绿林之志而如绿林,平生不敢有遇公明之愿而遇公明” ,用较为肉麻的方式点名了梁山的成功离不开宋江和吴用的相辅相成。宋江的忠是忠于朝廷国家,与之不同的是,吴用的忠义都寄托与梁山。因此,吴用会在看清朝廷面目后劝宋江投靠辽国,选择一条对梁山集体有益的路,会在宋江死后置高官厚禄大好前程与不顾,上吊在其坟前。吴用于宋江就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提过吴用,还得说说李逵。他的善恶观比较绝对,且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的斧头砍尽天下人,无论是假冒李逵的李鬼,公孙胜的师傅罗真人,被李逵误以为强抢民女的宋江,狗仗人势蛮不讲理的殷天锡,欲投靠梁山而假借其名号的韩伯龙,与梁山为敌的将领小兵,还是位高权重的当今圣上,可谓是认理不认人。他的善恶在与他的一念之间,而非同于大众的善恶标准。有赞诗写到:“留得李逵双斧在,世间直气尚能申。”私以为此赞诗称赞的是李逵的公平无畏,而非其杀戮行为。李逵是天杀星下凡,他虽然不惧权贵,杀尽恶人歹徒,却也嗜杀成瘾,滥杀无辜之人。
出于私心,我想再谈谈花荣。天英星小李广花荣是我第一次读水浒就喜欢上的角色。原因十分直接明了,花荣长得俊功夫高,可谓是意气风发年少有为。有赞诗为证:“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肩似猿形。能骑乖烈马,爱放海东青。百步穿杨神臂健,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寒星。人称小李广,将种是花荣。”再看此人装束,在第七十六回《吴加亮布四斗五方旗 宋公明排九宫八卦阵》中,赞诗写到:“蜀锦鞍鞯宝镫光,五明骏马玉玎珰。虎筋弦扣雕弓硬,燕尾梢攒羽箭长。绿锦袍明金孔雀,红鞓带束紫鸳鸯。参差半露黄金甲,手执银丝铁杆枪。”我虽然一直认为赞诗有夸张的成分在,但花荣就算不是帅的惊为天人,也会是脸蛋出众,气质上佳,孔武有力的八骠之首。金圣叹对于花荣的评价是“矫矫虎臣,偏偏儒将。”我不认为花荣是一名儒将,水浒里对于花荣的文并没有太多的体现,且他杀刘高时用刀剜心,毫不犹豫,可见其狠与恨。很多人会把花荣理解成一个毫无思想的宋江的跟班小弟。诚然,花荣的形象相比武松鲁智深林冲等人的形象来说是单薄了些,但并非是一个无脑角色。宋江对于花荣的恩情完全值得花容为宋江执鞭坠镫,誓死相随。在职场上宋江教会花荣如何如同僚相处,清风山下救下刘高的妻子,维护花荣与刘高的关系。纵使水浒中并未写出花荣与宋江是怎样相识的,作为读者,也能感受出宋江于花荣可谓是亦兄亦父。说他士为知己者死也好,抛妻弃子也罢,终究是与吴用吊死在宋公明的坟前,随大哥走了,陪梁山去了。
水浒绝不是地痞流氓随便打打的儿戏,如果有人认为《水浒传》所讲的不过是市井小事,登不了大雅之堂,不过是毛贼村斗,比不得乱世纷争。对此,我只想说,不是只有阳春白雪才能算作艺术,不是只有公子王孙才值得被记录,何况英雄莫问出处,寒门仍出贵子。还有就是那人所在的村不仅挺大而且卧虎藏龙。若梁山好汉都是野路子,没啥学院派,且没把喽啰从杂牌军训练成正规军,怕是早就被一窝端了,不仅水泊被填平,梁山被踏破,各位头领也得身首异处,小兵更是得尸横遍野。值得一提的是,《水浒传》并不是完全在写底层人民,因为梁山几乎囊括所有阶层的人:士农工商官。山上多数人不是官吏降将,就是富豪庄主。并且梁山上也绝非只有九尾龟陶宗旺一个农民,因为农民不单指种粮食,还包括种水果蔬菜棉花,水产养殖和畜牧业。
根据水浒的基本设定,即为魔星降世,必显忠良。这样一来,后期梁山的出路有且只有一条,就是招安。占山为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推翻宋朝则是与九天玄女唱反调。梁山一百单八将中多为军官。也就是说他们从学的是“修的文武艺,报与帝王家。”他们上梁山是一时走投无路,是心灰意冷,是局势所迫,而非想彻底推翻宋朝。梁山好汉中也不有不少的读书人,他们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学得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们上梁山是一时失意,是怀才不遇,是不屑于奸人为伍而被迫害。其余的江湖中人,同样也是看重忠义的人,忠是忠于国家与当时的意识形态,义是对兄弟舍命相救以及与志同道合的人干出一番事业。他们不满的是挤压他们生存空间的狗官,是看不到前路的日子,是觉得自己空有满腔热血却无人赏识,他们上梁山是图过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日子,是为了逃脱掉发配杀头的刑法,是为了不受那些鸟官的气。这一百零八位好汉梁山聚义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天星契合,是时也命也。多数时候,在梁山好汉认知里,他们生是宋朝的人,死是宋朝的鬼,因此梁山绝不可能一世与宋朝为敌。他们报国无门,有着对国不将国的忿恨与悲哀。他们是无可奈何与不得其志,但绝不是一心一意想着犯上作乱,只图眼前富贵的无知土匪。好汉上梁山就相当于曲线救国,三败高球,两赢童贯让朝廷看到梁山众人的本事,争得一个以身报国的机会,而不是一辈子在梁山泊里埋没了明目。梁山好汉中绝无从始至总坚决反对招安的人,他们有对朝廷不抱希望的,有认为诏安的时机不够好的,也有觉得在梁山泊上过日子更快活的,但多数时候没有不想为国尽忠尽力的。梁山招安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世人都被命运裹挟着往前奔,没有丝毫的回旋之地。(李逵的态度比较极端和简单,大概就是天下都是鸟人,尤其那个姓赵的)就连在与官府做对抗时,阮氏兄弟站在船上唱的渔歌都是“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 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这里的赵王军与赵官家指的就是宋徽宗赵佶。施耐庵对于诏安应是持肯定赞许的态度,书中最后一回的赞诗写到“生当庙食死封侯,男子生平志已酬”,颇有好男儿须顶天立地,报效家国,方不辱使命,不负此生的意味。水浒中的角色对于招安的态度前后有所不同,一是因为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二是因为水浒并非一人之作。
这么一说,梁山好汉像是愚忠,他们明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明知官场黑暗,奸臣当道,却仍然为朝廷征战四方,平定叛乱。但梁山好汉选择诏安就是舍小节,成大义。他们不想一辈子背上“反贼”的骂名,想自己的后代被戳脊梁骨,而是想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报效家国,辅国安民,故而舍身取义,归属朝廷,为其征战四方。毕竟“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 招安之后,梁山并不是放弃了替天行道,不是为虎作伥,奴颜婢膝,白白送命,更不是断送前途,不知好歹,执迷不悟,而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南征北战后,好汉中有人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有人含冤而亡,有人染疾身亡,有人无疾而终,有人官复原职,有人返乡为民,有人回归山林,有人云游四方,不知去向。一百零八人中还是有些许人得善终的,比如圆寂前写下“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的鲁智深,与卢俊义拜别时说出“略地攻城志已酬,陈辞欲伴赤松游。世人苦把功名恋,只怕功名不到头。”的燕青,重操旧业,富甲一方的李立杜兴,远渡重洋,后起为王的李俊,官拜节度使后抗金的朱仝,披甲上阵与金兀术死战的呼延灼等。最后书中明确提到,梁山一百零八人死后荣升天界。
还有被一些人所吹捧的方腊在水浒里是个一丁点正面描写都找不出来的角色。他起义不是认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是看不惯当官的欺压百姓,而是他去河边小解时从水中的倒影看到了自己龙袍加身的景象。且方腊所领导的起义军一路上烧杀抢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方腊所占领地区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水浒传里,方腊就是一实行暴政的昏庸小人,他自私自利,不懂兵法,不会武功,实在无可取之处。方腊的结局被不是武松单臂擒拿,而是被鲁智深一禅杖打翻在地后再被捆住。有智真长老留给鲁智深的偈语为证,“逢夏而擒,遇腊而执“。指的就是鲁智深会生擒夏侯成,后活捉方十三。而武松断臂是因他被困乌龙岭时,包道乙使那口玄天混元剑,从空飞下,正中武二郎的左臂。武松当即失血晕倒,被鲁智深所救。武松醒来后,见“左臂已折,伶仃将断”,便用戒刀将其斩断。包道乙则是被凌震一炮轰中,击得粉身碎骨。
对于水浒是否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这一问题,我的想法有些矛盾。书中充满了对生活的无助,无力改变结果,只得接受现实,可谓是现实无奈,英雄气短。水浒里血淋淋的现实是被高俅杖责的王进,雪夜里家破人亡的林冲,是东京街头被人羞辱的杨志,是鸳鸯楼里希望破灭的的武松,是肉体已成包子馅的无名头陀,是手持丹书铁卷仍被诬陷下狱的柴进,是中箭不治身亡的晁盖,是身死涌金门魂捉方天定的张顺,是被活捉凌迟斩首示众的郝思文,是在昱岭关被射成刺猬的六人,是独松关丧命的张清与董平,是因怕被侮辱而挥刀自刎的阮小二,是乌龙岭中埋伏而死的解珍解宝,是遭小人算计后沉入水底的卢俊义,是将毒酒一饮而下的宋江,是死后也要做哥哥的小鬼的李逵,是兄弟坟前自缢的吴用与花容,是不少好汉在路途中“壮志未酬身先死”,是昔日一百单八人梁山聚义,今朝只二十七人还朝复命,是在乌龙岭等不到方腊御林军的石宝邓元觉,是光天化日之下被强抢的民女,是生活苦不堪言的大宋子民,是身居高位毫发无损的四大奸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是“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是“蹴鞠场场悲百姓,笙歌日日醉蛟龙。”从另一角度来看,水浒极具浪漫色彩,因为梁山就是乌托邦与桃花源,表达出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一美好愿景。一百零八人共聚水泊梁山,不论身份的高低贵贱,不论家境的贫富悬殊,肝胆相照,共谋大事。水浒里令人畅快的浪漫是宋江冒死快马加鞭给七星通风报信,是鲁智深为素不相识的金翠莲拳打镇关西,是林冲酒后在梁山脚下的酒店墙壁上提笔写下“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是武松大醉后景阳冈打虎为民除害,是梁山伯好汉劫江洲法场救出宋江戴宗,是顾大嫂一家劫狱营救解氏兄弟,是邓飞多次拍马出阵救兄弟于危难之际,是石秀劫法场跳楼前大喊一声:“梁山伯好汉全伙在此!”,是晁盖托梦于宋江告知贤弟有血光之灾与救治之法,是大聚义时众人起誓“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是梁山众人一路讨伐辽国王庆田虎无人死亡,是呼延灼朱仝随军大破金兵,是蓼儿洼的风景与梁山泊无异,是“仗义疏财归水泊,报仇雪恨上梁山”,是“地煞天罡排姓字,激昂忠义一生心”,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若水浒的结局真是梁山好汉一路招兵买马,推翻宋朝,一统天下,自立为王,而不是一百单八将诏安平乱后命中注定此生阴阳两隔,再“受万万年香火。年年享祭,岁岁朝参”,庇佑人民,回归天界。此书大体上爽则爽亦,后期情节上不禁细看。
看书就看书,少带点道德批判,否则无书可看。多少名著里的情节都超出常人的认知,有违伦理道德。不看四大名著可以理解,个人爱好与选择无可厚非,但因此沾沾自喜,嘲笑他人,恕我难以理解。这些书里写人间百态,世态炎凉,人情世故,衣食住行,男女情爱,快意恩仇,家国情怀,宫闱秘事,家族兴衰,朝代更迭,儒释道法等,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浓缩,是其精华的提炼和体现。探讨人性,权利,社会和阶级的作品永远不会过时,更不会只局限于某个时代。陋习糟粕是应该反对,但传统文化不可不学。还有麻烦别给读者扣帽子,什么爱看水浒的就是反社会,厌女,崇尚暴力,不爱看红楼的就是没有艺术品位,思想肤浅。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说自己喜欢一本书,不代表他赞同书中所有人物的所作所为,更不代表他有效仿之意。一本书好在其文笔,思想,情节,作者好在其才华与笔力。作者们塑造的角色不是非黑即白的,如果读者不能在他们身上看到闪光点并以此要求自己,不断学习如何做人,反而是抓住他们的黑点说正是这些给自己带来了负面影响,那我觉得此人应该不适合读书,至少不适合读文学作品。
现今,有人提出《水浒传》不配位列四大名著。对此观点,恕我不敢苟同。水浒可谓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集大成之作,短打与袍带兼备,江湖和朝堂齐聚。众多后世作品多多少少都带点水浒的影子。与《水浒传》有关联的书籍数不胜数:俞万春的《荡寇志》,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梅氏藏本《古版水浒》,陈忱的《水浒后传》,张恨水的《水浒新传》,百二十回的田王部分,诗词天下无双的《贼水浒》等。《水浒传》的同人,续作,不论是批水浒的,捧水浒的,与水浒主旨背道而驰的,与水浒主旨十分接近的,虽然各有不足,但大体质量都不错,有的甚至算作四大奇书之一。对《水浒传》嗤之以鼻的人与其坐而论道,纸上谈兵,怒骂水浒垃圾,不如挥洒文墨,提笔著书,轰动中国文坛。不过动笔前,烦请先读一遍《水浒传》,否则写出来的东西免不了贻笑大方。若是真那么在意一本书是否符合当今价值观,是否有传达封建思想,不如去斥责带有现代思维的男主穿越回去狂开后宫愿当种马的意淫小说,去讽刺接受现代教育的女主穿越回去安心做妾大搞雌竞的甜宠网文,而不是对着在古代成书的《水浒传》发泄不满情绪。
施公的笔调冷,像刀一般破开人的面具,揭露人性的丑恶。他的文笔老辣狠戾精炼,让人读完后有画面感,不自觉的毛骨悚栗。初读时,令我不寒而栗的场景共有两个,一个是潘巧云死的景象,一个是武大中毒的描写。读完后,仿佛这两人就死在我眼前,他们的挣扎尖叫我都尽收眼底。施耐庵是 以冷眼看世间,捧热心写文章。用笔墨在水浒中一砖一瓦地建起理想国,每分每秒地破灭黄粱梦。翻开书的第一页,我入梦,叹各路好汉梁山聚义,合上书的那一刻,我惊醒,悟芸芸众生世间沉浮。
我虽没做过数据统计,但我猜测有可能爱看水浒的男性比女性要多。一个人是否喜欢看一本书,此人的性格决定了一大半。此外,决定性因素还有此人的成长经历,人生阅历和文学素养。最重要的,人与书讲究缘分二字。不能一棒子打死说女生都不爱看水浒,男生都不爱看红楼。单凭性别判定人的喜好,实在是浅薄离谱。爱看书是好事,但因此自傲绝不算好事。(据个人阅读喜好:水浒>三国>西游=红楼,此排名并非等同于我对四本书的文笔布局思想传播读原创度等做出排序)毛主席确实说过:“好就好在投降。”(彻彻底底造反地其余三寇,都被凌迟处死,确实没啥好下场)可他老人家及其喜欢水浒,不仅爱看书,更爱看水浒相关的戏剧,且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水浒。那些没有读过书,甚至电视剧都没看过的人把这句话奉为圭臬,殊不知,毛主席在《反对本本主义》中写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且毛主席对于水浒的评价很多,不少评价还挺高。
还有争论央水新水哪个更好的,建议去看看山水。虽然是单元剧(武松那段和原著相差较大),没有拍全且演员不定,但很多情节,山水拍得好,比如吴用出场用铜链隔开刘唐雷横,张横夜闹浔阳江,宋江浔阳楼题诗,梁山大聚义等。不仅如此,山水还拍摄了与九天玄女和罗真人相关情节,这无疑是重要的。演员台词说得不用看字幕,都是极其清晰,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山水里宋江说:“在我心中,天子并不是第一位。”这一台词深得我心。更重要的是,山水实景拍摄,懂得运用留白艺术和精彩配乐来诠释故事,烘托氛围。央水违背原著的核心思想,且选角成迷。武松打虎拍得精彩,但武十回没拍全,鸳鸯楼还差了张团练这一重要角色。矮化宋江,抹黑吴用,鲁智深前期拍得不错,后期直接打马当逃兵。林冲是气死在梁山上,李逵能喜欢上虚构的方腊阵营的庞秋霞,杨雄成了杨林汤隆李云的合成体,三阮武松坚决反招安,双枪将花荣,五虎八骠十六小彪都没有拍全。三山聚义,高唐州斗法,兵大大名府等名场面,要么不拍,要么拍的敷衍。资金不够,潘金莲的部分,面面俱到,本末倒置到了极致,这样的水浒有啥看头?若央水共有八十几集,想拍多少次潘金莲洗澡都可以(潘金莲的四次澡可以看出其心境的变化不假,这角色的文学价值也高),可问题是央水只有43集,还没打算拍完大聚义就结束。还有过度洗白潘金莲,不知道的人,看了央水,会以为潘金莲是多么的迫不得已,才勾搭上西门庆,再杀死武大。最令我不解的一点是,洗白方腊,无论此剧对招安的看法如何,都不该为制造戏剧冲突而安排方腊大骂宋江。方腊在两军阵前骂道:“原先你只是占山为王,为夺一小小官位,便将梁山兄弟买于朝廷,用他们的鲜血来涂红你这身官袍。” 这句台词不仅极力抹黑宋江的形象,而且直接将原著拉低不止一个档次,甚至有侮辱原著之嫌。与之相反,央水中张叔夜的台词很是出色:“如今世道,杀人放火容易,做忠臣良将难之加难,唯其难,才更显珍贵。”一句话既点明了梁山处境的不易,又赞扬了梁山的所作所为。若不打着《水浒传》的名头,并忽略掉一些细节问题,央水确实是一部较好的电视剧。央水里的女性角色都挺好看的,各有各的韵味。大部分演员演技好,只是与书中人物相差甚远。新水聚齐了一百单八将,但部分角色发型雷人且像跑龙套的。这剧部分选角合适,大方向符合原著中心思想,会用原文做台词,剧情是三版之中最全的了,但前期时间线混乱且有的戏改得乱七八糟,还照搬央水情节。虽说是为了过审,但不少人真信了新水里石碣造假这一说法。新水中和女角色有关的片段,有的拍得不错,有的不忍直视。新水颇有些低开高走的意思,后期的大场面战斗戏,鲁智深坐化,宋江喝毒酒等拍的都不错。最后一集的集名叫《忠义参天》,点题点的好!新水和央水的配乐都挺好,《好汉歌》朗朗上口,《兄弟无数》很是热血,其余的好听又经典,但都存在在个别场合配乐不适的现象。山水的渔歌唱得得劲,没跑调没改词还接地气。水浒影视剧的所有配乐中,我最喜欢的是由初瑞演唱的《自从你走后》,感人至深。三版水浒剧的打戏虽各有瑕疵,但总体来说,打得都不错,不少打戏看着过瘾。山水的打戏更具时代特色,存在戏曲元素,但相较于其他两版,打戏看着有些费劲。央水是打戏时使用替身过多,而新水有的打戏不够利落爽快。可惜的是,三版水浒对众将武力高低的展现都不够严谨,尤其是央水和新水里的秦明,被黑得太惨了。服化道这方面,我研究不多,就不予评价。对此,我只说一点,梁山好汉穿得十分华丽,有钱有能人,没道理做不出好衣甲。多数情况下,不论哪部改编作品,过度洗白或抹黑原著人物,刻意回避原有的矛盾冲突,大肆删减精彩重要的内容,不尊重原作主旨甚至恶意贬低原作,使观众对原作印象不佳,曲解原作人物,造成长期的负面影响都是不合理的。(除非原作太烂,不改不行)改编绝不是胡编乱造和摈弃原著。其实,只要不谈完全符合或超越原著,三版水浒都有可取之处。我想就是施公再世,重写水浒,他都不会万般笃定自己写的新作会超越原著。毕竟有没有施耐庵这个人,施耐庵写没写《水浒传》都不好说......
以我个人之见,三版流传度较高的水浒影视剧都很难代表水浒。说来也是可惜,水浒的续书质量虽然良莠不齐,但也不乏佳作,可水浒的影视剧却差强人意,颇为遗憾。戏言之:山水为水浒个人传做出贡献,央水为金批本做出贡献,新水为水腐传做出贡献,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全新水为《忠义水浒传》做出贡献啊?
最后,我想谈一下我对《水浒传》的感情。常言道“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在家父眼里,这句话是毫无道理可言的。经我和他就此事探讨数次后,一致认为在哪个年龄段应该读哪种书这种言论只会打击人读书求知的热情与欲望,挤压人在不同年龄段的思考空间,减少人从不同角度认识世界和社会的机会,以及断绝人思想进步与改变的可能性。虽然说家母不喜我看闲书,但她致力于教我识文断字且很少阻拦我买书。因此,我自幼就读水浒,准确的说,水浒应该是我除早教书外,读的第一本书,当然是幼儿版本,毕竟那时我才四岁出头。当时,我看完水浒,特别上头,会嚷嚷着要去学功夫,练骑射,可惜我骨骼不够清奇,也不住在大草原上。我上一年级的时候,还会在语文考试卷中姓名那一栏里写下林冲武松鲁智深花荣等水浒人物。还好我的语文老师看过水浒且我的字好辨认,否则这些卷子都回不到我手上。我四岁到七岁的时间里,读了不少版本的水浒,有删减版,插画版,拼音版,青少版,盗版。这些阉割版本的水浒剧情被删减的很厉害,盗版的错字连篇,使得我有时候看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我看了又看。九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读原著,读的是百回版,印象深刻的是书里的赞诗和情色部分。我接受性教育早,所以并不是抱有猎奇的心态去看水浒里的情色描写,而是惊讶于施耐庵是怎么用寥寥数笔男女之情与床第之事写得既露骨又含蓄的,既通俗又高雅。此外,我反复拜读打斗场景的段落,对施公的文笔佩服得五体投地,幻想要是我也那么有文采就好了。我每天午休的时间不多,但我又舍不得不看完精彩的章回,所以我会把水浒藏到书包里,上下学的路上拿出来读。十岁的时候,我本有机会买一套水浒的连环画,但当时我在《杨家将》与《水浒传》中犹豫不决,最后选择了《杨家将》,因为那时我喜欢看《杨门虎将》,《杨门女将》和《穆桂英挂帅》,就想着得来上一套《杨家将》才过瘾。一套小人书有些贵,我不好意思两套都要,只得忍痛割爱。十二岁的时候,我上初一,读了百二十回本。这书是我攒钱买的,毕竟在上初中以后,我买课外书的机会几乎被扼杀在摇篮之中。那时,我不想写作业,只愿坐在书桌前看闲书。我看水浒的时候得提防着家母突然杀到我房间,于是,我得仔细听她的脚步声,她快来时,我就把水浒扔到书桌下的台子上,混入一堆书中,不易被发现。通常她在隔壁看林正英的僵尸片或者木乃伊复活的恐怖片,那音效一会大一会小,脚步声混着尖叫声,环绕在我耳边,导致我看书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十四岁到十六岁的那段时间里,我偶尔会将水浒翻出来,读我喜欢的章节。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看水浒是我最好的解压方式之一。十七岁,我读高三,读了由沙博理翻译的水浒。我读的时候,百感交集,又爽有尬,一边感慨文字语言对于文学的重要性,一边感谢有学者愿意翻译《水浒传》。十八岁,我读高四,文学课的结课论文要求探讨女性主义在艺术作品中的呈现。当下,我欣喜万分,立即选择了《水浒传》作为我论文的讨论对象。这可以说是高中四年,我最爱的一篇论文,可惜有字数限制,不然我定能再写上好几页纸。这么些年,我断然不敢说我博览群书,但我闲时也看过些书籍作品,这些书不可谓不好,文学价值与地位不可谓不高。然而,扪心自问,我还是最喜欢《水浒传》,想来是它陪伴了我的童年,青少年,青年。我想水浒还会陪伴我很多年。山水央水新水,这三部剧中,我认为更符合原著,拍得更好的是山水,但我最喜欢新水,因为我永远难以忘记二零一一年,夏日里,七岁的我穿着小背心大裤衩,坐在石桌前,翘着二郎腿,喝着杨梅水,吃着辣椒脆,看着电视上播放着新水的场景。由此可见,我这一生终究难逃情怀二字。希望我有生之年,好导演好编剧好演员好武指好后期能再出拍一部好的《水浒传》。
推广和正名《水浒传》一事,任重而道远。万望各位同好一起为之努力,而不是相互攻击拉踩。
写于二零二三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