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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恶人

2023-07-16 12:27 作者:懒教中人  | 我要投稿

全员恶人

 

冯萱才睁开眼,古朴大气的雕花大床就让她有些眼花缭乱。

室内熏香的缭绕的烟气充盈室内。

她忍不住翻身干呕。

小丫鬟看见了,立刻大叫着飞奔出去:“二小姐醒了!二小姐醒了!”

室内于是空无一人。

脑海中乱糟糟的,她忍不住又干呕几下。翻身躺回去,柔软干净的绫罗被褥被她抓握出褶皱,脑子里面乱糟糟疼得厉害。

这里是魏朝,天子脚下,当朝太后的母家冯家。原身是冯家嫡女,精心娇养长大,至十五岁生辰时,冯家真正的女儿冯依带着产婆上门认亲,真相大白。原来当初冯母进庙上香时早产,隔壁同样生产的吴家唆使产婆调换了两家孩子。

冯萱就是因为这件事晕厥过去。

只可惜醒过来的冯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冯萱了。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那确实很小。毕竟这样三妻四妾的富贵人家,谁还没有几个风流债呢?

冯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又加上嫡长女晕厥,惊动了一直不怎么管事的老太太,她被人搀扶着从后院佛堂赶过来与自己的大儿子密谈。

“既然已经认定了嫡亲女儿,何必多生枝节?传出去叫人笑话。”

冯家大老爷冯沐信提醒道:“虽然如此,可是太子殿下那里……”

老太太皱着眉头,这个大儿子死读书都要读傻了,干脆把话说开:“太子殿下要的只是一个嫡女,萱儿做了十五年嫡女,一应举止行动都是顶好的,丢不了冯家的脸,更丢不了太后娘娘的脸。你要叫她当娘的提醒她,记得冯家养育她的好。至于这个冯依,看着面相却有些刻薄,便说是你流落在外才找回来的孩子罢,做个三小姐不算委屈她,日后寻了一门好亲事,嫁了出去,也算是你这位生父为她做了一桩好事。”

亲缘血脉说到底,只是点到为止;说是面相刻薄,实际不过是不喜欢那和大夫人极像的脸。

冯沐信点头称是:“儿子晓得了。”

“约束好下人,别叫外人抓了咱家的把柄。”

“是。”

 

听说冯萱醒了,大夫人带着两个嬷嬷往西院去。

一见到自己精心养了十几年但不是亲生的女儿,大夫人百感交集。

“我儿受苦了。”最终也只是这样一句无法再进一步的不痛不痒的关心话。

冯萱靠在床头,后背倚着靠枕被褥,头还有些晕。

她分明已经自杀,没想到居然能穿越。

真是世事难料。

大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使小性子,循循善诱:“以往你病了,娘总是陪着你,娘是最疼你的,哪里见得你受苦?这次事关重大,娘也要听老太太的意见……”

“好孩子,好歹你在我膝下养了十五年,我知道我儿的品行是无所挑剔的,就连太子殿下也时常夸赞。如今、虽然你不是我亲生,但我们情分仍在,你也仍旧是娘的孩子。别难过,冯家不会亏待你。”

“……太子殿下听闻你病了,派了御医过来,还送了好些东西。赵王殿下同样也来过,日后你好了,可不能忘了这些情分。”

冯萱头也不抬,一边听一边分析这些话。

她在父母身边浸淫二十七八年,人心这种东西不说摸透了,也知道十分五六。

这一通话不过是在打感情牌,还说是老太太的主意。又提到太子,又说情分仍在,应该是想让她继续当嫡女,最终大抵还是要嫁给太子的。

这场婚事是太后的意愿,太后说太子必须娶冯家的人,那就没人能越过太后去。只是个女人罢了,皇帝也不愿意因此让太后不高兴。

不过有的是人不想让她当太子妃。

冯萱心中唾弃,谁稀罕?

面上却摆出委屈的样子来,憋着泪花含在眼眶里。

“那、那我还能再叫你母亲吗?”

大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就怕这孩子倔,于是连忙答应:“我的儿,你是冯府的嫡女,当然应该叫我母亲。”

 

冯府的风波很快平息。

冯家嫡女病了几日,康健以后继续活跃在众人视线里,甚至时常出府,瞧着没有一点弱柳扶风的不堪样子了。虽然态度仍旧冷淡,可性子竟然比以往还要活泼伶俐些。

冯府找回了少时流落在外的三小姐,这样的八卦消息自然跟长了腿一样传得飞快。大家私下议论纷纷,而冯三小姐眼下跟在冯萱身边亦步亦趋,只是那些动作瞧着有些僵硬。

李二小姐掩唇嗤笑,与几个世家小姐对视一遭,心中都明白,说是流落在外,不过是冯家老爷的风流债兜不住了。

瞧那东施效颦的样子,真是可笑。

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女孩子带着个老婆子进了冯府,后来就没再出来,肯定就是这事儿了。

冯府三小姐叫冯依,穿着淡绿的裙裳,披着红色的披风,比旁边坐着赏菊的素色衣裙的冯萱可扎眼太多了。

看来这场赏菊会说是为了祝贺冯萱安康,实际上可能就是为了这位三小姐举办的了。

李二小姐看到冯依眼睛里那不服输的光,坐定了看圈中贵女斗诗赏菊。

哪里是看花,分明是看戏。

这片花园假山叠嶂,曲水流觞,一道薄纱将之分为两半,女眷在这边,男子们在那边,互通诗书,隔纱交谈,欢乐开怀。

冯萱坐在曲水桥中的亭子上,默默地看着水面。

她的父母算有钱人,开着上市公司,能力和手段都是被圈子里称赞的。母亲怀胎十月最终生下了一个女孩,甚至因此身体受损无法再孕。父亲害怕自家从此没落,从外面又找人生了个男孩。

冯萱和那个叫做冯瑞安的弟弟只相差四个月——都是借口。

母亲身心俱疲,对自己的孩子也无法上心,几个月就抑郁自杀。父亲随即把小三领回家,做了家中的女主人。

挣扎向上的过程中,冯萱看清了很多事情。

后来她的父亲连礼仪都不顾了,当着一众股东的面骂她,说她心硬的像石头,打上去都会把手碰肿。

 

那边太子和赵王接连做了几首诗,传到这边,众人叫好,眼神却不断往冯萱那边看。

冯家自太祖至今,出过两位将军,三任太师,地位显赫。如今虽有些式微,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诗中明说菊花斗妍,暗说一枝独秀。冯家女个个都是香饽饽似的。

幸亏二姑娘的亲事早就定下了,掀不起波澜。

冯依走到冯萱身边,撺掇她:“大姐姐为什么不作诗?”

冯萱直接摊牌:“我并不擅长作诗。”

李二小姐满腹疑惑,却要保持端庄模样。冯萱说她不擅长作诗?太子殿下那句“无出其右”是在称赞谁?

冯依坚持道:“我才回来,人家都称赞姐姐才干,不如趁着今日给妹妹以及众位姐妹们露两手。”

还露两手,说的跟卖艺似的。

真蠢……李二小姐又把目光落在冯萱身上。

冯萱眼神一直看着亭子外边的菊花,好像要把那些菊花的花瓣片数都数出来。

“三妹妹读了哪些书?认得哪些字?”她问。

冯依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回答:“不过读了两三年私塾。”实际上五年前她就逃离吴家,四处乞讨流浪了。十岁之前在吴家也没读过书,是趁着吴家大女儿读书的时候在门外偷听的。上辈子流浪至死也没有机会接触书本。

冯萱实话实说:“那么我作诗好坏,你是不知道如何判断的。”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给你露两手你也听不懂,你不配!

冯依气得脸发红,瞪着眼睛看她。像个受了气的兔子。

这里的位置,这样的称赞,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李二小姐出来打圆场:“二位在这里姐妹情深,那边争抢头彩的都要打起来了,你们做东的也不管管?”

冯萱便聘婷袅娜地过去,几句话让众人心服口服,定下了头名等级。气氛又活跃起来,大家畅怀品茗谈诗。

李二小姐总是佩服冯萱那圆滑的性子,似乎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倒她,又总是保持着不软不硬的性子,相处起来令人舒服得很。

她又讨厌这人圆滑的态度和那不软不硬的性子。若是能戳破她这一层面具,看她着急上火,应当是很有趣的。

 

李二小姐最近十分关注冯府的动静,也不是单她一人关注,整个京圈里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要是没关紧大门,没几天就传的满京城皆知了。偏偏那冯家隔三岔五出些八卦,不关注都不行。

前些时候冯府的三小姐去了宝香阁,看中了张家二小姐看上的金钗,要横刀夺爱,结果钱不够,徒生笑话。又听说冯家族学里先生布置的诗文作业,三小姐不知找谁代笔完成,被先生查了出来。京城之中富贵如云,纨绔同样一抓一大把,倒也不乏一些投机取巧之辈,只是没这么摆在明面上丢人的。出门赏荷之时冯家女眷的船只不知怎么翻了,一船贵女小姐落水,好在周边荷叶茂密,又有会水的,才没出人命。不过多少闹得不好看,貌似又是三小姐作的妖。不少贵女救上来受了惊吓,卧病在床,包括冯府嫡女冯萱。

就是之前不曾听说冯萱会水,怎得还救了人?

不过李二小姐很快就听说冯家嫡女摔了一个大跟头。

事情出自皇宫。

 

东宫后书房,皇帝坐在檀香木椅上,沉气不语。

地下跪着一溜儿的人,皇后站在皇帝身边,眉头紧蹙。

事情一目了然,只看皇帝如何处置。

冯沐信叩头:“下臣管教无方,请陛下降罪!”

他说的情真意切,彷佛只要他认了罪,这件事情就能顺利解决了。

冯萱上身笔挺,跪在一边,一言不发,眼神看似虚视,却将所有人的动作语言记在心里。

皇帝大概三四十岁,面相威严,瞧着和五六十的人有一拼,大概操劳过头,脸上皱纹纵横,比皇后那保养得宜的脸可难看多了。

“你自然有错。”皇帝眉头深皱,不近人情,“太子,你怎么说?”

太子叩头回道:“儿臣惶恐,只是三妹妹进错了房间,儿臣又遭受暗算,这才出此荒谬。”

“胡说!”皇帝一拍桌子,“你是一朝太子!谁敢暗算你!”

太子再不敢多说。

皇帝又问冯依:“你为何在太子房内?”

冯依潸然泪下:“小女当时身体困倦,被一侍女领着到房间休息,后来就……”

她脸色绯红,有些羞怯,不忍再说。

皇帝叫随身太监王敬过来,吩咐两句,王敬领命而去。

今日本是太子生辰,皇帝皇后、文武百官俱来庆贺,却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已经尽力封锁消息,可是看见的人太多了,封锁又如何?

但是给群臣下一道口谕还是有必要的,违反这个口谕的臣工可能会和自己的脑袋说再见。

皇后忍不住闭眼忍耐,皇家颜面竟然沦落到此等地步!

“冯萱,你且说说。”

冯萱叩头:“全凭陛下处置,只是……”

“只是什么?说出来,不要拖拖拉拉,有所隐瞒。”

“遵旨。”冯萱的脊背又直立起来,“事情已经发生,陛下秉公直断,再没有更圣明的了。只是,小女愧疚,按说本来就应该是三妹妹与太子殿下结为夫妻,小女鸠占鹊巢用了三妹妹的身份苟活十五年,今日却松了一口气,若能得到陛下恩准,才算小女叩谢了对皇家的恩典,保全小女对家中姊妹、对太子殿下的情谊。”

这番话既糊涂又清楚,引导着人询问。

皇帝眼睛眯起来,手握成拳,手指指节扣动桌子,发出有节奏的“笃笃”的声音。

冯沐信后背冷汗直冒,叩头不起。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皇后责怪道。

皇帝慢吞吞地问:“什么叫你鸠占鹊巢?”

冯萱看一眼冯沐信,又看一眼皇帝。

“看他做什么,说。”

“遵旨。十五年前,冯家大夫人早产于白佛寺,同样有一吴家夫人生产,吴家产婆受主母指使调换两家婴儿,致使小女鸠占鹊巢成为冯家嫡女,享受安稳,而三妹妹流落在外,近日才被找回。”

皇帝点头:“如此,已经证实冯依是你的女儿了,冯卿?”

冯沐信不敢起身,仍旧伏在地上:“是,已经滴血验证,且有当年产婆作证,还有吴家信物。”

气氛一时沉默。

“吴家,是哪个?去问了吗?”

没人回答。

“冯卿?”

冯沐信避无可避:“回、回陛下,五年前、五年前罪臣吴晟因牵扯军机案被抄家,冯依在抄家之前忍受不了吴家虐打逃出,流浪之时遇到曾经的产婆,因此携带证物入京寻亲。”

皇帝松开了拳头,改为有节奏地用指腹触碰桌子。

太监王敬此时回来,站到了皇帝身边。显然是事情办妥了。

皇帝看一眼王敬,继续问:“这件事情为何不上报?你可知法不容情?”

冯沐信接连叩头:“下臣事后调查方知冯依为罪臣养女,为时已晚。”不过是托辞罢了。

其实吴晟到底还是受了姻亲的牵连,也是无妄之灾、受人攀咬。

可是当时执法,奉行的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没人敢置喙皇帝拍板的事情。

“狡辩!”皇帝狠狠一拍桌子,“藏匿罪犯,知法犯法,实在可恶!冯依!你可知罪?”

冯依慌忙伏身:“小女虽然生长在吴家十年,却如同婢女,日日劳作,吴家对小女动辄打骂,且吴家犯罪并非小女犯罪,小女大字不识,若是知道吴家犯罪必定检举。后来小女不堪屈辱逃出吴家,才知道吴家被抄家,小女不知其实,更加惶恐躲藏,后来才知道小女并非吴家生女,实在不甘愿认领此罪。”

这一番话虽然有点道理,可是不能遮掩她罪臣养女的身份事实。

冯萱略微惊讶地挑一下眉毛,这话说的虽然啰嗦,却十分在理,最近显然有了长进,不是一开始在赏菊宴上只会咄咄逼人和瞪眼睛的小女孩了。

皇帝越想越生气,这种被人欺瞒,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是深究,就越是心慌。

如此情景,倒是显得冯萱的做法可以饶恕了。不过,也难保她的一番话不是为了保全冯家而说。

“太子,罚你幽闭三月,认真思过,可有怨言?”

“儿臣不敢。”

“冯卿,内宫禁卫的担子先卸了吧,回家修养吧。”

冯沐信连忙叩头:“多谢陛下隆恩。”

“至于冯依,罪臣之女……”

皇后轻轻拽了一下皇帝的袖子,皇帝看一眼太子,又改了说法。

“冯萱,你之前说想得到朕的恩准,说说吧。”

这就是明着要冯萱自己讨要好处了。

皇后也轻松下来,鼓励冯萱:“你比冯依不同,是冯家养大,知书达理,此事是太子委屈了你,有何要求,可以一提。”

冯萱先谢恩,再说话:“容小女上请,小女虽然不是吴家养大,却是吴家亲生,又遇此种遭遇,心绪繁杂,脑昏眼花,幸得陛下、娘娘宽宥体恤,小女惭愧,自请上白佛寺跪经三月,以清洗罪孽。”

皇帝看一眼皇后,皇后轻轻点头。

“允了。”

“三妹妹纵有千般不是,也已经承浴皇恩,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皇后心中再次感叹这个准儿媳妇的宽宏大度,识大体顾大局。

皇帝叹一口气:“既然如此,冯依便回冯家禁闭,不许出门。”

 

出了东宫,众人各自上马车回家,今夜过后,朝堂的格局又要变化。本就飘摇的东宫恐怕要被拔除。

只是等那李二小姐探听到消息,却只有太子幽闭,冯府闭门谢客,冯萱入白佛寺跪经而已。

其中细节以及真实情况,有些人知道,却不敢说,有些人不知道,同样不敢乱猜,只是四处打听。

这种事按理说并不是靠打听别人就愿意说的,项上人头自然比一时口快更重要。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到底还是走漏了,一夜之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与冯家三姑娘滚到了一处,冯家嫡女只得上山躲风头。

众说纷纭,沸沸扬扬,皇家的脸面和冯府的脸面算是丢在地上被人踩踏。也不知这消息是谁泄露出来的。总之,皇帝震怒,最近在一连处置了几个言行不当的官员。冯家更是夹着尾巴做人,冯沐信卸职,冯家在朝堂上的威望算是扫地无存了。

 

白佛寺位于京郊白马山,视野开阔,风景优美。

冯萱看着远处,与身边跟着的人道:“你亲自来,是最近有什么新消息?”

“回主子,冯依有孕了。”

“这么快。”

“是。皇帝已经命接入东宫照看。南宫与密信太子,言之‘留子杀母’,太子解除幽闭,冯府仍旧停职。”

“最近你们如何了?这两个月辛苦了。”

“兄弟们一切都好。请主子放心,只要主子一句话,兄弟们肝脑涂地。”男子顿一下,“也请主子放心,兄弟们时刻谨记当初许下的诺言。”

这是在提醒她,不要抛弃这些人,不要抛弃这些人的信念。

“好。”

冯萱回到室内,她是奉旨跪经,没人敢打扰她。更何况白佛寺上下已经换上了自己人。

男子跟着冯萱跪在蒲团上。

吴家曾经是先太后的母家,不过出身不显,又非世家大族,一朝得道,竟然敢忝居高位,对皇帝执政指手画脚。后来皇帝设计扳倒了垂帘听政的先太后,或贬黜或斩杀了吴家相关人等,才算真正亲政。而冯萱生父所在的吴家分支因为检举有功,尚可苟延残喘,在军中就职参事一职。后来又因为姻亲牵扯进军机案,被抄家。

冯萱的生父吴晟,世故圆滑,细致周全,在军中、江湖,结交甚多,广种恩惠,军中追随他的人也有很多。他去世后,一些人秘密集结,发誓要为吴晟雪耻。本来隐匿十几年,以为复仇无望,偏偏叫他们得到了吴家后人的消息。

京城里太子与冯三的风流事传开之后,这群人就派人与冯萱接上头,晓言利害,说动冯萱加入他们的“大业”。冯萱不但实际加入,还表现出非凡的领导能力,把整个白马盟整理得井井有条。仅仅两个月,就让全盟焕发新机,联系更加紧密,指挥行动更加得心应手。白马盟上下都知道盟主不是池中之物,亦是有大抱负之人。

“雷舵主,南方洪灾如何了?”

雷罘就如实回答:“回主子,这次洪灾,已经涉及十几个州县,几万人流离失所,皇帝派赵王前去赈灾。”

“灾民无辜,叫咱们的人能帮就帮,不必请示,事后统一回报。”

“是。”

“日夜监控太子和赵王,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翻案这事儿还得和未来的皇帝讲条件,总要留一点儿情面和手段。”

“是。”

“年底了,边关的将领也得回京述职吧。”

雷罘顿时就联想到了边关情势,看向身旁礼佛的女孩子。分明十五六的年纪,心机城府却让他也望尘莫及。

“主子的意思是……”

“赵王和太子斗得越激烈,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是有下手的机会。他们斗了这么久了,总要有一个结局。”

雷罘点头,却又问:“属下虽然明白主子的做法,但是……为何是今年?”

冯萱原本想就此隐遁,后来知道了雷罘等人的存在,又转变了主意。既然要开局下注,为什么不玩一把大的?

她要下一盘大棋。

“这几年边关稳定,鲜少战事,皇帝年纪逐渐大了,试探萧牧的手段也多了起来,这次年终述职,多少要出一点幺蛾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帝恐怕已经在计算兵力,要与萧牧斗一斗了。”

 

南方洪灾一事直接冲淡了年味,皇帝下令周围州县全力救灾,还派了赵王亲去坐镇主持,料想这次灾祸应该能在开春前扭转。

有了这样的灾祸,年底的祭天仪式就更加小心郑重。赵王在外督办赈灾,很快平息了民沸民怨,捷报传来,皇帝高兴,要把祭典推迟到赵王回京之后举行。钦天监看过日子,没有异议,百官也劝阻不住,干脆顺着皇帝的意思高唱“圣明”。

赵王是亲王,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可太子不是。太子是皇帝胞弟瑞王的儿子。先太后曾经有意废皇帝立其胞弟瑞王,被瑞王拒绝了,不久后暴毙身亡。于是先太后令皇帝选择瑞王的儿子继承大统做了太子,并昭告天下。皇帝虽然愤恨,可国家之本不能轻易动摇,只能暗中扶持鼓励自己的儿子赵王与之争斗。

虽然满朝文武皆知皇帝废除太子的决心,可偏偏太子有一个手握重兵值守边疆的舅舅萧牧,那可是个能与胡燕抗衡多年的狠人,连皇帝都不敢动他。且这个萧牧极为护短,对这个外甥也十分看重,派了不少心腹为他筹谋。因此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年终祭典,赵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这几日朝廷里颇为热闹,对于赵王的封赏也争论不休。但多少临近年关,做事的官员少,附权攀党的官员多,加上年节走动,官员年终考核,这座京城里暗流涌动,胜负未分。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就要出意外了。

“怎么回事?”冯萱大半夜被叫起来,披着厚重的袍子,坐在火炉边。

雷罘也不废话:“萧牧只带了几个副将随从,轻车简骑快马回京,趁夜入东宫与太子密谋两个时辰,我们的人离得远,那边又戒备森严,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但是萧牧派人四处布置人手,暗地把持了禁宫防卫。”

“这是要逼宫造反?”

“恐怕是。”

冯萱捏一捏眉心,吩咐道:“叫我们的兄弟能撤出来的都撤出来,不能撤出的闭门入密室保命。这件事情京城里面的人不要掺和,以免造成误伤。”

白马盟的武力值在正规军队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更何况此时还是保存实力为上。

“是。”

“赵王到哪里了?”

雷罘想了想,回答:“应该到信州了,差不多还要四五天才能到京城。”

“以我的名义,密信赵王,太子与萧牧谋逆,建议他以清君侧为由,召集军队,进京勤王。”

雷罘没动,问她:“如此明目张胆,可是要全力支持赵王?”

“萧牧举事,边关大半的兵力都不能动,自然要从京城周边调兵。长城军、义兴军、长安军未必听他调遣,但是龙泉军、卫武军的督军都曾经在他手下听训,变节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萧牧岂不是能成事了?”

冯萱把手缩进袍子里,继续说:“边关大半的兵力不能动,可还有小半能动的。他此次进京,肯定做了完全的准备,边关必定有兵力渗透过来。这次举事,他是势在必得。控制京城以后,他必然昭告天下,皇帝病重,太子监国,顺理成章,到时候赵王赶回京城,就是自投罗网。”

“单是这样看,赵王基本没有机会取胜。”冯萱看着火盆,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可是如果我们率先通知赵王,而赵王手里又刚好有皇帝密诏呢?”

即便是没有密诏,以白马盟的能力送一个过去也未尝不是难事。

雷罘微微瞪大眼睛,没把事情想的这么深。

“雪中送炭自然好过锦上添花。”冯萱叹一口气,“不过,谁也不能保证事情最终会按照预料的那样发展,所以太子那里也要上一道保险。”

“保险?”

“对。”

冯萱很擅长埋种子,也很擅长利用种子。

 

萧牧当晚已经控制了皇宫出入,随后太子出面用假诏控制了皇城禁军,杀了禁军几个不听话的将领,余下的只能乖乖做事。天色大亮时,萧牧带人分别去了龙泉军、卫武军两处,果然收服了两军,凑成十万兵力,进京拱卫京城。至于京城那些大臣,除去愿意依附的,其余全部软禁。

可是皇帝病重传位太子的谕旨诏书还没明发各部,赵王却宣扬皇帝密旨,说萧牧与太子合谋,弑君杀父,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已经被皇帝废除储位,另立赵王为太子,且有权召集军队进京勤王清君侧。

那密旨上加盖了大宝玺印,比无兵符无调令的太子更加具有威慑力,高下立判。萧牧不得不暴露自己的底牌,将悄悄入京的边关将士投入了战斗。

这场祸事绵延数月,连年都没好好过,打到了开春三月。

围困已久的京城支撑不住,萧牧绑了皇帝皇后到城楼上威胁赵王,让他退兵,直接坐实了自己反叛的罪名。

赵王不愿退,萧牧就命人起锅烧水,把皇后投入锅中烫死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令人侧目,赵王不得不退后五里,萧牧得到喘息之机,命人把边关的萧家军调过来。

冯萱却探听到了消息,把人给截了,随后密信雷罘。

赵王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杀到皇城下。后宫太监王爱听信,私开城门,导致皇城被毫不费力地攻破。而萧牧和太子,则被见风使舵的卫武军将领所杀,后赵王又捉拿擒杀了太子心腹南宫与等人,一时人心惶惶。

赵王搜寻到皇帝下落,进入探望,原来皇帝被关押在偏殿,那些被圈禁的大臣就在外面的耳房。

皇帝头发花白,发丝凌乱,却仍旧保持着皇帝最后的尊严。

“萧牧何在?孽障何在?”这么一遭,太子连名姓都不必说了。

赵王低头回道:“已经身首异处。”

“带朕去看!”他说着就要挣扎起来。

赵王发现皇帝还能动弹,连忙劝他:“二人死状凄惨,实在玷污父皇龙目。”

皇帝已经起身,看样子只是受了惊吓,嚷着要去看他们的下场。

赵王抽出长剑,一刺而入:“父皇,当下自然是下诏令我登位,怎么还这么拎不清呢?”

皇帝死死瞪着这个儿子的脸,终是没了气息。

赵王收回佩剑,抱着皇帝尸首痛哭:“太子与萧牧胆大包天!弑君篡位!来人啊!”

气急的赵王命人把太子和萧牧的尸首丢进曾经煮过皇后的大锅里,做成肉羹,然后喝掉,把文武百官们聚集起来,质问他们的立场,还说要表忠心,必须喝一碗肉羹汤。

众臣动都不敢动。怪不得先帝说“赵王类我”,这疯批性子真是一模一样。

也有不怕死的。

御史上前陈情,没说两句被赵王亲自斩首。

“父皇在宫中被磋磨多日,为何不见你正义凛然?说来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赵王缓缓擦拭长剑,“还有谁不想喝?”

 

“前朝杀得血流成河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管我?”

逃跑不成被抓住的冯依一脸不服,即便跪坐在地上,也依旧挺直身子。她明白自己没有活路。

“如今你得偿所愿,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是我儿年弱,还请皇后娘娘饶他一命。”

冯依叫她皇后娘娘,原本这四个字是她触手可及的梦。

冯萱端坐在冷清的宫殿主座,低眉看她。皇后有什么好做的。

“孩子是无辜的。”冯萱看着她低头谢恩,让太监王爱接过了她的孩子。却又继续说道,“可他是你的孩子。”

她转而吩咐王爱:“把孩子抱去给赵王看看。”

这个“看看”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冯依登时慌乱不已,大叫着要夺回自己的孩子,可自己被两个太监压得死死的,怎么动得了?于是转头骂冯萱。

“……你是妖女!太子登位,我是皇后!明明这一世我都入京了……只差一步!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

前边传来消息,冯依的孩子被杀上头的赵王投入大锅里煮了。

冯依撕心裂肺,更加不依不饶地骂。

冯萱叹口气,命小太监送人上路。

 

赵王终于登基为帝,追先皇为武帝,封全程支持自己的冯萱为皇后。

一切尘埃落定,大臣们却无比憔悴。

一来,自武帝开国以后,重视律法,执法严苛,导致百官战战兢兢,再加上军机案一事武帝猜疑不断,牵连人命几百,殷鉴不远,二来又经历赵王带兵弑君一事,那几日朝堂根本无人敢说话,若是说出与赵王不合的言论来,就要抄家灭族,京城也是人头滚滚、人心浮动,三来这新帝才登基就杀了叛党,还活剐分食,强迫他们吃下人肉……

这官真是……不当也罢。

幸亏皇后仁慈,先后暗中派人到各家慰问,稳定局势,必要时还能提醒大臣,稳住皇帝元振。

不过大臣们也是明眼人,宫中也有皇后防不住的人——宫中内务总管太监王爱。

王爱是当初后宫明面上第一个响应元振,为元振开宫门的人,直接奠定了太子兵败的基石。同时,王爱是先总管太监王敬的干儿子,所以元振十分信任他。

元振登基后,露出心性暴虐的本性,纵情声色犬马,日日外出狩猎,不问国家政事,凡是有敢上谏议论的一律处死。久而久之,有血性的大臣们被杀得差不多了。王爱趁机笼络权利,哄着皇帝玩乐,垄断后宫。前朝事务俱是皇后打理,与大臣一同商议。

如此挥霍无度,草菅人命,不但大臣们不满,百姓们也愤愤不已。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元振登基一年后,边关告急,朝廷正在商议对策,先头官已经押运粮草上路,皇帝却命人追回金银,拿去修建兽苑。

朝堂之上,众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时,都没说话。

心思各异。

皇后另外筹措了资金送去边关,稳住局势。

两天以后,王爱慌忙来大殿上传递消息,皇帝元振马上风驾崩了。

冯萱看了一眼王爱,王爱却点头确认了消息。

好家伙,够狠的。

皇帝元振驾崩,偏偏元振没有子嗣,皇后主持大局多日,有人上奏,不如立皇后为女帝。

大臣们被折腾怕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正经人,赶紧把皇后劝上了皇位。

自此,文帝殡天,女帝冯萱即位,国号仍旧为魏,颁布多条措施,国家逐渐欣欣向荣,还为当初冤死的吴家平反。

你看,皇后有什么好做的。

穿着明黄龙袍的冯萱立在宫城至高点——观风楼,身边立着太监王爱,雷罘一身铠甲在身后陪着。

这样下棋才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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