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我俯下躯体长跪不起,额头处传来些许泥土的湿润触感。将头微微抬起,向前挪动片刻,又一次接触泥土。我便这样慢慢蠕动着,虔诚的,绝望的,一步一跪爬向那束光芒。
那便是天梯。
传说中,天梯通向着港湾,那是不属于世间的究极乐园。曾有人到达那个地方,只于世间留下宏伟的传说,接受着俗世的敬仰,崇拜与模仿。但更多的模仿者在天梯中没有了讯息。
只是传说罢了。我如此安慰自己。
人总会走向这个天梯,或是那个天梯——有可能是一层楼梯,有可能是一次试炼,有可能是几根红红绿绿的线条。它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出现在你我面前,如果你选择回避它,它会在下一个应该出现的地方等待着你。
总要走一次天梯,这是人一生中少数不可逃避的命运。
一束光透过丛林照在我的身前。它看起来与树林中其他的光束一模一样,都是丁达尔效应的产物。人类以自己渺小而短暂的生命之名,去命名伟大而恒久的世界规则,就如同这天梯一样。它是谁的天梯,并不重要。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便是我的天梯了。我将进入这束光中,我将迈向未知的结局,虽然这个结局早已被人类知晓——并命名。
如今,它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以一种抽象的,扭曲的方式。它吸引着我,它又在排斥着我。这是一种奇怪的撕裂感。
每个人的天梯不同,感受也不同,更别说爬上天梯的人远不可及,无从问询他们爬上天梯时的感受。至于没能爬上天梯的人,此生都不可能再见了。
或者说,人生来便踏上了天梯,只不过尚未迈出自己的脚步?
回忆如火焰般迸发,又如浪潮般涌来。一位位朋友,亲人,悄然走向他们自己的天梯,然后从这个世界中抹去存在。
那里是收容一切的港湾,在那里的人们有福了。
我的食指融入光芒,这便是天梯了。
身躯一轻,便不再属于自己——俗世的身体消散着,净化着,额头却越来越重,重的想要将我从天梯上跌落,那里承载着凡尘与凡尘的情感。
净化兽性,剥夺人性,赐予神性。
神圣的光芒将我穿透,我不敢直视我自己的身体,因为我感觉不到它;更不敢看这天梯还有多远才是尽头,因为我望不到尽头。唯有不停的跪拜,不停的匍匐。
这是通天的巴别塔,是Hwaya'd Ladder,是无穷的远方。我在朝圣中受难,在堕落后升格。
我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港湾,在云层之后,在大日之中,在苍穹之下,洁白,神圣,由尸骨铸成的宏伟大门,那并不是港湾,而是天堂。
天梯的顶端怎么会是港湾呢?本就应该是天堂啊,如此般配的名字。
这样,我的灵魂便从虚无的天空里坠落入天堂中。
坠落的失重感让我睁开眼。空中并没有什么天梯。只有那一束将肉体与灵魂分离的光。
登上天国的阶梯。坠入港湾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