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泥泥互动视频同人文——失落之夏（三）
盛夏阳光灼热的浇灌着田野中的一草一木，赤日炎炎，禾稻枯焦，不少野草都在这炽烫的鞭笞之下奄奄一息，但无尽夏却仍然繁茂。海牙披戴着满身的炎光，却好像感觉不到炎热一般，沉默的行走在他来时那一条狭窄的小路上。
汗珠从脸颊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小圈尘土，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渍痕迹。海牙没有回头，好像打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把自己十五年的时光彻底丢弃，再也不想回头看一眼。
昔日的好友居然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而且掩盖在层层笑意之下的另一幅假面居然是杀害自己童年玩伴的真凶，即使十五年的时间让海牙对三人的情感都淡去了很多，但大文和拴住那两张骤变的面孔，爬满了憎恶的容颜，此刻却像两张鬼面一样狞笑着围绕着他盘旋飞舞，挥之不去。
……等等，憎恶？
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海牙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步履一滞！
大文和拴住，那么明显的，几乎要溢出眼瞳的怨毒神色，心灵干涉仪居然半点反应也没有吗？
海牙立即抬起手腕，之前在老家监测失败的时候，他只是垂下了手，并没有关闭干涉仪，这一路上它自始至终都在忠实的运转着，并尽职的记录下了所监测到的所有有关憎恶的情感。海牙明明白白的看见，干涉仪散发着幽幽白光的屏幕上，清晰的显示出了一条数据记录——
这个被干涉仪记录下了憎恶情绪的人，是自己！！
而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海牙倏然反应过来，就是在大文和拴住告诉他“真相”的那个时候！
那时，他被二人一番诛心之言掀起了滔天的怒火，对二人这么久以来虚与委蛇的憎恨如同磨砺的刀刃一般锋锐，因而被干涉仪清晰的监测到，它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将其记录在了在那之前一片空白的数据库当中。
但是为什么，展露出那般怨恨的大文和拴住，却被干涉仪这般轻巧的放过了？
在烈日炙烤下的满心燥火被突兀的扑灭，冷静下来的海牙瞳孔微闪，面色轻变。
……除非那是他们的伪装。
刚刚的海牙怒火攻心，一气上头就信以为真，与二人撕破脸皮反目成仇，不欢而散。然而此刻的海牙在干涉仪的提醒之下回归清明，再细想起来，却处处有问题。最明显的便是二人情绪，纵使二人所言属实，杀人毛蛋是因为嫉妒，但十五年过去了，小孩子的嫉妒怎么可能酿成如此深重的怨毒？仅仅是因为超人的选择，武器的缺失，人缘的好坏，值得两个大男人一路走来死死钉在心里？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海牙眸底的颜色愈发暗沉：他们二人在坦白“事实”的时候，半句话都没有提到素芬！
明明当时他们三人都在山上，大文和拴住却口口声声说就是他们二人所为，对素芬却只字未提，实在是过于蹊跷。
但……如果不是他们做的，为什么又要在自己面前故意自污呢？而且还那般言辞激烈，好像生怕自己和他们做不成仇人似的。
海牙满心的疑窦，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结果。此刻日上中天，时值正午，无尽夏繁茂，毒辣的日头简直要把人活活烤焦，海牙也不想在这里徒劳的胡思乱想，便加快脚步，向着一旁葱郁的树林走去，打算避避荫凉。不料愈往深处走的时候，却叫他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素芬？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女子的背影正笼罩在林荫之下，闻声转头，一脸讶异，“海牙？你怎么来了？”
海牙眯起眼睛。
他记得大文和拴住对他说的是，素芬家中发生了一些状况，所以才临时离开。但现在看来，这句话肯定也是忽悠人的。要么素芬没对大文拴住说实话，要么大文拴住对他说了谎。
……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他和大文拴住还没有撕破脸，二人也没有骗他的必要。所以前一种猜测，素芬没说实话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但素芬以此为借口，独自一人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海牙心下一转，并不打算如实相告，而是和素芬一样临时编了个理由：“快到午时了，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回来，我就想着来出来找一下人，告诉你饭点快到了，回去吃饭。”说着，海牙紧紧的盯着素芬的神情，既然两个人在这里碰了面，素芬所谓“家中有事”的理由自然不攻自破，而海牙此番话，就是为了让素芬以为他并不知道这个借口，从而看看她还会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果不其然，素芬的眼神一阵闪烁，半晌之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海牙，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就在这儿待一下，暂时不回去了，你自己先走吧。”竟是直接回绝了海牙，而对自己为何出在在这里的缘由只字不提。
海牙沉吟半晌，心里想着不能操之过急，万一追问的太过，被觉察出了端倪反而不美，遂收住。但海牙又并不甘心就此退走，若是无端沉默下来，多少也有些异常，于是海牙心一横，直接对着素芬再来了一波自杀式询问：“素芬，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是想调查当初毛蛋去世的真相。”
看着素芬蓦然睁大的眼睛，海牙咬咬牙，还是把对着大文拴住说的那些话照原样复述了一遍，“……我一直觉得，当初毛蛋的死并不是意外事故。他的安全意识有多高，我们是都知道的。你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素芬一言不发，听完了海牙的话，静静思索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海牙：“所以你觉得，毛蛋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
“对。”
“……这件事，你问过大文和拴住了吗？”
海牙听闻这句话，登时眼神一凛！
她为什么要问自己是否问过大文拴住？莫非这件事的背后真的有隐情，素芬与大文拴住之间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心念电转，海牙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回应，并没有让素芬看出异样：“没有。”
“……”素芬沉默了下来。海牙也多少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素芬的回应。此时此刻，虽是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分，但两人的身影都笼罩在树林阴影之下，倒也不算酷暑难熬。好在没让他等太久，素芬便再次问道：“海牙……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突兀的沉默。素芬好几次张口欲言，但复又合拢，仿佛她要问的那个问题有着自己的意志，每次在素芬想要强行将它吐出的时候，它又惊慌失措的逃回了躁动不安的喉中。
海牙在这般异常的沉默中逐渐生出一股不安的预感，仿佛这一片阴凉的树荫里有什么细微的恐惧正在悄悄酝酿着，它躲在树叶与树枝的交错的缝隙之间磨动着尖爪利喙，森冷的眼睛直勾勾的锁定着不知所措的海牙。
它在等待素芬将那个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刹。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海牙并未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直到那一个梦魇般的问题终于从素芬唇齿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每一个字仿佛都在齿间来回拧转过，已经磨的破碎不堪。
“你……现在，还当我们……是……朋友……吗？”
沉寂片刻，一股寒气猛的从心脏爆炸开来，朝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那细微的恐怖终于酝酿成了遮天蔽日的阴影，它尖啸着从繁密的林宇间扑杀而落，惧意如同风暴裹挟着骤雨轰然席卷而来！
海牙头皮都麻了——与大文拴住同样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他们三人早已约定好的应对策略，还只是临时起意突发奇想的试探？大文拴住两个人在海牙给出否定回答之后，那副恶鬼般狰狞的面容还历历在目，此刻素芬也给他抛出了两个选择，是不是也在等待他踩中地雷之后，再朝他的心脏捅出致命的一刀？
海牙心中冷汗涔涔，面上却仍旧八风不动。纵使他对素芬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他也依然给自己戴上一副微笑的假面，泰然自若的选择了另一个选择：“啊……我们当然是朋友啊，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说罢，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看向素芬。
听到肯定回答之后的素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第三次沉默了下来。海牙纵使心中打鼓，也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等待着素芬接下来的话。
“你想错了。”许久之后，素芬终于回答了他的疑问，然而素芬的这个回答，却是和大文拴住二人的答复南辕北辙，大相庭径：“不是谋杀。”
“……”海牙尚且沉浸在对素芬的警惕之中，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片刻之后，他才仿佛终于听懂了这句话，眼眸微睁：“你……”
“他当初，确实是意外溺亡的。”
“……”
海牙微微的噙着牙，冷冷的看着素芬，如果不是尽全力控制住了自己，他几乎都要被气的笑出声来了。
素芬不愧和大文拴住是同一路人，这见风使舵的德性可真是让他甘拜下风。他海牙如果否认，那毛蛋就是他们杀的，海牙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滚蛋。他海牙如果承认，那毛蛋就是意外身亡的，这口锅完全背不到他们身上，还能白赚海牙这个15年没有见面的朋友。
看来他这次回来调查就是个完全错误的决定。说的也是，真相早在15年前就完全淹没在了那个寂静的水塘当中，亲眼目睹者只有他们三个，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靠他们三张嘴说了算。就凭一个还在娘胎里的心灵干涉仪，怎么可能把这已经沤烂的秘密从他们三个人的肚子里挖出来呢？
似乎是从海牙冷硬的表情当中看出了些许不友善的情绪，素芬微微叹息了一声：“海牙，你……不怎么相信是吗？”
两个截然相反的选择换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这叫他怎么相信？海牙只是在心中冷笑，他们是不是以为，这个世界是一枚抛起的硬币？在一种可能性当中，他当三个人是朋友，所以硬币落地的时候正面朝上，毛蛋意外身亡。在另一种可能性当中，他不拿三个人当朋友，所以硬币落地的时候反面朝上，毛蛋被蓄意谋杀？
想象力真丰富啊——海牙几乎都要为他们的想法感慨了。
他实在是没有更多力气来和素芬虚与委蛇了，略带疲惫的闭了闭眼，而后睁开，语气已经透出了一种陌生的平淡：“是，我不信。”
“……”
“你不可能不知道，毛蛋的安全意识有多高。即使他再精通水性，也从不在身边没有大人的时候独自一人下水。哪怕身边有同龄人他也不会，反而会劝阻同龄人不可贸然涉险……除了那唯一一次的例外。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当中，独自一人去到那么一个偏僻的水潭？”
“是你太不了解他，还是你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
海牙把这些在心底埋藏了许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掷出来，狠狠的砸在地上，每一个字都在这林宇间砸出了阵阵回响，每一个字都砸的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林宇萧萧，寂静无声。
素芬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像是被海牙这一番尖锐的诘问杀的哑口无言。但没过多久，她喉间翻滚，两个莫名其妙的字从她的开启的唇中落下：“岁寒。”
两个轻飘飘的字，轻如鸿毛。
但就是这两个轻如鸿毛的字，却让情绪几近失控的海牙蓦的凝结！他像是化作了一尊泥塑木雕，紧握成拳，眼角抽动，死死的，不可置信的盯着素芬的脸。
“你……”他哑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两个字的意义。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小时候，当他读到这一句论语的时候，尚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但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这两个字很有气势，于是将这两个字小心翼翼的摘了出去，又一笔一划的将它们刻在了剑柄的末端。
岁寒，是他那把剑的名字。
“海牙，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把你的剑，从手里扔出去过？”素芬低下睫毛，问道。
“！！”仿佛甲胄碎开一道裂痕，城墙被轰击的摇摇欲坠，海牙的直觉告诉他，素芬接下里说出的话，将会让他的心理防线土崩瓦解。
他的心战栗起来，但却仍然忍不住喃喃询问道，“……什么？”
“毛蛋死的时候，他的手里，还紧紧的抓着你的那把剑。”
“岁寒。”
死寂。
一片泛着焦黄的叶子似乎是被太阳炙烤到尽头了，它无力的松开了抓着枝干的手，任凭自己在引力的牵引下朝着林中落叶的深涧坠去，再不想见到那般灼人的阳光。
“噗”的一声轻响，落叶坠地，几近无声。
但就是这般轻微的声响，却让所有的寂静瞬间破碎！
沧海怒啸，云水翻涌，苍穹寰宇剧烈震荡，海牙霎时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到了记忆的洪流当中！
掩埋了十五年真相的汪洋如潮水般褪去，在素芬幽幽的倾诉之中，深渊里，一张苍白的面孔猛的挣扎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