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凤】一晌贪欢⑪
这篇是淇淇迟到的生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哇,全文一共10201个字,想看前文的欢迎去老福特观看,老福特ID立志摆烂的陆厌峥。 第二日一早,天光大亮,应渊便先起了身,穿戴整齐后听见身后窸窸窣窣响起了动静,一转身,恰好看见禹司凤坐起来,散开的头发顺着脸颊垂下来,眼神还有几分刚睡醒时的懵懂。 “醒了?” 禹司凤揉了下眼睛,嗓音有些绵软:“嗯。” 应渊的动作一顿:“昨晚没睡好?” “有点。” 一想到睡前应渊对他做的那个欲言又止般的动作,就莫名地失眠了大半宿。 禹司凤恍了下神,又疑惑道:“师尊怎么知道的?” 他发现自己装睡了? 应渊没说话。 他转身时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抬手指了指脖子的位置,言简意赅道:“声音。” 禹司凤心中松了口气,察觉到嗓音的沙哑,连忙咳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桌子,带来一连串闷响。 紧接着是禇磊疑惑的声音:“璇玑,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应渊和禹司凤对视一眼禹司凤立即道:“弟子这就起来。” 应渊点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禇磊正站在走廊上,拦着一道女子的身影,手里还端着饭菜,眼神严肃,正在与其僵持着,余光瞥见应渊打开了门,连忙转头道:“仙君璇玑这孩子可是与你们一道来的?” 应渊盯着这背影看了片刻,身后脚步声匆匆奔过来,禹司凤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怎么了?” 因为应渊站在门口,又比禹司凤高出一些,禹司凤被他挡住了大半身影,只露出半张脸,目光扫到那个僵硬的背影上,犹疑道:“褚璇玑?” 应渊回头与禹司凤对视一眼,同时沉默。 接着视线往旁边一瞥,注意到他头也没梳,只披上外衣和鞋子直接就出来了,又轻轻挑了挑眉。 褚璇玑看见自家爹爹也在这,原本还想要寻找机会先逃跑,闻言顿时一动不动,仿佛被这句话点了穴一般,半晌终于回过头。 禹司凤诧异道:“你不是在衍虚天宫打扫吗,怎么下凡界来了,你这是跟踪我与师尊?” “仙君既与璇玑认识,我就不多打扰了,早饭在这里,乡下吃食粗糙了些,还望仙君不要嫌弃。”禇磊很有眼色,见状便趁机插话道:“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他行了一礼,见禹司凤站在应渊身后,应渊也没有要过来拿东西的意思,左右看了一圈,想到禹司凤那句话,随即冲着旁边的璇玑一笑。 褚璇玑:“?” 下一刻,托盘就落到了她手上。 褚璇玑:“……”爹你干嘛? 她看着自家爹爹转身离开,气得嘴唇发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爹这是把她当丫鬟使了? 这边禹司凤看着禇磊的身影消失不见,接着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褚璇玑恼怒的神色还未从脸上消失,又浮上一抹不太明显的心虚:“刚刚。” “撒谎,”禹司凤果断道:“昨晚偷听我与师尊谈话的人是你吧?” 褚璇玑声音大了些,气急道:“知道你还问什么!” 禹司凤莫名其妙:“你倒是理直气壮。” 虽然比褚璇玑高,但因为应渊挡在前面,禹司凤视线受阻,看人很费劲,手便下意识抬起来放在应渊手臂上,刚要踏出门槛,应渊反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禹司凤一愣,喉咙里的话便咽了下去。 应渊抬了抬下巴,示意:“进去穿戴整齐,一会出来再说也来得及。” 禹司凤表情一收,立马乖巧地哦了一声,又看了褚璇玑一眼,转身重新回了屋里。 门重新掩上之前,禹司凤探出头,眨了眨眼:“师尊。” 应渊偏头看他:“嗯?” 禹司凤张嘴想说什么,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转,最终还是垂下眼:“没什么。” “啧。”褚璇玑见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故意提声问道:“师尊,您是要用饭吗?” 关门的声音骤然一停。 应渊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了。” …竟然没有反驳“师尊”这个称呼。 门内门外,禹司凤和褚璇玑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想法。 褚璇玑笑容真诚了些,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师尊是昨晚没吃,所以今天胃口也不好吗?” 应渊莫名其妙地又看了她一眼,“本君早已辟谷,无需用饭。” 没等褚璇玑接着套近乎,他又淡淡接道:“况且,你碰到过的,本君嫌脏。” 褚璇玑:“……” 她不高兴了,禹司凤就开心了。 “师尊…你怎么能这么说弟子?”褚璇玑勉强笑了笑,脸色难看,“好歹我也是您门下,弟子是为了您才下界,您与师兄同屋同寝,却待我如此刻薄,未免有些…” “有些什么?” 应渊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褚璇玑说到一半的话。 褚璇玑张着嘴,字都蹦到了嘴边,却没一个再能挤出来的。 听着门内细微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应渊往旁边的木门上靠了点,这才抬起眼,漫不经心道:“你为了本君下界,本君就该感激涕零?” “你还记得天规吗?” 褚璇玑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深不可测的眼瞳,还有脸上褪去笑意后明晃晃的漠视,一时哑然,一阵寒意慢慢涌上心头: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再这样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会发生什么后果,没有人会知道,至少她现在没有能力承受。 褚璇玑潜意识里感到了恐惧,下意识住了嘴,哽着脖子低下头,良久方才回了句:“…没有,是弟子的错,弟子不该私自下界。” “不止这一点,你错的还有很多,”应渊并不接受她的服软,看也不看她一眼,闭上眼睛道:“这一年来,其他仙侍多次来向本君禀报,说你多次触犯天规,具体的本君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自然清楚,也不必解释,本君并不想听。” 褚璇玑只好闭上嘴,暗暗心慌:她以为应渊不会关注这些小事,没想到他竟都知晓。 “实不相瞒,本君对你很是反感,”应渊眼皮也不抬一下,冷漠道:“两个选择,一是滚回天界去,二是滚出衍虚天宫,端看你自己怎么选。” “师尊!” 褚璇玑万万没想到她只是打听到应渊两人此行的目的,偷偷跟下界,被抓了个现行,竟然就要被逐出衍虚天宫。 不。不行。 褚璇玑意识到应渊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当即慌了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手中的饭菜直接扔到一边,抓着应渊的衣摆企图求情。 汤汤水水撒了一地,盘子和碗滚到地上,霎那间四分五裂,这响声太大,惊动了屋里刚疏好头发的禹司凤。 他匆忙走到门前,刚打开房门,便听见褚璇玑带着几分乞求意味的声音:“师尊,我错了,不要赶我走,我可以为您做事的…” 待看清褚璇玑正跪在应渊脚边,拉着他的衣服一脸可怜委屈的表情时,禹司凤沉默了一下,拢了拢衣袍走出门:“师尊要赶她走?” 听见他的声音,褚璇玑连忙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急昏了头,竟把他当做了救星:“师兄!师兄你帮我求求师尊!我在衍虚天宫呆了一年多了,我不想做那些下等人的粗活了,一点出路也没有…” 禹司凤被她这一连串话说得简直莫名其妙:“师尊要赶你走,你来求我做什么?” “师兄你是师尊的嫡传弟子,他肯定听你的,你帮帮我,我想留在师尊身边,我不想走…” 禹司凤:“……”脑子有病。 应渊不知在想些什么,从刚刚起就一直没出声,这会已经从褚璇玑身边退开,看向禹司凤,朝他点头:“随你处置。” 随他处置? 师尊这趟下界,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管了? 禹司凤对上褚璇玑恳求的眼神,心中有些烦躁。 他想了想,半晌,忽然灵光一闪。 “我们在查这个村里最近发生的命案,你是知道的吧?” 禹司凤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你若诚心帮忙,到也不是不可以,交给你个任务吧,那个禇磊是你爹吧?” “我们怀疑他有很大嫌疑,需要套一套他的话,你的身份最合适不过,他不会对你设防,”禹司凤淡然道:“你去不去?” 半刻钟后,应渊用剑柄拨开遮挡在小路间的几枝树杈。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下上来,走到半山腰的一棵树边时,禹司凤已经汗湿了额前的几丝碎发。 他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看了两眼头顶的参天大树:“等等。” “这边也有妖气。” 应渊又往前走了两步,才依言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就在这歇会吧。” 禹司凤待在衍虚天宫上这么久,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只知修行,连下界来这村庄都是直接御剑飞行过来的。 但找人…不,找妖确是个体力活,他爬了这么久,实在体力不支,只好点头,在旁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 刚要坐下,忽然嗅到了什么味道一般,犹豫了一下:“等一下,好像不止是妖气,还有一点魔气。”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禹司凤回忆道:“按我们查到的消息,有人说过这边有魔物吗?” 很明显没有。 不管是禇磊还是村子里其他人,所有声称见过杀人者的人,都说对方是只妖物。 三界之中,妖魔虽然常常并列一处,但这两者并不能混为一谈,妖是精怪化为人形,魔则是由人所化。 禹司凤猜测道:“难道除了妖物之外,又来了个不知名的魔物?” 应渊沉吟了下:“的确是有魔气,但这不在为师预料范围内,不如再看看,能不能直接找到那妖物所在之处。” 禹司凤才坐了一会,闻言又要站起来,谁知刚起身,小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都往前一栽,下意识闭上眼,往旁边抓了一把:“师尊—” 下一刻,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就被腰间箍住的那只手给稳住了。 应渊眼疾手快,一只手拦在他腰间,另一只手迅速去扶他的肩膀,想将人往后拉正,结果禹司凤还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被他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他怀里。 应渊被他的脑袋磕到了下巴,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禹司凤的手落到腰间这只手臂上,感觉到自己后脑勺似乎撞到了什么,听见他的声音,忙问:“师尊,你没事吧?” 应渊放在他肩上的手收回来,另一只手将人往怀里箍禁了一些:“没事,别动。” 禹司凤一僵,瞬间一动也不敢了。 应渊先伸手轻轻扒了下他的头发,正是他刚刚撞到的位置:“疼不疼?” 禹司凤小声应道:“不疼的,师尊你呢?是撞到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应渊没有说话。 应渊把下巴抬起来,虚放在禹司凤肩上,轻声问:“爱徒,现在知道关心为师了?” 禹司凤满喉咙的话堆到嘴边,闻言愣了一下,生生把关心的话变成了一句疑惑的:“啊?” 他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变如同应渊从后面拥住了他一般,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显得十分亲密。 应渊问:“刚刚一路上山,为何一言不发?为师惹你生气了?” 原来是说这个。 禹司凤眨了下眼,慢慢垂下眼,低声道:“弟子没有。” “哦,”应渊轻飘飘道:“口是心非。没有生气,为何不理为师?” 禹司凤抿唇,盯着头顶的树枝晃动间投在地面的细碎光影,与他无声僵持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明白。” “嗯?” 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声音又低了一些,还带着几分不自在:“为什么要把褚璇玑留下来。” 应渊如果要赶褚璇玑走,大可不必说那句“随你处置”。 他说了这句话,就代表他并没有真的要赶人的意思,禹司凤和他默契十足,哪能听不懂他的潜台词? 然而正是因为听懂了,禹司凤才会烦躁不已,闷闷不乐至此。 半刻钟前,他提出让褚璇玑去跟禇磊周旋,打探消息,褚璇玑犹豫了会,大约也知道这是个跑腿的差事,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大概是想着能得到一手消息,就可以在应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了。 然而实际上,禹司凤今天并没有打算去套谁的话,他不信任禇磊,但他如果想要上山,必然避不开禇磊的视线,所以才想让褚璇玑去拖住对方。 虽然也有不想让她在应渊面前晃的缘故。 应渊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温热的吐息拂过过禹司凤耳廓,染红了他白玉般的耳垂:“我留下她,当然是有原因的,你没发现,她对为师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吗?” 当然发现了。 禹司凤默默在心中回道。 从飞升大典之时,再到衍虚天宫之后,褚璇玑就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应渊,虽然手段过于低俗,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眼里仿佛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宁愿当个衍虚天宫的底层仙侍都死活要留下来。 这其实很不正常。 应渊并没有一定要他回话的意思,看他沉默,又接着说:“方才我用神识查探了一番,发现她识海里有其他生灵气息的波动,这种气息很陌生。” 禹司凤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迟疑道:“难道是心魔?” “不,”应渊很快否定了他的猜测,“她识海里的东西没有魔气,但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恶臭气息。” 应渊的神力,在如今的六界,还没几个人能躲过他的有心探测,他想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漏洞,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应渊把自己的想法简略了一些,讲给禹司凤听,其他的不好现在就告诉他,所以只说是褚璇玑的行为太过诡异,他还需要再查查看。 禹司凤没说话。 虽然心底还是有些酸涩,但好歹也听进去了他的话,在他说完后哦了一声,:“那她叫你师尊,你也不反对?” 应渊顿了下,轻笑出声:“爱徒,这是吃醋了?” 禹司凤心头一跳,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仿佛有些诧异般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若无其事地回道:“师尊说笑了,弟子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应渊看着他,笑而不语。 禹司凤在心底补了句:是啊。 他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师尊虽然只有他一个嫡传弟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收其他人做弟子,虽然当初他在大殿上收他为徒时,曾说过自己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但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当了真吧。 两人各怀心思,没再说话,重新开始寻找妖物的踪迹。 然而他们在山里边转了好几圈,闻到的妖味却始终断断续续,反倒是魔气越来越浓郁,应渊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最后禹司凤实在是走不动了,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应渊叹口气道:“先回去吧。” 师徒二人下了山,刚到屋前,便迎面撞上了正在院子里的禇磊。 禇磊似乎有些惊讶于他们竟然是从外面回来的,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道:“两位仙君,这是去哪了?方才璇玑来向我询问消息,说是你们交代要查问清楚…” 躲着人偷偷出门,师徒二人却丝毫不慌,应渊早在下山前便重新戴上了斗笠,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话,只有禹司凤点了点头,淡定道:“是我们交代的。” 禇磊笑了笑:“原来如此,那就好。” 禹司凤想了想又道:“我们方才去了一趟山上,没找到你说的那只妖物,话说回来,禇掌门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妖呢?你看见它的原形了?” 禇磊听完他的话,看了他两眼,眼里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情绪。 半晌,他忽地又笑了下,仿佛刚刚诡异的沉默根本不存在一样,目光如春水般绵柔:“我也不知道啊。” “村里的人都说是妖物,我以为就是呢。” 禇磊有些茫然般,笑着问道:“怎么了?仙君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禹司凤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自然,然而莫名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奇怪。 太奇怪了。 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淡定? “没有。”禹司凤回道。 他面上端着高人风范,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然而私底下却正在悄悄地给应渊传音:“师尊,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带我们去他说的那个地方看看,那边或许会有些蛛丝马迹。” 应渊看了他一眼,回问:“那褚璇玑必然要跟着一起去,你不是说禇磊也有嫌疑吗?” 这两人一起跟着,防备他们就够耗费心神了,怎么会有时间去查事情? 禹司凤想了想,眉头慢慢皱起来,半晌才道:“这样吧,师尊。我让禇磊带我上山,你留下来,试探试探褚璇玑。” ? 我的好徒儿,你不担心褚璇玑趁机又来纠缠你柔弱可怜又无助的亲亲师尊吗? 应渊有些诧异,抬起斗笠一角,目光往他的方向瞥过去,却见他一脸淡定,仿佛根本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更合理一般。 应渊顿了片刻,在心里叹气。 果然是还没开窍吧。 其实禹司凤不这么说,应渊也有这个想法,毕竟关于褚璇玑识海里的那个东西,应渊一时半会也没法和他解释清楚。 但他怕离开禹司凤的视线去审褚璇玑,会让他家小凤凰多想,结果这话禹司凤先说了出来,他也算松了口气。 隐去心中的几分失落,应渊很快恢复了平静,同意了禹司凤的安排。 禹司凤不动声色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对禇磊道:“冒犯问一句,我想去你说过的那个地方看一看会有什么线索留下,可以帮忙带个路吗?” 禇磊沉沉叹了口气,眼中染上几丝悲天悯人的情绪,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禹司凤没再说话。 临走前,应渊还有些不放心,给他塞了件护身法器,遇到致命危险时,发出警报,好歹能撑到自己过去救他。 禹司凤没拒绝,默默地把手中的法器放进了袖子里:“多谢师尊,你也小心。” 没等应渊说话,他便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应渊看着他和禇磊一起渐行渐远的背影,哑然失笑。 另一边,禇磊注意到身旁禹司凤心不在焉,一边带他往山上走,一边偏头温和地笑道:“仙君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禹司凤跟在他身后,没回答他的话,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禇磊又看了他一眼,好似无心般道:“仙君身上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从哪里买的?” 禹司凤对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提起了警惕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又沉默了一下才回道:“这是我师尊送给我的,我也不知。” 这是应渊送给他的,那四年的歉意和补偿。 因为他曾经很喜欢那件湖蓝色长袍,然而再喜欢,也终究没有机会能穿上试一试,所以应渊重新送给他的这件衣袍,也是湖蓝色的。 禹司凤自然很喜欢,把这袍子压箱底了快一年多了,此次下界才终于把它穿上了。 穿着师尊送的衣袍和他同行,让她有种隐秘的高兴。 “原来如此,我还想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禹司凤觉得他后面这句话加得有些多余,一时没回话,过了会才开口道:“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禇磊颔首道:“请讲。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看来,他的态度一直还算友好。 禹司凤沉默了下,斟酌道:“你和这村庄的人,貌似感情都很要好?” 禇磊轻声回了禹司凤刚刚问的话:“是啊,感情都挺不错的。” 禹司凤闻言心中疑惑,面上不显:“怪不得,我看禇掌门对村庄里逝去的人很是伤情,也别太难过了,也许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禇磊低头思索片刻,隐约笑了一声,“仙君说得不错,或许这便是人各有命吧。” “仙君可曾算过命?” 话题岔得太快,禹司凤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没有。” 禇磊仿佛想起来什么,轻飘飘道:“不才,在下对于算卦还算精通,第一眼见到两位,我就看出来两位福泽绵延,必是有大作为的人,只不过…” 即便不知道禇磊怎么突然扯到了这里,听到这句“只不过”,禹司凤的心还是忍不住悬起来:“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们二人,命中都一次避不开的劫难。” 禹司凤心头一空:“劫难?什么劫难?” 禇磊思索片刻,缓缓吐露两个字:“情劫。” “是要经历生死的那种。跨不过去,就真的身死魂消了。”禹司凤一愣。 禇磊嘴角噙着一点笑,似乎觉得他的表情很有趣,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禹司凤沉默半晌,依旧端详不出他的潜台词,才摇了摇头,仿佛不甚在意:“禇掌门怕是说笑了,人间卜算这类事,大多虚有其表,不可尽信。” 禇磊道:“信不信是仙君的事,我本就是随口一说,当个笑话听听,也算不错。” 咒人家师徒命里带有情劫,还是生死劫难,这就是他所谓随口一说的笑话? 禹司凤心中有些不太舒服,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又把话不动声色地绕了回来:“禇掌门,我听村里人说,你和村长时常会发生一些争吵?你说你们是很好朋友,这是真的吗?” 禇磊一顿。 禹司凤的动作也随着他停下的脚步而停住了。 他屏气凝神,等着禇磊回话,手虚搭在腰间的龙彻剑柄上,只要禇磊有任何爆起伤人的意图,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扒出剑来反击。 时间悄然在沉默的空气中流逝。 出乎意料的是,禇磊并没有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只是又长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刚开始是真的很要好,后来闹掰了也是真的。” “我还认他是好友,他却不愿认我了。” 禇磊淡笑着开口,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杀人的嫌疑?” 禹司凤还未回话,禇磊往前进的步子已经停了下来:“好了亲,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洞。 …… 褚璇玑本来在其他村民那边打听消息,企图先行掌握更多有用的信息,结果却被应渊喊了回去。 见应渊一人坐在屋里,斗笠放在一边,身边并没有禹司凤的身影,褚璇玑原本还算安分守己的眼神立刻活跃起来。 然而她的笑容刚挂上脸颊,下一刻,应渊便抬手对着她的方向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褚璇玑便被定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她表情惊讶:“师尊,您这是做什么?” 应渊抿了口茶,平静打断了她:“这个称呼,不是你能叫的。” 褚璇玑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嚅嗫了两下,还是屈服了:“帝君。” “说吧,”应渊摩挲着手中茶盏粗糙的边沿,表情淡然,“你接近本君有什么目的?” 褚璇玑顿了顿,装傻道:“帝君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仰慕帝君已久,期待待在帝君身边,不过是正常想法罢了…” “本君再问一遍,接近本君到底有何目的?”应渊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古井无波地抬了抬眼,眼神漠然,语出惊人,“你识海里那个东西,又告诉了你些什么?” 褚璇玑瞪大了眼,下意识辩解道:“帝君在说什么…” “不想说?理解。”应渊放下茶盏,悠悠道:“不过本君没那时间陪你在这聊天,事不过三。” 应渊的声音沉下去,声色冷淡,却不怒自威:“再问第三遍…本尊就不会再给你开口的机会了。” 灵力从四面八方落下来,冷汗瞬间湿透了背后的衣袍,她腿脚一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下一刻就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膝盖触及冷硬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褚璇玑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帝君这是何意?!” 应渊神识正围着褚璇玑整个人,自然也听到了她识海里的声音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自毁元神? 那敢情好,两个祸害一起玩完,也不用怕有什么后患之忧。 褚璇玑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时间不敢抬头,额头的冷汗跟一颗颗往下掉。 她心里慌得不行,偏偏一边是识海里的那一缕元神说要自毁拉上她垫背,一边是应渊的灵力威压就悬在头顶,夺命的那把刀随时可能落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褚璇玑原本不太灵光的脑子在这关键时刻,反倒像是忽然开了窍。 她偷偷拿出之前按照那缕元神的指导炼出的香包,偷偷用灵力将其碾碎,散发在了空气中,做完这一切,褚璇玑一直提起来的心情,此刻终于放下。 应渊皱起眉头,刚要抬手施压逼问,眼前忽然一阵昏花,他下意识闭上眼,指尖错开褚璇玑的方向,一团灵力窜出去在墙上砸出一道坑来,冒出缕缕青烟。 他扶着额头,垂首缓过那阵浑身酥麻的劲,一时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褚璇玑被他抬手那一击吓得脸色苍白,见他打歪了方向,又坐在原地闭着眼紧蹙着眉头,一副很不舒坦的样子,慢慢大了些胆子:“帝君?” “……” 应渊不想理她。 以他如今的神力,竟然还能被下药,并且让这药效真的在他身上发作? 这香包不仅见效快,还能让闻了香包的人对三分钟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言听计从,并且会疯狂的爱上她。 可惜有效期只有三天,褚璇玑在心里想着。 突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她的面前,似乎是没站稳,脚步一个踉跄,跌进了应渊怀里。 褚璇玑:“……” 应渊也有些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就要将人伸手推开,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想起自己临走前送给他的那件护身法器,下意识睁开眼,对上了怀里禹司凤有些疲倦的目光。 应渊晃了下神,两边太阳穴忽地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一下。 禹司凤趴在他怀里喘着气,抓着应渊的一只衣袖便要开口说话,谁知下一刻,应渊便低头凑了过来。 禹司凤喉咙里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唇边,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他脑袋一片空白,慢慢瞪大了眼,盯着头顶的虚空,怀疑自己在做梦。 师尊怎么可能…会亲他? 禹司凤很快回神,发现应渊的不对劲,余光瞥见旁边地上还跪着一个脸色铁青的褚璇玑,连忙伸手推他:“师尊,有人…” 褚璇玑被他半路截胡,气得要发疯,然而还没开口,只见应渊停住了动作,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被定住的褚璇玑便直接被他扔出了门外。 木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将崩溃的咒骂声一同拦在了门外。 应渊又吻了过来。 唇上温凉的感觉太过真实,禹司凤一不小心又被蛊惑得丢盔卸甲,胸腔里不知是谁的心脏跳得飞快,心跳声逐渐重合,禹司凤被应渊吻红了耳朵,想把人推开,却又被他一手轻易摁了回去。 他用牙尖咬住了禹司凤白嫩的耳垂,低声叹道:“司凤…” 禹司凤第一次听见他喊自己“司凤”,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耳朵更红了:“师尊…” 他们本是师徒,如今却行爱欲之事,虽然禹司凤没有抗拒的想法,但不可否认,这确实让他产生了些隐秘的禁忌之感。 这要是传出去… 应渊终于松了口,禹司凤忙从他身上站起来,却被他一把伸手拉住了手腕,低头盯着他纤细的手腕,蹙眉道:“怎么受伤了?” 这看着也挺正常的。 禹司凤一时没搞懂他刚刚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平复下了呼吸,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点小伤,大多是别人的。” 应渊把手帕沾了点水给他擦手,也闻到了他身上的魔气:“你碰见那魔物了?” 禹司凤点点头,脸色凝重了一些,“比我想象地要好对付一些,但实在过于凶残,我是回来准备汇报给师尊的。” 应渊颔首,一派光风霁月的神仙风骨,没有半分刚刚满眼情欲的模样:“说来听听。” 禹司凤觉得他现在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只好摇摇头,继续先谈正事:“那魔物就住在这山上。” 禇磊带他到了那时出事的地方,那里恰好有个山洞,禹司凤在这附近走了一圈,却没再找到其他踪迹。 一直跟着他的禇磊忽然开口:“依公子看,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禹司凤实话实说道:“线索未明,不敢妄言。” 禇磊便笑起来:“你不怕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空灵起来,在这寂静的山岭之间显得有几分骇人,禹司凤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注意到他的用词已经从毕恭毕敬的仙君变成了公子,往后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很配合地接话道:“为何要怕?” 下一刻,脸上的人皮化为粉碎,露出一了另外一张脸孔。 禹司凤看清她的样子,铜仁一缩,不自觉退了两步:“你不是禇磊。” 妖物抬手,掩唇笑起来:“我当然不是。” “现在害怕吗?”那妖物上前一步,她依旧穿着属于“禇磊”的那套粗衣,行走时的神态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已和之前模样判若两人。 “真不知道你师尊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跟着我上山的,小公子,你该不会是被你师尊骗过来送死的吧?” 那妖物惋惜般咂了咂舌,大量了他两眼:“我还当仙门中人如何光风霁月,原来也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罢了。” 她刚要凑近一些,眼前忽然一道剑光闪过,剑已搭在了那妖物脖颈之处。 禹司凤冷着脸道:“我师尊如何,轮不到你这只妖物评说,你到底是谁?” “你喜欢你师尊啊?这么紧张他做什么?” 禹司凤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那妖物说的有些话略过不提,随即道:“弟子当时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作禇磊的样子,她被我问了好几遍才回我,说禇磊从没来过这个村子,是她一直在用着禇磊的身份与村长交友罢了,之后村长被魔族之人蛊惑堕入魔道,那妖物不得已将人封在了山上。” 应渊若有所思:“所以那山上的魔气是村长的?” 禹司凤点点头:“如弟子所料,村里的人都是村长入魔后动的手。”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妖物供认得很快,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