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侦探之谈真人尸
仙义仁到现场的时候,老五已经断了气。他责备老三为什么不去叫大夫。
“我已经让老四去了。”他镇静地说道,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像是注水牛肉“只是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仙义仁取出自己的断案简,开始往上刻字:
“可怜西山王老五,遭人陷害受了苦。三哥懒惰未寻医,偏让王四叫大夫。”
王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肉还是上下摇动了一阵。
“我四弟不叫王四,”一个男子徐徐从屋中走出“他叫王一三。”
“这位是……”仙义仁走上前,上下打量起这个瘦高男子。
“在下王大,是家中老二。”他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
“你明明叫王大,为何排行老二?”仙义仁只觉得此人胡说八道。
“家父给大哥起名未曾想此后还有几个儿子,把好的字都给大哥用了。”这下又是那个胖子王三说话。
“敢问你们大哥何名何号?”
“名富贵,号一。”
“号倒是简单。你们大哥应是个老实肯干的主儿。”仙义仁摸摸胡子。
“却是不然。若非当时墨尽,他定要将荣华二字写全。”王大接着说道“先生,家事不必再谈,快断案吧。”
“嗯,我且看看他这伤处。”仙义仁轻轻掀开他的长衫,一道长长的伤口便出现在他眼前。这伤口虽长,但是不深,并不致命。
他又来回查看了他的身体前后,一点其他伤口也没有了。掰开这王五的嘴,舌头也没什么异常,不像咬舌自尽。再轻轻翻开眼皮,双瞳已经涣散,此外再看不出其他症状。
“倒是奇怪,令弟死因有些难以判断。”仙义仁挠挠头“你们有谁知道他昨日干什么去了吗?”
“自然是知道,”王大说道“昨日舍弟吃罢晚饭出去溜达,顺便上山看看有人偷果子否,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那为何无人去寻他,今日死了才叫我来?”仙义仁质问道“难不成是为了瓜分他的那片果林?”
“非也非也,先生言重了。我们五兄弟向来和睦,邻里皆知。而且我们共植一片林木,一同看护,少了他便少一份劳力。工作本就繁重,又怎会故意杀他?只是昨日他出门便很晚,我们都睡下了,他也没有回来。”
“既然如此,现在也只能先等大夫来了。”仙义仁又拿起断案简,在上面刻到:
“王家兄弟亲,骨肉共植林。多人不能好,少人也不行。”
“您似乎喜欢作诗?”王大看向仙义仁的竹简。
“略有研究,略有研究。”仙义仁卷起简,插回背后的箱中,又随口问道“今年收成如何?”
“应该还是和往年一样,照现在这个情况,明年还可以再包下十几亩地。”
“看来是挣了大钱啊,哈哈。”仙义仁笑了笑“我这就不行了,一天东跑西跑,也没挣下两个钱。”
“长长见识也是好的。”王大回答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许久,期间王三回屋里歇着了,好长时间才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看来是老四回来了。”王大率先走过去开门,进来的却是王富贵。
“晦气!今日真是晦气!”他气冲冲地进了门,也不管自己五弟就躺在院里,一脚便跨了过去,走进了屋里。没一会儿,王三就从屋里出来,和二人说道:“大哥说,四弟躺在郎中那儿,现在还昏着。”
“四弟昏了?”王大有些吃惊。王三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先生,另有一位先生要来,您看要不要……”
“不用,我们这行没什么需要回避的,他来便是了。”仙义仁摇摇头。
王三见已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又回了屋中,王大稍待了一会儿,说去沏壶茶,也回去了,只留仙义仁和地上的王五在院里。
仙义仁也没闲着,在院子里四下转了起来。院子不算小也不算大,看起来住五个人刚好。院角摆了一些盆景,花草精致优雅,看着欣欣向荣,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感觉,仙义仁便又掏出竹简,往上刻道:
“小院芳门今始开,兄弟沏茶因我来。若把此案断不好,一片心意浪费了。”
“此诗不佳,最后一句若是能改为‘又费心意又破财’便妙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谁?”仙义仁立刻转向声音的方向“为何在此?”
“在下汪勒。随口作诗,并无恶意,先生多得罪。”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摇着蒲扇,缓缓从大门走入。
“忘了?如果无事还请先离开,不要破坏现场。”仙义仁闻言立即赶他走。
“不不不,不是忘了,是汪勒。我是一名侦探,听闻王家老五不幸离世,特来一探。”
“嗯……那倒是可以留下。”仙义仁摸摸胡子,把竹简悄悄地放了回去“鄙人仙义仁,也是请来的侦探。”
“幸会幸会。早闻仙大人美名,在下一向仰慕。”汪勒把扇子往背后一插,快步走上前。
“不敢当,不敢当。”一番客套,两人又握罢了手,汪勒走向王五的尸体。
“看身上应该是没有致命伤,脖子上没有绳子的痕迹,”他蹲下,也翻了翻眼皮“已经涣散很久了,不像是才死亡。”
“我已经查看过了,他的死不符合任何一种死法。”仙义仁摆摆手“具体的死因还是应当等大夫来了再说。”
“这倒是奇怪,”汪勒忽然转向仙义仁“您堂堂神探,这民间大夫怎会比您更专业?”
“这……”仙义仁抚了抚胡子“毕竟术业有专攻。”
“啊,这位就是汪先生吧。”王大这会儿出了门,一看又来一位侦探,连忙上前握手。
“听闻令弟不幸,我深表歉意,没有及时前来啊。”汪勒上前与王大握握手。
“哎,世事难料啊。”王大低头叹口气。
“不过,小弟倒有一事不明。”
“先生请讲,我定悉数相告。”
汪勒又抽出扇子,扇了一扇,便用扇尖指向仙义仁:“这位神探,又是从何处请来的?”
“何处?当然是集上。仙先生一贯在市东头待着,卖卖杂货之类的。”王三也走了出来。
“啧啧啧,不妙啊。”汪勒一边轻轻摇着扇子一边看向仙义仁“仙大人近来处境似乎不佳啊,沦落到集上卖艺却是不好看。当年可是在王爷手底下办事的大人物,现在却……”
“……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是从哪儿来的?”仙义仁说罢,快速抽出竹简刻道:
“野鸡侦探乍地生,既无本事也无名。断案验尸不利索,诽谤污蔑样样精。”
“你倒是利索,想是来到这儿不大会儿便作了七八首诗了吧?老秀才。”汪勒笑着说道。
“你!”仙义仁圆目怒瞪着他,却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汪勒扇扇扇子,微笑着往仙义仁身边走去,不过六步,他便信口吟道:
“一介秀才装侦探,两句白诗把钱赚。三天不打揭房瓦,四书五经可读遍?”
仙义仁闻言,一屁股摔在地上,把背后的木箱都磕破成两瓣,里面的竹简也滚了出来。
没想到这还没完,汪勒接着言到:
“弃六艺,出城郭,七年长须竟堪摸。八百盘缠来寻尔,如今只剩九十多。”
“哥哥!”仙义仁立刻认出来,汪勒就是他哥哥——仙革力。
两人相拥在一起,勾肩搭背着一同边聊边出了门。只留下王大和王三立在原地。王大抽出了缎子,细细擦起了眼角的泪珠。王三拿起了茶壶,将刚泡的凉茶饮尽。
正这会儿,大夫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帽子。
“先生,您总算来了,您快看看老五这是怎么死的。”
“不用看,是毒死的。”大夫只看了一眼就说道。
“先生真乃神人也,不用细细审查便知死因。”
“非也,刚才王一三从我医馆里跑走了,他走的时候说,是他下毒杀的老五,还把家里的钱都带走了,要去找属于自己的王一四。”大夫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白布,轻轻盖在了王五脸上。
“这倒是奇了怪了,”王大挠挠头“大夫,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氦呀,提到这儿我就来气。我路上碰见个乞丐,非要我去代他买一套衣裳,买完了衣服,他又让我帮他买个蒲扇,买完了蒲扇,他又叫我去买帽子。之前的七百一十钱倒是给了我,可这帽子买好了,他人却不见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大夫气呼呼地把帽子拿给王大看“你拿着戴吧。”
说完,大夫甩甩袖子也出了门。
王三蹲在地上,琢磨起仙义仁留下的一堆竹简,他拿起一个读到:
“今天有客东城边,黑裳蒙面不见颜。买了一壶耗子药,收了三两七文钱。”
“好诗,好诗。”王大拍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