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白泠物语 case1 隐入夏夜的幽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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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什么冤魂恶鬼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只模糊记得我在废墟当中狂奔，头顶上是无星无月的一片漆黑，脚下则是浑浊的污泥；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像是黑水潭一样的洞穴，然后被窒息感扼住脖子。明明眼前和耳边只剩黑暗和死寂，但那东西就在水中蠢蠢欲动的危机感刺痛着我的神经。不妙，再不逃就要被索命了，但是我又该往哪游，说不定它已经藏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潭底，正用黑洞洞的眼窝盯着我......
强行探出身子想要扑腾一下时，我撞到了前面同学的椅子。然后我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抹去自己额头上湿漉漉的汗珠，才发现我仍然坐在金帆高中大礼堂台下的坐席上。台上的老头不知道讲到第几点“新时代高中生应当拥有的优秀品质”了，台下的高一学生们则交头接耳着，嘈杂声如一阵阵涌到脚边的潮水。
慌忙道歉之后，我瘫回自己的座位上。还好大家都在闲聊打发时间，几乎没人注意到我。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我才注意到我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就连衣服都浸出了点点汗渍。这时，身边有个男生戳了戳我：
“雨轩，雨轩！”
我转过头，看到袁青正盯着我的脸颊。他手里正攥着个还原到一半的魔方，看来我刚才的样子确实很让人担心。
“早知道你又做那个梦，昨晚就不该答应给你讲金帆的鬼故事。”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小包卫生纸递给我，“感觉好些了吗？喝点水吧？”
“反正是我缠着你非要你给我讲的，又不怪你。谢了。”我接过他的卫生纸，又从书包侧面拿出水杯，喝了一大口，“我那个梦和鬼故事没关系。要怪就怪台上那个糟老头，讲话又臭又长，自带催眠效果。”
“明明这么容易做噩梦，初中却干了那么多抓鬼的事，不愧是你啊。”
“不是解释鬼故事，就是拆穿把戏，哪算什么抓鬼。啊，魔方借我玩玩。”
我把剩下的一小包纸还给他，又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魔方。盯着手中六色的格子，我搜刮脑海尝试找出公式，慢慢拧着。随着黄色顶面复原，我也终于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你昨天说到哪来着？哦，金帆有个女鬼，穿着旧校服，裹着黑布，半夜在综合楼附近飘。她是多少年前被害死的来着？”我突然想到昨天在QQ上聊到的话题。
“宁雨轩你没事吧？刚做了那个梦，要不还是歇歇。”袁青一副放不下心的表情。
“我早复活了。”我抓着衣服的下摆鼓了鼓风。“呼。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不觉得这种一直被某个噩梦折磨的设定很适合当动漫主角吗？我可喜欢了。”
“这设定经常给男主角，那索性把性别都倒过来算了，你当拯救世界的主角，美男子都是你的后宫。第一个被你攻略的，就是——”
“何止是你，本小姐可御可萝可攻可受，男女通吃，就连你妹也一起攻略了。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诶......诶，回答你什么？”
“那个鬼的来历啊。”我解开略有些散乱的马尾辫重新绑起来，“你昨天说她是被人杀害的来着？”
“哦。我也是听金帆初中部的同学说的。十年前差不多四五月份的时候，有个高一的女生，放了学之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走到白水渠边上，跳下去自杀了。那天正好大暴雨，救人都不好救，等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可惜了啊。诶，你不是说她是被害死的吗？怎么又成自杀了？”
“准确来说是被逼到自杀的。”袁青叹了口气，“总之她当时留了遗书，但是那封遗书很快被警察发现，然后学校封锁了消息，就没人知道详细内容了。”
“那怎么有人知道她留了遗书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个是编出来的。遗书的内容也有好几种说法。有说是被班里其他人欺负的，也有人说是谈恋爱被老师抓到了，死不分手，和男生约好了殉情，结果男生转头就劈腿了，一气之下想不开。不过还有个最隐秘，据说几乎没人知道的说法......”
他正说到一半，突然大礼堂里掌声雷动，把我俩震懵了。看向台上，原来那个糟老头子终于结束了又臭又长的演讲，大家情不自禁，按耐不住激动的喜悦之情，想要用真挚的掌声送走，哦不，欢送高贵的区教委领导。随后校长上台，宣布新生入学讲座结束，大家有序解散，准备各回各班进行入学教育的下一个环节。
众人三五成群聊着天离开，我俩也随着人流一起移动。
刚走出大礼堂的门，我的视线就捕捉到了靠在墙边，绑着高马尾的高个子女生。
她是袁青的表妹徐璟君。
我——宁雨轩，是个很普通的新高一女生，现在和我走在一起的徐璟君和袁青，和我大概算是从幼儿园开始同校的发小。我们三个一起考到了金帆高中，他们兄妹恰好都被分在高一（4）班，而我在高一（3）班。单看升学率，金帆虽说比不上市里的名校，但也算这个郊区最好的中学了。金帆的校风相对自由，没有那种一切给高考让道的气氛，所以真要说发生些什么非日常的事情，大概也不奇怪。
不过我除了“被神秘噩梦折磨”这个像是动画主角的设定以外，就没什么“非日常”的经历了。
真要说有什么“非日常”的经历，就是徐璟君所说的“抓鬼”；不过正如我自己所说，基本都是解释一些周围流传的怪谈，比如别人操场角落的“尸体”其实是潜入学校的流浪汉，半夜的敲窗声其实是树枝在摇晃，“先生”做法显现出的鬼血是碱水和酚酞。就像这些把戏传着传着就会变成怪谈一样，我也在传言中渐渐成了退治幽灵的抓鬼人......这个世界上哪有一个真鬼都没见过的抓鬼人。
也有人觉得，虽然我不是真的抓鬼人，但是这些事恰恰说明了我有过人的推理能力。然而这些往事都不过是初中闲暇时的灵光一闪，就连推理也算不上。真要是看正经的推理小说，我反而根本推理不出凶手。
所以其实我既不是有阴阳眼的高人，也不是一眼看破真相的名侦探，既不会“抓鬼”也不会破案，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自然既不会遇见真正的幽灵，也不会被卷入凶杀案，只会每天埋头题海，学习之余搞点二次元。
“对了，我跟你俩说过吗？听一个补习班同学说，金帆有个女生跟雨轩一样。”徐璟君走在前面，突然说道。
“什么一样？”
“可以说是一样也可以说是相反吧。有人说她有阴阳眼，能看见鬼，会抓鬼；也有人说她自己其实就不是活人。”
“我觉得可以是双重身份。这个我喜欢。”一旁的袁青发话了。
我对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清二楚：“适合当漫画的设定？”
“那当然。”他说，“经典的敌我同源嘛。艾伦是巨人，他打巨人；金木是喰种，他打喰种。那鬼抓鬼不就很正常了。”
“那她为啥要当那个抓鬼的鬼呢？是因为想要守护曾经的朋友们，还是想要履行生前抓鬼人的义务？”
“要不就设定成她原本是活人，为了去找回去世恋人的灵魂去了阴间，却再也回不来吧。”
“很遗憾，和你们两个二次元编的设定不太一样。”徐璟君转过头来打断了我们。“我有个补习班认识的朋友说，她和你一样，据说是解决过金帆中学几次闹鬼。”
穿过综合楼一层短短的通道，半上午的热浪和日光就此袭来。
我指正道：“我那不叫解决闹鬼，叫辟谣。”
“反正差不多啦。不过她奇怪的很，不跟其他人一起玩，也不参加活动，整天神出鬼没，也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那我不也一样，我们宅女就是这样的，不参加活动，整天神出鬼没，看上去挺文静一小姑娘，脑子里不是宅就是腐。”我偷笑了起来。
“但是她的朋友似乎都是幽灵。”
我和袁青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徐璟君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们。周围或是三五成群的学生热热闹闹，或是一个又一个小透明默默走过，
“你的意思是，她经常自言自语，但听上去像是在跟人聊天？”袁青先我一步反应过来。
“但一般这种不都是精神问题吗？”我表示怀疑。
“所以当然不止袁青说的这些。听说她能打探任何人的秘密，大概解释鬼故事的真相也是靠这个。然后，”
徐璟君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有人说曾经看到她像是在向幽灵询问证言。就，怎么说呢，我不看侦探小说，但警察四处走访，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吧。”
我和袁青也不看推理小说，三个人只能面面相觑，想象着那个神秘女生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问出“昨晚八点，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情况”，再转过头吩咐她的幽灵助手“你，去调查一下昨晚操场那边有没有‘人’看到睡着的流浪汉”的样子。
“只是精神问题，就解释不了她如何光靠这个就能打探出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有人怀疑她真的能看到幽灵，甚至怀疑她不是活人。”徐璟君转述了她朋友的结论。
“那个女生叫什么？在几年级？”我才注意到我没问最关键的问题。
“白泠。寒冷的冷换成三点水。和咱们同届，说不定会和你一个班。啊对，我需要去找一趟年级主任来着，我先走了，中午再说~”
徐璟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挥挥手先一步跑上了楼梯。
我和袁青则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再从不那么拥挤的楼梯上到二层，各自去了高一（3）和高一（4）班的教室。
高一（3）的黑板上写着“请确认座位表”几个大字。我走到前门，看向柜子边上贴着的座位表。
我的位置在靠窗倒数第二，是经典的主角座位。我特地把座位表扫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白泠”这两个字。
我从许许多多陌生的同学身边穿过，坐下，然后望向窗外澄澈的晴空与寂静的云。
白、泠。我轻轻念起两个字。听上去像是文艺少女偷偷写小说的时候，给主角设定的名字。
一缕莫名的凉意流遍我的全身，像是山间的冷泉。说不上是舒适还是不适，就像消去炎炎夏意的清凉令人舒畅，但凉爽堆积起来就成了寒冷，变得“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起来，直让人觉得诡异。这种诡异的凉意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的视线。我不禁想起了那个缠了我将近十年的噩梦。我长叹一口气，想要把杂乱的念头赶出去。
此时我不知道白泠早就“注意”到我了。
当然也不知道很快我就会连续撞上两次密室之谜。
更不会知道，我的命运早已打向再也无法回头的岔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