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谁见幽人独往来-Chapter 15

（没有挂科！高数没有挂科！阳光而健康地行走）

海燕是被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吵醒的。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好吧，她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凭常识她就能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她一周前才刚从这里出来。

再次回到这片可怖的黑暗中，熟悉的阴森感铺天盖地而来，饶是身体重得动不了海燕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意识到可能要再次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中待半个月，绝望在一刹那间涌上心头——只是很短的一瞬，她马上安慰自己，没什么，就当放松了。

痛觉渐渐回归，比上次更甚。看来要多休养一段时间了。与此同时海燕意识到有人在给她包扎，一边包扎一边在嘴里低声念叨着些什么。那手法和声音她也都十分熟悉。

“……才过去没多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彩蝶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仍难掩其中的怒气，“我在监狱待了这么久没见过这样的傻子！世纪风王的实力是用脑子换的吗？还是说当过风王的人多多少少都缺点智商？一个两个的简直给我找麻烦……”

她嘴上念叨个不停，手上的动作倒是稳稳当当。在绑上最后一个结的时候她撒气似的用力一拉，牵动了刚包扎好的伤口，海燕身体一抖，喉咙里倒抽一口凉气。彩蝶装作没注意到，绑紧绷带之后就站起身拍拍衣服准备走人，看样子是不想和她多说话。

“……等等。咳……”海燕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碧利斯……怎么样了……”

彩蝶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

“他好得很，不用担心。”

海燕松了口气，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松懈下来。她自己受伤无所谓，她担心的是碧利斯在事后遭到狱警的打击报复。不过幸好，现在看来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彩蝶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又说了一句：

“下次。下次你要是再做这种事……我就不会再来帮你了。”

说完她推开禁闭室的铁门走了出去。

 

第二次走进禁闭室，时间的流逝感觉起来比上次还要漫长。海燕感到后悔，她高估了自己对黑暗的承受能力。每当感觉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你拯救了一个无辜的狱友免受伤害，与之相比，你所遭受的这些算不了什么。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在无穷无尽的幽闭之中继续坚持下去。

两周之后海燕疲惫地从禁闭室里出来，她的脸色看上去更苍白了。面对第一时间迎上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表示担忧的尤特和菲特，她扯出笑脸表示自己没事，并偷偷把被金属手铐磨出血痕的手腕藏到背后。

两天后的放风时间，海燕背靠着铁丝网站在角落里，环视着操场。自从上次她惹出的事之后监狱就加强了放风期间的警备，现在操场内部有几名狱警在巡逻。在这样的情况下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囚犯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不同的地方，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只是默默地发呆，偌大的操场上只有狱警走来走去的声音。海燕盯着他们，慢慢地也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突然，她像是心有所感般猛地转头。就在她旁边，碧利斯正站在那里。有着碧绿色披肩发的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瘦削的面颊上是混杂着犹疑与阴郁的神色。

“碧利斯……？怎么了吗？”海燕愣了一下，试探着问。

碧利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举棋不定，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之前，你为什么要救我？”

海燕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好几秒钟，呆呆地从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你不应该救我。”碧利斯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别以为我会因此而感谢你。”

这回轮到海燕盯着他看了。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几秒钟，仿若一座雕塑。过了一会儿，她把视线转开，目视前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碧利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因为想要你的感谢才出手救你的呢？”

碧利斯吃惊地张大眼睛：“你……”

“当然，如果你愿意感谢我，那简直是锦上添花。”海燕低低笑了一声，“可是那没必要。我出手只是因为我不想再看下去。我没办法做到对近在眼前的欺凌现场无动于衷——那太让我难受了。所以我决定做点什么。冲上去拦一下也好。就算什么也做不到，这样可以让我心里舒服些。”

碧利斯的瞳孔在颤抖，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所以救你只是单纯地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回想起这一幕时不会感到后悔，不会觉得芒刺在背。”她偏过头对碧利斯笑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碧利斯愣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最后转身快步逃开了。海燕叹了口气，继续研究面前的一棵杂草，但目光却渐渐地游离了。她想到碧利斯的那个反应，总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完全弄懂自己的狱友们。

 

海燕没有遵守对彩蝶的承诺。实际上她未曾对彩蝶许下过任何承诺，但是当彩蝶第五次钻进禁闭室为她包扎的时候，她从对方蕴含着愤怒和悲伤的眼神中看出来她是希望自己这么做的。海燕在半年之内把自己送进了五次禁闭室，每次都要关两周，她在禁闭室待的时间甚至比在自己的牢房里还多。狱警们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期望着这样可以让她尽快屈服，彩蝶不得不在之后的几次疗伤中带上欣欣作为助手。这样的举措使得她们在行动时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为此彩蝶在第五次走进这间阴冷潮湿的禁闭室的时候又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并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要是再有下次，”她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我可不会再来帮你。”

“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海燕的语气十分虚弱，但掩盖不住其中的笑意，“可你还是来了。”

彩蝶正准备转身，听到这话僵住了，随即举起手中的手术刀作势要捅下去。欣欣慌忙从旁边拉住她的手。

“咳……别这么生气。”海燕喘息了两下，说，“你真的可以不用来。让我就这样伤痕累累地待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负责是应该的。”

彩蝶轻哼了一声：“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想。想想菲特吧，你觉得如果他认为你应该为此负全责，他会来这里探望你那么多次吗？”

海燕哑口无言。彩蝶什么也没说，带着欣欣走出了禁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