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Chapter 14

再次见到罗莎的时候利奇马有些恍惚，经过大半年刻意的逃避之后，他头脑中关于她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了。但是在罗莎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她的影子和图像一刹那被点燃，变得鲜活生动了。罗莎依旧是土黄色披风和黑色长裙的打扮，额前的黑发垂下来挡住右眼。在他走进来的时候，她仿佛有所感应，抬起了头，于是他们的视线经过八个月的分隔之后再次汇聚。
一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罗莎是在组织语言，而利奇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分钟后，罗莎先开口了，她的语调很平静，但是声音中含着点急切的意味。
“当时，你为什么要跑开？”
利奇马闻声抬起头。自分手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到罗莎的声音。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并不是只有罗莎在感到痛苦。他也是同样，只不过他的痛苦比罗莎的还要隐忍得多。偶尔回忆起不愿重复的那段记忆的时候，他也会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从来没有细想过。与其说他是得不到真相，不如说他是在害怕真相——他害怕事情从一开始就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害怕承担道德带给他的责任。
而现在，他很明白罗莎说的是什么。虽然已过去很久，他仍然能会想起当时的所有细节。罗莎站在房间里，她说……
“因为你说，你不想和我共舞。”
“就因为这个吗？”罗莎苦笑一声，“的确，我当时那么说了，这也跟我猜的差不多。然后呢，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利奇马摇头。
“……”罗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就这么简单？就因为我没有答应你履行15年的约定，你就觉得我不爱你了？”
她还记得。利奇马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她几乎全都说对了。
“……是。”他艰涩地吐出这个字眼。
罗莎无声地哂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像要哭出来一样：“果然……这段时间我想过了，要让你情绪那么激动，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竟然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她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不，其实还是我的错，我当时就应该说清楚的，竟然会让你误会那么久……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共舞吗？”
利奇马有种预感，罗莎接下来的话将会颠覆他一直以来所有的认知。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你之前说过的。就在范斯高生成之后，那天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如果你有机会，不要拦着你。”罗莎仿佛想起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年度风王，对吧？但是当时那两个系统的距离太近了，1500km以内必然会相互影响。如果我和你共舞，意味着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对你的强度造成影响，正面或负面都未可知。我怎么能那么做呢……我可以成为你的养料，可以把最好的机会让给你，但是我……不能成为你的绊脚石。”
随着罗莎的话语，利奇马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和他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罗莎突然放弃和他的誓言是因为她的爱情已经被时间冲淡，没有当初的韵味了。可是……恰恰是因为她的爱情没有减少，她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们之间原来真的有误会，而且……竟然就这么简单。
“当时你跑得太快，我没有去拦住你。本想着之后再解释清楚，却没想到再也没机会了……”罗莎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看来，到头来还是我的错，我当时就应该不管不顾地把你拦下来，给你这个笨蛋好好解释清楚……”
“……不，是我的错。”利奇马终于开口，他感觉自己现在说话比之前还要艰难，“我不应该不相信你，我不应该相信自己凭一时冲动得出的结论……如果我当时多一点耐心，听你把话说完，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人！”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把对面的罗莎都吓蒙了，她急得立刻站起来：“你……你说话就说话，别打自己啊！你现在抽自己巴掌，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就消失了么？而且，我最后还是成为了你的绊脚石，虽然是我主动选择的……”
“但是我不介意！”利奇马抬头，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罗莎，我不介意你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也不介意你干扰到我的发展。如果能和你共舞一次，就算只能成为一个热带风暴，我也不介意！”
这回轮到罗莎睁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一直以来最看不清自己内心的都是利奇马，无论是爱情还是梦想。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这两者在自己心目中的权重究竟几何。但是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了罗莎，区区风王算什么？从来都是罗莎在单方面为他付出，他有为罗莎做过什么吗？况且，梦想在当初许下的诺言面前，真的有那么重要？于是他终于回想起了当年看着天鹅和艾莎尼共舞时，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那句话才是他真正想对罗莎许下的一生的承诺。
如果能和你共舞一次，即使因为藤原失去实力，我也在所不惜。
喊出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渴望之后，利奇马突然感到无比畅快，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东西得到释放，他感觉像卸下了千钧重担一样轻松。原来消除误会是这么简单。可是为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却花了八个月之久？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沉默。许久后罗莎坐了下来，用带着些许鼻音的腔调说：“我真没想到，原来我才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我也是笨蛋。”利奇马吸了吸鼻子，“我们都是笨蛋。”
于是在这间狭小的会见室里，两个世界上最笨的笨蛋相对而坐，脸上带着笑意，眼角却挂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