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你成为回忆3-1

#3、我不会让你成为回忆
所谓的中学生真的是很麻烦的年龄。
没办法直率的向对方说出喜欢,一不注意就做出不经思考的举动。然后就会看到对方露出悲伤的表情,因为确认到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而变得时而开心时而忧虑,根本就不知道除此之外的表达爱情的方式,笨拙的时代。
曾经的我也一样,升上中学,穿上立领的制服之后,就开始竭尽全力避免在学校内与七海交流。因为跟女生说话而被男性的朋友揶揄对我来说是比一切都要更加羞耻的事情。
禁止在学校直接叫名字,在走廊遇到的时候也不许打招呼,我们之间定下了这样的约定。我们,并不是从小关系就很好的玩伴。也不是熟人,仅仅只是同年级的同学。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天的课程结束,班会也结束了之后的放学时间,班上的同学懒懒散散的朝我的作为走了过来。
「真宫,今天就去你的家里狩猎了。收集新武器的素材,真是提不起劲啊」
「可以哦,来吧」
为了跟他们一起我也买了的游戏,一边听着朋友抱怨新任务的蠢话,一边走出校园。
屋外是四月清澈的天空,马上就要过季的樱花将整条路都染上了樱花的色彩,天上的太阳也洒下了温柔的光芒。一片祥和的景象,是如此漂亮,一边附和着朋友的话一边向前走的我,脑袋里一直想着的都是七海。
我,喜欢七海。儿时玩伴、朋友,我的感情早就已经超过了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肯定是从我都已经记不得的,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吧,这股深切的,向着她的爱情。
我没有把这些传达给她。也不知道她对我是怎么想的。故意对她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态度,看着七海悲伤的样子,我似乎找到了埋藏在其中的,她心中或许藏着对我的好感的可能性。然而,在看到其他男生跟七海搭话的时候,我的心脏仍然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抓住一样,承受着嫉妒所带来的痛苦。
我是这么的笨拙,卑鄙,懦弱,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够抵抗这些的强大力量,只能将这一切对七海的感情埋藏在自己的心里。
「那我去拿游戏机了,你先准备吧」
那个朋友在我家门前这么说完就跑掉了。
进入家门,看到玄关处摆放整齐的女性用靴子,一股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心脏开始躁动。穿过走廊,打开客厅的大门,看到了正在跟妹妹说话的七海。两人面前铺着一本像是杂志的东西。
七海注意到了我,她开口了。
「啊,——真宫,君,欢迎回来」
「一会学校的朋友要来,在我们进入房间之前,绝对不要从这里出来。还有,你也早点回去」
我的视线没有看她,同时尽可能用冷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些。
妹妹雫在这个时候一脸不高兴的插嘴了。
「哥哥,七海现在是在跟我玩,你不许插嘴」
妹妹跟七海的关系很好,经常就会像这样见面。我则是无视了她的话离开了客厅。「真让人火大」妹妹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过来。
有时候,我也会讨厌这样的自己。真正的我,也想要跟以前一样,直率的毫无顾虑的不加猜疑的跟七海对话,面对妹妹也想要更温柔一些。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不禁诅咒自己的愚蠢。
终于门铃响了,朋友进入了我的房间,开始陪他玩游戏。为了收集武器的素材而必须不停重复同一个任务,原来如此这确实很麻烦,我心里想着。
收集到了足够的素材,傍晚的时候朋友回去了。走进客厅,七海似乎是遵从了我的话早早就回去了,只剩下一脸不满的妹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我一言不发的从妹妹面前走过,打开冰箱将麦茶倒入玻璃杯,这时背后传来了妹妹冰冷的声音。
「哥哥你啊,为什么对七海那么冷淡」
咕,咕,咕,伴随着声音,小麦色的液体渐渐装满玻璃杯。
「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将来哥哥能跟七海结婚」
「啥?」
我下意识的反问,而妹妹则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这么一来,七海不就也是我们家里的一员了么」
七海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一直跟着因为工作原因而总是不在家的母亲一起生活,我们都知道她平常再家过着孤独的每一天。想要成为她独一无二的支柱,可以说这才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是,这些,也要看对方是怎么想的」
「诶,你这么说是认真的么?」
「....诶?」
「迟钝笨蛋哥哥」
「喂」
「明明逊毙了还要说坏话耍帅,就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好好看着七海,所以才注意不到,笨蛋,迟钝,中二病,赶紧去死」
她嚣张的话让我很生气,不过不知何时将我束缚住的那股羞耻感和莫名的自尊心让我没有办法好好注视七海,这点也确实是事实,感觉就像是被人戳到了痛点。而且,既然妹妹这么说的话,那也就是说——
「我说啊」
妹妹露出了不坏好意的笑容。
「『也要看对方是怎么想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也就是说哥哥已经有这种想法了吧?」
反驳的话语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感觉到身体开始变热。
「你就直率一点吧。我觉得,你们不是挺合适的么?」
被小学六年级的妹妹开导让我很不是滋味。于是我选择了无视她的话语离开房间,果然还是选择了逃避,而没有选择去好好面对七海。
「桌子上面,你好好看看吧」
听她这么说我扭头看向餐桌,刚才七海跟妹妹看的那本杂志现在就摊开在桌子上。彩页上的照片中,一整片盛开的水色花朵仿佛都要与天空融为一体。
「很漂亮吧,是喜林草的花田。说是在茨城县的公园。七海,看到那一面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说是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去看看」
「....你想说什么」
「去邀请啊,就说一起去。下周不就是黄金周了么。那个花好像正好就是在这个季节盛开的」
「不,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说出口」
「啊——没有勇气啊,明明总是在耍帅但一到关键的时候就蔫了呢。就在你像这样犹犹豫豫的时候,七海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哦。毕竟七海那么可爱」
「啊啊,我知道了!」
胡乱的把杯子放到厨房,我走了出去,虽然装出了一副因为对方太啰嗦而没有办法只能离开的样子。但是「被别的男人抢走」这确实是我最大的恐惧,我的我的妹妹大概是早就已经看穿了这个「既笨拙又愚蠢的哥哥」内心在想什么了吧。
穿上鞋子在这个傍晚的时间点走出家门,朝着她的家走去。狂跳的心脏早早的就开始表现出退缩。
在从年幼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知道按过多少次的门铃前做着深呼吸,接着按下按钮。似乎是有些犹豫的,门被缓缓打开,七海探出了脑袋。
「树——真宫,晚上好。怎么了么?」
「那个」
这种时候,要是还在害羞的话那无论何时都没有办法做出行动,早就已经历过的我非常清楚。回想起妹妹的话,在内心鞭笞自己。我不想将七海让给任何人。我咽下一口气,将自己身体里的中二病一股脑全部舍弃。
「今天,抱歉。说了好像要赶你走一样的话」
沉默着的七海不断摇头。
「我才是,擅自跑去打扰,抱歉了呢」
「不,没关系。随时都可以来。这样雫也会比较开心。还有,那个」
看到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我,七海微微歪过了脑袋。就是她这些许的小动作,让不断爆发出来的爱意扰乱着我的内心。
「下周,不是黄金周么」
「嗯」
「有没有,什么预定计划?」
「什么,都没有」
「那么」
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又开始紧张啊。身体似乎在不断的颤抖。明明以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任何人都近,无话不谈,是那么的令人安心。所谓恋情还真是麻烦啊。
「今天,在我家里看到那本杂志上的,那个公园。可以的话,一起,要不要一起去」
七海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始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诶....可以么?」
「嗯。如果,七海,没问题的话」
「嗯,嗯。可以哦。好开心。我真的很开心哦」
看到现在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的她,安心和幸福的感觉宛如一道温暖的漩涡在心中流转。看样子她似乎并没有讨厌我的样子。要不然干脆就在那个公园里,在花海的中央,下决心告白吧。我的思考甚至都已经跳跃到了那个位置。
「啊,但是」她的表情上撒下了一丝阴霾。「那个地方还挺远的,没问题吧」
「诶,有多远?」
「电车,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左右」
「....这样啊」
我们还只是中学生。虽说是连休,但只有两个人一起出那么远的门,肯定还是需要父母的许可吧。虽然父亲是放任主义,但那个可怕又恐怖的母亲会怎么说就不知道了。虽然也有考虑过直接不告诉他们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这样的计划,但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的乐趣也就没有了。
结果只是说了互相跟家里商量之后,就道别了。回家的路上,因为跟七海久违的对话,还有下周的约定,让我内心雀跃不止。
晚饭时间,父亲、母亲、妹妹还有我,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的时候,我抛出了那件事情。
「黄金周的时候我约了七海一起出去,可以么」
「哎呀,七海么?不是挺好的么。要去哪里?」感觉到母亲内心似乎挺有好感。
「茨城,一个叫日立海滨公园的地方」
「啊啊,电视上有看过,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呢。但是不是稍微有点远啊?」
到这为止一直都诡异的保持着沉默的妹妹,「我有话要说!」这个时候突然很有气势的举起了手。
「我觉得中学生男女两人单独去县外旅行还为时尚早!所以,我在此做出家族旅行的提议。当然也带上七海一起!」
「什么,你这家伙」
坐在旁边的妹妹,「哼哼哼」的发出了得意的笑声。原来如此,到这为止,似乎全都是这家伙的计划。妹妹此时向父亲探出身子说道。
「呐,爸爸黄金周的时候应该也休息吧?这不正是个家族旅行的好机会么,爸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因为喝了啤酒心情很好的关系,「哦,那就去吧」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五个人的话,租一辆小客车应该也不错吧」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我要带扑克牌去!」
就这样,在我被放置在一边的时候话题就不断的推进了下去。无奈的我在用筷子剥掉鲑鱼骨的同时,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吃完饭之后给远坂家打去了电话,大概是因为她家里现在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吧,接电话的是七海。把因为妹妹的原因而变成了家族旅行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非常的开心。
虽然心里稍微有点遗憾,但万一真的两个人去旅行的话感觉自己很可能会因为紧张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能够让她也感受到家人的温暖,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之后的一周时间里,选好了要租的车,决定了要住的旅店,定下了公园之外的观光地,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虽说是家族旅行,但因为有正值青春期的男女,所以房间按照男女定了两个。
接着连休开始了,出发当天的早上,在父亲借来的车前七海很有礼貌的低下头说道。
「非常感谢邀请我一起参加。之后还请多指教」
看到她抬起头,视线相交的瞬间,心脏不断的狂跳。
此时妹妹突然插了进来。
「那么就上车吧!我跟妈妈坐在最后,七海跟哥哥就坐在中间了呢」
「诶,那这样我不就一个人了。太寂寞了」父亲如此说。
「没关系,副驾驶就交给金八了」
说着妹妹把怀中抱着的像是狗的红色布偶放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行驶的汽车当中,在妹妹的提议下大家开心的玩着卡牌游戏。而一个人专心开车的父亲,对副驾驶一言不发的金八碎碎念的说着什么,但这些话并没有传进因为久违的旅行而激动的妹妹的耳朵里。
上了高速公路之后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单调起来,一直都吵闹个不停的妹妹也随之安静了下来,接着渐渐进入了梦乡。看样子是太期待今天了所以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虽然年龄只小了两岁,但她还是个小孩啊,我这么想着。
「雫,睡着了呢」七海压低声音对我说。
「嗯。看样子是开始的时候闹过头了」
「我,因为是独生子,所以看着雫就像是自己有了一个妹妹一样,非常开心」
「这样啊」
「....雫也是,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变成姐姐就好了,她这么跟我说」
「....这样啊」
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之后,感觉脸似乎有些变红,于是我看向窗外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坐在前排的父亲,还有坐在后排的母亲,应该也都听到了吧。感觉两人似乎都笑了,让我愈发觉得羞耻。
稍微行驶了一会之后,因为堵车我们的车停在了最后一排。「嗯也没办法,毕竟是黄金周啊」母亲的话语中夹杂着叹息。
就这样稍微过了一会,一直悠闲的握着方向盘的父亲样子有了变化。
「嗯?喂,等等,麻烦了」
看着后视镜的他这么说着,同时敲打般的不断按喇叭。
预示着危险的声音,不详的预兆传入耳朵。
回头一看,后车窗玻璃的另外一边,一辆卡车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快速接近。
只是一瞬间。
剧烈的冲击,将我的身体向前推去。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全身袭来。呼喊在剧烈撞击音中被掩盖,似乎有某个很硬的东西打到了我的脑袋。失去了色彩的视野中,坐在后排的母亲和妹妹的身体,被扭曲成了难以置信的形状。
这究竟是,什么。噩梦么。
明明就在刚才,雫、母亲,还在那么开心的笑着。
都是,因为我,说要去旅行。
身体动不了。脑袋里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感觉意识就要消失了。
后座的坐垫已经跑到了眼前,坐垫的另一端,是七海。
对了,七海,她还好吧。
她,没有动。因为被散乱的头发挡住,看不见她的脸。她的脑袋靠在窗户上。窗户的玻璃出现了裂痕。
然后从那里,鲜血开始扩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邀请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我的视界就被封闭了。
*
我一个人站着。在黑暗中站着。
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的,黑暗之中。
我试着思考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但,却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我。我究竟是什么。是人类。还是单纯的黑暗。亦或者只是拥有意识的虚无。
什么都不知道。唯有这里的黑暗。
突然意识到,黑暗中有谁站在那里。
看起来像是个少年。没有表情,一个人站在那里。
少年转身看向了我。他在看着我。明明我就只是一片虚空。
少年无力的张开嘴。从中,传出了干枯的风般的声音。
「什么啊。原来还在啊」
不明白这话语中的含义,我不明白。
「差不多也该消失了吧」
那声音究竟向着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说的就是你哦,真宫、树」
真宫,树。
我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黑暗中,稀薄又暧昧的身体,我意识到了那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存在。
「都是因为你的错」
少年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不是,我的错」
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关于自己,关于他说的话,我都不明白。
「因为我的错,母亲、妹妹、都死了」
母亲。妹妹。那又是什么呢。
「而且,你还把她,也卷入了进去」
这个少年,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要让这糟糕的,绝望的终场,赶紧结束」
我想要,传达给他,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传达什么。
「逃离,遗忘,让痛苦全部终结」
少年看起来似乎是在哭泣。要告诉他,我再次这么想。
「不这样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活下去。这里太黑暗了」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哭了出来。从空虚中诞生出了悲伤,不可思议的感觉。
「已经,全部消失了,轻松下来吧。活着,太痛苦了」
活着的痛苦,已经把我填满。想要消失,心里这么想着。
逐渐被痛苦所填满。被绝望所支配。
损毁的汽车。扭曲的家人。碎裂的玻璃。重要的人。扩散开来的血液。
想要叫出来。但却发不出声音。后悔与自责将我的内心撕裂。
「妈妈,雫,对不起」
少年陷入了消沉,抱着自己的脑袋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七海」
七海。
我感觉到自己的空虚中血液开始流动。不知何时,心脏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发出跳动。
「请原谅,请原谅,请原谅,....救救我」
我移动右手,放到自己左边的胸口。跳动的心脏旁,胸前的小口袋中,绽放着一朵青蓝色的小花。
(我啊,原谅你了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明白。
(一点怨恨都没有哦)
但是,她,是知道的啊。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的我的事情,只有她,还能明白。然后,她还告诉了我。她,没有怨恨。
她?七海。对了,是七海。远坂七海。我怎么能把这些都忘了。
我,是什么?树。真宫、树。真宫树。
我将口袋中那朵青蓝色的小花抽了出来,仔细的看着。这是一个发卡。是我送给她的发卡。是什么时候来着的。是什么时候送给她的。赶快回想起来。
眼前出现了夕阳柔和的光芒。在大楼与大楼之间狭长的小路上。闭着眼睛的七海,我将这个插在了她的耳边。
画面、声音、气味、感情,接二连三的涌现出来。
公园。家庭餐馆。电影院。保龄球馆。水族馆。摩天轮。图书馆。大海。烟花。
光芒如爆炸般的将我心中填满。
在房间中喝过的威士忌。亲吻她额头时的那股温暖。生日。围巾。圣诞节。新年参拜。情人节。
对了,大脑的容量是很厉害的。就算遗忘,也并不会消失。只是目录被弄丢了而已,记忆会被一直保留。可能突然就因为某个契机,而被回想起来。
两人乘坐的电车。手工制作的旅行便签。映射出天空的海岸。拍出来的照片。你喜欢的水族馆。冰淇淋。牵着手一起走过的海岸。最后到访的公园。绽放的喜林草。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将血液送往全身。向我呼喊着,要我活下去。
七海,还在等待。
我拼尽全力将空气吸进自己的身体,对至今还在颤抖的少年说道。
「喂,中学时代的我。七海已经说了哦。她说,她原谅我了」
「....七海?她还,活着么?」
这样啊,我意识到,这个我,一直都在这里停滞不前。
肯定很痛苦吧。肯定很悲伤吧。他一直都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错,导致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最喜欢的人都死去了,在这样的状态下一直在这里停滞不前。
「嗯嗯,很有精神的活着在哦。她还说了她没有怨恨」
「....但是,流了很多血。她肯定觉得很可怕,肯定觉得很痛吧」
「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七海也还活着。就相信她的话语吧」
「但是,但是,母亲、雫,都死了。两人已经回不来了」
胸中非常的痛苦。母亲与妹妹的死是无可挽回的事实。现在的我,那时候的恐惧、疼痛、绝望,这些我都知道。吵闹的妹妹,偶尔发怒但平常都很温柔的母亲,那个家中都已经不存在了。
「确实,母亲还有雫,都已经回不来了。就算不是直接导致,但我也是原因之一,果然我也这么想。对于这些,我也很悲伤。然而就算如此,我也还是想要活下去」
「但是,太痛苦了」
「嗯,活着这件事情确实很痛苦。我也明白你想要早点终结这一切的想法。只要将这一切都舍弃,全部遗忘掉的话就能轻松的想法我也能理解。因为我也跟你一样。但是也有开心的事情啊。也有喜悦的事情啊。美丽的地方也有很多。这些全部,都是七海告诉我的」
现在也还是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断颤抖的,三年前的我,「现在」的我朝他走去,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
「对不起了。被你所舍弃的,被你关在这黑暗地方的,大概,就是我吧。痛苦还有悲伤,想要从这一切当中逃走,想要通过忘记这一切来保护自己。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将你丢下继续前行」
还是少年的我,透过凌乱的头发看向我。那浸湿的瞳孔中,似乎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们还拥有未来。七海就在那里等着。母亲还有妹妹,虽然都是因为我的错才会死去,虽然因为我的错让七海受伤,但是我要背负着那份悔恨、痛苦还有自责,现在的我,要向着未来继续前行」
我伸出手。心中期望他能够握住。
「所以,一起走吧。对我来说你是不可或缺的」
还在犹豫的他的手开始缓缓移动,我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站了起来。我们面对面看着对方,少年的我在光芒中消失了。
睁开眼,感受到刺眼的光芒,于此同时,身体中也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我似乎是仰躺在床上的样子。想要坐起身的同时感觉到右手传来了一阵刺痛,视线看过去发现一根针正扎在上面,而与之相连的一管子则一直延伸到了我的头顶。就算没有经历过,我也知道这是名为输液的东西。
在避免使用右手的情况下缓缓坐起身,手、脚、腰,都不太能使出劲,所以很辛苦。看了看周围,这里似乎是医院的单人病房,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毫无生气的白色天花板,给人一股几近不自然的整洁感。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就已经穿上了一件像是病号服的柔软的衣服。
我尝试着想要整理一下还不是很清醒的大脑,就在这时候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在我做出回应之前门就被打开了。一位年轻的看起来像是护士的女性走了进来,看到上半身坐起来的我,她一脸惊愕的转身跑了出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试着在自己的大脑中集中意识。已经没有杂音了。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脑海中确确实实存在着的记忆。我应该是在跟七海一起去日立海滨公园的时候失去了意识。在那之后被送到了这里,然后现在又像这样醒来了吧。
我——没有死啊。
现在我的记忆中,一切都在。事故时候的记忆、失去之前的记忆,还有在那之后与「七海」在一起的一年间的记忆也都有。
我直面了过去,接受了过去,然后成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有七海存在的未来。
我想要去见七海,想要告诉她我还活着,拖着迟钝的身体想要从被子里出来,此时医生慌慌张张的从病房开着的门跑了进来。是以前我来医院的时候就一直负责我病情的年轻男医生。刚刚惊讶的跑出去的护士也跟他在一起。
「树,你真的醒过来了么,真是难以置信」
取掉手上的输液针之后,就身体还有精神状态他开始向我询问,而我也不断回答着他的提问。明明心里想着要赶紧去见七海,就在我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她说的时候,医生跟我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你,陷入这样的昏睡状态,差不多已经两周了」
两周。
「....诶?」
「无论外部怎么刺激都没有反应,一直都只是保持着维持最低生命活动的状态。根本就毫无办法。但是,真是多亏你能醒来。刚刚已经跟你父亲联系了,他应该很快也会过来」
两周。我睡了这么长时间么。身体有些使不上劲,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在心里这么想。
「那个,我的手机,在什么地方呢。有个人我想联系一下」
「你的个人物品基本上都在你父亲那里。你的手机没准已经解约了....。话说,你想要联系的人,莫非是....远坂七海么?」
「诶,为什么你知道是七海」
医生跟护士脸色有些难堪的相视一眼。我感觉到到在我的心里,一股可以被称为是讨厌的预感的冰冷的东西,在心中开始扩散开来。
医生一脸悲伤的表情,开口说道。
「远坂她现在,就在隔壁的病房」
我跳下床,冲了出去。光着脚踩在病房的地板上,感觉很是寒冷。
「树!」
我无视了医生的呼喊跑到走廊上,开始敲旁边病房的门。
「七海!你在这里么?是我,树」
医生跟护士站在我的身后,完全没有要阻止我的样子。似乎是在困扰要怎么处理,亦或者是在默默的对我说,让我自己推开门,接受事实。
抓住门把手,横向拉开。一股不可思议的厚重感从手上传来,终于病房明亮的墙壁还有地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病床一端,可以看到那整洁的被单——
以及闭着眼睛仰躺在上面的,七海。
「七海」
我缓缓朝她走去。心跳痛苦的加速。
「七海,你怎么了」
就算我走到床边,她也还是一动不动。她的右手,跟刚刚的我一样,连接着输液的软管。
「起来啊,七海」
盯着她的睡脸看,会不会被讨厌啊。
我们不是说过以后还要一起去水族馆么。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我像是寻求帮助般的,我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医生
「医生,七海她....」
「树,你在三年前那场事故的时候,虽然在昏睡了一个月之后再次醒来,但是逆行性健忘,也就是开始丧失记忆。这些你知道么?」
「是的。现在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医生带点了点头,继续说。
「在那同时,推测是因为身体上,以及精神上双重的打击所造成的,渐渐失去记忆的症状——暂时称为『进行性重度前向性健忘』这个名字的另一个病症。脑内的记忆会一点点减少,最终推测大脑的活动会完全停止的症状」
说到这里,医生看向了七海的病床。
「三年前,跟树一起被送到急救室的远坂,虽然脑袋也受到了剧烈的撞击但跟你比起来的话还算是轻伤,她也没有出现记忆丧失的情况。但是在那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确定了她也跟你一样身患进行性重度前向性健忘症。....准确来说,应该是先在远坂的身上发现了这样的病症,然后才注意到树你也身患同样的病症」
「这,怎么可能....」
无法维持站立的我,跪坐在了地板上。
面对丧失记忆的我,扮演开朗角色来找我定下「恋人游戏」的契约的七海,跟我说她只剩下最后一年的生命。但那只是她的谎言,真正身患重病即将死亡的其实是我。所以,七海应当不会死亡才对。在我死后,就算再过一年再过十年,再过几十年她都还会继续活下去才对。明明那样就好了。但是——
「为什么,七海,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父亲慌慌张张的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
「树,你真的醒来了!为什么你会在这边的房间里」
「爸爸....七海她」
父亲似乎在犹豫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脸苦痛的看了看坐在地板上的我,又看看躺在床上的七海,最后视线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
「啊啊,在那个公园的长椅,七海,差不多是跟你同时倒下的」
「你知道么?七海的病」
「....知道」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啊!」
缓缓的,叹息般的呼吸之后,父亲开口了。
「因为七海是这么请求的。请我不要把这些告诉树」
「为什么....」
「『树要是知道了的话,肯定会责备自己的』她是这么说的。希望你在剩下的时间里,能够只被幸福的记忆填满,她是这么说的」
我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蜷缩在病房冰冷的地板上,无声的哭了出来。
在那之后,通过精密的检查还有问诊确认了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第二天,就出院了。
出院之前,一有时间我就去七海的病房,呼唤她的名字,跟她说话,试着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就像医生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反应。美丽,然而却又透露着冰冷的睡脸。既没感觉到痛苦也没感觉到寂寞,但同时也感觉不到幸福和喜悦。七海的表情中有的,就只是空无一物的「无」。简直就像是,她的心灵和灵魂已经从肉体中离开,仅剩下了这空无一物的躯体,空虚与寂静充满了房间。
医院,距离家的路程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大型的综合医院。已经取回了记忆的我,已经想起来三年前的事故之后失去记忆的我就是从这里出院的。据父亲所说,在发生事故之后我先被送到了事故现场附近的医院,在紧急处理之后,昏睡状态的我被转移到了距离家更近一些的这个医院。七海似乎会定期到医院接受治疗。而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取回的记忆中,还有三年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我的记忆。经历了一个月的昏睡之后终于恢复了意识的我,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而穿着中学制服的七海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树,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真的太好了」
面对一脸要哭出来的对我说着这些的她,我只是冷冷的说出了一句「你是谁?」。
震惊,悲痛的七海,流下了一滴眼泪。
「是我,七海哦。远坂七海。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
她捂着自己的嘴,逃跑般的冲出了病房。在那之后大约一周的时间里,她每天都会来向我询问,而我每次都冷冷的对她的提问做出了回应。就这样,终于七海不再来我的病房了。当时的我深深的伤害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打当时的自己一顿。
出院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我,现在每天都会去医院,从会面时间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待在七海的身边。有时女性护士会去帮七海擦拭身体,只在这期间我会离开房间。
被父亲整理起来的我的行李中,有一个发卡。那是大约一年前,我作为礼物送给七海的,接着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七海又将那个东西交给了我,有着青蓝色小花的发卡。现在的我,每天都将那个发卡,插在胸前的口袋中。对于我来说,存在于此的这个东西,就像是与七海共同度过的那段时间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