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爷爷去世了,在我见到他那天的夜晚。但他留下的话很奇怪,要土葬,但又要三夜后挖出来火化,我问父亲,他摇摇头,我又去问母亲,他只暗暗说爷爷老了还搞这些,折腾后辈
葬礼那天,几乎全村人都来了,但说实话,没多少人,也不过十几家,三十来人罢了。我看着这些人,想到了这么个小村子里的故事
说是故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只从爷爷嘴里知道,村里有个怨鬼一直散不去,总危害村里人,导致好多村民都离开了这里,奶奶就是被那女鬼害死的,爷爷会些术法,不会被那玩意儿侵害,常去别人家里帮忙做些法事什么的——父亲说那些都是迷信,没啥用
后来奶奶去世了,父亲当时也长大了,也有了我,就劝爷爷离开这里,倒不是因为鬼什么的,只是挣了些钱,没必要再留在这个山沟里了,但爷爷不走,他说奶奶是被那只怨鬼害死的,一定要彻底解决了它,父亲见劝不了爷爷,就带着全家走了,我还记得,走的那天,爷爷看着我,那眼神里是多么不舍,但又有着异常坚决的意思,背着手,独自走进了那个小房子里
爷爷曾在我小的时候,教过我一些什么术法,比如眼睛擦一下柳叶就能看见鬼呀,比如躺在地上四肢朝天就能让鬼发现不了你什么的。爷爷的床头就有着一节柳枝,插在花瓶里,我试着擦过眼睛,但什么都没看见,母亲不让我听这些,每次看见爷爷教我这些,就说他,呵斥我
只记得走的前一天,我坐在爷爷的怀里,他摸着我的脑袋说:“囡囡,走了以后要好好念书,那些爷爷教你的东西,别记着啦,占你脑袋的空间”
我的思绪突然被拉了回来,有些人走了后,生者就愿意想他们与自己的往事,我走进爷爷的房间,依稀有着爷爷身上的气息,让我又回到了那个午后,坐在爷爷的腿上,爷爷摸着我的头,叫我“囡囡”
那瓶柳枝仍然很绿,也许早就不是我走时的那几条了,但不得不说,爷爷照顾的还是很好的
我突然去摘了两片叶子,在眼上擦了擦,果然,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我笑了笑,不禁眼睛有些涩,也不知爷爷捉到那只怨鬼了没,守了一辈子,也没走出山沟
人很少,葬礼举行的很简陋,但终于是把爷爷安稳送进了土里,奶奶的遗体早就火化了。也不知爷爷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母亲说,本来两天就能回去了,但现在,又要等三天,母亲想走,但放心不下我,我知道母亲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就劝她不用担心我,让父亲送走了她
天色不早了,父亲送走母亲后,肯定要第二天才能回来,我就在爷爷那屋住下了,晚饭爷爷的邻居给我送过来了,他们和爷爷的感情很好,自然也不会亏了我,我连连道谢
吃罢饭,夜就深了,这里的灯并不亮,开了也看不清什么,干脆直接关了睡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我又想到爷爷了,但人嘛,总会有这种时候,即使我如何地思念,爷爷也不会再回来了,但他见我最后那一面时,我看到了和小时候离开他时一模一样的意思,不舍,但又坚决,那日的坚决我尚能明白,但这次,我却思来想去也想不通
当我辗转反侧时,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吹到我的身上,我从未感受到如此寒冷的风,冷的甚至要冻住骨头
脖子忽然一紧,脑袋也昏沉沉的,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我回头看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了我自己的身体还在床上躺着,而我却离他越来越远,我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又是一阵风——这阵风并不冷,很凉爽,所以我能区分开。我感觉到面前的什么东西被撞了开来,脖子也松了,我倒了回去,脑袋瞬间清醒了,但屋里狂风大作,屋外却什么事都没有
我想起了爷爷的话,滚下了床,躺在地上,四肢朝天,屋里的风吹的摆件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我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什么东西掉到了我的面前,啪的一声,碎了,我意识到那是爷爷的花瓶
“柳叶擦擦眼睛,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哦”
“看到什么?”
“嘿嘿,囡囡想知道?”
“想!”
“那好,爷爷就告诉你,是鬼魂哦......”
“鬼魂?”
“囡囡不怕?”
“是不是等爷爷去世后,这样就能看到爷爷了?”
“......”
“爷爷也天天这样和奶奶说话对吧”
“对,对”
我摘下两片柳叶,擦了擦眼睛,屋里的风此时已经减小了不少,窗户又被吹开了,我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试图抓住我的脖子,但被另一只枯槁的大手握住手腕,我看到了,那是爷爷的大手,他此时正抓着一个癫狂的女人,一掌拍下,将其打散了,然后飞出了窗外,离开的瞬间,他看了我一眼,此刻,尽是温暖
天亮了,父亲回来了,他问我一个人怕不怕,我说没事,又两天,爷爷遗体被挖了出来,抬棺的人咦了一声,说怎么轻了这么多,但开棺后,爷爷确实还在
火化前,父亲感叹说,爷爷老糊涂了,偏偏还迷信些什么,要不就不用这么这折腾他老人家了,但我知道,爷爷从来不是那种迷信的人,而且很清明,他终于为奶奶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