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
他站在路口,张望着,面前有两条路。走上去太容易啦,脚一跨,这未来的命啊,就确定了。选择也蛮好选择的吧,毕竟一条生,一条死。可是,他还在张望着。这噬骨的饥饿感使他眼前发花,他凶狠的看着眼前娇嫩的母女俩。绿油油的,饿狼一般的目光死盯着小女孩。女孩害怕的缩进母亲的怀里。母亲惊恐又坚决的护着自己的孩子,如同母鸡护小鸡一样。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吞了吞没有水的唾液。
火一般的灼烧感挠着他的心,有人在他耳边说:“去吧,去吧,跨过去就没事啦,你会活下去的。”他无力的击打着他的心,时间再一次变慢,他又回到了那条路上。眼前是生与死的路,他必须选一条。对于世上很多人来说,太好选了不是?他感觉有个人,或者说有个野兽,推着他,催促着他,想他活下去。他不想动,索性就坐了下来,在路口发着呆。生存应当是每个动物的本能,他这样想着,那弱肉强食不是世间的法则吗?我比她们强壮,为了生存吃了她们也是可以的,现在是乱世,吃了她们也没谁会说。他恍了恍神,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在贫民窟里生存的日子。那时候,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可是不管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的死活呢。那时候,强壮的孩子抢弱小孩子的食物可是理所应当的,花儿不是就这样打不过冻死在自己怀里吗?好像说服自己一点了,他睁开了眼。母亲紧紧的抱住孩子,用柔弱的身躯阻挡如狼似虎的目光。母亲看了他一眼,抓的孩子更紧了,孩子惊呼一声,却也不再作声了。
他看着孩子,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在困境中绝望,却还在期待奇迹发生的自己。还有点天真的自己。他的思绪又飞远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窝在破庙中,听说西门有人施粥,就艰难的爬起来。打粥的是个女孩,小小的,暖暖的,比那个小女孩大一点,也没那么大力气打满满的一碗,就一下一下的来。双手捧着热粥,笑着说:“给。”他捧着粥,小心翼翼的喝了起来,分量很足,粥很浓。那个冬天有他们发衣服,施粥,也没冻死几个人。那个小女孩应当是府里的大小姐,但真心实意的不想人饿死冻死。为什么不躲在府里,有火炉,出来吹这些风干什么呢?叫家丁处理这些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呢?
他回到了那个路口,在路口迟疑地徘徊,停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直到饥饿提醒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他毫无征兆地奔向死亡的方向,叫那只野兽追不上。他一边飞奔而有声音在耳边呢喃,你怎么不选择生存,非要找死呢?你走的还不远,回去吧,回去吧,走另外一条路吧!你看你这么强大,他们如此弱小,只要动动手就能使你活下去,去吧去吧,弱者有什么生存的必要呢?他充耳不闻。他想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另一条路呢?也许是女孩像幼年的他,也许是冬天那个女孩的笑 ,也许是那个教他们写字的穷书生说君子有所不为吧。也许吧,他只是不想变成一个野兽,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剥夺其他人生命的野兽。
人的高尚在于战胜欲望,人的卑劣在于服从欲望。他看了看相拥的母女,以一种不带任何欲望的眼神。只是很羡慕,他也想在母亲的怀里看星星。他拖着无力的躯壳逃离了山洞,回头一望,饿狼的眼光盯着他,想要撕碎他,他抖了抖身上的灰,还有残忍,轻松的离开啦。
人真是麻烦,要吃饭,喝水,还想交配,各种欲望推动人的心变成野兽。真奇怪,人披上衣服,自己以为自己是人,一边又吃人。
他想找点吃的,也有点渴,胃和喉咙都是火烧一样了。但他又不想动,躺在草地上,看着闪烁的星空。那无尽的星辰会不会嘲笑人的愚蠢呢?风拂过他的脸颊,像他所想象的母亲的手拂过。他昏昏欲睡,也许睡过去就再也起不来了吧,他想,明天他肮脏的肉体就只剩下骨头了吧,那些豺狼会寻着味过来的。但那又如何呢?比起星空,这些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他翻了个身,枕着青草泥土,盖着星辉,在风的吹拂,虫鸣催眠里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