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斋志异】器材变

十一月的凛秋之天,昨儿却热得紧。傍晚梵语课,台上有个老法师在哼哼,台下几只新生的苍蝇宝宝在嗡嗡,手边还有条臂膀在蹭蹭。驱车回去路上,迎头撞到了一团紧抱的蚊雾,密度如砖墙,额上抹了别人的血——任是怎么擦都擦不掉,奇了怪。又过一晚,寒潮袭来。起来照镜,发现额上的血色更像胎记。这副愚痴原是妈妈生的。周末傍晚都无课,然而闲暇往往生蛆,然后过圣人之门而大嚼。举箸插中了鸡蛋,心想,不如健身去。 才举了三五分钟就想歇,自己真是太逊了。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翻来覆去,指尖比身体任何部位都灵活。她们果然没有要来的。我躺在练脚力的“老虎凳”上,做起了黄昏梦:只身困在孤岛的中央,在一片高地,但我并不觉恐慌,大概是留醉于可以环顾的海洋吧。我又禁不住从兜里掏出手机。可这次掏出的是一只皓腕。我转身看,是活生生的女子。我忙把皓腕放回了口袋,她也在瞬间蒸发不见。听着海涛拍案声,左耳边突然响起了陈绮贞的“偶然与巧合之间……”慢慢地,海景我不忍再看。这时,右耳在想象它能够听到的一阙《田园交响曲》。梦醒了,越来越多的男女过来健身,实在是吵到了我。特别讨厌那只小猫,捂住了口鼻,而那双露出的猫眼在施一种特别的魔法。说是小猫,她在一旁举铁的主人称赞她足有100磅重,顺手从后方将她搂在怀中,不得不说这是经常锻炼的好处。想是进食时间到了,小猫的面罩被主人摘掉;我才知道原来猫可以像人那样发笑,而我自己笑得很假。 又勉强举了三五分钟,总算流汗。外面正天寒地冻的,还有外面的外面……突然感觉自己还挺幸福的。某些人比某些人更幸福?这都要卷吗?想到这里,我不自觉掏手机了。手机,还是那部手机,尝过我五年的尘垢,初来乍到的素人如何取代它呢?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发笑,更不好评判这笑的真值多少。锻炼得有些困了,随手涂点风油精在额上,涂在了那块胎记上,后遗症如同火辣辣的情欲。 室内停电了。他们浑身发着萤光,在做单调的循环;原先用钢铁制作的运动器材消失了,代之以绕指柔的人的肢体。一切和谐,没有听见那种机械的咝声或者砰声。有时男为女之器,有时女为男之材,他们变换得好自如,简直是天赋。如此欢乐场中,不变的唯有我了。我用我过劳损的手掌反复鞭笞我的行囊,才拂去了一些久住此地而积累的灰尘。走吧,去发明一个人玩的游戏。 忘了,正常喝水的节奏被打乱了。往身后背包够我的水壶,死活够不到,没道理啊。真是的,索性卸下再拿……怎么不见了呢?落在了那边?经过湖上小桥,忽然湖面煮沸似的泡沫汹涌,气泡每破灭一个就出现一个女神,无数女神在众声喧哗中归入了天堂,我根本听不清什么完整的话,更抓不住她们的虚像——扮相万千,模样却是同一副,一个好看的陌生女人。 回寝的时候找到了水壶,还痴痴地立在饮水机旁等着它的主人灌水呢。就在刚才,我轻拍我亲爱的背包:I feel so sorry.——可我亲爱的背包似乎并不领情:Let me al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