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些在恶魔投胎之前的事情
*很早之前给萄写的,你也换号我也换号,所以再发一遍。

#关于一些在恶魔投胎之前的事情
恶魔其实没有名字,又或许是因为活得太久了,以至于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黑色的翅膀有些无所事事地耷拉在她的身后,深色的皮鞋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枝叶碎裂的声音。一如潜藏在她记忆里面的或动或静。
说来有些奇怪,明明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但又偏偏记得所见过的每一个人的脸,记得自己所见到过的每一张被不同情绪所填满的面孔。
当雨滴落在脸上的时候,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本不应该存在的失落和迷茫。她的面前是几千年前的旧山庄,位于极北的位置让那边终年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然而恶魔从来不会觉得寒冷。
寒冷,在人类的文化和认知里面,代表着温度低,会让人觉得凉。而凉又和寒冷的意思相近——她从来不知道温度低到如何才会被称之为此。
直到有一天,有谁握上了她的手,带着怜惜,语气和蔼而温柔,像是摇篮中听到的母亲的低语般念着说,小姐,你的手好凉,你觉得冷吗?
那一瞬间恶魔意识到了,凉原来是体温的意思。
人类的寿命和非人相比属实很短。恶魔甚至觉得这不过是一朵花开了又败,一棵树从生长到干枯。又或许人的一生比这更短,短到她像是睡了一觉再醒来,花就枯萎了。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死亡。像是温热散去,拖着步伐走向冬天的怀抱。
恶魔也分很多种类,有作恶的,也有不作恶的。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比起去做一些容易遭受报应的坏事,她更喜欢和魔女姐姐一起开茶会,然后蹲在一边吃着小蛋糕,怀里抱着不知道谁的三尾黑猫,听着那些成熟的女性谈论自己在人类社会的所见所闻。
魔女也是不会死去的。恶魔停在已经无法为她遮挡风雪的破败树林的残骸里面,仰着脑袋去看那座还没有融化积雪的山脉。
猝不及防的,她低低地笑出了声,身后的尾巴上下晃动了一下。
——你看,原来除了我,你也是没有改变的。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低吟让她回神。身后的路并无他人,只有一阵清浅的风带着不知名乐器的声音掀起一片落叶。
她想到之前坐在城镇的喷泉边上,听那些多才多艺的旅人弹奏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奇怪乐器,灵活的手指在拉长的琴弦上跳跃拨动,喉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恶魔觉得很好听,至少比那些魔女喝醉之后吵吵嚷嚷唱的调子好听多了。
旅人把乐器留给她,说这是名为“木纹”的乐器,粗糙的工艺出于自己之手。
面板上有着不少的划痕,像是自然销蚀,又像是人为刻印。她看着对方演出完之后潇洒离去的背影,想,那接下来他要去哪里呢?是荒漠,还是山谷?他们还会再见到吗?
这是注定得不到回应的问话。恶魔感受到喷泉溅起的水花打湿着自己背后的义务,跃动的晶莹珍珠破碎在她翅膀生长的位置——有点痒,像是被挠了心窝子。
她的手指学着对方的样子拨了一下那根叫琴弦的东西,钢丝一般的细线颤颤巍巍发出一个音,像是在说,不可能了,我们不会再见了。
她像是一个初见世面的小姑娘一样,被不同的人牵着手了解逐渐更新迭代的人类社会。渐渐地,她也能在魔女的集会上插上一两句话,也能分享一些自己的故事。
后来集会上来参加的魔女越来越少,听说是去游历四方,也有的用了方法彻底融入另一个社会。恶魔觉得不解,问,那是什么方法,我也可以做到吗?
“用人类的话说,叫投胎。”那一位穿着深色着装的魔女一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掀起眼皮看她,“将自己的灵魂抽离,送进另一具人类的身体里面,然后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类——我并不是说这不好,我的意思是,这很愚蠢。”
后来,这位说着愚蠢的魔女也不在了,留下那只被她养了不知道多久的独角兽在恶魔的身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不算是死去。恶魔想。花朵枯萎也不算死去,冰川融化也不算是死去。
那些都不算。
那些只能算是走向了冬天。
她实在是活得太久了,久到两只手都已经算不清——想到这边她又忍不住笑了出声——两只手能算清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后面应该加上银河专用的计数单位才对。
恶魔想,既然自己不怕寒冷,那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走向冬天呢?
于是她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身体,挑了一个相匹配的灵魂,让老巫师给自己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间,然后转身奔赴向那些传说中的,平淡而愚蠢的日常。
恶魔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还活着,我还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