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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第十一章

2022-02-04 08:39 作者:chenmo009  | 我要投稿

1

          他坐在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玻璃钢窗,斜射入内形成夹角,恰好映在表单上。瞅了半天,颇有些心神不宁。他想起厂改委副主任的话。

“云鹏呐,最后的名单还是你定,毕竟你与领导走的近。”

“副主任,咱不是外人,别说两家话,有事儿好商量,咱一起拿主意!”大舅机智的套近乎。

“这次厂里定裁员名单,目的是完成上面的任务,如何改法你我心里都清楚,走个过场嘛,呵呵。”副主任笑笑。

“好,好。您说咋办就咋办!”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弟妹可不安生,车间里有不少人告状,讲她迟到早退,偷懒耍滑。第六车间主任,也背地里跟我嘟噜,说是一直压着不好管理。”

“我还是那句话,该咋办咋办!!!”

“关键问题在于,裁员单上有她的名字,这就让我挺为难啦。”

听到此话,大舅始料不及,微微有些发愣。缓了会儿,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条中华烟,递到副主任面前,吭吭哧哧地,有些不好意思张嘴。

“不瞒您说,家里得吃饭。我那口子,实在是不懂事,您给担待着点儿,有麻烦的地方摁住了,求您多上心。”

副主任假装往外推,那条烟却丝毫未动。他长叹一声道,“嗐!没啥大事儿,名单还得靠你。只是,弟妹好像惹了众怒,依我看最好是换个环境。你说呢?”

“对,对,对。让我考虑考虑,有了办法第一时间通知您。”大舅满口答应着,心里却堵得慌。




2

        晚上,大舅与舅妈前后脚回家。只听“嘭”地一声,猛然有人摔门进了内屋,好像俩人在生气。我正在隔壁卧室看《黄飞鸿铁鸡斗蜈蚣》,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赶紧调小了电视机音量。紧接着,又是沉重的脚步声,发出假肢移动的闷响,大舅似乎有怒无处放,便气急败坏地,围着客厅团团转。

王晶的电影蛮搞笑,亦正亦邪充满了情趣。然而,这种轻松惬意的气氛被破坏了。片子刚好演到,黄飞鸿痛打淫僧,一阵佛山无影脚过后,仿佛地板在颤抖。那是大舅的铁假肢在跺地,尤如惩戒坏人般,震天价响。这简直让我无法忍受。

突然,他带着一脸愠怒,显在面前,朝我嚷嚷:“就知道看电视,出去买三笼包子!!!”我哪敢不从,就支支吾吾应承着出了门。

热腾腾的包子下屉时,某人仍在想电影里“大茶壶”被戏虐地模样,禁不住闹得手忙脚乱。人家递过来,我却不去接。呼啦抄散了一地,弄得像耍猴儿似的。周围人瞧着直乐,有种声音指指点点的说,看呐,那谁家外甥,二傻子样的,忒没见过世面。

我遮了羞,兜着包子,快步往家跑。奔到楼洞里,就听到屋里屋外,大舅与舅妈隔着门在吵架。

“你也给我消停点,整天不省心的玩意儿。”

“用你管,管不着,我卖给你了是咋的?”

“别说我没给你打预防针,厂里正要开人,单子上有你的名!”

“有也是你搞的,反正不想过了,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死皮赖脸,不讲理,我看你是真不想过了!”

实在是有些怕,我于惊恐中悄咪咪用钥匙开门。这时已夜里八点,客厅黑糊糊的,瞧不清楚。约莫能看到人影,他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朝着卧房高声厉喝。不住地,里屋也传出,女人泼妇似的回嘴。心说,他们这骂架真够有特色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打开灯来,客厅里杂物遍地,好像被八国联军洗劫过,扔的砸的到处都是。另一间卧室,还在演着片子,黄飞鸿正打醉拳,一套醉罗汉耍完,头号大反派痛哭着咽下泪水。只听,黄飞鸿断喝一声:“笑,笑,你给我笑出声来!!!”

俺是彻底傻了眼,瞅着满地的破烂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心痛不已地于无奈中叹息........



3

         陈素秋是蛮无奈的,她百般思索着,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然而五姨太却不领情,捆在柴房角落里,仍是破口大骂。一会儿怼素秋的话茬,一会儿朝身旁没种的男人唾口水。男人满面羞惭,低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婊子,烂货!管起老娘的事儿来啦,你以为你是什么,不过是老爷买来浪的窑姐!”

“臭男人,你他妈堵天咒地的气概哪去了?有跟老娘腻歪的招儿,没有汉子担当的骨气,我呸!你咋不一头撞死,碰死那面墙上,倒也算个爷们!!!”

“你省省力气吧,骂我无济于事。”陈素秋盯着她,冷冷地解释。“老管家在济州城处理生意,一年半载回不来。香秀说了,家事就得我做主。落在我手里,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老实点儿!”

“千人骑,万人跨的破鞋,你有资格管老娘?”

“来人,把嘴堵上,让她消停会儿!”

陈素秋招呼从人,四五张大手摁住喽,用一把茅草塞紧那张臭嘴。歇许,又对着面无血色的男人说道:“你是去见官自首呐,还是我们乱棍打死,抬出去喂野狗?两条路随你!”

“俺的亲娘咧,饶了俺呗!!!”他嚎一嗓子,抱住了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不行,按族里规矩,只能留个全尸。”

听见此话,男人吓得浑身发软,像沼泽地里的烂泥,萎萎缩缩,彻底瘫成一团,似乎是再也塑不起来骨头。



4

         陈素秋的行事果断利落,深得李家人赞许。四更未破晓,便办妥了。她命家丁将二人乱棍打晕,神不知鬼不觉地抬到村北头,直接丢进山坳深塘里。此一来,既瞒了族中长辈,又为李家保住名声,可谓两全其美的妙计。

自然,陈素秋并不是歹毒之人,她必定要留条后路。其实,早就吩咐崔大壮藏在山坳树丛中,待家丁退去便把猪笼捞上来。于是,救活两条性命,何乐而不为?

“你们快走吧,此事不要再提,千万别回村,”大壮认真的交待着。

“没想到素秋竟是这个心思!”五姨太自言自语。

“这里有百十两银子,五太太常戴的首饰,几件换洗衣裳 。赶紧走,以后好好过,记住甭再回来!”大壮顺手递过去一个包裹。

“素秋想的周到,” 五姨太稍稍迟疑,立马又想到些什么。转脸儿,扭住身旁男人的耳朵,恶狠狠地骂道:“傻不愣登的,还不谢过大壮兄弟,靠你过日子得饿死!!!”

那男人双手接住包裹,感恩戴德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讲着,他已经不知怎样用言语去表达。历劫生死,无语凝噎。大壮瞅着他俩,看到模糊黯淡的面孔中,闪着水渍,好像是泪水与污水交织向下流,仿佛心中充满了痛悔.......

稍许,二人踏上行程,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       



5

         话说,吴郗霖代办李家生意,好不容易与熊家交接清楚,打发走熊武炀这尊瘟神。却听得手下人回报,大闸口的仓库被烧个精光,此一惊了不得,当真愁煞了老管家。幸而,有位机灵的伙计,适时劝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李家现今这种情况,唯有多找朋友,关系到了路子便宽。济宁州内路子最广的,要数孙家两兄弟,他们常到潘家红楼喝花酒,咱不用专门请客,只要弄个不期而遇,顺便给孙氏兄弟个人情,想必买卖家们多少得给咱留些脸面。老管家思量是这个理儿,便去依计行事。


红楼艳馆,浪子情癫。多少风流共媚生。

青瓦歌肆,莺莺蝶舞。几欲倾国尽相思。


自从第一任大茶壶承袭了潘家名号,红楼的牌坊就没变过。“满园春”与“杏芳阁”于此竞相绽放,一家两花屋是这里的特色。时而互补,时而相争。大茶壶才不理会那些个,人家只负责抽头,躺着坐地收钱,岂不美哉?

红楼地处吉市口的南端,正好伫立于人喧繁嚣的尽头。每每踏入吉市口,遥遥一望,高屋煌煌,华灯璀璨,明光灿烂之所便是潘家红楼。好事者相继不绝,游蜂浪蝶纷至沓来。门口贴有一副对子: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满园春的姑娘喜欢拉客,肥屁股粗腰在街上扭呀扭的,甭提多招摇。直惹得有钱的大爷,心头儿那个小鹿乱撞,忙不迭甘愿将钱袋里的银票掏个干净。

杏芳阁确是佳人倾城三笑留情。一笑琵琶会意声,二笑芳华总关心,三笑长夜只恨短,难道雪月风花留不住,茫茫苦恼锁相思。



6

        这晚,孙氏兄弟照常再度光临。正值上元节,潘家红楼华灯齐放,明光四射,璀璨若焰火。孙守义笑着敷衍过“满园春”的姑娘,孙儒鸿快步跟在其后,两人径直踏上二楼阶梯,右转便进了“杏芳阁”。

只闻,阁内琴瑟和鸣,琵琶铮铮。孙儒鸿敞言,定然得了新人,欲讨看官欢喜。孙守义附和,犹抱琵琶半遮面,手段颇是高明。须臾,珠帘翻卷,屏风微斜,美人莲步款款,悠悠而出。道声,吉祥,万福。倾城一笑,动人心魄。

宛尔,内室转出一人来,略略躬身作揖。“老夫这厢有礼,特为二位会长包下此间,尽管欢娱达旦,无需破费。”

“吴管家何必如此?你我交情匪浅,莫不是有事相求,敬请直言!”孙守义瞧着吴郗霖,连连还礼相让。

“对啊,您且明说,如此这般故弄玄虚,反倒让兄弟不自在。”孙儒鸿也接过话茬来,赶忙客气一番。

“说来惭愧,小老儿的货物有失,实在是忧心踌躇。”老管家坐下身,饮了一口香茗,慢慢解释。

“不瞒两位,前些天大闸口仓库失火,烧得便是李家的绸缎与鲁锦,真可谓一干二净,老汉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货物。”

“哦,原来如此。”

“其实不妨是,我们兄弟二人尚有些能耐,至少能转圜一下,让货主卖个面子是没问题的,只要李家按时赔付,保证可以安全无虞。”

“那太感谢了,老夫无以言表!”吴郗霖激动地难以自持,一杯茶洒了半下,仍是让个不停。

“您老忒客气啦,无需言谢。这不有得美人相陪嘛,潇洒亦快活,俺们又夫复何求?”孙儒鸿有意逗乐,适时缓解气氛。他搭手一搂,将身旁美娇娘,抱上膝头,拥入怀中,卿卿我我,好不自在。



7

          “您老甭瞅着啦,咱一起来乐呵乐呵!”

“是啊,春宵苦短,人生苦长,得半日安逸岂不快活?”

“二位心宽雅量,能享齐人之福。吴老汉闷惯了,哪懂得啥花前月下,一介布衣老农,且活着就不错喽。还请恕罪,告辞!”说着,吴郗霖便拜别了孙氏兄弟。

踏出潘家红楼,回头望望,仍能瞧见,歌舞升平,美女如云。仿佛忘不了这甜美的温柔乡,似乎还眷恋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老管家不禁想起,第一次随李老爷进红楼,那是选花魁的好日子。烟火烂漫,锣鼓震天,龙狮共舞,热闹喧喧。

他依稀记得。华屋之上,二楼平台,倾国玉人,款款而出。陈素秋莞尔一笑,迷倒众生。看官们惊呼,好一个青衣粉黛俏佳人。“杏芳阁”几乎无悬念的胜出。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大的赢家,却是个四十岁的土财主。李御庆神采飞扬,身著白袍马褂,戴顶瓜皮小帽,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他出手阔绰,当即以三千两雪花银,购得美人初夜权,真真可谓是羡煞旁人。

“老爷,咱不是进城来做买卖的吗?干么要包下窑子,不怕人家笑话啊?”吴郗霖曾如此问。

“砸钱买名头,赔本赚吆喝。这是生意经,老吴你学着点儿吧!”李御庆嬉笑着解释。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经此一役,李家的生意便蒸蒸日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千金买马骨,燕昭黄金台。那只不过是,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头。如此擅于精明算计,李御庆被王道台看重,自然是不足为怪咯。

老管家心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眼瞅着生意越做越大。李老爷的精神却日渐萎靡,身体愈加沉重,不堪病负。直至而今已然卧床不起,要那么多钱票子又有啥用?倒不如地里的老农,清闲洒脱,得过且过,悠哉游哉!



8

         这边厢,陈素秋掌家事,忙忙活活,里里外外,尽皆照料。她也想安闲几日,可惜床头缺不得人,大院儿里更少不了管事的。李老爷一天天卧在床上,四体麻木,人事不知,尤如是半死不活。这熬困生人的日子,渐渐的没了心劲。陈素秋只觉身子疲乏,懒得动弹。捶捶胳膊腿儿,却发现手脚虚肿,松垮垮的,好像少了几分气力。更无心思吃饭,饮食顿减,时常腹中干呕,嘴里发酸。

午间,又在床头守了一夜,她觉得疲累极了。趴在正房的红木小茶几上,昏昏噩噩中便睡去。梦里来到红楼,“妈妈”笑脸相迎,精心打扮着她,指望这棵摇钱树,一举夺得花魁,从此金山银海享用不尽。身著锦衣,登上高楼,抬头遥望,人潮汹涌。远处,一乘红顶小轿,飘飘荡荡,摇摇曳曳,中有一人降下,神丰异采,气质俊朗。虽已过中年,却是洒脱轩昂。一顾倾城,再顾倾心。二人遂私定终身,誓言永不分离。素秋恍惚了,激动中认不清模样。再瞧便起了变化,那人神采全无,死气沉沉,霎时化作僵尸枯骨。素秋于惊愕中猛醒,回头瞅瞅,李御庆瘫在铺上,青黑色的面庞显得几无血色。原来,世事恍如梦寐,风华一夕散去,生命随流年消逝.......



9

           “太太,擦把脸,吃点儿东西吧。”

小丫头的一声喊,让陈素秋回过神来。她叹口气,犹豫了片刻,悠悠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交待厨上别给我留饭,先顾好大家伙儿,我也没啥想吃的。”“太太,您多少得垫点,大小姐发话啦,要把您饿病喽,杀我们脑袋!”“呵呵,甭听她的,大小姐喜欢吓唬人,我啥病没有,好着呐!”见那小丫头不依不饶,素秋便软了心,说道:“好吧,拿来我屋的点心匣子,挑几块儿吃些。”

稍候,小丫头乖巧的捧来了点心匣子。紫铜色的方盒中,盛放着各类点心。有雪片糕、蜜枣糕、酸楂糕,萨琪玛、驴打滚,蛋黄酥、螺丝酥,状元饼、老婆饼,羊角蜜、蜜三刀、花生粘等数不胜数、不一而足。陈素秋掂过来、拈过去,反反复复,拿捏不定,瞧瞧这块儿太甜,瞅瞅那块儿嫌腻。最后挑了两块酸楂糕,小声嘀咕一句,“俺还是喜欢这个,开胃解馋。”

小丫头退下去了,素秋心里开始打鼓。她寻思,近来不知咋的,老是反胃干呕,就想吃口酸的。前天多吃了个馒头,躲在墙角吐了一地。那个东西也有些日子没来,难不成身上有啦?她实在拿不准儿,被李家包养外室十几年,也没能够怀上。如今倘若真有了,岂不是添乱嘛?转念又琢磨,来的虽不是时候,但话说回来,真要有了却是老爷的福分,给李家留个男丁,这是做梦也求不到的大好事呦。



10

       正所谓,好事多磨。老管家吴郗霖结算赔付的账款,将李家在济州城内的布庄子全部抵押出去,尚欠了人家货主几万两。孙氏兄弟好说歹说,总算劝退货主,打消了告官的念头。老管家立下白纸黑字,双方定下契约,讲明半月内如数偿还。吴郗霖便打道回府,返归崔庄筹措款项。

踏进李家大院,老吴突然觉得分外丧气。回想走时是多么风光,大棚车子一套,姚家班锣鼓开道,村头围个水泄不通,大人小孩挤着来看热闹。到如今冷冷清清,四合院里无人相迎,佣仆少了大半,纷纷低头回避,却似躲瘟神般,不曾有过一句问候。他径直入了正房,瞧见李香秀与陈素秋正端碗喂食,李老爷哎哎戚戚卧在铺上,崔大壮肃立于旁。所有人凝重了面色,仿佛在哀悼着过去的日子,希冀于摆脱未来的凄凉。

愣了半晌,陈素秋开言:“吴管家,您还没用饭吧?”“不忙,我陪老爷坐回儿。”“嗐,这都不认人啦,有啥可聊的?”“就是,管家您累了,咱几个先去堂屋吃饭,回头再来照看老爷子。”“您老别客气了,晾在这里都不舒服,走吧!”大家东一句西一句,把吴郗霖让得不知所措,也只好跟着去。

“您随意,今时不比往日,咱将就着吃几口,”陈素秋笑着说,指指桌上的三菜一汤。老吴顺眼瞧去,有盘醋溜肉丝,有盘烧面筋,大碗的酥肉,大盆子的杂烩丸子汤。

“整的挺实惠,过日子嘛,不丢人!”老管家赶紧盛了一大碗丸子汤,端到陈素秋面前。“太太,您先请!”

“家里没外人,客气个啥,咱都随意点儿,晚上还得熬夜照料老爷,吃饱了才有气力。”

“老爷病情咋样了,大夫怎么说的?”老吴关心的问。

“中风,难治的很呐,大夫叫休养个多半年,瞅瞅情况再说。”

“那也不能就这样养着啊,赶明我去济州城找个好大夫!”

“唉!爹的身子骨太差了,老中医也无济于事。”香秀叹口气,接过话头儿。

“李老爷平常太操心,生活无规律,大夫讲中风就是劳心累得。”崔大壮解释道。

陈素秋夹了一大块酥肉,放进老管家碗里,喃喃着说,“大夫是无力回天,说多了也没用。吴管家您辛苦了,咱城里的生意办妥了么?”

“太太放心,基本无后顾之忧。只是还缺点款子,这不是啥难事,老汉很快便完成。”

“那就好,缺多少,我来补,您只管开口!”

“大概有个3万多两,不知道家里的地够不够?”

“地是养家的本钱,不能卖!我们几个女人凑凑首饰,三五万两还是有的。明儿您带上还给货主,咱不欠外债,这是李家的规矩。”

“好嘞,我一定办仔细喽!”老吴爽快的答应着。

大家好像真饿了,三下五除二扒完了饭。又担心李御庆有所闪失,就急急忙忙回到正房。转脸儿,李香秀发现不见了九姨太。心下嘀咕,连日里守在跟前,她也该歇歇,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人家是小老婆呢?香秀实在没多想,便赶紧去伺候老爹。过了会儿,陈素秋拖着懒洋洋的模样,缓慢的走近床头,费劲坐下身来,双眼紧盯着李御庆出神,一声不吭地似乎颇有心事。香秀不敢发问,想着她是为病发愁。香秀哪里知道,陈素秋躲在院中无人的角落里,直吐得是昏天黑地,怀孕令她更加愁眉不展,生活的负担愈加沉重。



11

        日子总得过下去,即便是将就着凑合。有多少夫妻对生活满怀期待,却巴望着于平淡中默默相守。然而,就连这最起码的淡然相知,亦是难以为继。生活的困惑接二连三,尤如在心头摆放了障碍物,使得夫妻间的沟壑从此便无法逾越。

一晚,我正百无聊赖,调换着手中的遥控器,卧于床上打呵欠。刚好,电影《望夫成龙》中显出吴君如的模样,她以平平无奇的相貌,收获了自己的爱情,更以默然相守的态度维系着家庭。甘愿去做舞女,被人耻笑为傻大姐。这部片子没啥劲爆的笑料,一系列的情感琐事,对于年轻人来说,无异于又打个哈欠般稀松平常。

但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隔壁猛然响起电话铃声,是大舅在跟某人详谈。

“副主任,我已经想好了,那事儿还得靠您,”

“你说,你说,我听着呐。”

“我内人的工作能否调动一下,换个环境养养人,你弟妹的身体不大好,不能在一线干活,您看怎么办?”

“哦,好办,好办!只要你有医生开的证明,我保准能办成,”

“那我先谢谢您,等开完证明,咱哥俩一醉方休。”

“好的,说定了,到时不见不散。”

挂上电话,大舅便推开我的卧室门,急急地招呼道:“去外面找找你妗子,叫她快回家,我有事商量。”怎敢有二话,我套上汗衫便出门。可是,在大院儿里寻了一溜儿十三遭,小区里的健身场,小区外的商业街,彻底搜个底朝天,也没能摸着人影儿。回到家只好如实交待。大舅听了脸阴沉沉地,仿佛预感到什么,一声不吭,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我不想多打听,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嘛,这是经常被教育的话。听话就是好孩子,甭去瞎操心,更何况俺还是个外人。于是,我又打开那台长虹电视,片中周星驰与吴君如吵得正热乎,瞧着他摔领带的动作实在潇洒,一下把个大男子气概发挥到极致。“我说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你哪只耳朵没听见?拜托!下次要送人东西,先问一下物主!我现在没法工作啦,你明白吗???”

人于极度纠结中找茬,便是这副德性。周星驰可以说刻画得惟妙惟肖。我突然觉得离生活很近,似乎近在咫尺。而今,大舅憋了一肚子火气,就像时刻要喷发的火山般酝酿着。舅妈一朝回鸾,好戏肯定上演。我蜷在毛毯里,整个人瑟瑟缩缩,顾不得三伏天的暑热,支起耳朵来仔细聆听。仿佛是大战前的气氛,压抑黑暗,以致紧张万分,无法呼吸.........




12

       前半夜,有着异乎寻常的阴暗;后半夜,几近静得出奇,好似能听到蚊子的呼吸。

从迷糊中醒来,我眯缝眼,瞄着客厅的灯光。

“你还知道回来啊!”约莫听见,大舅发出的质问。

“我咋啦,用你管,你管得着嘛?”

“我爱来来,爱走走,用不着你操心!”

刚一开口,就被怼脸上。本以为大舅会以雷霆之怒,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却未曾想,他只冷冷地说:“大夜里,我不想闹到四邻不安!”

“你自找的,我玩会儿麻将干你屁事!”

“呵呵,你下岗也不管我事。”

“啥意思,你威胁我?别以为厂办秘书了不起,有本事你开除老娘!跟厂长走得近,就想一手遮天?”

“是啊,我没本事,你找有本事的男人去!”

“老娘懒待理你,我困了!”又是腾地一声巨响,舅妈摔门进了卧室。

实在弄不清楚,大舅那晚是如何度过的,客厅里隐约传来旧沙发吱扭作响。哀怨于空气中凝结,仿佛是人的叹息,久久难已散去。

我无心细听,因为蚊子在毛毯中哄作雷声,此时尤如积蓄满仓的轰炸机,正一遍遍俯空干扰着我的脑神经。于是乎以掌作戟,使出迅若闪电的手段,将之击落。世界清净了,“傻子”方得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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