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义水仙】风卷珠帘看云归(十)
柏麟静静听完禹司凤的陈述,不禁失笑,斩荒这性子,一如既往的任性而为,不过源仲在他那儿,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柏麟看了看依然恭恭敬敬站在原地的禹司凤,问道:“你也来了几日了,可还习惯?”
“回帝君,宫中众人都很和善,属下没无不适。”禹司凤答道。
“那就好,”柏麟笑得和蔼,“你原本是离泽宫首徒,也是人间修仙门派的天之骄子,又是此次仙考的榜首,让你在我这玉川宫做个侍从杂役,着实是委屈了你。如今源仲被斩荒接走,这玉川宫倒也用不着你了……”
以为柏麟要赶他走,禹司凤心中一紧,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就听柏麟继续说道:“若让你去中天殿任职,可有中意的司属?不过无论何处,都只有最基础的职务。”
与预想的不同,禹司凤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属下并无想法,全凭帝君做主。”
这倒是柏麟预见的结果,他略作思忖,说道:“那便先去殿前司吧。”
禹司凤拱手领命,之后恭敬地退出去。
柏麟看着他的背影,沉吟道:“禹司凤,但愿是我多虑……”
耳边风声呼啸,源仲在斩荒肩上努力支起身子,无奈问道:“斩荒,你到底闹哪样嘛?”挣扎无用,他已经放弃了。
荒:“刚才不是说了,既然是在我北荒受的伤,自然由我负责给你养好。”
霸道……,源仲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先放我下来,这样好难受。”
于是肩扛变成了怀抱。
这姿势变得突然,源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了斩荒的脖子。源仲未束起的长发从外袍中飘出一缕,轻轻搔在斩荒脸上,淡淡的馨香和轻柔微痒的触感,让斩荒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这悸动到底是什么,便已经落在妖皇宫门前。
源仲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筑,默默地张大了嘴,无他,只因为这妖皇宫实在是太大大大……了。说来源仲也算不得没见过世面,他生在青丘富庶之地,长在天宫威严之所,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但谁家把宫殿建成一座山那么大啊!
源仲就这么震惊着被斩荒抱进了妖皇宫,在侍卫侍女的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高耸的大门、壮观的堂厅、长长的回廊,径直进了斩荒的寝殿,然后被放在床上。
“连床都大得离谱,北荒竟如此财大气粗吗?”源仲看着身下能睡5个人的宽敞大床,不禁疑问。可是书上明明说北荒贫瘠荒凉,是书上说错了?
“论财大气粗,谁比得上你们青丘?”斩荒反问道,“我这妖皇宫,不过是一堆不值钱的破石头罢了,你家里一座金丝楠木的亭台楼阁,就值我10个妖皇宫。”
“有那么夸张么……”源仲回应道,“可是你这里大啊,大到叹为观止。”
斩荒似是想到了什么忧伤的事情,幽幽叹息道:“不大不行啊……”
源仲:“??”
斩荒并没有解释,而是打开床侧的柜子,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源仲:“这是什么?”
斩荒如数家珍地一瓶瓶介绍过去:“活血的、化瘀的、消肿的、止疼的,都是从百草老儿那里顺的最好的。”
斩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瓶药酒,在掌心里焐热了,覆上源仲脚踝的伤处,以灵力将药力逼入。
斩荒温热的灵力丝丝缕缕地在经络中游走,这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源仲如坐针毡。这感觉他今天体会过一次了,他也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总之是怪怪的,甚至身体的某个部位都有了奇怪的感觉。
“斩荒,你……你快停下,”源仲局促地扭了扭身子说道,“你这样,我不舒服。”
“不舒服?怎么会?”斩荒奇怪道。
“就是不舒服嘛,你不要用灵力了。”源仲似恳求又似抱怨地答道。
“不用灵力?你确定?”斩荒惊诧。
“我确定确定确定!”源仲点头如捣蒜。
斩荒的表情有些为难,“那……你忍忍。”
忍?忍什么?源仲内心正疑问,突觉斩荒敷在自己伤处的手一个用力,霎时间痛得他“嗷”一嗓子就嚎了出来。
寝殿外一群好奇的小妖正竖着耳朵偷听,之前什么都没听到,源仲这一声惨叫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众小妖不禁咂舌,相互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源仲这一声痛呼,叫得斩荒心里一紧,但他还是狠下心揉捏着,同时出言安抚着:“你忍忍,一会儿就好了。”其实他真的没敢太用力。
“不要了!斩荒你放手!快放手!好疼!!救命!!”
里面源仲叫得老惨,外面的小妖们听得心惊胆颤,主上这是在干什么?这么残暴的吗?
许久,——其实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但源仲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斩荒终于放了手。
“你干什么?!疼死我了。”源仲带着哭腔诘问。
“那不是你让我不要用灵力的吗?”斩荒很是无辜,“不用灵力,就只能靠外力把药揉进去,肯定会有些痛的。”
“……,我只说不要用灵力,也没说让你用外力,这药咱就非用不可吗?再说我可以自己来,我又不是没灵力……”源仲只觉得哭都哭不出来,斩荒的脑回路跟他真的不太一样。
斩荒哑然,沉默片刻,他说道:“确实是我欠考虑了,”然后弯起手指,用指背抹了抹源仲眼角被痛出来的泪花,“别哭了。”
“谁哭了啊,我就是……”源仲还在嘴硬,突然眼睛一片火辣辣,“我的眼睛!”他哀嚎,——这回想不哭都不行了。
斩荒看着源仲眼泪哗哗流,这才想起自己手上沾染着药酒。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说道。
源仲无语地抹着眼泪,心道:你不是故意的都把我弄成这样,要是故意的还得了?
斩荒引动灵力,双手“滕”地燃起两簇火焰,烧尽了手上残存的药液,然后起身向门外迅速走去。他蓦然开门,差点与门外听墙角的众小妖撞在一起。众妖集体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呢?!”斩荒对眼前情形感到莫名其妙,但此刻也懒得计较,只责令道:“赶紧去打盆水来!要冰的。”
不多时,侍女送来一盆冰水,偷偷地瞥了源仲一眼,便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
“主上,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她怯怯问道。
“这点小事请什么大夫?东西放下,出去吧。”斩荒略有不耐地答道。
她速速地退了出去,生怕触了斩荒的霉头。见她出来,门外的小妖顿时围住她,询问着里面的情况。姑娘脸上满是同情,心有戚戚地说道:“太惨了,那脚肿得老高的,怕是脚踝骨都给捏碎了,主上还不让请大夫。看他哭得梨花带雨的,真是太惨了。”
善良的小妖们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可怜了,主上怎么能这样啊……”
于是第二日,妖皇宫里便有了如下传言:
主上昨晚从外面掳了个小美人回来,衣冠不整地直接就被抱进了寝殿,但是美人不从,主上一生气就动了粗,腿都给打折了,啧啧啧,太可怜了。
三日后,这传言更是传得北荒人尽皆知。那些原本对斩荒有些梦女情结的小女妖们顿时收了心思,——家暴男,长得再帅也不能要!
宫内老臣们更是冒死进谏:“主上啊,咱可不能这么暴虐啊,您这样会娶不着媳妇的。”
斩荒:“???”
但此时屋里的人并不知道日后的事,其实日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斩荒只知道宫里侍女莫名其妙开始躲着自己,而源仲只知道宫内众人都待他极好。
斩荒拿着冰帕子给源仲又擦又敷了半晌,源仲终于能勉强睁开眼了,但依然有些许刺痛。他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擦着残余的眼泪,一边抱怨地问道:“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司凤照顾得比你好多了,他还会做饭,烤得鸡可好吃了。”
司凤?这叫得还挺亲?斩荒心里莫名恼火,谁知道他处心积虑接近你按的是什么心?而且——“你说谁不行啊?不就是烤鸡么,谁不会似的,在这儿等着。”
斩荒一出房门,那群小妖居然还在,但见斩荒沉着一张脸,不等他发话便瞬间如鸟兽散,——本来也是一群鸟和兽。
不多时,斩荒便拿了只烤鸡回来。
源仲鼻子抽动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馋虫,“不会是你烤的吧?”他不太相信。
“为什么不会?”斩荒反问,然后撕了个鸡腿递给他。
源仲吃得挺嗨,斩荒看得心满意足,出言问道:“我这手艺,比那禹司凤如何?”
“都好,都好,”源仲含混地答道,但一看斩荒那略沉的嘴角,立刻改口,“你的更好!”
斩荒自得地“哼”了一声,满意了。
源仲看着手中鸡腿,却突然陷入了沉思:“这味道怎么似曾相识呢?可是这应该是第一次吃你做的烤鸡吧。”
听到这“似曾相识”四个字,斩荒立刻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不予作答。
他抬手摘下源仲嘴边粘着的孜然粒,问道:“吃饱了没?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睡……觉……,源仲愣了一瞬,我睡哪儿?他的意思该不会是睡一张床?
然后他猜对了,果然就是睡一张床。斩荒的理由,——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源仲行动不方便,身边总得有个人;太晚了,懒得叫人去收拾偏殿了。
源仲无从反驳,只好躺得板板正正,可是一想到旁边睡着斩荒,那颗心就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许久,他听着耳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转过头看着完全无所谓已经睡熟了的斩荒,长叹一声,真是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于是也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里,源仲觉得睡得有点热,于是踹了踹被子,发现踹不动,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他迷迷蒙蒙睁开眼,瞬间大惊,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滚到斩荒怀里去了,而斩荒睡得正酣,应该也是无意,一条胳膊正压在他身上,如同搂着他一般。
淡淡的松柏清香轻轻萦绕在源仲鼻端,斩荒那鸦羽一般幽黑的长睫和红润饱满的唇就在眼前……源仲不禁悄悄涨红了脸,浑身蓦然一阵燥热。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动作极轻地把斩荒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拉下去,然后逃也似的抱着被子滚到最里面,就差把自己嵌到墙里去了。这悠长的后半夜,注定了无眠。